第32章

秦殊和祁羅不是同族。

但他們的後輩成了同族。

所以祁羅跟秦殊之間沒有血脈共鳴, 但跟身為魅族的祁昧之間有。

換句話說, 祁昧是他們共同的後輩。

“主上确實是魅族沒錯。”祁羅肯定道,“但我不是。”

秦殊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還沒反應過來, 祁羅便接着說了下去:“能看到你我兩族在後世融為一族……說不出來什麽感覺。我應當是欣慰的。可種族之名只保留了‘魅’,種族之姓只保留了‘祁’, 還是不禁感到悲哀——歷史沒能被完整地記載下來。”

原來是為這個感到悲哀?

秦殊愣了一下, 默默地凝視了一會兒祁羅的側臉。

剛想開口安慰, 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聽祁羅自嘲一笑,說了這麽句話:“想必那段歷史太難以啓齒,所以才會被篡改。”

“難以啓齒?”秦殊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我喚你為主上, 以你為傲,以你為生——這一定是有理由的。可我忘了那個理由。”祁羅說,“如果我以為的驕傲, 對整個種族來說是恥辱呢?我以為的同生共死, 其實是……”

“別說了。”聽出祁羅的語氣有些不對, 秦殊連忙打斷他,“我覺得你不像是會輕易向人低頭的人。”

秦殊能感覺到,祁羅雖然喚他主上, 尊他為主, 但他是有傲骨的。

他不輕易對他下跪,也不對他言聽計從。

很多時候,哪怕冒着被他懲罰的風險, 祁羅也會堅持己見。

——這絕對不是一個攀附之人會有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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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祁羅也就這麽感慨一句,下一秒便很不謙虛地說:“我也覺得。”

秦殊:“……”

“雖然我真心尊你為主,但我絕不可能為了你背叛我的種族。”祁羅說着,仰頭看向漫天星辰,無聲地嘆了口氣,“幸虧你我兩族如今并非敵族,若是敵族……我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嗯。”秦殊也沒辦法想象那個情景。

主仆之情和同族之誼,一旦産生沖突,根本沒有一個兩全的結局。

任何選擇都是悲傷而痛苦的。

好在目前看來,他們并不需要面臨這樣的選擇。

“所以,你是祁族?”秦殊好奇道,“祁族是怎樣的?”

“我也不知道。”祁羅的記憶就像一面被打碎的鏡子,零碎到根本拼不起來。

不過他努力去想的話,還是能想起一些東西。

“我族應是不擅長用劍的。”他說。

說到劍,秦殊想起來:“你說‘混沌之劍’是我發明的?”

“對。”祁羅肯定道,“倒不如說,是我們一起發明的。我族不擅長用劍,而魅族不擅長用屬性。是我教會了你如何用屬性,然後你教會了我如何用劍。”

“聽起來有點浪漫?”秦殊脫口而出,然後驀地意識到什麽,擡手摸着鼻子咳了一聲。

然而祁羅非但一點都不介意他這麽說,還附和了一聲:“是啊。”

秦殊驚訝地擡眸看他。

祁羅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頭也不回地說:“你地位之高無人能及,應是魅族的族長。至于我,應是你的奴隸吧。”

“奴隸”二字,就這麽被他輕而易舉地說出了口,讓秦殊一陣失神。

而就在他失神的時候,祁羅将視線轉向他,與他對視,然後唇角不太明顯地一揚:“沒什麽不能說的,當你的奴隸,我心甘情願。”頓了頓,“也只有你,擔得起我一聲主上。”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秦殊承受不住地側頭躲開了視線。

心跳突然加速,完全脫離了掌控。

秦殊低下頭,不敢去想自己現在的表情是怎樣的,也不敢去看祁羅現在看他的眼神是怎樣的。

老實說,第一次見到祁羅人形的時候,他便有些承受不住——祁羅印在他手上的那個吻,就像印在他的心上,讓他有種心髒融化了的感覺,這是以前的他從未體驗過的。

秦殊真的好好奇啊,前世的他跟祁羅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他們真的只是主仆麽?

還記得朱顏導師說過,只有在前世關系足夠親密的前提下,一個人的靈魂才有可能寄宿在另一個人的靈魂裏。

他跟祁羅,既然并非同族,那肯定不是兄弟。

既然如此,他們該不會是……

還在胡思亂想,祁昧的聲音突然響起:“主人,您怎麽出來了?”

秦殊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視線落在祁昧臉上,又過了一會兒才徹底回過神來:“茶葉拿好了?”

“嗯。”祁昧乖乖點頭,頓了一下後糾正道,“嚴格來說不是茶葉,是花。香酥媚是由媚香花加工得來,這兒盛産媚香花,所以才叫媚香坡。”

“哦,這樣。”秦殊真的忍不住想吐槽——這名字好容易讓人想歪。

“主人不進去嗎?”祁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聽到這個問題,秦殊幾乎是本能地側頭看向身邊的祁羅。

祁羅和他對視一眼後,什麽也沒說,率先朝屋內走去,秦殊緊随其後。

回到屋內,秦殊對等候多時的祁栖笑了笑:“抱歉,讓你久等了。已經很晚了,快去睡吧,剩下的問題明天再說也不遲。”

“好,那便不打擾大人休息了。”祁栖邊說邊站起身,起身的時候明顯松了口氣。

在走到門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多說了一句:“倘若秦殊大人對魅族的歷史感興趣,明天我可以讓人帶您去石穴看看,魅族的歷史都被刻在了石壁上。”

原來有文字記載嗎!早說啊!

秦殊欣然應下:“好。”

說這個字的時候,他沒注意到一旁的祁昧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石穴……那可是魅族拼死也要守護的地方,這麽多年都沒讓半個外族人進去過,族長居然會……

不過祁昧只是震驚,并沒有對族長的決定産生任何異議,倒不如說有些興奮——主人果然厲害!連族長都為他破了例!

還沒回神,秦殊忽然開口:“七妹。”

“嗯?”祁昧條件反射地轉頭朝秦殊看去,已經徹底接受了這個稱呼,“主人,怎麽了?”

秦殊:“沒事,叫叫你。”

祁昧:?

秦殊:“我現在看你好像在看我孩子哦……”

祁昧:???

秦殊現在總算知道自己對祁昧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保護欲是出自什麽了。

從見到祁昧的第一天起就完全信任他,仿佛他是自己的親人。

——并沒有錯,他們本就是同族。

更确切地說,祁昧是他的後輩,是他跟祁羅的子孫後代(哪裏不對?)

可是,這一世的秦殊,身上流的血究竟來自魅族還是魑族,他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或許這得等他找到秦聞後問了有關母親的事才能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母親還活着不?

第二天,秦殊難得起了個早,用過早餐後便和祁羅一起跟着祁昧去了族長所說的“石穴”。

那就是個石頭洞穴,裏面每隔一段路都建了燈臺,顯然人為修葺過。

進去之前,祁昧忍不住對秦殊說:“這還是族長第一次允許外族人進這個石穴,我覺得奇怪,便去問了問,族長說她第一眼見到主人便覺十分親切,說能從主人身上感受到魅族特有的氣場。”

“魅族特有的氣場?”秦殊挑眉,“什麽樣的?”

“說不上來。”祁昧回應,“不過我覺得主人的性格也好,氣質也好,比起禦靈一族,确實都更接近魅族。”

“禦靈一族武力至上、重視血脈。魅族互相尊重、人人平等。”祁昧說着,看了祁羅一眼,“只是,倘若主人能像祁羅大人一樣再霸氣些便好了,免得總有些不長眼的人覺得主人好欺負。”

“噗,祁羅,他誇你霸氣呢。”秦殊第一反應竟是這個。

而祁羅的第一反應是:“竟敢對主上提要求,找死。”

祁昧哭笑不得,現在是徹底不怕他了,也就沒有道歉,自顧自地說下去:“不過主上有祁羅大人護着倒也無妨。”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第一面刻着字的石壁前。

秦殊就着火焰跳動的光細細查看,發現石壁上的字跟他從朱顏那兒借來的那本書上的“魅”字十分相似。

嗯,就是那本名為《異獸古記》的書。

骨制封面上一個妖嬈的“魅”字,像是小篆,卻又跟小篆有所不同。

“這寫的什麽?”秦殊問祁昧。

祁昧尴尬地咳了一聲:“抱歉,我不知道……這是禦靈一族統治天落大陸前魅族所用的文字,如今已不再用,族內幾乎無人能懂。”

居然看不懂?

秦殊自己看了下,雖然這種小篆一樣的字體辨認起來相當吃力,但他耐心去看的話,還是能看懂寫了什麽的。

“今魅族不戰而屈于禦靈四族,非敗,全因魅族之劍,只砍異獸……”

秦殊一個字一個字地把石壁上的文字讀出來,沒注意到一旁的祁昧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就連祁羅也意外地挑了下眉。

秦殊繼續讀下去:“昔魅族與祁族之戰,死傷不過一千,獄池一戰,兩族幾近滅絕,方知異獸之災遠勝于人。凡魅族人必銘記,魅族之劍,只砍異獸,不得傷人。”

他讀完這段話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祁羅也沉默了。

魅族與祁族之戰……這麽說,他們兩族之間還是打過的?

然後是魅族贏了?

不對……

祁羅皺了下眉——若是戰俘,自己絕不可能對秦殊如此心甘情願。

和兩人的關注點不同,祁昧震驚的是:“主人,您能看懂石壁上的字?!”

他驚嘆完了,又忍不住感慨:“魅族之劍不得傷人,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秦殊抿了下唇沒有回應。

他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後,轉身朝石穴深處走去,前往下一個石壁:“走,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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