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拿我跟狗比?

春風樓裏脂粉氣撲鼻,人滿為患。

謝錦随坐在正中央的桌子旁,左邊挨着一個嬌豔的姑娘,姑娘瞧着謝錦随的容貌倒是想倒貼上去,只可惜柔嫩的玉手被謝錦随無情地扒拉下去了。

謝錦随右手摸着木牌,手指一點點地往下移,像作法一樣,想求個好運氣。他從未時一刻春風樓才開門就坐在此處,打了有近一個時辰,帶來的銀錢都輸得差不多了還不願意下桌。

旁邊的李九見他半天不出牌,便嚷嚷着催促道:“你好了沒啊?這牌在你手裏捏着就能捏出花兒來?”

謝錦随瞪他一眼,最後還是決定把手裏的五餅扔出去,可剛一放下,對面的劉川就高興得瞎叫喚,把牌一推,“點炮!點炮!謝錦随點的,你包圓了!快給錢!”

謝錦随一瞧,果然如此,氣得他把牌一推。

“快快快!給錢!”劉川伸出手催促。

“今天怎麽這麽點背兒!”謝錦随嘴裏咒罵着,一邊把口袋裏僅剩下的銀錢扔了出去。

劉川數了數錢剛剛好,又把空袋子給他扔回來。

謝錦随一甩手,錢袋子都給扔了。

“嘿嘿——”劉川收了錢,自然是高興,“今天謝世子确實是運氣不太好。”

“給我閉嘴!”謝錦随不想理他瞎嘚瑟的模樣,哪壺不開提哪壺。

右邊看好戲的季林摸着下巴說話了,“上回去孟家看你未來媳婦兒的時候,該不會是你答應人家買話梅糖沒去,言而無信,所以老天都懲罰你吧!”

謝錦随把手邊的牌往他身上一扔,“季林,你要不會說話就別說!給我閉嘴!”

李九也不懷好意地笑了,“今天剛好第三天!你第一回 給你未來媳婦兒買話梅糖的日子。嘿嘿——”

劉川也湊上一嘴,“你當時叫人家媳婦兒不是叫得挺歡的嗎?怎麽這會兒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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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槍都快頂我頭上了,你是瞎啊!你還是不是我朋友!”謝錦随看着這些幸災樂禍的酒肉朋友氣得肝兒疼,不想理他們。

李九又接一句,“我聽說李家鋪子一般都是申時三刻關門,謝錦随你再不去就真的晚了。”

劉川數着自己今日賺的銀錢,戳戳李九,賊兮兮道:“你懂什麽?謝世子就是想去也沒錢了啊!”

謝錦随把旁邊的姑娘推開,雙手撐着桌子怒道:“你放屁!我告訴你,我那是不想給她買!我就是有錢也不會給她那個兇狠蠻橫的悍婦買東西!”

“哦?”三人齊聲質疑。

謝錦随看着這三張不信任的嘴臉,氣死人了,甩下一句“不打了,回家。”怒沖沖地就走了。

季林在身後敲着桌子,漫不經心地問:“你們說謝錦随會不會給那姑娘買?”

劉川一副早就識破了謝錦随面貌的樣子,胸有成竹道:“我賭會。”

李九不服了,“你搶我話幹什麽?我也賭會。”

季林挑眉,“那還賭什麽?我也是會。”

三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

李家鋪子門口,申時三刻已過,鋪子剛剛關門,好在門口還挂了一盞燈,點亮了周圍。

方才信誓旦旦說着絕對不會來買話梅糖的男人現在正一身華服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也不在意會弄髒自己的衣服。

謝錦随坐在門口,走得太急胸口還靜不下來,他看着手裏這包話梅糖,不明白一包話梅糖而已,居然要二兩銀子,這什麽黑店居然賣這麽貴。

“都怪孟長寧吃什麽不好,吃顆糖就要二兩銀子,這以後誰養得起她!”

旁邊不知何時走來一條野狗,高搖着尾巴,伸着舌頭沖謝錦随撒嬌。

謝錦随漸漸平靜下來,拿着手裏的話梅糖不知道該怎麽處置。然後開始上演一人一狗對話。

“狗兄,你是不是也覺得太貴了?我今天剩的最後一點兒私房錢都沒了,等會兒還得走路回家。”

狗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謝錦随覺得這狗比他那些個狐朋狗友要講義氣多了,繼續埋怨道:“要不是我娘說要對女孩子好一點兒,我才不會給她買話梅糖。這麽兇!要不是聖上賜婚肯定沒人要!”

謝錦随嘀嘀咕咕半天,見這狗壓根沒聽他在講什麽,反而雙眼冒光地盯着他手裏的油紙包。

他喟嘆一聲,“算了,給你吃吧,就當是你陪我聊這麽久的謝禮了。”謝錦随一邊把油紙包解開,一邊念叨,“我才不會給孟長寧那個悍婦送東西,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

“你把送我的話梅糖給狗吃,怎麽,拿我跟狗比?”

謝錦随被不遠處傳來的話一驚,手一哆嗦,話梅糖全掉了。

在旁邊等了許久的大狗子沖其中掉出來的一顆,伸出舌頭舔了舔,酸的,不是它夢想中的美味,然後嫌棄地就搖着尾巴走了,估計又是去尋找新的食物了。

孟長寧蹲下身把掉在油紙上的那一部分幹淨的話梅糖撿起來,謝錦随瞧着她動作如此自然,心裏一顫,“诶……這個……”

只見她挨着謝錦随席地而坐,然後把一顆話梅糖扔進嘴裏,明明是酸得要死的東西,偏她面上一臉享受,謝錦随無法理解。

孟長寧見他看着自己,把剩下的話梅糖往他那邊送一送,“吃一顆?”

謝錦随冷哼一聲,嫌棄道:“掉地上了,我才不要。”

“沒着地,幹淨的。”

見謝錦随還扭着頭,孟長寧不再執着,收回話梅糖。果然是公子哥兒,這要是在戰場上估計是沒幾天好活。

“你坐這兒幹嘛?”

謝錦随覺得自己被抓住偷買話梅糖覺得掉了面子,逞強道:“我想吃話梅糖了,不行啊?”

孟長寧輕笑,“行。”

孟長寧越是一副自己什麽都知道的模樣,謝錦随就越生氣,兇巴巴道:“那你來這兒幹什麽?”

孟長寧吐出嘴裏的核,坦蕩道:“等你啊。”

如此直白,謝錦随一愣,有些磕巴,“你、你等我幹什麽?”

“等你買話梅糖啊。”她一笑,眉眼彎彎,光線都比不上她耀眼,謝錦随突然覺得這個潑婦也沒那麽可惡,可她下一句就把謝錦随生出的半點兒旖旎心思打碎了個幹淨。

“我沒錢。”依舊是語笑盈盈,謝錦随差點被氣死,“你堂堂一個将軍!怎麽可能沒錢!”

這可就戳中了孟長寧的傷口了,家裏的錢都歸長青管,除非必要,她身上是沒有多餘銀錢的,更別提買這麽貴的話梅糖了。

孟長寧嘆口氣,有些委屈,“真沒錢。”

“哼——”謝錦随才不想理她,謊話連篇!孟長寧回朝之後,聖上賞賜的東西像流水一樣送進孟家,件件價值連城,她居然還和他哭慘,真是豈有此理!簡直是在嘲笑他謝錦随!

孟長寧連吃三顆話梅糖之後,牙齒都有些酸了,她将剩下的幾顆收起,好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裏,估摸着還能再吃兩回。

謝錦随見她如此珍惜這幾顆地上撿起的話梅糖,一時間又拿不準她是真的沒錢還是在裝可憐。良久,他半眯着眼道:“你為什麽非要嫁給我?”

這所謂的娃娃親,連謝錦随和他母親都不知道,雙方父親已逝,就算孟長寧假裝不知,另外婚嫁也沒人能說什麽。

孟長寧看着他,昏黃的燈光下,讓謝錦随看起來不再那麽細皮嫩肉,反倒是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她輕聲道:“可能……是因為你上輩子送了我一包話梅糖吧。”

謝錦随用鼻子發出一聲不屑的回應,還送她一個大白眼,“無稽之談!”

孟長寧抿了一下唇,又假裝無事發生。

謝錦随瞧不過她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定,他雖然覺得自己不差,可是一個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将軍,一個是只會吃喝玩樂的世家子弟,孰優孰劣,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他有些吃味,“你一個大将軍,幹嘛非得嫁給我委屈自己。”

孟長寧見他微微低頭,半垂着眼,手指無意識地在臺階上畫圈圈。她又想到了上輩子的謝錦随,她不明白為什麽謝錦随最後會落了個那樣的局面。

他的父親是皇上的堂弟,被封為郁侯,以他的家底就算是再怎麽胡鬧也不至于落得身殘窮苦的下場。即便是做一個纨绔子弟,也該是奢靡一生才是。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為何常年在邊關,不曾關心皇城大事,不然就可以知道謝錦随為什麽淪落至此,如今也好避免那些禍事,不至于束手無策。

謝錦随沒聽見孟長寧的回答,偏頭看她,見她正盯着自己,目光灼灼,惹人肌膚發燙。謝錦随立馬收回自己的目光,“你不願回答就算了。”

孟長寧淺淺地笑了一聲,“你很好。”

自身難保還心存正義,仗義善良,心胸寬曠且有是非觀。行事是糊塗了些,可是有這些品質的人在這晉州城內又能再尋出幾個來。

便是孟長寧自己,自問在平日裏不給自己好顏色的人入獄之後,不落井下石已是大量,別提去給人送行還帶了那人最愛的話梅糖。

謝錦随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意,他好他自然是知道。

孟長寧瞧他還一臉不開心的模樣,開始忽悠他,“你如今的身份加上名聲,世家貴女瞧不上你,平民之女你不能娶,而娶我剛剛好。”

謝錦随被她這話氣得不輕,“那高門顯貴的公子也瞧不上你,普通百姓更不會要你這個潑婦!也就小爺我不願違背父親遺願,才和你這個悍婦捆綁在一起。”

孟長寧絲毫不生氣,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說的沒錯。所以咱倆才是天作之合,不如你就安心和我過日子,咱們也就省得去禍害別人了。”

謝錦随氣得臉都紅了,“你才是個禍害!全家都禍害!”

“你是不是罵人就會這兩句?”孟長寧皺眉,旋即又嬉笑道:“我為了嫁給你連鳳鳴将軍都不當了,你總不能抗旨吧?”

“你還好意思說!”謝錦随更氣了,這孟長寧的嘴說話怎麽一句比一句損,“你不提前通知我也就算了!你一個女人當衆求婚,你讓我的臉面往哪裏放!我告訴你要不是我娘攔着,我非去皇伯父那兒把婚事給攪黃了!”

孟長寧神色一窒,是哦,她忘記了這茬。完了,要涼。

她伸出手捏着一點點謝錦随的衣裳,讨好道:“那你現在也不能反悔了。”

謝錦随見她如此小意讨好,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個悍婦三言兩語不對就會揍人。

“那你以後不能揍我?”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謝錦随這些年做纨绔公子領略出的最大心得。

聖上已經下令,他不可能抗旨,更何況皇伯父本來就不待見他,要是他再鬧,只怕是這個世子都沒得當了,這才是謝錦随為何心不甘情不願卻沒想過要解除婚約的主要原因。

“不打你。”孟長寧答應得爽快,她想收拾人還需要自己動手?謝錦随太天真了。

謝錦随這才臉色好點兒了。

孟長寧瞧着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回家,“過兩天記得給我送話梅糖。”

謝錦随看着她利落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有一陣陣失落,嘴裏嘀咕道:“就不給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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