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回
孟長寧早晨醒來洗臉的時候,看了看自己腹部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黑色的痂子漸漸脫落,只剩下微微凸起的一道粉嫩的疤痕。右肩雖然不能提重物,但是已經不影響日常生活了。
長青端着傷藥進來,正巧瞧見這一幕,冷嘲道:“好得夠快啊。”
“那是自然。”孟長寧坐到桌子旁,看着長青給她塗抹藥膏,她聞了聞右肩的藥味兒,皺了一下眉,“換新藥了?”
“這是祛疤的。”長青小心地将藥膏抹勻,連帶着傷口旁邊都塗抹了一大片,“就快要嫁人了,新娘子身上留疤總是不好的。”
孟長寧聽這話有些感動,“我娘交代的?”
孟長寧宴會回來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孟母了。
孟母這些年雖是因病很少外出,可畢竟是生活在晉州幾十年,對謝家纨绔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的。
只是礙于這親事是聖上賜婚又是孟長寧自己求來的,她也就沒有多說什麽,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能多加幹涉,只是深深地凝視着孟長寧,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長青輕嗯了一聲,“夫人什麽時候拗得過你,你上戰場的這些年,天天都睡不好覺,我娘說還是你回來這幾日睡了個囫囵覺。”
孟長寧感受着傷疤上的藥膏,透入肌膚,冰冰涼涼,連從前的陳年舊傷都一一抹上了。
長青抹完之後把藥膏留下了,叮囑道:“每日早晚各一回,你自己抹,後背上那些抹不到的拿鏡子。”然後轉身就走了。
孟長寧傻眼在原地,“就走了?這麽沒良心?抹不到的叫我自己拿鏡子?”她穿好衣服,然後拈着翠綠色的藥瓶,嘴裏嘀咕,“就知道不能指望她,也不知道這藥多少錢。”
把藥瓶收好,孟長寧一身男裝就出了門,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小男孩拿着一個油紙包過來了,笑得一臉歡快,露出缺了的兩顆門牙,“孟哥哥,你的糖!”
“好勒——”孟長寧收下油紙包,然後拆開拿出一顆喂進小男孩的嘴裏,小男孩笑嘻嘻地跑了。
孟長寧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謝錦随這個臭脾氣,說不來還真不來。那天之後,不知道從街上哪裏找來一個小男孩,回回讓人家跑腿。第一次上孟家的時候,小男孩開口就問:“有一個姓孟的潑婦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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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得孟長寧差點沒把人打出去,拿糖果一勾引才知道,這是謝錦随那個混蛋教的。那混蛋到還有自知之明,輕易不敢出現在孟長寧眼前。
孟長寧便拿着謝錦随給的糖去哄小孩子,想他叫自己姐姐,可偏偏小男孩瞧着她男裝的模樣,怎麽都不肯叫姐姐,改口叫了哥哥。
孟長寧扔了一顆話梅糖在自己嘴裏,真酸!趁着還在自己手裏,趕忙多扔了兩顆。
“嗯?”一聲危險的疑問聲傳來。
孟長寧轉身讨好一笑,“嘿嘿——”然後把話梅糖都乖乖放在了那高高舉起的讨債手上,“我就是嘗個味道。”
接過了話梅糖的長正也憨憨一笑,“下不為例,我拿給長青了。”
“嗯……”孟長寧笑着送走自己最心愛的話梅糖,心都碎了。話梅糖要是留太久,會潮的,口感就不好了……可是,接連大半個月謝錦随送來的話梅糖最後都進了長青守着的糖罐子裏……
孟長寧心裏憤哉怨哉,都怪謝錦随送東西還送得這麽大搖大擺,這下全沒了。
孟長寧砸吧了一下嘴,好在方才她多吃了兩顆,嘴裏還有一點兒味。身為一個前大将軍,活到她這份上也是沒誰了,也不知道長青是什麽時候才能嫁出去,讓她翻身農奴把歌唱啊。
她吐出果核,然後出門,一路找到了城中最大的賭場。
孟長寧站在賭場門口,看着客來客往的,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她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着謝錦随都躲她躲了大半個月了,也該見見面,培養培養感情了吧。
“嗯,有道理。哪有未婚夫在外邊玩耍不帶未婚妻的。”
孟長寧把手背在身後,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來來來,下注了啊!”
“我壓大!”
“壓小!壓小!”
“我壓豹子!”
……
骰子聲、下注聲不絕于耳。
謝錦随雙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骰盅,手攥在一起,手心都出汗了,心髒劇烈跳動,不停地默念“大大大!”
“開——”
“開!”
……
在衆人的期盼之下,莊家終于緩緩打開了骰盅,“一二二,小!”
骰子一開,幾家歡喜幾家愁。
謝錦随像是一下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所有的籌碼被收走。
肩膀被人戳得生疼,謝錦随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籌碼被其他人瓜分得一點兒不剩,心裏在嘩啦啦地流血。“幹嘛呢?沒看見小爺我正傷心嗎!”
又被戳兩下,還兩下,謝錦随生氣了,“幹嘛幹嘛!都說了小爺正難過別招惹小爺我!”
結果他一轉頭,傻在了原地,磕巴出兩個字,“孟……孟……”
孟長寧雙臂抱胸看着他,擡擡下巴幸災樂禍道:“都輸沒了?”
“哼——”謝錦随像是被扔進了池塘裏的落水狗,哪哪兒都狼狽,就剩下嘴硬這一號技能了。
眼看着開下一局了,謝錦随沒了籌碼被人擠出來了。孟長寧沖他勾勾手指,謝錦随一臉警惕,“今天的話梅糖我已經叫人給你送過去了。”
孟長寧湊過去,“我幫你贏一把怎麽樣?”
謝錦随微微眯眼,眼神裏充滿了不信任,像是在看一只牛皮吹破了的癞□□,“你幫我贏?”
“還有籌碼嗎?”
謝錦随邊懷疑邊從腰帶上解下了一塊玉佩,“就剩這個了。”
孟長寧點點頭,“等着,我叫你下的時候就下。”
這孟長寧會賭嗎?謝錦随心裏全是問號,可又一想孟長寧畢竟習武,說不定真有點兒什麽門道。
一連三把,孟長寧都沒叫謝錦随出手。謝錦随看着孟長寧老大爺看下棋似的站在旁邊,剛要說你要是不會就走,省得把他身上最後一點兒值錢東西都輸沒了。孟長寧就開口了,“去,下豹子。”
謝錦随更懷疑了,豹子他壓大壓這麽多回都沒中過,還壓豹子,按照幾率來看就該壓小。
“快點兒!”孟長寧不知道從哪兒抽來一根竹簽,咬在嘴裏,老神在在的。
謝錦随見她如此篤信又淡定,一狠心真把玉佩壓在豹子上了,就那麽一塊小小的玉佩,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中間,在場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話。
“來來來!買定離手,要開了啊!”莊家粗亮的嗓音想起。
謝錦随自己都不相信能中。算了,就當是花一塊玉佩買個開心了。
他瞧着孟長寧眼神發光不斷地瞟着桌面,心想從來沒見過哪家小姐還進賭場的,更沒見過哪家姑娘和自己未婚夫一起賭的。呵——當然也沒哪家姑娘天天一身男裝還上戰場的。
說不定娶了她以後還能一起出來玩兒……這麽上道兒,以後帶着她也不是不可以……
“開——!”
“六六六——豹子!”
“哎——”繞着賭桌的人都在嘆氣,活生生把賭場變成了葬禮。
“啊——怎麽可能!你們有假!假的!”有搭下了自己全數身家的人開始撒潑打賴,不相信結果,滿眼猩紅開始鬧事。
可還沒等他鬧出點兒什麽來,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把人架走了。謝錦随也愣在原地,沒回過神。
孟長寧扔了竹簽,戳他一下,笑道:“傻了?還不快收錢?”
“哦哦!”謝錦随在所有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中趕忙把所有的錢都攬到自己懷裏,錢袋子裝不下,拿衣服裹着,高興得嘴都合不攏,真是一朝吐氣揚眉尾巴都翹上天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所有錢都裝好,莊家又在開下一局,謝錦随立刻化身最忠實的信徒,拽住孟長寧的袖子,撒嬌賣乖裝可憐。
孟長寧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額頭,“說了一回就是一回,走了。”
眼看着孟長寧都快走到門口了,謝錦随不得不割肉一樣離開了賭桌,出門的時候看見門口守着的大漢盯着他的眼神都變了,不免瑟縮一下。孟長寧拽着他,嫌棄道:“沒出息,走了。”
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謝錦随摟着一兜子錢真是晃花了周圍的人眼,他大喊:“孟長寧,你等等我!”
孟長寧停下腳步,看着他吃力的樣子,覺得像極了長正養的那條獵犬跑完二百裏之後的死狗模樣,忍不住勾唇一笑。
謝錦随好不容易趕上她,氣喘籲籲道:“你先讓我去把銀子換成銀票,這太打眼了。”
“喏——去吧。”孟長寧随意指着旁邊一家店鋪,謝錦随一瞧竟然就是銀號,心裏又是一驚,還真是細心,然後乖乖去換了錢。
幾張紙果然比一堆銀子要方便多了,謝錦随把銀票塞進自己口袋裏的時候感慨道。
兩個人并排走在街道上,像是漫無目的又像是要去哪裏,謝錦随不知道,因為他單純是跟着孟長寧走。
孟長寧突然停下腳步,“我要吃這個。”謝錦随看着路邊攤上的小糖人,掏了錢,一人一個。
兩個人坐在橋邊上,謝錦随咬了一口,太甜了,膩死人,拿在手裏糖人還是原來的模樣。
孟長寧吃完自己的糖人嘴邊還沾着塘渣,眼睛亮閃閃地盯着謝錦随,謝錦随嘆氣,把糖人給她。就不明白了,怎麽會有這麽愛吃糖的人。天天不是話梅糖就是小糖人,也不怕壞牙。
“你怎麽來了賭場?”
“找你啊。”孟長寧一邊吃糖一邊回答。
“你這賭技不錯啊。”謝錦随話裏有些酸,全晉州和謝錦随打過賭的人都知道他的賭運有多差,偏偏他還是賭場常客,簡直是穩坐“賭災”這個稱號。
“還行,比你這個‘災星’好點兒。”
“切——”謝錦随不屑,遲早有一天,他的賭技要超過他們所有人。
孟長寧吃完最後一口,舔了舔唇,好甜。
謝錦随咽了口口水,看自己未來妻子應該不算有違法律道德吧。
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鬼使神差地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然後給孟長寧擦了擦臉上的糖屑。
孟長寧怔了一瞬,然後推開他,臉色緋紅,幹巴巴道:“果然是會玩兒,招惹女孩子的套路這麽熟練。”不等謝錦随開口,孟長寧趕忙站起身,“以後你不準再進賭場,晉州的賭場也不會允許你進去的。”撂下這句話就跑了。
謝錦随看着自己帕子上的糖,還有倉皇逃竄的孟長寧,耳朵有些發燙,又有些傷心,喃喃道:“這事兒……我也是第一回 ……”
人影消失不見,謝錦随也起身回家,懷裏塞着帕子和銀票走在街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謝錦随嘆口氣,“不上賭場怎麽維護自己這晉州第一纨绔的名聲哦——難哦——”
作者有話要說: 網課作業實在是太多了……555~
沒有存稿,心裏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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