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塵之追憶】

嫣兒,你看……梨花都開了……

蒼辰子站在一片耀眼的白色花海下,長發青衣蕩漾在和煦的風中。

只有高擡起頭,才能清楚地看到這個人的臉,那時候只覺得這是世上最漂亮的一張臉。

你喜歡梨花嗎?他問。

趙嫣看着樹身上緊緊纏繞的蔓滕,還有和梨花一般白卻更加妖熾的花。

這是什麽?

蒼辰子笑了,曼陀羅,他說。

趙嫣看着這般糾纏的生命,再看看蒼辰子,我喜歡曼陀羅。

大風吹起,那個人化作花瓣,一片一片飄零在空中。趙嫣怔了怔,望着消逝的環境,輕輕笑笑。這是個夢,她知道。

“趙嫣。”

嗯?她轉過身,有人進了她的夢,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

“知秋?”

“術法的副作用,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趙嫣點了點頭:“果然是最了解軒轅氏族的人,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這是第二次,相隔,四個月。”

軒轅知秋皺起眉頭。

“方便的話,幫我去宛南帶句話給蘇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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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麽要幫你?”

“你想看吧,看我怎麽去改寫軒轅,還有世界的命運。我違背了這一族的規矩踏入這天下,身為監督者,你并沒有殺我,不要告訴我是因為你對我一見鐘情。”

他的臉色一黑。

“這場游戲可不能白看,要不要加入,你應該早就作出決定了吧。”

“你要帶什麽話?”果然,從一開始見到這孩子就知道,一旦接近她,就容易被她牽着走,無論是誰,都會不由自主地信任她的決定。

趙嫣莞爾:“你應該已經看過天相了,過不了多久,北方就會陷入一場大亂,這是個好機會。”

“你說過你不懂占蔔。”

“這不是預言,是算計。北方的戰亂會由玖葉挑起的,就在他現身浂京,故意留在這裏做質子之前,曾經回過一次玄陽,他也做了不少事。”

“你的計劃?”

“不,是他的計劃。我們有共同的目标,并不代表能夠相互制約。不過,我們的路會是一樣的。”

“我明白了。”

“知秋……”她擡起頭,神情忽然變得認真。“可不可以告訴我,永生…是一種什麽感覺?”

軒轅知秋怔了怔,轉過身:“不太好,但是也不壞。”然後身形一閃,走出她的夢。

握緊身旁吹過的花瓣,她睜開了眼睛。

“喂!”

“好吵。”趙嫣坐起身,看向一直在床邊喊她的趙旭:“少爺,你很閑嗎?”

“你醒了……”趙旭嘆了口氣,“要去哪兒?”

趙嫣披上白袍:“浂京。”

“我也要去。”

她回過頭,奇怪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上次你去宛南是幹什麽的,如果這一次也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命令的話,我也要去。”

“為什麽?”

為什麽——趙旭一怔。

“随便你。”也好,有他跟着反到更不會引起懷疑。

這一次趙嫣昏迷了的時間是一天,笠日,平靖候義女與其子趙旭定親的消息傳遍大煊。當他們走在浂京的大街上,引起了不小的注目。

趙嫣走在前,趙旭緊緊跟着。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可是他很擔心父王是不是又給了她什麽奇怪的任務。他什麽都不知道,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沒有人在乎他會怎麽想,于是,連自己也忽略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可是,他的人生,應該是怎樣的。

“啊,葉!”趙嫣突然停下腳步,沖着街道的另一邊喊道。

玖葉轉過身,淡然一笑。

“玄陽世子?你是來找他的?!”趙旭愣住了。

“已經經過你父王的應許,沒有必要去打小報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看着趙嫣眼裏的調侃,趙旭心裏一緊。

玖葉穿過人流走到他們身邊:“趙候的公子也在啊,失禮了。”

“我…”他看了看玖葉,又看看趙嫣:“我先走了。”

“不送。”趙嫣接道。

望着趙旭忿忿的背影,玖葉笑得有些玩味:“這樣對待你的婚約者,是不是太冷酷了?”

“你有意見嗎?”

“不敢,有沒有人跟蹤?”

“有,十奎。”她回頭看了看街角。

玖葉笑笑:“走吧。”

趙嫣離開宛南之前,玖葉已經先一步回到玄陽,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兩個月沒有碰面。兩個月的時間,已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三個人坐在巷內的小屋裏。對于十奎來說,無論趙嫣也好,玖葉也好,都是令他難以琢磨的人物。

“宛南那邊開始準備了嗎?”

“昨晚找人帶過話,我想蘇壞已經在行動了…你的質子準備做到什麽時候?”

“好像很有趣,還想多玩幾個月。”

“最多兩個月,趕快抽身。”

“了解。”

“兩個月以後會發生什麽事嗎?”十奎問道。

趙嫣笑着點了點頭:“北方混戰。”

北方,這一句話無疑将整個北陸也囊括在內。韶雲四十七煊王架崩以來,除了趙政所發起了潮野一戰至今還未曾有過大型戰役。雖然不知道她準備怎麽做,從宛南回來以後他已經非常就清楚趙嫣和這群人的能耐,亂世,就快來了。

當一盤棋走到絕地,不能棄局重來的話,最好方法只有攪亂棋局,在混境中尋求機會。雖然卑鄙了一點,兵家,詭道也。這句話還是向趙政學來的。趙嫣又怎麽會錯過。

撚起棋子,置于上方。一場千秋萬世的棋局,就此延伸。

韶雲五十六年十月,天下第一殺手淩溪雲現身刺殺玄陽國主,再次從浂京失蹤的玖葉回到北方開啓國道,以軍師的身份投靠北蠻。趙政,魏儇,蔣平,有着統一神州野心的三個人同時被困在北方,面對着曾經淪為質子的世子,煊兵受到難以想象的重創。韶雲五十七年,平南王之子趙旭第一次踏入戰場,并接管了趙政在國內近半的事務。趙嫣卻因為身體欠佳,常期在堯城養病。或許是花蠱的後遺症,從她那一年完成宛南的任務回到堯城起身體狀況開始急轉直下,趙政并沒有料到自己的無心之失會造成這種結果,一怒之下殺了教趙嫣施毒的師傅,将禦醫請回府上為她調養。最後因為堯城的環境不宜養病,幹脆送她去浂京的皇城修養。韶雲五十八年,因北方的戰亂難以故暇的宛南再次與南蠻修好,一股新的勢力誕生在南方的土地上,不依靠任何國家氏族,以叛軍的身份與煊朝展開對抗。此軍始于宛南,號稱‘破陽’,取劃破殘陽之意,成為亂世中最神秘卻也最具破壞的力量。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蔣平提醒趙公注意南方的動向,身陷北亂的趙政也終于對這股勢力開始産生戒備,兩年來破陽軍雖然只是守着宛南自顧經營,卻已經比當年的燕白所掌控的城池更加堅固繁榮。更可怕的是,他們擁有兵力,不依附任何國家,是屬于他們自己的兵力。于是宛南的存在無疑成為大煊朝的一塊定時炸彈,按照蔣平的話說,若不堤防破陽軍,別說統一神州,不出多久趙公恐怕就要摔倒在自家的後院裏。韶雲五十九年三月,蔣平自北方抽身回到堯城,與趙旭一同征讨宛南,原本趙政打算讓趙嫣一起去,誰知軍隊出發的前天晚上趙嫣殘毒發作,再次吐血昏迷,十幾個禦醫熬了半夜才把她救醒,連遠在漠北的趙政也為這情形心煩不已。他對趙嫣的期望一直很高,料定她是驚世之才,無奈自己當年因為疑心病所下的毒蠱親手毀了她的身子。考慮到趙嫣的情況,趙政不得不作罷,最後出征南方的便只有趙旭與蔣平兩人,而趙政與魏儇,依舊在北陸與北蠻年輕的軍師玖葉苦苦周旋。正如趙嫣自己所說,玖葉的才能,是連她也不可預料的。

又是花開的季節,趙旭坐在戰馬上,頻繁回顧着大煊的方向。

蔣平偏過頭看着他:“在擔心什麽?”

趙旭怔了怔,搖搖頭:“沒什麽。”

“趙嫣?”

“怎麽會,我跟她不合,怎麽可能擔心她?!”

平日裏甚少顯示情緒的蔣平也難得笑了,出發之前聽到趙嫣卧病的消息時,這少年明明臉都青了。“大戰在即,可不要分心。”

“是。”他點了點頭,“蔣将軍知不知道,我們這次要去對付的破陽軍,領袖究竟是誰?”

“不知道,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見過,而且他們根本不願意與大陸上的任何勢力進行交涉,神秘的很。”

“這麽說已經沒有和談的必要了?”

“以這兩年的經驗來說破陽軍對任何靠近宛南的敵人都不會手下留情。那地方過去藏着各式各樣叫人頭疼的人物,恐怕曾經遭到各國通輯的人都躲在宛南的山群裏,破陽軍的兵力應該也是從這裏來的,只是誰有能耐将這些聚在一起……”蔣平皺起眉頭,對這個問題同樣很苦惱。他曾經想過一個可能性,是否是大煊風姓的後裔想要奪回原本屬于風氏的江山,可是如今風族皇氏的最後一點血脈還被關在皇城後院裏。雖然沒有任何朕兆,蔣平總覺得這股勢力是與大煊有關的。

此時的金銮殿,太傅長孫慕容還在纏着趙嫣下棋。

自被送到浂京皇城修養以來,趙嫣就常常和這個老家夥打發時間。久而久之,兩個人也很談得來。

“你輸了。”這是趙嫣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往往還沒下到中盤她便提前下了結論。偏偏長孫慕容也是個固執的人,不到最後絕不死心。

還要繼續嗎?趙嫣嘴角一斜,毫不客氣地斷了他的後路。

“今天真是一點也不留情。”長孫太傅嘆了口氣,習慣地整理起棋盤。

“我先回去休息了。”

長孫慕容低頭不語。

“喂,老頭,為什麽總不見那個被軟禁的小皇子?”

太傅怔了怔:“我也不知道。”趙嫣想了想,笑。

如今踏在金銮殿紅色的地毯上,有點難以想象自己是在見證了大煊歷史的地方。記得幾年前趙政去北方的前一個晚上,她問過平靖候為什麽不曾踏入這裏。站在這裏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取代風氏皇朝,成為大煊的新主,不是嗎。

歷史上也曾有那麽一刻,一代枭雄對着他宿命般的對手坦誠了自己的真心。

“因為那個金銮寶座并不是我的目的。”

那個時候,說着這句話的趙政神情似乎很落寞。趙嫣第一次思考一個問題,像趙政這樣的人,為什麽不惜灌上逆賊之名将煊朝攬在手中,他想要一統神州,是野心,是欲望,還是為了別的東西……

世事可測,但是唯有人心,是如何也測不到底的。

這句話,很久以前臭和尚曾經對她說過。

“小嫣。”這時牆角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喚。

趙嫣回過頭,眉梢一挑:“溪雲?”

淩溪雲飛快地撲到她身上:“好慢啊,一直都不回來,好想你啊。”

趙嫣展顏笑開了。淩溪雲其實是個很潔癖的人,除了趙嫣從不接受任何人的碰觸。他很信任她。

“你怎麽過來了?”

“來接你啊。”

“抓緊。”

“是。”淩溪雲抱住她的身體,閉上了眼睛。趙嫣伸出右手,眸光轉為暗紅,突然一道銀光自她指尖閃起,他們腳下顯現出一個古怪的陣法,一聲呢喃之下,紅光灌滿房間,再看去,卻已經沒有這兩人的蹤影。知道趙嫣懂這術法的人并不多,淩溪雲是其中一個。

她也很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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