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塵之抉擇】

驚醒。

趙旭睜開眼睛。他靠坐在大堂的地毯上,四周空無一人。

這是哪裏?

“你醒了啊。”蘇壞搖着折扇走進來:“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走吧。”

“你要幹什麽?”他戒備地退了一步。

“拉你出去做花肥。”蘇壞狡猾地笑笑。用扇子點了一下他的頭:“騙你的。”

什麽?趙旭怔住了,沒想到破陽軍就這麽放他走了。宛南一行簡直就像一場夢,他一生最大的惡夢。直到出了城門,他腦中還不斷地回想起那個白衣少年的身影。趙嫣看着他離開,依舊是洞悉一切的笑容。有一種傲氣是天生,就像她這樣。

“我該回去了。”她說。

軒轅知秋看着她:“不是還有東西要問嗎?”

趙嫣笑了笑:“算了。”有些答案,還是自己去找吧。

“可是,嫣兒為什麽還要回去呢?”待她走後,蘇壞突然問。已經到了這一步,還需要做繼續頂着趙政義女的身份嗎?

“大概是因為她弟弟還在浂京。”玖葉說。

“弟弟?”蘇壞愕然,“她有弟弟嗎?”

“風氏最後一代的小皇子。”軒轅知秋接到。然後又飄也似的走開了。來去無蹤。

臉一寒,不自覺地讪笑,蘇壞看向玖葉,尋求答案。

“十幾年前,大煊皇族曾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醜聞……她是蓉王妃和潮野白氏之主白陵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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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跳的未免也太快了。”

“中間的自己想。”玖葉笑道。

蘇壞瞪了他一眼,也不再多問。他并不笨,自己也是出生皇族,這點道理一想就通。恍然間對趙嫣的了解,好像又深了一層。“不過她一個人在那個地方,還是會有危險吧。而且再過一年她就十五歲及笄了,真的要嫁給趙旭嗎?”

“別擔心,淩溪雲跟着她呢。再說,她是趙嫣。”一句話,對她的信任已一覽無餘。

“喂,你真的不擔心嗎?”

玖葉笑笑,沒有回答。

可是有些東西,他不說,蘇壞也是懂的。一個人心再深,有種情緒也是難以掩飾的。

“一起去喝杯酒怎麽樣?”

“還有空喝酒嗎,你忘了,還有六萬個俘虜要解決。”

蘇壞懶懶地拍了拍頭:“真是的,趙嫣也太狡猾了,每次都留着爛攤子給我們收。”

可是對這群朋友來說,再多的爛攤子,他們也甘之如饴。很多年後,歷史學家評價破陽軍創始人們的友誼,說趙嫣幸得遇上這幾位朋友,才打下創下破陽所擁有的天空,蘇壞聽到這句話,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真正的幸運的不是趙嫣,而是我們。”他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浂京,是要回的,七年前趙嫣沒想過趙政會收她為義女,命運給他們開了個有趣的玩笑。而趙嫣,會是将一切變得更加有趣的人,所以不到最後她不回撤離戰場。

先趕回堯城的不是趙旭,而是那天逃走的幾個将士,當遠在漠北的平南王——這一年,所有人已經不再稱他為候,而是已王為尊——聽到這個消息,憤怒地結束了北方的戰争,抽身回到西北。十萬大軍,四萬被誅,六萬被俘,軍師蔣平陣亡。這是歷年來煊兵所受的最大恥辱!

“破陽!好一個破陽!”趙政背對着跪地的将領,死死地握緊拳頭。

“他們的首領是一個少年,帶着面具看不清樣貌,殺死蔣大人的是個長得很像女子的男人,用的是一把碧色的劍,還有歧陽的世子,蘇壞……”

“等一下,你說的那個男人,是不是長得很漂亮?”

“嗯?”那人想了想,點頭:“是。”

一劍斃命,是淩溪雲。一定是。過去趙政曾經聽蔣平提起過這個人,樓蘭國被廢黜的皇子,後主奪位後便不知所蹤,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帶着一身不知從哪裏來的殺人絕技。蔣平一生之中,從未恐懼任何東西,唯獨對淩溪雲這個名字充滿戒備,他不只一次說,那個人,終有一天會取他的性命。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那群人裏面,有沒有玖葉?”

他們怔了怔,紛紛搖頭。北方之亂的三年來,蠻族軍師玖葉的名字早已是大家口中的禁忌。

“不是他……”趙政想,那個少年帶着面具,如果是玖葉,不會這麽做。而且這三年間他一直在漠北,不過,破陽軍一定和他脫不了幹系。“你們出去。”

“大人,這次是我們的疏忽,我們甘願以死請罪。”

“死?”他揚起眉毛:“連蔣平也失去了,我們還有多少同伴可以死?!”他悲憤的聲音傳遍房間,諸位逃将心裏都心裏都不好受。“這不是你們的疏忽…”趙政的聲音冷了冷,繼續說:“這是早已算計好的計劃,我們的确不如他……”一個不明來頭的少年,就這樣亂世頂端的霸王玩弄股掌之中,趙政一生還未受過這樣的恥辱。“你們出去吧。”他揮了揮手,聲音有些疲倦:“叫旭兒進來……”

“少爺他……出去了。”

趙政皺起眉頭,不再說什麽。只是突然間,落寞了許多。

浂京皇城

十奎奉命召趙嫣回堯城。

“葬禮是在後天吧?”

“嗯。”

趙嫣皺了皺眉頭:“真麻煩…”

“你在幹什麽?”從進到苑子裏就看她忙來忙去,不知道搞些什麽。

“你說這個嗎?”她指了指地上的花田:“花,有毒的那種。”

十奎寒了寒,不知道這丫頭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這裏好歹也是皇宮,收斂點吧。”

“嘿嘿,很有趣嘛。”

“話帶到了,那我回去了。”

“你還真是冷漠啊……”她站起身,拍了拍掌中的泥土:“我說,你是不是該确定一下自己的立場了呢?”

“什麽?”

“到現在為止都是中立,我是沒有意見,可是我那位義父好像開始懷疑了。再這樣下去會很辛苦……十奎,腳踏兩條船,很容易翻船的。”

被一陣見血地說到痛處,十奎的臉色有些冷。兩邊都是,對于平南王也好,趙嫣也好,他只是保持沉默,一直以來就像一個旁觀者,卻同時站在了兩邊。是趙政養大的刺客,所以忠誠是自己本分,一種生來就不可逾躍的宿命,他不能背叛那個人。可是,他對趙嫣這群人很感興趣,很憧憬,他們什麽也沒說,卻很信任他,将自己的秘密坦然在他面前,雖然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麽。

“你覺得什麽是本分?”趙嫣突然問。

十奎一怔。

“以前有很多人告訴我,本分就是自己該做的事。”她笑了笑:“可是只要是人,總有自己的意願,自己想做的事,對不對?”

“你想要我怎麽做?”

趙嫣轉過身,繼續折騰那片花田。“其實你要站在哪一邊,我并不在乎。只是看你的樣子很迷惘,所以想和你聊聊。?”

“為什麽是我?”

“你想問的是,為什麽不是蔣平吧。不管你信不信,蔣平死,并不是因為他是趙政的手下。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将他作為對手,可是你不同。”

“不…同?”

“記得有一次,趙政派你去暗殺一個禦醫,是前朝舊臣,說起來也算個好人。任務回來之後,你在河邊哭了整夜,不停地洗自己的手,好像永遠也洗不掉上面的血漬。”

十奎聞言退了一步。是的,那是他第一次殺人,那種懊惱的心情還有恐懼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他以為沒有人知道,為什麽?!

“那次我也去了。”趙嫣說:“第一次任務,怕你恨不下心,趙政派我跟去了。”

他睜大眼睛。沒想到那個時候,原來背後一直有人看着他。“所以,你讓我知道宛南的事情,還有你跟玖葉他們,你一點也不怕我說出去?”

趙嫣狡黠地笑了笑:“你在說什麽,如果你真的有出賣我們的意圖,我早就殺了你。”她站起身看着他,直直地看入他的眼睛。“我想怎麽玩都可以,可是我不能拿他們的命開玩笑,只要你有了那個念頭,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你…你是認真的?”

趙嫣沒有回答,笑得卻很邪氣。

“只要我不說出去就好,即使我站在趙公這邊,永遠做他的刺客?你是這個意思嗎?”

“好像有點開竅了。”趙嫣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鏟子放在他手上:“我累了,幫我把剩下的這一邊翻好土。”說完她往屋裏走去。

“等一下,如果我想加入破陽呢?”

趙嫣的腳步停了停:“随時歡迎。按你自己想的去做就好,沒有人逼你。”

人生在世上,不一定要照本分活着。十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依舊是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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