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亂之悲恸】

昏暗的屋內,玖葉看着依舊昏迷的十奎,臉上的神情有些陰郁。

現在趙嫣和蘇壞都走了,他看了看窗外,陰沉的天空,嘴邊揚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東陸的情況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糟糕,公子淩何等人物,親自帶兵出戰後,破陽節節退敗。

當他們趕到營地的時候,軒轅知秋正在一旁蔔算。他的眉頭凝得很緊,原本就深邃的目光更如一口深譚般變幻莫測。

畢竟是一場硬仗,稍微一點疏忽便萬劫不複,可是不打這一仗,待秦湘王統一東陸他們面對的将是一個更可怕的勢力。

“溪雲不在這裏麽?”趙嫣突然問。

“他說要去找你,走了很久了。”知秋答。“現在永川族已經進入宛南,南宮夢和他妹妹正在對付趙氏的餘軍,他們很快會知道堯城的*。”他的占蔔依舊是百試百靈,仿佛是親眼所見。“公子淩已經帶兵接近我們了。”

趙嫣點了點頭,走出帳外,看着疲憊的軍隊,然後望了望陰郁的天空。快要下雨了。

今日晴空萬裏,明天就可能是烏雲密布。世事莫測……

浂京。

玖葉持着一柄長劍,走到鏡子面前。伸手去觸摸自己的鬓角。突然他扯下發髻,一頭銀發自中散落,長發下是一張陌生邪逸的臉龐……屋頂上的人抽了一口涼氣。

是他,真的是玖葉?!

他換上一身朱紅的袍子,走到十奎的床頭:“她不忍殺你,今後你一定會成為我的障礙。”他笑着揮下劍,頭上的屋頂傳來一聲巨響,剎那間淩溪雲的劍抵上玖葉的手腕:“不許殺他!”他叫道。

玖葉的眸中掠過一絲驚訝。“是你……”這一次絲毫都沒有察覺,看來他的武功又精進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淩溪雲生氣地問道,那一次他就懷疑了,那銀發人用銀針刺向他時的招式太詭異,就和玖葉所用的功夫一摸一樣。這次匆匆從東陸趕來就是為了解開心中疑惑,不想會看到這一幕。

“這個人太礙眼,所以我要殺他。”他淡然說道,仿佛人命在他眼裏不過是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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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扯開話題,我問你為什麽要假扮我師傅,為什麽要去幫趙政?!”

玖葉笑了:“你不會有機會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摔開長袖,一劍刺向淩溪雲的心窩,溪雲吃了一驚,硬生生地閃過了。

“不管是什麽原因,一直以來你都在欺騙小嫣,我不會放過你!”淩溪雲喊道,劍氣如鋒芒震向玖葉。

這些人之中,玖葉的話最少,溪雲最不了解也最戒備的人就是他,因為他總是關注着小嫣的一舉一動,他發現玖葉看趙嫣的時候,時常會流露出一種很陌生的目光,對于淩溪雲來說,無論破陽也好,大煊也好,可能會傷害到趙嫣的人,他一定不會原諒。

砰的一聲,趙嫣将茶杯翻落到地上。

“怎麽了?”蘇壞問。

“太燙了。”她說,“我最讨厭就是雨天,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是太累了吧,休息一下好了。”

她搖了搖頭:“等一下……”然後她看向一直沉默着的軒轅知秋,皺起了眉頭。

“既然你知道我是那個扮作蒼辰子的人,那麽你也該知道……我會秘術。”

玖葉笑着,抽出了劍,将淩溪雲踩在腳下。“應該說是你太大意,還是該說你太天真呢?”

鮮血自他的唇角溢出,他伸出手,想要拿回那自己的劍,可是另一把劍已經刺穿了他的手背。紅燭閃動,牆上的黑色的影子閃爍不定。

“若是下決心殺我,何苦招招留情……”玖葉的笑容宛如夜間的修羅,卻不是猙獰,而是邪氣。他的瞳孔帶着血腥,那血腥裏印着昔日與他一同奮戰的同伴的血。

淩溪雲回過頭,絕麗的臉上閃過幹淨的笑容:“如果我真的殺了你,她會傷心的啊……”

玖葉怔了怔,遲疑了片刻,揚起手将長劍刺穿他的心髒。

“下雪了……”

趙嫣站在走廊上,喃喃道。蘇壞也擡起頭:“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啊。”

“恩……”看着一望無際的白,趙嫣突然感到雙眼一陣刺痛,她眨了眨眼睛,眼前忽然一片血色。

“嫣兒?”蘇壞轉過頭,見她的眼中湧出血來:“你怎麽了?!”

趙嫣搖了搖頭,将手捧着眼睛:“不知道,突然……”她彎下身子,猩紅的血濺到白色的雪地上。她恍然看到一個一身白衣勝雪的漂亮男孩朝揮了揮手,只身走入迷茫的風雪當中。“好疼…”她喃喃地說,仿佛有什麽重要地東西自她身上崩塌抽離,霎時間天昏地暗。

“知秋?知秋?!”蘇壞大聲喊道,軒轅知秋自屋內嘆了口氣,将桌上的算籌灑了一地。他緩緩地走了出來,看着趙嫣的背影,再看着白色雪地上刺眼的鮮紅,閉上了眼睛。

“你站在那裏幹什麽,過來看看是怎麽回事啊!”蘇壞急道。趙嫣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那耀眼的血痕。耀眼的血痕落在地上,仿佛這片雪也有了感情。

“他死了。”知秋說,六百年來不曾浮動的心,似乎有什麽從中流淌而過,轉瞬又消逝無蹤。

“知秋,你在說什麽?”蘇壞怔怔地看着他。

這時一個身着甲胄的戰士沖了進來:“大人,他死了,南宮夢死了!”

軒轅知秋睜大眼睛,下意識地看向天空。南宮夢死了?他的命星消失了?!

趙嫣半擡起頭,空洞雙眸望着無邊的黑暗。“是麽……”

鮮血濺了滿身,不曾想過一個人的身體裏可以流這麽多血。玖葉放下劍,望着地上那張慘白的臉。

如果他不來這裏,他是不打算殺他的。可是人生中,總有些意外的事出現。

突然他轉過身,往屋內走去,那張剛才還躺着十奎的床鋪突然就空了。玖葉怔了一下,頹然坐了下來,緩緩地将銀發束到背後,唇邊的笑容仿佛有些凄涼。他好像又聽到一個單純地聲音喊着要喝桂花粥,然後那聲音就冷了下來。

他抛下身上濺雪的紅衣,将手摸到鬓角間,稍稍用力,銀發如瀑般垂了下來,鏡子裏顯出一張熟悉的臉,那是玖葉的臉,是玄陽世子在世人面前的臉龐。他最擅長的就是演戲和易容,一生當中不知多少次畫皮,裝過多少人,有時他不知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還好他手上的血總會提醒他他是誰。

“南宮,我聽說你很會做詩,這次我們要是勝了你叔叔,送我一首詩好了。”

“……好……未開,……早已逝……”

“這句子太悲傷了,不好。”

“那就當是送給我吧。”

趙嫣睜開眼睛,接過映雪手中的茶。忽然就不記得那時他所念的是什麽句子,她想起了另一句話,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本就是一個那樣天真和善良的人,卻必須面對生命中最極至的無奈……

“眼睛還疼麽?”蘇壞走進來,看她早早坐在那裏,吃了一驚。

趙嫣搖了搖頭:“已經沒有感覺了。”

蘇壞怔了片刻,坐了下來,猶豫了一會兒,說:“聽說他是半夜裏走的,病得實在太厲害了,以他的身體繼續下去,或許也是一種痛苦……”他還想說些什麽,可是卻什麽也說不下去。

軒轅知秋走了進來,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然後趙嫣開口了:“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信,是南宮光派人送來的。她說是我害死了她哥哥,明明病得那麽重還要到宛南親自觀戰。他是死在宛南,所以南宮光不會将那片地方還給破陽,也不會出兵助我們對付秦湘王。從今天起,永川族便是我們的敵人了。”

蘇壞目瞪口呆:“她怎麽能可以這樣?!”

“對于南宮光來說,這世上恐怕沒有什麽比她哥哥重要。”

“但也不至于遷怒到你身上,這是南宮夢自願幫我們的不是嗎?!”

趙嫣笑笑,笑得沒有感情:“如果宛南成了永川族的,南宮光就可以順利進軍中陸,她跟我們不同,她是追求權勢和霸業的人,現在不會再有人能夠阻攔她的野心。”趙嫣站了起來,問:“溪雲回來沒有?”

軒轅知秋頓了頓,蘇壞搖頭。

“可能是迷路了,他總是這樣…”趙嫣說:“我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

可是這一走,再回來的,卻似乎不是以前的趙嫣了。

“停戰吧,這樣下去對我們都沒有好處。”她突然說,“和談我一個去就好了。”

趙嫣下了決定,卻沒有任何解釋。她往門口走去,可是有一個人攔住了她,玖葉。

“我反對。”他說。這是他從浂京回來後的第一句話。

“你怎麽來了?”

“南宮夢的事我聽說了,不管怎樣,你不要單獨去見公子淩。”

“我也覺得這樣不妥,那家夥不是個簡單人物。”蘇壞站了起來。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不會有永遠的敵人。我會說服他幫我們,破陽不能失去宛南,我們現在要對付的是永川族。”

“你準備怎麽跟他談?”玖葉問道。

趙嫣笑了:“為什麽要問得那麽清楚?不信任我了嗎?”

蘇壞一愣:“嫣兒,我們是擔心你,你知道公子淩對你存着什麽念頭……”

“就是知道才那麽有把握啊!”她接道。

玖葉無話可說,卻不退步,蘇壞自然也不會同意。

這是一直不曾開口的軒轅知秋站了起來:“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趙嫣看向他。

“如果将軒轅族的力量交給你,你會好好去做是不是?”

這一句話就像悶雷般劃破陰郁。趙嫣的臉沉了下來:“我要和你談談,單獨。”許久,她說。知秋點了點頭。

“對了,葉,溪雲去浂京了麽?”趙嫣突然問。他搖了搖頭:“沒有看見。”她轉過身後,玖葉神色陰郁。

關上門,這是趙嫣與軒轅知秋少有的認真談話。

“你知道你剛才說的那句話代表什麽嗎?”

“我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知秋面無表情地回答。趙嫣卻沉默了。

軒轅族的力量,她不是沒有想過,先古流傳下來的軒轅十二族,除去覆滅的潮野,還有赤真、雲荒、拓元、夢宮……他們和各方勢力無任何牽連,無論有哪一族的支持對破陽來說都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但是這樣一來,無疑是違背了軒轅知秋的職責。“我知道你在這一族的分量,但是你可以這麽做麽?”

“與職責無關,是我的個人意願。”

“因為是隐私,我一直沒有問你,對于軒轅氏族你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為什麽不讓軒轅後人涉足天下?”

知秋皺起眉頭,似乎陷入回憶:“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選擇了我……”他說着看向牆上挂着的那把劍,“就像這把劍一樣,再強,也只是淪為別人的工具,軒轅秘術也是一樣。不能讓軒轅秘道成為別人的工具,大概就是為了這個。”

趙嫣懂了,幾百年前的戰國時代,軒轅一族恐怕也有這樣的煩惱,強大的力量有時就像負擔,只會讓人活得更加可悲。不能銷毀這把劍,那麽就為它增添一柄劍鞘。“區別在于,我也是軒轅後人?”

知秋點了點頭,想想,又搖了搖頭:“是,但也不全是。我不知道,我說了這只是我個人的意願,究竟為什麽這麽做,我也說不清楚,大概是本能吧!”

趙嫣怔了怔,笑了,好珍貴的本能。“但是我不能答應這個。”

知秋皺眉,不是驚訝,只是奇怪:“為什麽?”

“如果這股力量到了我手上,我不會善待它的,我也同樣會把它作為工具。”

“我不知道你最後在浂京發生了什麽事,可是趙政和南宮夢死後,你好像變了。”

趙嫣猶豫了一會兒:“以前只想與那個人争勝,從沒有想過勝過了趙政以後我會去幹什麽,可是南宮夢提醒了我,身邊很多人也都在提醒我。我可以放棄這場游戲,可是我不能放下那麽多信任着我的人。”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法則,你很幸運,能夠用你的法則在這舞臺上存活那麽久。如果已經有認真去做的覺悟,我會支持你!那麽,是什麽讓你突然認真起來?”

趙嫣沒有回答。

“無論如何,明天起我會去軒轅氏族的一個分支,能夠加入的也許只有三族,要怎麽用就看你了。”

趙嫣想了想:“這樣的話,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知秋回到堂前,蘇壞看了看:“嫣兒呢?”

“已經去找公子淩了。”

“她決定和談?”

“是合作,大概有什麽計劃吧!”

蘇壞收起扇子站了起來:“我也去。”知秋攔下了:“別擔心,她有自己的打算,這一次她是認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認真,這是趙嫣的字典裏過去從來不會出現的詞,聰明的人總是高傲的,她從不否定自己的傲氣,也不認為這是什麽值得贊賞的事。很多的時候是因為寂寞,更多的時候是因為無聊,唯一的認真,大概是過去和那臭和尚下棋,每次都輸的時候吧。

剛才她問知秋,溪雲是不是出了事,知秋什麽也不睡,只是皺起眉頭。她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心裏突然空出一個洞,為什麽眼睛看到的東西都添上血色。佛曰,不可動。可是她動了,她的心動了,她知道了恨。她總是想起那天她說,和我一起玩吧,然後淩溪雲就牽住了她的手。

趙嫣閉上眼睛,面無表情,她一步一步地走,背影似乎帶着悲傷,好像連這片雪也跟着悲傷起來。

她其實是想哭的,可是她哭不出來。

世上最痛苦的事,是痛卻無法說出痛。

湘淩國的營地,侍衛們驚愕地看見一個女孩奄奄一息地往這邊走來,她頂着風雪,倒在地上。一個侍衛上前查看:“你是什麽人?”

“我……我要見公子淩……我懷了……他的孩子……”說完便昏了過去。

侍衛一驚,看這姑娘傾城絕色,有些猶豫。秦湘王天性風流,她又直呼湘王名號,侍衛們于是也少了幾分防備,他們一個留下,一個将她抱起送往大營。隔着白色的帽檐,趙嫣依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外,她微微吃了一驚。趙軍幾乎被永川族盡毀,魏儇陣亡,沒想到趙旭居然會跑到這裏來。因為背對着他,趙旭并未看到這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是哪裏。可當趙嫣被抱進門的剎那,她差點從那人身上跳了下來。

“走吧。”十奎說,“秦湘王不會幫我們的。”

趙旭點了點頭:“明天我還會再來。”

然後他們一起消失在風雪當中。十奎沒有發現,這時有一只蠱蟲攀上了他的皮靴。

“好久不見。”趙嫣放下帽子。公子淩差點沒将口裏的茶給吐出來:“你怎麽進來的?”身旁那侍衛一怔,趕緊跪下:“屬下該死,這女該說她懷了您的孩子,我……”

這一次公子淩差點沒吐血。趙嫣不語,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公子淩打量着她,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你下去吧,記住這張臉,她是破陽王,不過……”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今後也會是我的女人。”

趙嫣微擡起頭,對上公子淩的目光。他審視着她,眼裏有猜疑,有困惑,有憂慮,也有種看戲似的興致。趙嫣笑,有一絲狡黠,卻依舊傾國傾城。公子淩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意,瞬間又按下。他不是平南王,不會因為趙嫣的鋒芒畢露而失掉戒心,這個女孩不同,她的城府深,卻不像別人深在心裏,她甚至從不隐藏自己奸詐的一面,将一切都彰顯在表面。常常擺明了一個陷阱,等着你去攻,你不能不攻,因為你若不動,她會比你動得更快。不能給她機會,因為她不會給你守的機會。

“為什麽來這裏?”公子淩文。對于她的突然來訪,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

“破陽有難,你那麽聰明,想必也看到了。”趙嫣開門見山,“這場戰我打不下去了,算我輸。”

公子淩愣了愣,大笑:“你還真以為是在玩游戲呢,以為一句認輸就能抵我四萬大軍的性命嗎?”他笑中帶怒。

“能不能不在我,而在你,認輸是我的底線,你若不答應,也就一拍兩散罷了。破陽失了宛南,還有十幾萬大軍在,若真的抱着必死之心,湘淩國精銳必亡。”

“原來你不是來投降的,是來威脅我的。破陽在浂京和堯城的鬧劇還沒有結束呢,你以為大煊那麽快就平靜得下來麽?”

“我說過我要大煊麽?”

公子淩一愣,的确,破陽聲東擊西打大煊是為妙計,但是這并不是最好的時機,相反,若稍有差池就會成為一步最壞的棋。勝了一時,面對的将會是更多對煊朝江山虎視眈眈的諸侯,趙嫣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既然你這麽有信心,為什麽要認輸?”

“平南王已經敗了,我們沒有繼續打下去的必要。”

“必要?”公子淩又笑,“這世上哪一場戰争是因為必要才打的?征戰,不過是滿足人類的野心與欲望罷了。”

趙嫣看着他,那一刻,當真像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公子淩側身站立,不像蘇壞那般灑脫,但就是有股超脫的意味,仿佛是經歷了太多的紛争,積累着對世事的通透。他一眼就可以看透所有玄機,卻不去輕易點破,只是從容接招,也總能保持不敗之地。趙燕愣了片刻,突然從他的側影裏看到一個人的影子,心頭一顫,低下了頭。

公子淩回過頭,見她有些失神,以為是在自責。他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包容:“你這樣天真,實在是不适合這場紛争的。”

趙嫣頓了頓:“那我走了。”

“你以為本王的軍營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那又如何?殺了我,還是用我做人質對付破陽?”她問,依舊毫不畏懼。公子淩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年少時的影子,然後他沉默着坐了下來。

趙嫣踏出門,沒有回頭。

難得沉靜地飲着酒,公子淩的目光有些散。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這個叫做趙嫣的女孩總讓他分神。感興趣,那是自然,從趙氏的義女到破陽之首,這樣奇怪的人總惹人注意。喜歡,他不否認,這天下只要是漂亮的姑娘他霍陵都喜歡,何況她确有天下無雙之容。可是更讓他在意的是趙嫣的态度,那樣随性,那樣理想化,就和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這苦他是吃過的,經歷過的,最明白那份天真對一個身在亂世中的人是多大的致命傷,可是也就是那一份天真,讓公子淩覺得難得可貴,好像和一個天真的小姑娘動真是件不厚道的事情。

人最怕的就是某一天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因為你會看到一些你早已失去卻又是最珍貴的東西,明明知道那是什麽,卻是一生再也奪不回的東西。

是理想,也是激情。

趙嫣走出大營,立刻就放出盒子裏的另一只蠱蟲,循着十奎的腳步走去。這一次的行動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溪雲的安危比起勝仗要重要得多。趙政死後她明白了一個道理,棋局結束了可以重頭再來,人若死了,便永遠也回不來了。

離戰場不遠的小鎮,十奎自屋子裏走出來,當他經過一個巷子的時候,一雙手飛快的把他拉進去,周圍人都沒有注意到。

他幾乎就要拔劍了。趙嫣按住他的手:“是我。”

十奎吃了一驚:“你怎麽在這裏?”

趙嫣沒有回答,看了看四周确實無人,才說:“我有話問你!”

“是關于淩溪雲的?”他本能地接道。

趙嫣一怔,點點頭,突然間她有些怕了,明明很想确認,可是話到嘴邊又不敢知道真相了。她低下頭,十奎的臉色也很沉:“對不起……”

頓時她的心口猶如被一把利刃刺過,刺骨的痛周身蔓延:“他死了麽?”

“是……”

“誰做的?”

“蒼辰子。那天我醒來的時候淩溪雲已經出事了。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個銀發的人,我聽魏儇提過,一定是蒼辰子!”十奎的語氣裏帶着隐忍和悲憤。

趙嫣心頭一顫,靠在牆壁上。她的眼睛很痛,不斷地有一雙碧色的眸子在眼前閃過。

“他的秘術很厲害,你要小心。”十奎拍了拍她的肩膀。趙嫣依舊低着頭,沒有回答。

“趙嫣?”

“趙嫣!”這時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趙旭站在巷口,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們。他拔出劍,面對弑父的仇人。十奎吃了一驚,趕緊攔住,對趙嫣說:“你快走。”

她擡起頭,唇邊泛着冷笑。沒有說話,靜靜地走過十奎和趙旭的身邊,自始自終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可是那一瞬就好像有一股陰寒的冷氣籠罩在兩人身上,趙旭不經意地看去一眼,發現她紅色的瞳孔裏閃爍着血腥的光芒。

這一刻她的眼裏沒有別人。

“破陽王是不是?秦湘王有請。”

街口,一個身穿甲胄的東陸人攔住趙嫣的去路。

“謝謝,這就去。”她頓了頓,笑着回答。武士心頭一顫,先行走在前,一路上如芒在背。

趙嫣低着頭,旁人看不出她的表情。但這刻縱使是一個路人也能察覺到她的危險。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卻散發着比猛獸還要叫人畏懼的殺氣。

“你來了。”公子淩轉過身,忽而一愣,“怎麽,有人欺負你了?低着頭幹什麽?”

趙嫣咬了咬唇,一如往昔地笑了:“沒有……”

公子淩癡癡地看着她眼裏藏着的淚光,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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