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路阻且長(二)
昨夜睡得遲,今日起晚了兩個時辰,沒有見到璇兒。玉兒竟然告訴我,今天一早,璇兒才來到我這裏就被母後給宣了去。我唯一能想到母後要見璇兒的理由就是她知道了璇兒與七哥的事情。母後的門第觀念根深蒂固,以我對她的了解,若真是如此,她定是要棒打鴛鴦。七哥是她的兒子,她自是不會為難于他,璇兒怕是會兇多吉少了。我連忙讓玉兒去通知七哥與薛紹,自己則是簡單梳洗了一番,便是急匆匆地跑去了母後宮中。
我到的時候七哥與薛紹已經在那裏了。玉兒辦事的确利落,可是速度也不至于快至此啊。盡管覺得奇怪,因心中記挂着璇兒,也無暇多想。看着他們也是一副焦急等待的模樣,肯定是在擔心璇兒。我們都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算是打過了招呼,沒有人說話。
約是一個半時辰後,終于有人出來了,但來者既不是璇兒,也不是母後,而是我不曾想到的一個人。
“八哥,你怎麽會在這裏?”我驚詫地問到。
八哥淡笑着看我回答道:“我幫了你這麽一個大忙,你可得好好想想要怎麽謝我。”
這話答非所問,聽得我一頭霧水。七哥卻是上前按住了八哥左肩,激動不已地問道:“成功了,是不是?”
八哥點了點頭,七哥長舒了一口氣。我不明所以,看向了薛紹。
薛紹走到我身邊,說道:“想來璇兒是被天後娘娘留下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我們去別處說話吧。”
衆人同意後,就朝“荷香亭”走去。到了那,薛紹便立馬解釋給我聽:“今天一早,八皇子就找到我跟七皇子,說你昨天去了‘醉竹園’,跟他講了璇兒與七皇子的事情。他苦思了一晚上,終于想出了一個可以成全他們的好辦法。”
“真的嗎?什麽辦法?”我又驚又喜。沒想到八哥昨天還那麽苦惱,今日就給出了這麽好的一個消息。
“辦法就是讓璇兒得到母後的重視與喜愛。”我問完那句話,薛紹與七哥同時看向了八哥,八哥便接着說給我聽:“我與璇兒相交不多不甚了解,可是你總跟我提起她的詩才極佳,文思敏捷。母後是愛才之人,只要讓她看到璇兒的才華,獲得她的喜歡與重視就不是什麽難事了。”
“所以母後召見璇兒不是要棒打鴛鴦,而是要考考璇兒。以璇兒的本事,定是會馬到成功的。”我越聽越興奮,忍不住插話到。
“沒錯,璇兒表現得很好,對于母後出的題目她不假思索之下居然文不加點,須臾之間便已作成,而且詞美意暢,就好像是早就知道母後要考她什麽一般,連我都不得不對她心悅誠服了。這才女之名她實在是當之無愧!”
千金易求,知己難得,遇見一個旗鼓相當的知己更是難上加難。想是記起了我們三人都沒見過的那精彩一幕,八哥對璇兒的欽佩與欣賞溢于言表。
“那這樣是不是表明璇兒與七哥也得到了母後的認可?”
“哪有這麽容易?”薛紹潑了我一盆冷水:“璇兒以才華博得天後娘娘注意,并不代表天後娘娘就會接受她做自己的兒媳婦。此事還得慢慢來,從長計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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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也總算是找到了一條出路。”我有些被打擊到,七哥卻是一幅充滿了希望的樣子,仿佛他與璇兒的未來就近在眼前了。他對八哥感激地說道:“八弟,謝謝你。”
八哥謙讓道:“七哥,你我兄弟之間何須言謝?”
“兄弟之間不必見外,但是你輕易不會踏出‘醉竹園’。今次你這般為我,為兄實在感激。”
“七哥你太言重了。” 說到這裏,八哥看向了我,“要不是令月對我提起,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說起來還真是心中有愧。”
“哎呀,你們就別這樣一個謝過來一個推讓過去的了。”看到他們兩個這樣你一句來他一句往的,我受不了了,連忙出言打斷:“八哥替我們解決了這麽大的一個難題,這謝字自然當得起。至于七哥嘛,”我用手肘捅了捅七哥,拿他打趣道:“只需在成婚之日多敬八哥幾杯謝媒酒就好啦。當然,也不能少了我與紹哥哥的。”
聽我這樣開他玩笑,七哥倒不扭捏,爽朗應道:“那是自然。若真有那一日,我與璇兒定會親自敬酒謝恩。”
說完,我們四人就都暢快地大笑了起來,仿佛那樣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了。
母後留了璇兒在身邊我們早就想到了,讓我們都極其意外的是,她竟然讓璇兒掌管起了宮中的诏命。不過意外歸意外,事情總算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了。七哥與璇兒的事情暫時可以讓我們安安心。可惜好景不長,不久我與薛紹就遇到了極大的麻煩——
我那一場病讓母後了解到我與薛紹兩情相悅,然,她嫌薛紹的兩位長嫂出身卑微,不配與皇家成為姻親。薛紹若要娶我,他的兄長、我的大表哥薛顗必須休妻另娶①。薛家那邊亦是不贊成這門親事。薛家的一位長老更是丢出一句“娶婦得公主,無事取官府” ②的言論,暗指我會給薛家帶去禍事。簡直莫名其妙,豈有此理!
更可惡的是,在這個我與薛紹都焦頭爛額的時候,吐蕃那邊居然派了使者前來,請求和親。如今在宮中,尚未婚配又值适婚之齡的公主便只有我了。按照慣例,父皇可以選出一位優秀的王公大臣之女封為公主前往和親,可吐蕃使者明明白白地說出他們的國王要娶的不是旁人,就是我這位與他素未謀面的太平公主!
我雖初涉情愛之事,卻早早地了解到皇室之人婚姻的可悲——都是為了國家政事的維//穩。說白了,全都是棋子而已。當初七哥娶七嫂是為此,兩位皇姐亦是逃不脫這樣的宿命。我還記得二皇姐出嫁的前一天曾對我說,“令月,我與大皇姐此身已定,只希望你将來可以自主選擇喜歡的男子而嫁。要記住,只要是自己認定的幸福,無論如何都要去争取。即便為此成仁,也好過抱憾終身。”
我沒有聽說過二皇姐與誰有情,只是她告訴我這些話時臉上的落寞與言語間的哀傷我記憶猶新。那個時候我似懂非懂,不曾想過會與薛紹有這般情愫。現在的我,完全認同二皇姐的話。我的婚事絕對不能任由旁人擺布,哪怕這個人是父皇或母後也不可以!
因此,當母後有意将吐蕃的求親當成最好的反對理由時,我破釜沉舟地給自己安排了一條路。我低着頭跪在她面前,說出的話不卑不亢,态度無比堅決:
“還請母後收回成命。若不得嫁與薛紹,令月寧可此生都為修道之身!”
母後低估了我的決心,我亦是小觑了母後的固執。幼時替外祖母祈福是住在自己的寝殿裏。這一次母後竟是下令在宮中為我修築了一座道觀,名曰“太平觀”,此外還召集了滿朝文武為我舉行了入道儀式。我用成為一個真真正正修道之人的代價換取了吐蕃使者的無功而返。
陽光暖暖地照耀着,拂面的清風帶着沁人的芬芳。我着一身道袍,站在氣宇恢宏又透着清冷幽寂的“太平觀”前,心情繁複倒也算得上平靜。于我而言,不得與相愛之人長相厮守,孤獨終老便是最好的歸宿。看着薛紹愁眉不展,對我欲言又止,我還可以笑着安慰他:“紹哥哥不必擔心,母後只是一時之氣。等她想清楚了,就會成全我們的。”
薛紹搖了搖頭:“我不怕等。只是你為了我要過這樣清苦的生活,我既心疼又自責。”
我感動于薛紹的用心與情意。薛家那邊給他的壓力不比母後給我的少,但他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我們都一樣,篤信所有的阻力在真情面前都可以被化解。
“紹哥哥不怕等,令月亦然。”
我留給薛紹一個俏皮的笑容後,轉身走進了太平觀。母後非但下令将我禁足在“太平觀”之內,更不許薛紹靠近這裏。母後斷定七哥會幫我們互通消息,便也不許他與我會面。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我不舍但更明白,現在所有的忍耐都是為了更美好的将來。無論要面對的是什麽,都是我與薛紹必須承受的——
紹哥哥,我們都要等,等一個專屬于我們的盛大婚禮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未來。
注:①據史料記載,武則天認為薛紹的嫂嫂蕭氏和成氏出身不夠高貴,想逼薛家休妻,有人以蕭氏出身蘭陵蕭氏,并非寒門相勸說,才使她放棄了這個打算。
②《資治通鑒卷第二百二》記載,薛顗擔心太平公主出身太好,不知弟弟薛紹娶她是福是禍,便去問族中長老。長老說:“帝甥尚主,國家故事,茍以恭慎行之,亦何傷?然諺曰:‘娶婦得公主,無事取官府’,意堪憂也。”這裏為了情節需要,只截取後半句話的意思用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