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後的生辰快到了,我進宮找七哥商量該送什麽賀禮,在去往普恩殿的路上與韋素蓮身邊最得重用的宮婢錦嫣不期而遇。她的身後跟着兩名陌生的男子。若說他們是男子,相貌卻是極其秀妍,一個膚白如玉,一個美若蓮花,顧盼之間,眼角眉梢皆是風情,深有嬌赧之韻。要說陰柔,他們周身偏又不失男兒英氣,一襲粉衣在身亦是沒有任何違和之處。我不禁心生贊嘆,不知是誰家的兒郎,風骨生得如此妙不可言。

“奴婢拜見公主。”見到我錦嫣連忙福身行禮,她身後的兩名男子聽到她的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磕頭問安道:“草民拜見公主。”

我原以為是誰家與七哥交好的公子進宮來游玩,聽到他們自稱草民我不由納罕。“都起來吧。”我免了他們的禮,待他們全都起身站好後,我看向了錦嫣:“他們是何人?”

錦嫣微微低頭,恭敬地回了話:“啓禀公主,他們是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是太子妃從宮外找來的。”

我聞言不免替那兩兄弟感到惋惜:“怎麽,東宮這邊的內侍人手不夠麽?”

錦嫣道:“太子妃找他們來不是做內侍的,而是要敬獻給陛下做生辰的賀禮。”

我大吃一驚,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出言确認道:“你是說太子妃要将他們敬獻給陛下?”

錦嫣點頭:“回公主的話,太子妃的确是這樣吩咐奴婢的。”

我知道,雖然回了宮,七哥又被封了太子,他們夫妻的日子過得仍是如履薄冰,但這樣的做法實在荒唐。我想着莫不是韋素蓮為了讨好母親,瞞着七哥一個人出的主意,即是追問道:“太子呢?他也同意了?”

“是太子與太子妃商議後決定的。”錦嫣再次點頭,據實禀告。

我看向張氏兄弟,他們面頰緋紅卻全無羞愧之色,泰然自若中還有對自己接下去要面對的生活的向往。相較之下,反倒襯得我大驚小怪了。

“你帶他們先下去吧。”丢下這麽一句話,我加快了步伐,頭也不回地朝普恩殿走去。如果只是韋素蓮一個人的主意,那倒不難猜測她的用意,但現在七哥也是知情的,我自然要去問清楚他此舉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了。

去到普恩殿時,七哥正在研究棋局。見了我,他放下棋子,笑臉相迎地問道:“令月,你怎麽來了?”

“玉兒,你去外頭守着,不許閑雜人等接近這裏。” 我沒有回答七哥的問題。吩咐完玉兒,我又對侍立在殿內的宮人們下令道:“你們也都出去。”

“是。”玉兒福身領命,帶着一衆宮人退出了殿外。

七哥疑惑不解地看着我,“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不應該是七哥你告訴我麽?”眼見七哥并沒有将張易之與張昌宗兄弟的事知會我的意思,我有些氣結。

“令月,跟七哥說話就不要兜圈子了。”七哥一臉迷茫,是真的沒能領會到我的話中之意。

我急于知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七哥的用意何在,即是直白地說出了我的來意:“在來的路上我見到了錦嫣,她說你跟七嫂準備将張易之與張昌宗兩兄弟作為生成賀禮敬獻給母親。”

“原來你是為了這件事啊!”七哥恍然大悟:“不錯,錦嫣說的是實情,我與素蓮的确有這個打算。”

“七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得到了證實,我愈加無法理解:“一個薛懷義橫行朝野難道還不夠嗎?”

七哥示意我稍安勿躁。“自從我回來後,總能見到那薛懷義在朝野橫行,他在民間的所作所為我也有耳聞,心中憤懑卻是無可奈何。素蓮見我終日愁眉不展,于是提議給母親物色新人進宮。”

聽到七哥這一番解釋,我隐隐有所領悟:“你們是想利用張易之與張昌宗去分薛懷義的寵?”

“薛懷義之所以膽大包天無外乎是仗着母親的寵愛,要是失去了母親的倚重,他自然就不敢再胡作非為了。”七哥笑了笑,“既然你見過張氏兄弟了,就該與我一樣确信他們在容貌上比薛懷義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外,他們精通詩詞音律,善作文章,比起薛懷義不知高出了多少風雅。母親是惜才之人,他們兄弟必定會得母親歡心,進而取代薛懷義的地位。”

“可是……那兩兄弟真的信得過麽?”生得貌美不凡,又是才華橫溢之人,我擔心到頭來七哥會難以控制張易之與張昌宗他們。

七哥極有信心地勸我不必憂慮:“能夠送去母親跟前的人必然是經過我們千挑萬選的。張易之與張昌宗被選中,除了生就一副好皮囊之外,更是因其家中困苦,親人重病,急需要銀兩來救治。而今入了深宮,從今往後的生死榮辱皆不由自己掌握。恩威并重之下,他們不會也不敢效仿薛懷義。”

七哥分析得頭頭是道,胸有成竹,我卻另有所想,微笑道:“七哥與素蓮的這份心思當真大膽又周到。”

七哥蹙了蹙眉,徐徐說道:“母親治國有方,偏偏一個男寵不知天高地厚地肆意妄為,禍亂朝綱。我的太子空有其名,卻也不能視而不見。給母親敬獻面首之事,令月,你無法接受的話七哥不能勉強,只請你理解七哥的一片苦心。”

“七哥所言句句在理,令月豈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我被七哥說服了,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七哥看着我,沒有再說什麽。他的賀禮已經準備好了,我只要費心考慮自己的那份即可。簡單聊了幾句我便離開了。回府的路上,我在馬車內問玉兒:“玉兒,對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你怎麽看?”

玉兒一貫謹言慎行,哪怕沒有旁人在場也是一樣。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婢不敢妄言。”

我出言打消玉兒的顧慮:“此處只有你我主仆二人,但說無妨。”

得到我的許可,玉兒放了心,想了想之後說道:“奴婢鬥膽,總覺得太子妃向太子殿下提議推薦張易之與張昌宗給陛下,并不單單是為了給太子殿下解愁。”

聽了玉兒的話我會心一笑:“看樣子我們想到一處去了。不怪她的戲演得好,只怪我想得太簡單,竟會以為她真的對權勢沒有半分的念想了。不過,她這樣費勁心思地讨好母親,雖然是出于給七哥和她自己謀前程,對我而言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公主的意思是借此機會除去薛懷義?”玉兒很快明白了我話中深意。

我笑道:“我原先還苦于找不到機會動手,現在看來只需要靜觀其變就可以了。”

玉兒請示道:“公主,之前盯着薛懷義的人是不是命他們撤回來?”

“暫且不必,薛懷義那邊雖不用再多慮,但多一方的消息總是好的。”我吩咐部署道:“等回去之後,你再安排一些人手暗中注意韋素蓮和張氏兄弟那邊的動向,事無巨細都要回禀過來。”

“是,奴婢遵命。”

玉兒話音剛落,馬車停了下來,都尉府到了。

張易之與張昌宗沒有辜負七哥與韋素蓮的期望,母親很是喜歡他們,封了張易之恒國公,張昌宗則官拜雲麾将軍。難得的是,得到無上的恩寵後,他們行事依然低調謙和,從不與群臣起沖突,便是有人對他們的身份嗤之以鼻,他們也是一笑而過,絲毫不放在心上。讓人挑不出錯處來。言行舉止上的謹小慎微與薛懷義的嚣張跋扈對比鮮明。

也因此,比起薛懷義張氏兄弟更得母親的歡心。日子久了,薛懷義在母親跟前的地位大不如前,非但召見的次數少了,很多時候他主動前去母親也是避而不見。薛懷義并沒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收斂,為了引起母親的重視,更加肆無忌憚地挑釁朝臣,欺壓百姓外,可惜母親并不理會于他。

直到一天深夜,明堂突然走水,熊熊燃燒着的大火将整座洛陽皇宮都照得如同白晝。待得火勢完全熄滅已是兩天之後的淩晨。原本宏偉壯觀的殿堂化為了焦土殘垣。母親雷霆震怒,敕令徹查,竟查出這縱火之人正是當初督建明堂的薛懷義。

玉兒将宮裏傳出的消息一一道完後,我笑了,笑薛懷義的愚蠢,更是為自己一直在等的機會到來了而開心——

明堂是母親號令天下的象征,特別是它的頂端塑着一鳳壓九龍,恰如母親以女子之身君臨天下。可這一切,全都被薛懷義給毀了。若不是有往日的情分在,他早就身首異處了,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只是被終身禁閉在白馬寺中?

我坐到梳妝鏡前理着妝容,對一旁的玉兒道:“玉兒,随我進宮去。薛懷義放火焚了明堂,我要讓那把火燒到他自己身上。”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玉兒領命退下。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我們朝着皇宮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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