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閑平地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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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常安快步走進書房,看見裏面只有段回峰與向境,也就不多避諱,反手關了門走上前,“殿下,屬下聽說了一件事。”

段回峰見他興致高昂,也來了興趣,放下書卷問道:“什麽事?”

“殿下,那我先……”

說着向境就要走,常安趕緊攔住。

“不,向境,這件事你得聽聽。”

“與我有關?”

“昨天夜裏,将軍府被滅門了,一個活口都沒有。尉遲竣被人割下了頭,屍首異處,死狀慘烈。旸帝大怒,卻怎麽也查不到兇手,想是遭了報應。”

“屍首異處……”向境低聲重複了一遍,擡頭淺笑道,“常安,多謝你告訴我。”

“沒事,這有什麽。向将軍人好,上天都看着的。殿下?您怎麽了?”

段回峰由一開始的驚訝漸漸冷靜下來,此刻眉頭微皺,看起來并不高興。

“你說,無一活口?尉遲竣是該死,只是底下的人未必有錯,連廚子馬夫皆不放過,只是為了隐藏就濫殺無辜,此人着實無情。”

“殿下,這又不是羲國,您擔心這些人做甚?跟着那個尉遲,誰知他們有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混賬,教你的都忘了?什麽叫‘這些人’?這些人就不是百姓了?不過尉遲死了,于羲國确實是好事,藏着點,別讓外人看出來。”

段回峰讓他們出去歇會兒,常安就拉着向境往外走,小聲寬慰。

“咱們殿下就是這樣,平時貓貓狗狗都不許打,先皇後總讓他寬以待人,其實殿下心裏都明白。尉遲竣死得活該,殿下也高興的。他之前為了向将軍的事和皇上吵了一架,被關了三天,要來旸國才放出來。”

“我知道,殿下心善是好事,心善才能不像皇上那樣昏庸,常安,你不必擔心。”

屋內段回峰坐在桌前,書上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按說他應該高興的,向天漠看着他長大,雖不任太子太傅,卻時常教他武功,父皇昏庸,是母後和向天漠教他治國理政。母後薨逝時陪在他身邊的也是向天漠,要說尉遲竣死了,他自然是高興的。至于其他人,興許有幾個是枉死,然人死如燈滅,已無可查證。

只是他剛來尉遲竣就死了,實在有些紮眼,別說旸帝,他都有些懷疑是不是送他們來的人裏混進了什麽人,還是他身邊……

晚上向境跟常安倒班守夜,攏着被子打瞌睡,忽然聽見段回峰叫他。

“殿下,怎麽了?”

“昨晚常安守夜,你在哪兒?”

“在自己房裏。常安不在,所以是一個人。”

他這一說,段回峰更懷疑了。一個人,那他去哪兒都無人發覺,行動起來豈不便利?用一整夜殺光将軍府,只要武功夠高,時間上是富裕的。向天漠是羲國大将軍,虎父無犬子,也許向家讓他來,就是為了趁其不備給向天漠報仇?

不過也不對,将軍府多少人,如果真是他,怎麽會一點痕跡都沒有?至少也該帶着血腥味才是。

“殿下?”

“沒事,休息吧。”

段回峰清楚自己的處境,寄人籬下無依無靠,不願惹事,整日不是看書就是練武,只待他日回國,取代昏庸無道的父皇,厲兵秣馬,一雪前恥,最好是替諸葛氏取回皇位。

他身邊除了常安,還有一個年紀小些的侍從喚作葫蘆,不像常安心眼活泛,卻是機靈好動,天天在街市酒肆晃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搜集各種消息給段回峰。他不願過于招搖,平日只在質館,就靠葫蘆打探消息。

只是他不去惹別人,偏偏有人主動上來招惹他。他不可能一直閉門不出,卻不想偶爾一次出門,就遇上封翼。

“羲太子?真是巧,相遇即是緣分,不如來太子府玩玩?”

旸太子一身便裝,手執折扇,語氣輕佻,玩世不恭,帶着幾個侍從随意游蕩,無所事事,正巧迎面撞見段回峰。

封翼吃喝玩樂,府上從不缺喪志的東西,眼下正擺了擂臺教身邊的力士侍從比武,段回峰看得直後悔,怎麽就挑了今天出來?面上勉強敷衍着,想找個什麽機會逃走。

封翼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心下不快。轉眼看見向境,不由有了個想法。

“羲太子,只看他們沒意思,不如讓你的侍從同本殿的侍從比一場,如何?”說着,随手把折扇一合放在桌上做彩頭。

旸太子頑劣好動,身邊多是能人力士,随便挑一個就不容易,就算可以取勝也當作佯敗,不能逞一時之快。

“還是罷了,旸太子自己的力士侍從比武,是自娛自樂,玩笑而已。若是孤的人上場,輸贏事小,恐傷了兩國和氣。”

“羲太子也說了自娛自樂,玩笑而已,怎麽就影響兩國和氣了?”

“旸太子的意思,是一定要比比了?”

“羲太子總不會叫本殿掃了興致吧?”

段回峰不着痕跡地嘆氣,喚道:“常安。”

“不,本殿要看他比。”

段回峰回頭,發現他的眼神看着向境。

“旸太子,你看他是能跟你的侍從比武的人?”

封翼撇着嘴角譏笑道:“羲太子這是承認自己身邊盡是無能之輩了?也是,這樣瘦弱,想來是沒練過,”說着,目光掃了一圈,見着一個幹練的就随意指指,“你,去替羲太子教他兩招,日後也好護他周全。”

常安急急上前:“殿下,他實在不是能比試之人,只怕上去兩式落敗,會掃了殿下的興致。”

“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質疑本殿的決定?”

段回峰本不想讓向境去,但他忽然想到一個月前的将軍府滅門案,這未必不是一個試探向境的機會,就此看看向境的武功如何。

思及此處,也不在意常安擔心的神色,放下手中扇子,算是默許。

兩人走上前,就有人遞上兩把長刀做兵器。刀走厚重,劍走輕盈,炀太子的力士身形高大許多,揮刀毫無阻礙,甚是得手,向境別說用,只怕拿都費勁。

段回峰見了皺眉擔心,不知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

力士上場毫不客氣,仿佛根本沒把向境放在眼裏——向境白淨瘦弱,看着就不像會打架的,和他比起來也确實不夠看。向境看他執長刀一揮,連忙偏身一躲,感受到刀鋒破空帶起的陣風自背上劃過後趁機側身踩住刀柄,借力扭身揮刀,卻不想那力士力氣極大,一個提刀就掀翻向境。向境被掀倒在地,一擊未中趕緊回刀來擋,被力士迎面一劈直接劈斷了刀柄。借着刀柄擋下攻擊,向境趕緊就地一滾遠離攻擊範圍。幾招下來已經氣息不穩,然勝負未分,只能繼續硬撐。

雖是有來有回的過招,卻也能看出差距懸殊,封翼看得沒勁,打個呵欠:“此刻再不投降,可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

兵器雖殘,卻方便了向境。他身形本就偏小,兵器越大越不稱手,現下斷成兩截,倒方便了他活動。力士揮着長刀,他就想辦法貼近了打,趁力士轉身躲避,抓住機會近身上前,斷刀劃開了他的衣袖。底下人噓聲一片,大大激怒了力士,對向境更是窮追猛打。方才得手不過僥幸,力士拼起命來向境便只有躲的份,左躲右閃,好不狼狽。只是再怎麽躲也會有疏忽,側身躲避時只顧身前刀刃,沒注意到力士手中的刀柄,被後方木棍狠狠一擊腿彎就要跪倒,力士抓到機會,連兵器都顧不上用,一腳踹過去,毫無防備的向境被踹飛,後背撞在擂臺的立柱上摔下來,手中的兵刃也飛落至遠處。眼看力士順勢就要砍下長刀——

“!”

向境原以為一定會受傷,咬牙偏頭,等了片刻卻沒有預想中的疼痛,睜開眼睛,那力士的刀尖在他面前不過幾分距離,只是力士身後站着段回峰,脖子上一點寒光掣住刀尖不能再前進半分。向境撿回一條性命,緊繃的弦松開了,發覺身上又累又疼,低着頭喘息。

段回峰手中的劍還架在力士脖子上,不敢松懈。

“勝負已分,何必咄咄逼人?”

“羲太子讓你停,還不回來?不過下一次,可不會再給你面子了,面對勝利,就是要乘勝追擊。”封翼拍拍手,看得出心情尚可,“羲太子,可要留下用膳?”

“多謝好意,天色已晚,不打擾了。告辭。”

早有葫蘆叫了馬車等候,段回峰在車上坐着,常安扶着向境上了馬車就跟葫蘆一起趕車去了,車裏只剩他們兩人。向境悄悄擡眼看看段回峰,不知是他藏得太深還是自己眼力不佳,看不出他是否在生氣,只好盡可能放輕呼吸,不讓段回峰注意到自己。

從前在府裏,沒遇上過這種場合,頂多只是在旁看着向城,替他做些端茶倒水的事,他也沒想過學武還有這一層用處,讓段回峰丢了面子。

越想心裏越悔恨難過,段回峰像是察覺到什麽,主動開口:“孤沒有生氣。”

向境一驚:他看出他心裏所想了?

“指名要你上,就是怕常安太強,若真的勝了,他面上無光,必定會一場接一場地比,直到敗下陣來。”

本就是一場注定會輸的比試,何必放心上?段回峰識時務,明白這不是在羲國,這口氣總要忍下來,日後才有機會還回去。只是因自己一時猜疑害向境平白挨打,總不能還讓他以為是自己的錯,愧疚難安。

回了質館,不見常安也不見向境,段回峰用了晚膳還不見二人,幹脆溜達到他們房間看望。

“殿下?”

“可有受傷?”

常安回話道:“背上撞紫了一塊,我已經給他上藥了。”

段回峰點點頭:“你好好休息,這兩天不用進前伺候了。”

“殿下,我……”

常安一看他要起身,趕緊摁住,騰出一只手敲他的頭:“你啊,越折騰越好不了,殿下身邊有我和葫蘆,你就歇着吧。”

他年齡比段回峰都大上幾歲,看向境跟葫蘆像看弟弟似的,一個安靜乖巧一個活潑好動,平時相處也讓着二人,關系極好,不然也不會為他貿然向封翼進言。

“今日之事權當警示,日後都小心些。”

“不過話說回來,向境到底是向家公子,跟我不一樣。依常安看,封翼是不敢找您的麻煩,退而求其次才找上向境。”

“兩方太子打起來,身邊侍從看熱鬧,你覺得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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