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寒眼亂空闊,客意不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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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加鞭,揚起陣陣塵土。

葫蘆看着段回峰禦馬朝另一邊去,心中不解:“殿下,不回質館嗎?”

“去來雁樓!”

既已進了渃水,他就不怕再有追兵。封越還沒回來,他得趕緊想辦法把消息傳給向家。若是向垣來了,封越就不敢不找人,不敢輕易動他。

還是那句話,就算不能成為助力,也絕不能成為敵人。

這件事,暫時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來雁樓早已成了沈合歡的地方,段回峰輕車熟路上樓找她,把栓馬的葫蘆落在後面。

沈合歡聽見動靜正要去看,就見門口立着一身塵土的段回峰,下意識退後兩步,仔細分辨過仍不敢确定他真的是段回峰:“……羲國殿下?”

段回峰看她在看賬本,不作停留,擡腿就去給他留的雅間:“叫雲景來。”

沈合歡猜着定有大事,只是……

沈合歡一路跟着他進了廂房。

一看段回峰皺眉,她趕緊回身關了房門:“殿下恕罪,前兩日有別的事,小女,小女已經将雲景派出去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是否可以找他人代勞?”

不在?

雲景是暗衛,腿腳利索,一天就能把消息傳到,換成別人……

段回峰眉心皺在一起,向境生死未蔔,他等不了那麽久。

“追殺?”

沈合歡驚懼不定,忽然起身,匆匆出去分派任務,又帶了兩位侍女進來。

“殿下,質館未必安全,眼下還沒太多人見過您,您暫且委屈一下,住在來雁樓,等皇上回來您再回去。”

“向境那邊,小女已經派人去找,若有任何消息,第一時間就會向您禀報。至于給公子送信,不知是否要等雲景回來?”

“來不及!”話一出口,段回峰就覺得不妥。

送信一事可大可小,若走漏風聲遭人截獲,只怕更糟。到時說不定自身難保,他拿什麽救向境?眼下,他不能再去犯險,即便……

即便他明知,晚一分,向境便危險一分。

他只能等。

“傳信給雲景,無論什麽事,立刻趕回來!”

“是,小女明白。”

“在質館外放幾個人,若是見着榮安,讓他也來這裏。”

天幕拉起,月上梢頭。

段回峰去了寝室,葫蘆跟上去,卻被兩位侍女帶去另一間寝室,手裏還捧了新的衣物,看着像是要來幫他更衣。他趕緊去接:“多謝二位姐姐。我自己來就好了。”

侍女笑道:“公子不必客氣。來雁樓是小姐的地方,不會出事,小姐吩咐,公子也累了,只管安心休息。榮安公子已經到了,就在你隔壁。他沒有受傷。”

葫蘆長舒一口氣:沒有受傷,還好還好,至少榮安已經安全了,想來向境也不會有事的。

段回峰那邊有沈合歡安排,葫蘆去看過榮安就回房休息。只是他不知道,段回峰稱不用人服侍,一個人待在寝室,推開半扇窗,望着夜幕出神,晚膳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

榮安是為拖延時間,可向境……

此刻圍場裏,封越已經得到“段回峰”摔下懸崖的消息,龍顏大悅,對外只說段回峰身體不适,不宜參加宴席,至于他派給段回峰的兩個侍從,蕭裕之說找到人時人已經沒了氣息他也沒有多問。

能用兩個侍從的命換一個太子的命,有什麽可惜的?再說,本來那兩個人就是他為了監視段回峰而指派的,死了也好,死無對證,不怕被人抓把柄。

待段回峰的死确定下來,他再追封這兩個侍從,假使将來羲國的人問起,就說他們是為了保護段回峰而死,更能與刺客撇清關系。

其實質子死在他國,他本就撇不清關系,不過是為了找借口與羲國起争執。

說到侍從,封越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段回峰自己帶來的,叫什麽……榮安的,如何了?”

“兩個都逃了,好像是想分散兵力。段回峰更重要些,所以沒去管。要抓了他們嗎?”

“不用,讓他們跑。”

跑回羲國才好。有護主不力的罪過,他們說什麽別人也不會信了。

宴席不過兩個時辰,封越回到自己帳裏,仍然興致高昂。

此次秋獵,獵得羲國,才是大快人心。

誰知蕭裕之急匆匆趕來,屏退他人後禀報說,段回峰沒死,不僅平安無事,甚至已經回了渃水。

“沒死?”

“你不是說他摔下懸崖了嗎?你不是說那懸崖沒人能活下來嗎!”

方才的慶祝,簡直就是笑話!

蕭裕之當即跪下,承受着封越的怒火,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沉默,才越會惹人生氣,他不敢不應答:“陛下息怒!他們是一路追着段回峰,看他摔下懸崖……段回峰的馬是少有的良駒,難以馴服,想是他們也沒想到,會有別人能駕馭。”

既是難得的良駒,自然能與主人心意相通,體察主人險境,即便被他人駕馭也不會太過為難。

他們誰都沒想到,段回峰身邊的東西都是個頂個的忠心不二。

封越氣惱地掀了桌子:“回回都讓他撿回一條命,一群廢物。”

蕭裕之大膽推測:“想是他身邊有人保護?段回峰身邊是有三個侍從來着。”

“你是說那個向境?不可能,朕早就試過,就算二公子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會有分身術。段回峰現在在哪?”

“來雁樓。沈軒澤做事不慎,來雁樓已經歸侯府千金沈合歡所有。”

早些時候,來雁樓就已經易主。他查到了沈合歡的身份,然她生父已死,封越也不欲與之糾纏,抓着舊事不放。沈合歡自稱膽小怕事,一心經營來雁樓,不參與外界紛争,也不知段回峰有什麽本事,能躲到她那裏。也許她并不知道段回峰被追殺?

蕭裕之懊惱:“這樣一來,他有了防備,取他性命會困難許多。都是屬下失職,請陛下降罪。”

封越冷冷看着他:“饒你一次,再敢失手,數罪并罰。先讓他茍活一陣,也讓朕的将士再好好準備,厲兵秣馬,到時一舉攻下都城。”

次日,封越回宮,略作休整就傳召段回峰。

“聽說太子昨日遇到了刺客?不知可有受傷?”

“謝陛下關心,托您的福,一切無虞。”

封越心裏的火燒得更烈了。

為了這次圍獵,他不惜讓封樂翎生病避開,不惜調動蕭裕之的親兵護院,甚至還死了兩個無名侍從,結果段回峰毫發無傷?

段回峰自然不敢質問,畢竟他并沒有受傷,只告罪說自己急于逃離,又怕引得追兵去到營帳,無措之下,索性直接回了渃水。

兩個人都不願意提,行刺一事被草草揭過。

然而段回峰可以不為自己争一時意氣長短,卻不能不顧找了一晚上也沒有找回來的向境。

“小王有一侍從,不知所蹤,不知陛下可否派人尋找?”一個侍從,有什麽重要?還值得封越派人去找?段回峰自然也明白這一層,故意在他開口前補充,“找不找得到倒也無妨,只是他是向家送來的人。我父皇做的那些事您也知道,我已經窮途末路,惹不起他們。無論生死,小王不得不給一個交代。還望陛下體諒。”

向家向家,又是向家!

明黃龍袍下,手掌漸握,封越看了他半晌,面色不愉,末了才緩緩吐出氣息,敷衍應道:“說的是,他是意外受牽連。蕭裕之,你派人去幫羲太子找找,記住,務必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向家向家,為什麽要有這麽一個絆腳石?若是作壁上觀倒也罷了,卻還要參與其中。明明已經站在中間,卻還要偏幫羲國。向垣就算了,他再鬧騰,再猖狂,對封越來說權當哄孩子玩,無所謂。可段回峰算個什麽東西?一個無依無靠的太子,也敢拿向家來壓他?

他不是不敢與辰山開戰。羲國式微,又與向家割裂,若非為在宗主國面前有理有據,根本不值得他動這麽大心力。而辰山到底不是一國,若舉旸國之力與辰山對抗,辰山頂多只有四成把握。

他不怕打仗,更不怕辰山。

他怕的是二公子。

封越對向家二公子印象極深,當時他還跟着父親打天下,聽聞他們布下天羅地網,只為能困住當時的二公子向天鴻,與他談判。

當時的諸葛氏與如今的段業一般無二,是個暴虐殘戾,昏庸無道的主。他們想為旸國百姓謀福祉,改朝換代,最好就是有羲國的支持。

向家與諸葛氏素有來往,向天鴻當然不會同意他們篡位的想法,要求他們推另一個諸葛氏上位,兩相僵持之下,無人願退讓。

一人怎敵千軍萬馬?

他們也這樣想。既談不攏,那就先拿向天鴻開刀!

他永遠忘不了那濃重的血腥氣,還有向天鴻那雙幾近染血的眼睛。他從屍山血海走出來,提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告訴他,別再妄想不屬于他的東西。那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實力懸殊帶來的恐懼。

如果旸國與辰山開戰,二公子不顧其他,于人海中殺出一條路,先來取他項上人頭,他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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