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會面
興奮了半夜,李從玉才記起另一封沒拆。索性睡不着,便借着月光打開看。
這封筆跡陌生,鄭熙寫的。
李從玉想了一會兒,差點忘記他是誰。
鄭熙的信寫得簡練,帶來的消息卻是驚天動地。
短短的時日裏,北昭翻天覆地。鄭宣為蕭太後所廢,而他鄭熙登上帝位,成了北昭新帝,來與李從玉表露親善,渴盼兩國結永世之好。
李從玉看過便放下。
翌日,暴雨滂沱。
重賞之下,江陵青壯紛紛前來應征,頂着傾盆大雨,隋家府宅間排起幾道人龍。
李從玉幹脆下令,在運河口開辟水師軍營,擇選将領日夜操練備戰。
數日後,大軍壓境。江陵刺史親率大軍前來,五萬餘人分三路逼近李從玉所在,沿三江水道蜿蜒而下,氣勢洶洶。
李從玉命人禁閉營砦,不與他們争鋒。水師軍營占據天險,府兵攻不下,耗不起,不過半月便灰溜溜地回去了。
朝廷想不出辦法,只得派人與他講和。
李從玉依舊不見,放出話去,講和可以,要一個條件。
只要李從珩殺了蕭積玉。
這條件一開出口,許多人都以為李從玉瘋了。
蕭家是明都世族,朝廷重臣,蕭積玉是蕭家嫡孫。朝廷怎麽可能為了勸降,殺了蕭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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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玉只道:“他會的。”
李從玉明白,在李從珩眼底,他就是個天真到蠢笨的弟弟,沒有一絲心計,無憂無慮地混日子。
李從珩嘴上不說,眼裏卻是看低李從玉的,肯定會相信這個要求。在李從珩看來,如此天真跳脫的條件,很像李從玉往年的行事,只要獻出蕭積玉一條命,李從玉就會乖乖地投降。
再加上,李從珩是個面冷心狠的人,只要能護住自己的東西,他情願換別人去死。
連血親都坑的人,他蕭積玉算什麽?
不出半月,果然,朝廷派來信使,帶着一顆人頭。
李從玉登城親自迎接,喚裴翡下去查驗,是蕭家公子俊俏的腦袋,封在匣子裏,被做成厚禮的模樣。
裴翡以為他會報仇洩憤,謹慎地問:“怎麽處置?”
李從玉淡淡吩咐:“扔了,喂狗。”
裴翡啧啧兩聲,帶着匣子轉身走。李從玉叫住他:“別吃得太幹淨,剩下幾塊。”
這話倒是驚出裴翡一身冷汗。
“陛下還要收起來?”
李從玉朝來使揚了揚下巴:“叫他帶回去,交給蕭徵看。”
裴翡連連搖頭:“蕭家好歹也是名門望族,蕭大人看愛孫如此,怕是要瘋了。”
李從玉:“誰害蕭積玉如此,他便去找誰算賬。”
裴翡若有所悟,笑道:“陛下的計策越來越高明了。”
城樓下的使臣等了半天,李從玉沒準他們進門,反倒是把匣子還回來了,要他們回明都。那使者好奇,偷偷打開匣子瞥了一眼,立刻吓得魂不守舍,從馬上摔下。
李從玉肆意大笑,笑着笑着,卻覺得落寞沒趣。
要不是身邊的人回不來了,誰又想報仇呢。
可就是報仇,也沒什麽用。故人故事,早就煙消雲散。
“回去?”
“不。”
李從玉沉吟良久:“今日上應仙樓用晚膳。”
這頓宴席是隋心月請的,主角便是她那個姐姐。
隋心月的姐姐就在江陵,名隋霖月,夫家是蕭氏旁支蕭善。蕭善為攀龍附鳳,主動向本家獻計,由他們夫婦牽線搭橋聯絡北昭,把蕭徵摘得幹幹淨淨,好鏟除政敵霍氏。
應仙樓中,笙歌曼舞,一片升平。
蕭善夫婦戰戰兢兢地坐在李從玉對面,桌上山珍海味珍馐玉盤皆不動。
只有李從玉輕松自在,一邊觀賞歌舞,一邊斟酒夾菜。
“朕往年在宮裏,最喜歡聽曲觀舞。”
蕭善苦着臉陪笑,說話澀澀的:“江陵出美人,歌舞亦是一絕,陛下到此,可盡情享受了。”
李從玉眼光斜斜地掃過去,帶着冶麗的笑。
蕭善背後一涼,連忙指使夫人為李從玉斟酒。隋霖月屈膝一禮,邁頭小步到李從玉跟前,抖抖索索地坐下,倒出的酒水豔紅如血。
“這酒好香啊。”李從玉垂眸細看。
隋霖月道:“蘭陵的葡萄酒,陛、陛下嘗一些吧。”
李從玉深嗅,香氣濃郁,光是聞着便要醉了,果真好酒。
他接過琉璃杯,隋霖月緊盯着李從玉的動作,一雙眼睜得滾圓,伸手抓住了衣襟,纖纖五指不安地攪動着。
李從玉看向蕭善。蕭善不知在想什麽,猛然回神,谄媚地笑。
“今日多謝款待,這頭一杯酒,我看還是敬主人。”
蕭善臉色煞白:“不、不不不……”
李從玉曲指扣住杯盞,眼射寒光:“喝。”
李從玉白皙纖瘦的指腕橫在蕭善跟前,手臂上的綢緞袖子貴不可言,一針針金絲銀線亮得晃眼,像把刀子似的擱在喉嚨上。
天威怖懼,蕭善魂飛魄散,清醒之時,那杯殷紅的酒水已經灌入腹中大半,疼痛很快順着胃肚爬上咽喉,牽動着五髒六腑,嘔出大塊大塊的血。
隋心月驚慌起身:“ 陛下! ”
與此同時,隋霖月從袖中拔出匕首,高舉着刺向李從玉。李從玉出掌迅疾,反折住她的手腕,只聽一聲脆響,隋霖月癱軟墜地,手裏的匕首當啷掉落。
刺殺不成,她拔下發中銀釵,整個強吞入口,瞬息便沒了動靜。
隋心月吓得膽顫,一片花容失色,捂着心口喃喃,滾出幾滴眼淚。
“ 阿姐,你怎麽如此糊塗…… ”
李從玉撣去袖上皺褶,朝她伸手。
“ 起來吧。”
隋心月揩去眼淚,遲疑片刻,覆上他的手。
門口守着兵卒,李從玉叫人把裏頭收拾幹淨,帶着隋心月往應仙樓下走。外頭大風呼嘯,潮濕陰冷,搖曳的燈籠光在濕淋淋的街道上晃晃悠悠。
沒走幾步,便沒路了。
一排高頭大馬擋在必經之路上,頭頂插着稚羽,馬頭上覆着銀閃閃的鐵甲。
為首一人神色肅冷,獨他騎着白馬,好似一尊玉修羅,肩頭暗紅的鬥篷随風飄揚,時不時露出銀亮的獅吞。
李從玉怔住。
他每日都望天數大雁,今日不見它們飛回來。
隋心月害怕至極,猛然後退了幾步,張了張口正要說話,李從玉闊步到了白馬跟前。
燕岐微微俯下身。李從玉伸出雙臂,踮腳抱緊他。
他穿了鐵甲,覆着一層潮濕的雨汽,貼身一件黑貂裘卻是溫熱的,浸透了體溫。
李從玉的臉蛋貼在貂領子上久久地蹭,燕岐身上的暖意便流到自己身上,霎時便從冷夜到了暖衾間。
燕岐擡起手臂為李從玉擋雨,肩上的鬥篷把他整個人影遮住。
“乖,先讓我下馬。”
李從玉舍不得放手,遲疑地想,到底分別多久了?他竟這麽黏他。
抱夠了,李從玉狠了狠心退開,轉頭一看,隋心月不見了。
“她……”
“據說,是你未過門的嬌娘,将來要做妃嫔的。”
李從玉舌頭打結:“不不!都是權宜之計。”
燕岐解下鬥篷貂裘,一股腦圍在李從玉肩上。李從玉失神地捏着領子,拉緊了,嗅到股熏衣香。
夜色裏,燕岐輕輕揮手,麾下騎兵排成兩道,在前頭開路。
李從玉後知後覺地皺眉:“誰跟你亂傳的?”
燕岐伸手:“我拉你上來?”
李從玉咬了咬嘴唇,不是做夢。
“不是要下馬?”
“外面冷,早點回去。”
李從玉道:“我想跟你走一走。”
他臉上有點燙,埋下頭去,敏銳地感知到燕岐的目光在他頭頂停了一瞬,而後便是踩馬镫的聲響。
燕岐握住他的手,順着指骨擺弄,怪癢的。李從玉縮起脖子。
“瘦了。”
兩邊都是人。李從玉道:“叫他們走。我就跟你走,帶這麽多人算什麽。”
燕岐吩咐手下先行。走了一會兒,李從玉越來越跟不上步子,被他摟住腰一看,靴子濕了一大片,冷得像塊鐵板。
李從玉貓兒似的趴在燕岐身上,腳底下凍得沒有知覺。
燕岐:“我背你。”
李從玉下巴埋進領子裏,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眸,伸出雙臂。
“沉不沉,你身上還有甲。”
他想問燕岐怎麽不先去把衣裳換了,拖着幾十斤上百斤的戰甲到處走,累不累。
身子一下懸空,李從玉趴在燕岐背上,想問的話也忘了。
雲裏透出一點月亮,兩個人的影子在濕淋淋的石板路上重疊。
“你身子弱,別淋濕了頭發。”
李從玉甜得忘乎所以,環住燕岐脖子。
“我厲害着呢。這江陵再過幾日,也要全部歸我了。”
一路使巧計占領漕運,李從玉沒覺得是多大點事。縱然坊間已經傳開了,說他是天縱之才,兵不血刃,攪得朝廷束手無策。
在燕岐跟前,李從玉卻覺得欣慰得意。
誇一誇他嘛。
呆子。
燕岐點點頭:“嗯,我一直都知道從玉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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