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 【《Gigue》- Johann Pachelbel】 (2)
除了小提琴的音域上限,他還需要聽到所有樂器的泛音。古典樂演奏家,像長笛手或者小提琴手,其實常有聽力勞損的問題。而且,随着年齡增長,漸漸損失部分高頻聽力,也是人類的一種必然。很多時候面對這類問題,現代醫學也非常無力。”
鐘關白沉默地點了點頭,走進診室。
他跪在床邊,抱住陸早秋,等着這三十分鐘過去。
陸早秋一直沒有睜眼,只有在鐘關白去擦他臉上隐約的淚痕的時候睫毛微微顫了顫。
休息完,醫生來對另一只耳朵進行注射。
鐘關白全程握着陸早秋的手,陸早秋仍舊只是閉着眼睛靜靜地接受醫生的指令。
鐘關白近距離地看着醫生操作,看着陸早秋輕蹙的眉心,看着同剛才一樣的一滴淚水從陸早秋的睫毛根部浸出來。
當那滴淚水控制不住地流過臉頰時,陸早秋終于像是不堪忍受一般說了一句:“阿白,出去。”
“現在不能說話。”醫生收起注射器,提醒道。
鐘關白心痛得要死,但還是逼着自己做了一回壞人,趁着陸早秋不能說話,強硬地留在診室裏抱着陸早秋。
像是一種明目張膽的欺負,都可以感覺到臂彎裏的人在發抖,鐘關白想,陸早秋肯定很生氣。
一直到第二次休息結束,陸早秋都沒有睜眼看鐘關白一眼。
等醫生進來告訴陸早秋如果覺得沒有不适就可以離開的時候,陸早秋才站起來,跟醫生道謝。
醫生把情況都交代好,陸早秋便朝外面走,可能因為鼓室注射導致的輕微眩暈,他在走下臺階的時候還踉跄了一下。
“要不再回去躺着休息一下?”鐘關白連忙把人扶住,陸早秋卻不着痕跡地把手臂抽了出來,繼續朝停車的地方走。
“陸早秋!”鐘關白從背後抱住陸早秋,委屈道,“你答應過的,讓我陪你,你不能因為這個生我的氣,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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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早秋沒有說話,鐘關白把頭抵在陸早秋肩膀邊悶聲道:“好吧……你可以生氣,但是就氣一會兒行不行?”再長他就要受不了了,舍不得。
陸早秋其實有些站不住,如果鐘關白沒有跟他一起來,就會有司機來接他回去,因為他知道治療之後他沒有能力開車。
但是在鐘關白面前,陸早秋永遠沒有站不住的時候,他轉過身,像平時那樣讓鐘關白把重量放在自己身上。
鐘關白仔細觀察陸早秋的神色,嘗試着攬着陸早秋的腰背,想讓人靠在自己身上,卻發現有點攬不動:“早秋……你能不能靠着我?”
陸早秋說:“為什麽。”
“因為我需要!”鐘關白抱着陸早秋,一遍一遍地說,“因為我需要,我需要……”
陸早秋慢慢将身體靠在了鐘關白身上。
但是只是靠了一小會兒,他就站到一邊,微微彎下腰,說:“阿白,上來。”
鐘關白不敢置信道:“你……要背我?現在?”
陸早秋:“上來。”
鐘關白哪裏敢在這個時候幹這種讓陸早秋費力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肯上去。
陸早秋便直接把鐘關白抱了起來。
他走得比平時艱難許多,鐘關白連一動都不敢動,只能不斷重複:“放我下來,陸早秋!”
陸早秋低頭看着鐘關白,說:“不行。”
鐘關白氣道:“這種時候你為什麽——”
“因為我需要。”陸早秋沉聲道。
鐘關白不說話了。
陸早秋把鐘關白抱到車邊,放下來,自己打開副駕駛的門:“你來開車。”
鐘關白坐到駕駛座上,一聲不吭地開車。
陸早秋看了一眼路,不是回家的方向,便問:“你要去哪裏?”
鐘關白繃着臉不說話,開了幾百米看到一家酒店,就把車一停,拉開副駕駛門,對陸早秋說:“下來。”
陸早秋看了鐘關白一陣,從車上下來。
鐘關白走進大堂,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開了一間房,前臺認出了他也一句多話沒有敢說。
進了房間,鐘關白把陸早秋按到床上,然後就開始脫衣服,脫得一絲不挂了便站到陸早秋面前,宛如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赤條條地來到人間。
“陸早秋,你信不信,如果可以,我現在想把這副軀殼也脫下來。”鐘關白注視着陸早秋,眼底有淚光,“這樣你就能看見,剝掉所有東西的我,有多愛你。
“這個世界上有成千上萬堅強美好的人,有成千上萬健康的身體,甚至有成千上萬的小提琴手,但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陸早秋。”
鐘關白張開雙臂,好像要把自己內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打開給陸早秋看。
“陸早秋,你明白嗎,你根本不必隐藏你的其他樣子,不必只給我看那個你認為符合我期待的所謂的永遠堅強的、冷靜自持的、強大到無所不能的‘陸早秋’——
“你就是陸早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