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莫焦焦欲入夢見鴻禦老祖之事,老頭子當日便得知了。
崇容劍尊甚少出現在主峰,甫一出現,宗門內弟子皆敬畏退避,口稱師叔祖之後紛紛緘默不語,然劍修好戰,宗內弟子雖姿态恭敬,神色間卻大多難掩興奮勃發的戰意,那是劍修遇到強者的本能反應。
獨孤九對此習以為常,一如既往沉沉應了一聲便待禦劍前往嘯日峰主殿,只是他還未曾動作,前方人群中便忽然竄出一個身着紅衣的少年,幾步沖上來又急急剎住腳步,彎腰拍着胸口大喘氣。
少年墨發微亂,似乎是跑了許久,臉色通紅,他艱難地平複着呼吸,眸光熱切地看着孤高冷漠的男人,試探道:“您就是崇容師叔祖?我……我叫顧朝雲。”
話音剛落,少年身側一名身着嫩黃色衣裙的嬌俏少女便急急地伸手拽他的袖子,将人強硬地拽到一邊,随即上前一步歉意地看着獨孤九,道:“流光見過師叔祖,顧師弟這幾日修煉太累了昏頭了,讓師叔祖見笑了。”
獨孤九神情漠然地瞥了一眼少年焦急的神情,又看向少女,認出面前之人乃鴻冥老祖親傳首徒流光,便道:“你師尊近日可在宗內?”
“不在呢,師尊同雲山師兄下山去了,似乎是宗主交代的。”少女笑容甜美,見獨孤九并未留意她身後的少年,又挪了下身子将人徹底擋住,笑眯眯道:“師叔祖可是有事要尋師尊?若方便的話,流光可代為轉達。”
“無甚大事。”獨孤九沉聲道,男人垂眸沉思片刻,擡手一翻祭出了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将劍随意遞給少女,道:“将此劍放入你師尊的劍廬,若他問起,便說是本座的意思。”
“是,流光記住了。哎這不是別鶴劍麽?”流光接過黑劍,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下,她将劍貼到耳邊聽了聽,神情立刻就變了,極為嚴肅道:
“師叔祖,這別鶴劍怎麽有劍柄了?它怎麽在哭……哎不是,投入劍廬?師叔祖要處置它?那劍廬中的地火實在強悍,它可未必受得了,該有多疼啊……如此絕世好劍,若毀了實在可惜……別鶴怎能忍受劍柄之縛?真真可憐見的……”
“勿動劍柄。”獨孤九神情淡漠,毫不理會眼前一摸到劍便開始喋喋不休的少女,哪怕他早見識過鴻冥老祖愛劍成癡的癫狂模樣,卻也不曾想到鴻冥老祖的親傳弟子也是這副德行,見了他的劍便完全走不動道。
一旁等待的顧朝雲見流光師姐沉迷摸劍,無暇阻攔自己,連忙掙脫少女的手,他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卻仍期待地望着俊美無俦的男人,“師叔祖,我叫顧朝雲,您……你真的不收徒麽?我會很努力修煉的!”
獨孤九終于垂眸正視少年,冷聲道:“本座不收你。”
低沉冰冷的聲線中未有絲毫動容,原本氣色紅潤的少年霎時白了臉,垂下頭揪着腰間的玉佩,道:“對不起,是我太唐突了。那……過幾日的拭劍大會,你會參加麽?”
獨孤九薄唇微抿,森寒如刀的視線在少年身上不着痕跡地掃視了一遍,視線陡然定在少年腰間那塊朝天椒形狀的玉佩上,他眯了眯眼,幽深的雙眸愈發神色難辨,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反而問道:“你腰間之玉,從何而來?”
“啊這個嗎?”顧朝雲驚喜于男人對他的關注,還是那塊極為神奇的玉佩,他摘下玉佩緩緩摩挲起來,心中總算有了些底氣和自信,腼腆地笑道:“我記事起這塊玉佩就跟着我了。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興許是爹娘留給我的。它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了。”
獨孤九看着少年真誠的笑容,漠然道:“可否将此玉借本座幾日?”
“這個……”顧朝雲攥緊玉佩,慌亂地眨了眨眼,正想找個說辭拒絕,腦海中便傳來了一道令他安心的怪異笑聲。
那聲音道:“他要你就借他幾日呗,你們遲早結為道侶,難不成還能瞞過他?反正這玉已經認你為主,你也沒做什麽十惡不赦的虧心事,他就算拿了這玉,也查不出什麽。現在不把握機會讓他記住你,以崇容劍尊的性子,這輩子你們都沒什麽可能了。你自己算算,你都已經耽誤多少時間錯過多少機會了,再不抓緊,我也幫不了你。”
腦中怪異的聲音一口氣說完,便直接隐匿了起來,顧朝雲按下心中的緊張,将玉佩遞了過去,羞澀道:“這個對我很重要,不過師叔祖想看看,我就借你了。”
他神情赧然,說出的話卻不知不覺流露出幾分嬌縱撒嬌之意。獨孤九接過玉佩,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旋即禦劍離去。
***
山下的動靜雖小,卻逃不過鴻禦老祖的掌控。待颀長高大的墨色身影步入大殿,老頭便欣慰地摸着胡子呵呵笑道:
“看來師叔确實将我幾日前的囑咐聽進去了,孺子可教也!可算是知道為自己的娃出氣了!這要換作我,別鶴早被我折了扔犄角旮旯裏,哪還容它作威作福欺負小娃娃?”
獨孤九微微颔首,并未反駁。他極少理會別鶴劍,确實疏于調教,鴻冥老祖的劍廬試煉少有名劍可遭受得住,對于別鶴而言無疑是最為可怖的懲罰。
鴻禦老祖表揚完獨孤九,又琢磨了一會兒适才聽到的交談,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急吼吼地湊上前去,上上下下将男人打量了一番,問道:“師叔今兒個轉性了?那顧朝雲……”
獨孤九沉冷的視線一頓,将玉佩置于案上,神情難辨。
“這玉……”鴻禦老祖捏起玉佩察看,瞪着眼睛道:“不是,這玩意怎麽這麽像師叔當年自己做的那塊?可我記得當時你那玉佩做完就交給鴻雁了,作為神圖子的三歲生辰賀禮一起帶過去了……斷斷不可能出現在此。”
“椒椒腰間飾物,少了一處。”獨孤九斂起眉道,“師侄送的仙鶴、小劍與葫蘆皆在,唯有本座所贈朝天椒不見蹤影。”
“此話當真?”鴻禦老祖驚得胡子都揪了一根下來,“當年隐神谷那小娃娃三歲生辰,我們每人皆贈了他一塊玉佩,既然我們的玉如今都在,沒道理師叔送的玉佩卻到了未曾謀面的顧朝雲身上……顧朝雲怎麽可能見過神圖子……”
“玉上封存的真元,所剩無幾。”獨孤九擡手将玉佩吸到掌中,冰寒如刀的真元瞬間外放,将玉裹了起來,然而磅礴渾厚的真元卻始終繞着玉佩緩緩流轉,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排斥在外,無法融入進去。他沉聲道:“椒椒的氣息被抹掉了。”
鴻禦老祖看着這一幕,神情凝重起來,“我記得師叔造這玉時曾說過,此玉護主,除非主人亡故徹底被抹去殘留的氣息,玉佩才能重新接受滴血認主,顧朝雲既然能長久戴着而不受反噬,恐怕玉的上一個主人早已隕落……如此算起來,神圖子确實早已隕落。顧朝雲道此玉從小便跟着他,看來是扯謊了。”
獨孤九掌中真元運轉不停,竟是團聚而成将玉佩一寸寸絞緊,玉上獨屬于顧朝雲的禁制被男人強大的力量壓制得動彈不得,随着壓迫的力量越來越可怖,玉佩竟隐隐有粉碎的征兆。
鴻禦一見便暗道不好,連忙出手将玉奪過,險險避過了男人掌中的冰寒真元,他無奈地将玉藏好,恨鐵不成鋼道:
“師叔再如何厭惡那顧朝雲,也不當對此玉下手,萬一你識海裏那小娃娃還記得這玉佩,師叔難不成還能再做塊一模一樣的?隐神谷那幫妖怪直覺可準得很,到時候他認出來不是同一塊,哭起來有你頭疼的!”
獨孤九微微抿唇,思及識海裏的孩子哭起來的凄慘模樣,總算收回了外放的真元,起身道:“椒椒欲入夢見你,師侄明日便帶食夢獸到天涯海閣。”語畢也不管對方同不同意,擡手将玉佩招回,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鴻禦老祖揪着胡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人消失,半天才反應過來,一時間氣得跳腳,憤怒道:“本宗主的寶貝食夢獸是這樣由着你們想用就用的嗎?”
對于鴻禦老祖來說,崇容師叔要支使他辦事可以,但要動用他當兒子養的食夢獸,就絕對不行,沒得商量,必須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