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啓紅

軍閥混戰,民生凋零,外敵虎視眈眈,各地也聞到了烽火硝煙的味兒,長沙城依舊一片繁榮景象。

“好!”

“精彩精彩!”

“紅二爺不愧是名角兒啊!”

此起彼落的喝彩聲充滿整個戲院大堂,座無虛席,掌聲不斷,臺上之人身穿金銀絲鸾鳥朝鳳繡紋戲袍,頭戴冠英,一瞥一笑,尤為風情。

“月色雖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聲,令人可慘。只因秦王無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塗炭生靈,使那些無罪黎民,遠別爹娘,抛妻棄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贏得沙場戰俘寒……”

端的是清晰悅耳的嗓音,能把人的魂兒都給勾了去。

這高挑柔美的身段、這上了紅妝的容貌,直教人無法移開視線,連坐在正位的軍爺,都覺得臺上的角兒眼角眉梢全都戲。

臺上穿着戲袍的男人果然和平時不一樣。

坐在臺下的男人鋒利的眉骨透着寒冷,可那雙如鷹鸷般的雙眸竟然閃過一絲複雜的訊息。

待謝幕之時,二月紅才發現原本安靜坐在正位上看他唱戲的男人已經不見的身影。在滿堂喝彩之下離去,卸妝之後,在臺上神采飛揚的二月紅又恢複一貫的風輕雲淡。

若說二月紅穿上戲袍是另外一個人,颠倒衆生,脫下戲袍後男子氣概顯露無疑。

熙熙攘攘的老街,小販的吆喝聲不斷,霧氣蒸騰的老面饅頭散發出陣陣香味兒。

張啓山和副官張日山換了身便裝,跟着前方西裝筆挺的兩個人。待那兩人走到想到拐角處,原本隐藏在高牆之上的張啓山和副官縱身一躍,從背後襲擊,那兩人便摔趴在地。其中一人強撐着轉過頭看偷襲之人,被張副官刀手劈在後脖頸,那人兩眼一黑便暈死過去。

張副官擡起地上其中一人的腿,卸去一只皮鞋,刺眼的純白日式“腳趾襪”便落在兩人的眼內。

“佛爺,您估計得沒錯,确實是日本人,”張副官道,“看來長沙城不是沒有那一味藥,而是全部被日本人買走了,目的就是不想我們買到藥。”

張啓山冷着臉不說話。

“佛爺,這日本人恐怕沒那麽收手,這次是藥,下次就是人了。”

秋風穿過巷道,蕭索寒冷。

須臾,張啓山才道:“長沙城內沒有藥,你就派人到外省找,就算到北平也要尋着,必須趕在日本人之前将藥拿到。”

“是,佛爺。”

“日本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就讓他們狗咬狗吧。”

“佛爺英明。”張副官點頭,将一指長的玉璧放置地上其中一人的口袋,随着佛爺一同離開。

又是一陣秋風刮過,巷道裏只剩下地上躺着的兩個穿着西裝梳着油頭的男人。

張啓山和副官走出老街後,遇上親信張東升。

張東升眉開眼笑地:“佛爺,紅府來人說二爺讓您和齊八爺今兒晚上到他那吃飯。”

“嗯。”張啓山應了聲,轉頭對張副官道,“收拾府裏最上等的藥材一同帶去吧。”

“是,佛爺。”

走出兩步,似是想起了什麽,張啓山複問道:“老八人在哪。”

“算卦咧!不靈不要錢!陰陽五行十卦九靈!”豬肉攤邊上,戴着墨鏡的算命人三不五時地吆喝,“陰宅陽宅,官運財運,姻緣吉時皆可算嘞!”

隔壁的豬肉的腥味一個勁兒地往鼻子裏鑽,膩到雞皮疙瘩直往外冒。

“瞎子,要是不準,一翻十,敢賭麽?”此時,痞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翹着腿,一咧嘴,滿口的大黃牙,“一個大洋,要是不準你得給我十個大洋。”

痞子便是瞧着這算命人白白嫩嫩,與平時街上皺巴巴老算命的相差太大,一時玩心肆起。

算命人猶豫了會兒,倒是沒有應允下來,那痞子又道:“就你這神棍,招搖撞騙,屁都不會算,還想道天機?”

一個冷哼輕蔑至極。

算命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痞子一愣,随後恢複神色,要知道,一塊大洋翻十倍便是十個大洋,這普通老百姓家能拿出十個大洋來也是極其不易,莫不是這神魂想搶想瘋了?敢跟他賭?

痞子一臉狡猾,眼中盡是算計,一塊大洋便丢在桌面上,眼角帶着猥瑣:“那你給本大爺算算什麽時候財運到啊?”

反正便是對方算得準了,他這一塊大洋還是他自個兒的。

算命人伸出手,眼瞧着要摸上對方的臉,此招為“摸骨”,骨相是也。但算命人卻在離痞子坑坑窪窪的老臉一寸見方停下,并未真正觸及那油膩不堪皮肉,隔空順着骨線緩緩移動。

此刻,痞子臉上現出意思慌亂,只因算命人細長白皙的五指正在詭異地變幻,痞子心上開始似有巨石壓着。

“啧啧啧……”痞子內心無比煎熬之時,算命人才道,“不簡單啊,不簡單吶!”

等了許久不見下半句,純屬在吊人胃口,痞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瞧着眼前比他還興奮的算命人,一開口聲音卻嘶啞了:“你、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這個嘛,這個……”算命人故弄玄虛的模樣令痞子極為來氣,“大爺您的屁股離開這凳子之後啊,是天天不愁吃不愁住,定時定點有人管飯,銀子嘛,壓根就不用使。”

痞子皺眉:“這話我聽着別扭,你能說明白點兒麽?”

話音剛落,肩膀便被一直帶着暗力的手壓住。痞子擡頭一看,撒腿便想跑!張副官暗中伸出長腿一絆,人便摔在濕冷的地上,結結實實一個狗吃-屎。

“哎喲哎喲……”痞子摸着磕出血的下颚可憐巴巴地仰視着兩名高大的年輕軍爺,“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小的知錯了!大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以後為您做牛做馬!”

張啓山睨了一眼地上之人,走到算命人的身邊。

張副官蹲下身,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叫人犯悚:“說說你錯哪兒了?”

痞子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個屁來,張副官拎着他的衣領猶如抽毛巾似的從地上将人提起:“強搶民女,擾亂治安,這罪名也夠你坐半輩子牢了。”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張副官評述直白,卻讓痞子冷汗直冒,身子骨抖得快要散架,進到“裏邊”還未必有命出來!

惶恐地轉過頭看依舊淡定自若的算命人,痞子心想着真是一語成谶啊,算得真他娘的準!

人被帶走後,算命人一摘墨鏡,滿臉不爽,朝面容依舊冷峻的張啓山道:“佛爺,您還讓不讓我活啦?”

張啓山開口道:“你這捉弄人的伎倆可真是屢試不爽呢?”

齊鐵嘴聞言,先是一怔,低聲道:“佛爺就別當真那麽多人面前拆穿我成嗎?怎麽說我也是十算九靈呢!”

“那你算到自己什麽時候不做這行麽?”

齊鐵嘴讪笑:“佛爺您就別開我玩笑了,一點兒都不好笑。佛爺,您是知道我平日從不給他人算命,只給買貨的人算,可前幾日我發現這痞子和日本人有交易,所以……”

“話不多說,我來是順便跟你說一聲,二爺讓我們今晚去紅府吃飯。”張啓山說話一向簡單明了,哪兒容得了齊鐵嘴拒絕?只有點頭的份。

日落西山,霓虹布城。

二月紅穿過廊道,瞧了一眼庭院裏散落着被秋風卷下的枯葉,便叫下人拿掃帚清理幹淨。

進到廚房便瞧見丫頭忙碌的身影,不動聲色地站在背後,幫丫頭取下高挂于梁上的辣椒串,道:“這種活讓梁嬸來做就行了,你身體不舒服,別張羅了。”

丫頭折過身,微微一笑:“我這兒不是想給你下碗面嗎?你徒弟陳皮也說那味兒他想念得緊了。”

取過放在一旁的披風,二月紅滿眼疼惜:“來,回堂廳吧,廚房煙灰太大。”

“很快就好了,你先出去吧,等會兒佛爺他們來了沒東家在廳堂迎接不好,是我們有失禮數。”丫頭輕推二月紅道廚房門邊上,一颦一笑溫柔婉約。

待二月紅離開之後,丫頭終究還是忍不住咳嗽,攀着門框,柳眉緊蹙,雙眸滿是哀戚之意。

看來這病,是越來越厲害了……

達到廳堂的二月紅一眼便瞧見癱坐在椅子上的齊鐵嘴,坐沒坐相:“我說你這身懶骨頭,要不要我幫你全剔了?”

齊鐵嘴嘆了口氣,一指旁邊坐得挺直的張啓山道:“還不是張大佛爺的好主意,說什麽鍛煉身體,今個兒就不坐車,沒把我累死!”

二月紅坐下來抖了抖長衫下擺,端起茶盞,挑眉道:“怎麽,走着來的?”

“是啊,想着紅府離老街也近,索性就走着來了,”張啓山道,“我這不是為了提高國民體質麽。”

“國民體質……”齊鐵嘴裝模作樣地學張啓山,正扮得高興,被張副官猶如利刀的目光硬生止住,端起茶盞一口飲盡。

二月紅看到齊鐵嘴憋紅的臉和張啓山依舊冷如冰山的面孔搖了搖頭,吹了吹燙熱的茶湯,這才敢飲下一口。

“哎?今天解九爺怎麽沒來呢?二爺,你是不是忘記這號人物了?”齊鐵嘴掃視了一遍也沒尋着到目标,“上次說好的見面給我乾坤袋呢!莫不是怕我問他要東西拿不出來丢人吧?”

二月紅放下茶盞,道:“九爺到北平辦事,三天後才回來。”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開席吧,二爺,說實話,我已經餓得連屎都消化了。”齊鐵嘴此話一出,衆人無語,坐在一旁的張副官這次愣是死盯着他看了三分鐘,這三分鐘齊鐵嘴是坐如針氈……

菜上齊後,剛好二月紅的徒弟陳皮回來了,胡撸一把臉,卻不想更髒,丫頭讓他去洗洗再過來一起吃飯。

端上來的還有丫頭親自下的面,但是只有兩碗,一碗是給二月紅的,另外一碗便是陳皮的。滿桌子的好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可偏偏有人卻咬着筷子一臉委屈。

“二嫂,您這是偏心哪,二爺有面,我們沒有!”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齊鐵嘴。

張啓山夾了一塊翡翠丸子塞他嘴裏:“那麽多好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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