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啓紅

佛爺讓咱吃,咱不能不吃……齊鐵嘴默默地嚼着翡翠丸子,感受到一旁來自張副官的目光,對,是鄙夷的目光,齊八爺為了掩飾臉上的不自然扶了一下黑框眼鏡:“看着我幹嘛呢?我臉上又沒吃的。”

張副官一臉吞了蒼蠅的神色,将視線從齊鐵嘴臉上挪開,說:“我看到你吃東西像是在吃-屎……呼,說出來舒服多了,憋得慌。”

言罷,如釋重負。

齊鐵嘴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忍了:“好,好,我齊鐵嘴宰相肚裏能撐船,不跟你一般計較。”

張副官哼笑一聲也不再應話。

二月紅和張啓山看在眼裏,張啓山轉過頭不經意間與二月紅四目相對,先是二月紅移開視線,夾了筷素菜到丫頭碗裏。張大佛爺也夾了塊香酥雞放二月紅碗裏,齊鐵嘴端起碗:“佛爺,還有這兒吶!”

張啓山看向副官,卻朝着齊鐵嘴擡了擡下巴,張副官嘆了口氣,極不情願地……勺了一大勺碎紅辣椒問齊鐵嘴:“還要不要啊?”

齊八爺悻悻地收回碗,這次總算老老實實吃飯了。

吃過飯後回到廳堂。夜風起,丫頭從裏屋拿出新買的長外套給二月紅披上,道:“佛爺,八爺,張副官,你們和二爺慢慢聊,我先回房歇息去。”

二月紅點了點頭:“不用等我,夫人早些安睡。”

待丫頭離開之後,看到二月紅身上披着的嶄新外衫,齊鐵嘴便道:“哎!看來我又要給衣櫃納妾了!”

張啓山知道齊鐵嘴話痨的毛病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治得好的,想要圖個清靜,就必須與齊鐵嘴保持五十米以上的安全距離。

張啓山對二月紅道:“二爺,我們到後院走走吧,消消食,今晚的飯菜太好吃不知覺間吃多了。”

二月紅自是知曉張啓山的用意,有些事還是越少人知道為妙。

深秋更深露重,二月紅攏了攏身上的外衫與張啓山一同前往後院。

明月如玉盤高挂于夜空之上,灑下的銀光穿過院裏層層疊疊繁茂的枝葉,地上淺影斑駁。

張啓山摸着已有兩人高的桃花樹,感嘆道:“許久不見,都長那麽大一棵了。”

誰能想到當年被冰雪壓彎了的小樹苗而今年年花開滿枝?也多虧了二月紅平日裏的悉心照料,像他這樣的壓根就沒時間去打理,縱然這棵桃樹是他和二月紅發現的。

“是啊,時間匆匆如白駒過隙,半點不由人。”二月紅撫摸着略微粗糙的樹幹,“就像身邊的人,一日又一日,哪天睡覺醒來,人也不在了。”

拍了拍二月紅的肩膀,過了良久,張啓山才道:“日本人已經将藥引茯苓全部買走,我已經讓手下到外省去找,相信明天就能找到并帶回來。”

“好,多謝佛爺。”

“你我二人之間還說什麽謝不謝的。”張啓山這一擡眼便似着了迷,月光下的二月紅猶如凡塵中的一株白昙。

二月紅臉部線條較為柔和,眉宇溫潤,長沙城哪個不說紅二爺是個美男子,縱然戲院的大門已經關上大夥兒削尖了腦袋都想往裏鑽。

張啓山許久沒見過二月紅的笑容,二月紅的笑容,也只有對着丫頭的時候才會舍得展顏。

回程的路上,張啓山一直沒說話,齊鐵嘴繼續嘚吧嘚吧地念叨個不停。

最終還是忍不住了,張啓山道:“我說你整天神神叨叨地,不累麽?”

“佛爺,你是不知道啊,說話能活躍大腦,防止老年癡呆,像你平時那麽少話,都是憋在心裏,不難受啊?”

“不難受。”張啓山一錘定音。

“……好吧。”

坐在前面的張副官嘴角笑意漸濃。

回到張府,卸下裝備,張副官道:“佛爺,我們的人已經找到藥了,明兒就回來。”

折過身:“越快越好。”

“是。”

“佛爺,二嫂子的病,真的那麽難治?”原本這話張副官是不想問的,最終還是問了出來,一開始他也以為二月紅夫人的病只是一般的病,後來逐漸地發現病情的嚴重,那種咳嗽是要人命的,壓根喘不上氣,若不是有旁人在,丫頭準會沒命,其實說白了就是用藥一直續着命。

“難治不難治,不是我們說了算。”張啓山脫去大衣,坐在凳子上給自個兒倒了杯茶,一喝,還是涼的,也罷,張府裏幾乎都是大老爺們兒的,丫鬟雖然不少,可也沒幾個能像丫頭對二月紅那般盡心盡力的,畢竟可是夫妻,明媒正娶八擡大轎娶過門的正妻。

“二嫂子可是個好人。”

張啓山冷聲道:“天意難違。”

張副官也不好再說什麽,好人都逃不過生老病死,張啓山這一句天意難違也說得很清楚,斷不會為了個人而犧牲衆人的性命。

一切都必須以大局着想。

“對了佛爺,上次我們進的那個山洞,裏頭的東西非同尋常,必須要二爺才能解,如今夫人那樣,恐怕他是不願去的。”張副官道。

“關乎國家大事,民族興亡,也未必能由着他。”

“佛爺……要換做你,你願意嗎?若二爺……”

張啓山一拍桌,茶水飛濺!

原本就不是沖動的人,今兒不知是怎的,脾氣收都收不住?

張啓山沉氣道:“若有那一天,我也會選擇國家。”

有些話,說得過早,反而是一把枷鎖,能控制自己的雙手雙腿,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張副官離開後,張啓山到浴室打算洗個熱水澡,泡在熱水裏,霧氣袅袅,張啓山眉心照樣是有化不開的愁雲,仰着頭瞧着頂上的橫梁,二月紅的臉就這麽浮現出來了。

耳邊還出現了幻聽,聽到了二月紅叫了聲:“佛爺。”

手一動,張啓山便醒了,人還是仰躺在浴缸裏,張啓山連自個兒不知何時睡過去,捧起已經失去熱度的溫水洗了把臉,圍了塊浴巾跨出浴缸,套上長褲,頸上挂着條毛巾便走出浴室。

卧室落地窗沒關上,一陣夜風吹進來,張大佛爺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藥引茯苓第二日便到了長沙城,怕途中發生意外,張啓山和張副官于城外十裏等候,将藥送到紅府之後,大夫開始抓藥熬藥,半點不敢怠慢。

卻不想一碗湯藥喝下,丫頭劇咳,當場便暈了過去!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二爺紅了眼,站在庭院裏來回踱步。

“二爺,大夫已經在看了,您別激動……”

齊鐵嘴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安慰吧,可此時二月紅什麽話也聽不進去了,平日裏比誰都冷靜的人,但是一旦扯上了丫頭,他整個人都跟裝了火藥似的,近不得身,殃及周遭。

“告訴我!這茯苓裏參了什麽!”二月紅揪住張啓山的大衣,雙目滿是怒火。

“什麽都沒有,我驗過貨,沒問題。”張啓山平靜地看着眼前這個怒氣上腦的男人。

“沒問題!沒問題那丫頭為什麽會這樣!”着急逐漸變為盛怒,二月紅此時也不顧旁人會如何看待,他只想問個明白。

二月紅臉倒映在張啓山漆黑的眸子裏,昨夜還出現在他夢裏面,想也是好笑:“如果人有什麽差池,我張啓山一命抵一命。”

“佛爺!”張副官情急之下喊了一聲,但也是遲了。

話說出來猶如潑出去的水。大夥兒都知道佛爺的個性,說到做到,一言九鼎,他比誰都狂,卻從不輕易許諾。

二月紅頹然地松開手,看不到張啓山眼中的隐忍,雙眸毫無焦距地點點頭,腳步有些不穩往屋裏走,巧兒正想扶他,卻被二月紅推開。

齊鐵嘴走到張啓山身旁,道:“佛爺,二爺他并不是有意的。”

這當是緩和氣氛的話,齊鐵嘴原本也沒有料到,卻不想張啓山回了句“我知道”。

看着丫頭緊閉的眼簾,唇色泛白,二月紅心疼難忍,執着丫頭的手,良久良久。

“二爺對夫人用情至深,只怕夫人哪一天……唔!”張副官眼疾手快得捂住齊話痨的大嘴巴。

張副官在他耳畔低聲道:“不想死得很難看的話你就繼續說!”

熱氣噴在齊鐵嘴耳朵裏分外癢,他忍不住縮了縮肩膀,點了點頭,張副官這才松開手,看了一眼面容冷峻的張大佛爺,感覺這秋天冷得掉渣了,這不是還沒到冬天麽……

這一天二月紅一直守在丫頭床邊,不吃不喝,張啓山站在庭院裏,也是不吃不喝,連帶張副官一樣米粒未進,齊鐵嘴扁着嘴,早已經饑腸辘辘,他今兒早就啃了個玉米饅頭,到了紅府之後也沒吃過東西,肚子裏的蛔蟲都紛紛起兵造反,擂鼓聲聲。

嘆了口氣,齊鐵嘴讓丫鬟拿了些糕點茶水過來,放在石桌上,自個兒先塞了一塊紅豆糕進嘴裏,端着盤子遞到張啓山眼皮底下,張啓山眼珠子一動也沒動,齊鐵嘴搖了搖頭,再走到張副官面前。

“吃麽?”

張副官睨了他一眼,沒應話。

“不吃餓死你!”抓起一塊便堵在張副官的嘴巴上,被張副官一把推開手,齊鐵嘴不悅之色溢于言表,“嘿!我說你這人,讓你吃還嫌棄?”

張副官手快,也把一塊紅豆糕擠進他喋喋不休的嘴巴裏:“吃你的去。”

“不吃就算了,我吃……”咕哝了幾句,齊鐵嘴拿着盤子剛走到屋門前,也沒敢跨進去一步,瞧見二月紅的背影一股悲傷湧上心頭。

也罷也罷……

大夫離去之前,跟大夥兒說了,夫人如今身子已經承載不了茯苓的藥性,才會這般難受,不曾想才過去那麽短短幾日,夫人的身體已經弱成這樣,再如此下去,也是回天乏術。

二月紅知道并不是張啓山的錯,卻也沒說什麽,人一直陪在丫頭身邊,月上樹梢了讓陳皮送客。

張啓山站着沒動,齊鐵嘴叫了一聲“佛爺”之後,張啓山看了一眼屋裏的背對着他的二月紅,這才邁開長腿。

第二日,張啓山還未起床,卧室的門就被砸了得砰砰直響。

“佛爺!佛爺!解九爺有事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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