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啓紅

張啓山除了去巡城或者處理公務之外,便是躲在書房內,不知道搗騰什麽東西。齊鐵嘴經常來串門,但也極少能見着張啓山的面,在張府裏最常見的便是張副官了。

要是張副官和齊鐵嘴這兩人,一見面就掐,但都是小打小鬧,鬥嘴是常事,吃虧的當然都是齊鐵嘴,時常被張副官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沒少挨欺負。

一日張副官拿着加急文件敲張啓山的門,這次張啓山倒是開得快。

張副官進到裏面,雙手呈上文件:“佛爺,這是上頭發來的。”

“嗯,”張啓山也不急着打開,“剛才上鋒來電話,讓我到前線去。”

張副官身形一凜。

上前線,這意味着什麽張啓山和張副官心裏都很清楚。男兒志在四方,一心只想保家衛國,上前線浴血奮戰,是何等榮耀。

但……心裏有舍不得人,張家子弟兵雖是精悍無比,可那也是拿命去戰,意味着随時都可能沒命回來。

張副官看到張啓山沒說話,道:“佛爺,此事要不要告訴二爺。”

張啓山搖頭:“不用跟二爺說,九門有解九爺在,應該不會有什麽差錯。”

聞言,張副官點頭,看來佛爺是已經通知了九爺,做好了萬全準備。

“夜裏出發,我不想太張揚,畢竟長沙城內耳目衆多。”張啓山道,他更不想讓日本人看到他帶了什麽人上前線。

“是,佛爺。”張副官猶豫了會兒,又道,“佛爺,那……要不要去見二爺?”

到了紅府,正好二月紅走到堂廳,張啓山和張副官就來了。

遣退了下人,二月紅端着熱茶,抿了一口茶湯,道:“佛爺,今日前來是有什麽事嗎?”

張啓山笑道:“沒事,我只是帶個東西給你。”

張副官把東西遞到二月紅手上,二月紅褪去外層的白布,只見一根雕刻精美的……龍頭拐杖?湊上去一聞,一股淡淡的桃木香,二月紅心下便了然了。

“佛爺,這是我們種的那一棵桃木?”二月紅問道。

“是啊,怎麽樣?手工還不錯吧?”張啓山看也沒看地端起茶盞,目光一直都在二月紅身上。

撫摸着光滑的柱身,質地溫潤,抛光都能映出人臉,俨然是純手工打磨而成,看來張啓山真是下了功夫。

二月紅不解:“佛爺,怎麽想到做成拐杖?”

張啓山道:“一棵桃木我截成了兩段,都是做成拐杖,另外一根在我那,這根就放你這了,這人麽,遲早都是會老的,到時候我倆老到走不動了,就拄着這拐杖互相攙扶着去看日出。”

二月紅沒笑,看到張啓山眸子裏的認真,一種不知名的感覺湧上心頭,腦子裏都是張啓山描述的畫面,老了,便互相攙扶着,去看日出。

此刻的二月紅似乎開始意識到了什麽,張啓山看到二月紅的神色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終究,二月紅也未必能接受。

張副官站在一旁,對于佛爺的話甚是明白,可看到二爺那樣的表情,也難免對佛爺起了同情之心。

見此,張啓山也心裏明了了,站起身道:“我還有事要辦,二爺,我先走了。”

二月紅緊閉着雙唇,點頭。

張啓山走到中庭,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二月紅,透着一股凄涼之意。二月紅不由自主地上前的兩步,還是硬生止住再次邁向張啓山的步伐。

看着張啓山的側臉,二月紅此時心情複雜。

張啓山似乎是要把二月紅溫潤的眉目印在心頭上,謹記對方的模樣似的。

張啓山離去,留給二月紅的只有不斷遠去的背影。

直至後來,二月紅才知道,那一天,是離別。

夜裏張啓山帶兵出城,坐在車裏的張啓山回望了一眼城牆上的漆紅大字:長沙城,滿眼遺憾。

再轉過頭的時候,張副官看到以前那個馬背上打天下的張啓山回來了,刀削般的五官霸氣非凡,

那一雙如鷹鸷的眸子透着冷厲,那強大的氣場連開車的張東升都感受到了。

此刻,張副官明白,張啓山是收拾了複雜的心思,調整心态,因為他知道,他要為了他心中之人活着回來。

此番一去,便是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二月紅從未見過張啓山,只有齊鐵嘴經常上他那串門,自從張啓山那一日離去之後,解九爺更忙了,期間有日本人上他府上來搗亂,史密斯的出現,日本人噤若寒蟬,就沒敢在紅府造次,連二月紅上街不小心撞到了日本人,看到是他,忙不疊地鞠躬道歉,二月紅自然是知道是何原因。

一日,齊鐵嘴帶上他站在石拱橋上,眺望遠在江水盡頭的落日。

冬風寒冷,齊鐵嘴拉攏了身上的寒衣,二月紅身披白狐裘衣,穿着蜀繡紅色長袍,餘晖映照下的二月紅只把齊鐵嘴看傻了。

“二爺,你真好看,”齊鐵嘴伸出大拇指,咧嘴笑着,“不愧是長沙城第一美男子。”

二月紅笑了笑,也沒反駁齊鐵嘴的話,看着在不知不覺中落下的夕陽,二月紅驀然想到張啓山說的話。

“到時候我倆老到走不動了,就拄着這拐杖互相攙扶着去看日出。”

這些字眼變成了無數螞蟻在他的心髒鑽來鑽去,連帶張啓山那磁性沉穩的嗓音,一同侵蝕着他的心。

意識到張啓山那一日站在中庭裏回過頭來看站在堂廳裏的自己,眼波中顯露出的……是不舍。

他現在才明白。

他現在才明白!

二月紅難受地扶住石橋。

齊鐵嘴發覺二月紅的異樣,不明所以,趕緊問道:“二爺,你是怎麽了?哪兒不舒服?是不是這江風太冷了?”

一連幾個問題,二月紅此時不想說話,腦海裏全是他和張啓山過往的點滴,他搖了搖頭當是給齊鐵嘴答複。

齊鐵嘴嘆了口氣,道:“二爺,要不咱們回去吧?啊?”

二月紅拍了拍齊鐵嘴的肩膀,齊鐵嘴捉住二月紅的手,發現甚是冰冷。“二爺,你別吓我啊!”

“我沒事,”二月紅看到齊鐵嘴急了,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好吧,哎,這太陽也下山了,咱們也走吧。”

“好。”

回去的路上,二月紅似乎想到了什麽,對齊鐵嘴道:“老八,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九爺。”

“怎麽想到去找九爺?”

“你別多問。”

齊鐵嘴摸不清二月紅的想法,只好說:“那二爺,我今晚可以去你那吃飯嗎?一個人吃飯可沒意思了。”

“來吧。”

“好好好!”

齊鐵嘴滿心歡喜地離開後,二月紅攔下一輛人力車前往解府。

他此次前來就是來要個答案。

正好解九爺在家,知道二月紅來了趕忙請進來,桌案上精致的糕點,連紅茶都是和張府的味兒一樣,二月紅端着茶盞,絲絲茶香鑽進鼻子裏,連鼻尖都透着微紅。

“二爺?”看到二月紅神游太虛,解九爺這才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二月紅回過神,“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二爺,我看你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紅府有什麽事?”解九爺問道。

二月紅放下茶盞,道:“九爺,我想問的只有一個問題。”

“你是想問陳皮吧?”解九爺故意說,“他還在盤口,等會兒才回到。”

“不是,九爺我是想問佛爺是不是不在長沙了?”二月紅問得急切。

解九爺扶了一下金絲邊框眼鏡,道:“佛爺是去辦事了。”

“辦事?”二月紅輕笑,“那為什麽他告訴你,而不告訴我?”

二爺啊二爺,是你在感情上過于愚笨,連咱們都看得出來佛爺看着你的時候滿眼的疼惜,而佛爺對你無微不至的照顧只有你一人覺得那是因為出于兄弟之情啊!解九爺揉着太陽穴,這些心裏話自然是不能這麽跟二月紅說了,只好說:“佛爺有佛爺的打算,二爺你也不是不知道佛爺的為人,他要做什麽,便會去做,只有他自己願意,任何人都不能勉強。”

“九爺,你也不必跟我繞圈子了,我現在只想知道,佛爺去哪兒了。”二月紅神色嚴肅,問得認真。

解九爺見此也只好坦白:“二爺,不瞞你說,佛爺他,是上前線了,為了不讓你擔心,所以也沒讓我告訴你。”

二月紅原本坐得挺直,聽到這話,肩膀便沉了下來,喃喃自語:“佛爺上前線了……”

“佛爺原本便是這長沙城的布防官,只要上面下達了命令,終究也是要去的,況且佛爺就是在馬背上打天下,身強體壯,骁勇善戰,相信很快便會凱旋歸來。”解九爺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二月紅。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二月紅站起身,緩緩移動腳步。

“二爺莫擔心,”解九爺道,語氣篤定,“為了你,佛爺定會平安歸來。”

……

時間又一天天過去,二月紅每日都站在城關上,他從解九爺那收到确切的消息,前線的警報已經解除,但戰争一觸即發,部分指揮官繼續留守在前線以防萬一,而長沙城的最高指揮官則是回城待命。

直至夜色朦胧,二月紅才看到遠處有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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