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樣子。不顯老成反稚氣。
阿爾加這麽想着,說自己樂意至極。
于是兩人邁入Gattopardo,那扇價格不菲的茶色玻璃門在兩位來客身後微微震顫。
“無人之境啊幽靈酒館,連音樂都是慢到死的爵士。”阿爾加聽美青年說,“這真夠咖啡館的。”
“因為現在正是白天的大好時光,大部分人不會好端端地放着正經事兒不幹跑來買醉。”
“哈!我可不是來買醉的。”
酒吧裏稀稀拉拉地坐着幾個人,四散在角落裏。櫃臺處有位絡腮胡男人眯着眼,似乎在小憩,并未注意到何人到來。
美青年率領阿爾加走向一個窗邊的位置。窗戶正對着對面獨立書店充滿沖突感的玩偶兔子。沒錯,一個玩偶兔子,黑背心花褲子,充滿沖突感。
“跟你說,那位是酒吧老板的弟弟,他是一個對女人硬不起來的家夥。”
阿爾加一驚。
美青年指的是那位櫃臺處的男人。他說得小聲,除了阿爾加,沒人聽到他言語冒犯。
“漂亮的女酒保不在啊,我們等一等她。”盯着櫃臺方向一陣子,忽然看向面無表情的阿爾加,“重新認識下吧,我叫格雷。”
“阿爾加。”阿爾加換上了親切帶笑的面孔。
格雷……找到你的飛揚狂傲了。大膽惡劣的自我彰顯,目的在于吸引同伴注意力。真可愛。
不過,未達期待。
兩人握了握手,看起來都很高興。
Advertisement
他們等來了漂亮的女酒保,在雕有一條高翹豹尾的實木桌前進行了一場簡單的對話。
六、
傍晚沒有夕陽,沒有漂亮缤紛的雲朵。阿爾加回到出租公寓。他打算将公寓退掉,轉到Gattopardo對面二樓去。
他們并沒有在酒吧坐太長時間,因為格雷說自己得在晚八點前回去上班。臨走前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
阿爾加并沒有問他做什麽工作。他沒問他為什麽每天下午都在酒吧門口等人。他甚至沒問他他的愛好。以後再問吧,時間還很長。
原本他計劃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接觸他的缪斯,完成畫作就離開這個街區。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以為見面聊一聊便能看清他缪斯的模樣,找到畫裏欠缺的是什麽。可後來阿爾加放棄了能與他進行深度交流的話題,而是選擇诙諧地與他進行言語間的過招。無關痛癢的段子一個接一個,黑色幽默惹得格雷不住哈哈大笑。嘴角高揚,一口糯米白牙特別耀眼。
阿爾加卻不笑,雙眼怔怔地望他。他望他淡色頭發下的流淚的金綠色眼睛。它們是那麽生動地表達主人的情緒,是快樂嗎?
換做是別人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他這是笑出的眼淚。可阿爾加不這麽認為。藝術家通常都很敏銳。
他笑得不真。
阿爾加感覺到了。
七、
三天後,阿爾加終于搬到了Gattopardo對面。他說服了鋪子的老板将二樓的雜物搬開,給他騰出了巨大的工作空間。沒費什麽勁兒,老板是個帶着孩子的離異女人,說阿爾加看起來真是個特別好特別靠譜的小夥子。又一個被他無害外表欺騙的人。此後阿爾加将那幅未完的作品暫時擱在一旁——一個緊蹙眉頭閉着眼,左臂搭上右肩的長了一邊蜻蜓翅膀的金發男孩,在結冰的雲層間飄飄欲墜,蜻蜓翅膀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紅褐色紋路。他打算創造第二幅,做份電子稿,先定個輪廓……他望了望對面下方的格雷,他正坐着陶醉地聽歌,抖腿晃腦袋。今天他穿了白T恤,上面是幾行漆黑的中文字。阿爾加隐約感到那些字有內涵,而非單純裝飾。
他撥打了格雷的號碼——一位清甜的女聲傳來:“喂?……喂?您是哪位?”
“啊……”看着樓下格雷還沉在旋律中自得其樂地點頭晃腦,阿爾加只得尴尬道:“撥錯號了,真是不好意思。”心中升起隐怒。
誰不知道他天天坐在Gattopardo門口傻傻地等不知哪個混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有必要存個錯誤號碼麽?
說來也有半個月了。
這是一種行為藝術麽?就像約翰.列侬當年“床上靜坐”*般。阿爾加最近正在閱讀一本有關約翰.列侬的傳記。奇異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受約翰影響,阿爾加在這個漂亮男孩身上看到了一種精神上的反抗姿态。倔強地,規律地,無休止地,等待……等下去。
直到大片陰影傾瀉在頭上,格雷才留意到,哈,那個看上去乖寶寶一樣可靠正直實則整天無所事事愛聊騷的男人又來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很好。
“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嘿,到邊上去,你擋住了我的陽光。”格雷不滿地嚷嚷起來。他今天有些暴躁,比第一次見到阿爾加時要嚴重多了。
阿爾加沒移動自己,而是對他說了什麽。怪人以俯視的姿态看着他,令他煩躁更甚。他幾乎要發火:“你說什麽?!”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看他的唇形——哦,耳機。格雷焦躁順從地把耳機取下,耳邊嘈雜的音樂退去,世界一下子安靜了,又能聽到蟬鳴。
“剛才在聽什麽?”
怒意還未消散,格雷雙眼放空,不答。
阿爾加無聲地陪他坐着,悄悄握住他的手,然後偷偷将手指插進他的指縫裏。
格雷往他們手上看了一眼,不管,繼續雙眼放空。
阿爾加竊喜,笑笑地與格雷望向同一個方向,看到他們兩人在對面二樓窗戶的倒影——都怪陽光太好了,他們的形影投在玻璃上秋毫畢現,折射的光線在映像上塗一道彩虹。
“Where do bad folks go when they die……”格雷突然高歌,引來路人紛紛側目。
Where do bad folks go when they die惡棍們死後去往何處?
They don't go to heaven where the angels fly他們進不了充滿愛的國度
They go down to the lake of fire and fry而是被扔在火湖中煎熬
Won't see them again till the fourth of July只有獨立之日才能看見他們*
格雷唱得用力,一腔被壓抑的怒爆發開來。
就唱了四句,他停下,把手機給阿爾加看。一版的Nirvana*。
Nirvana,一個搖滾樂隊。可阿爾加本人并不聽搖滾,他不喜歡太吵太喧嘩的音樂,尤其不能接受從頭至尾插電的歌兒。于是許多搖滾,舞曲,甚至部分流行歌曲,都被他殘忍地排除在生活之外。畢竟,他只是一個畫畫的,一個單純享受民謠古典樂的擁有高雅情趣的人。
這是他自诩的。
盡管藝術家需要從生活各處尋找靈感,從文字、音樂、電影、歌劇、舞劇,甚至游戲CG和室內裝潢中汲取養分和啓發,應該對各種形式的藝術呈包容和虛心受教的心态,但阿爾加不喜歡,也不批判——對搖滾的态度也就這麽一回事兒。
就像他看約翰.列侬傳記,也不打算去聽書中提到的歌。
格雷聽搖滾,他喜愛搖滾。這點讓格雷的形象在阿爾加眼中立體了不少。少年心氣:心高氣傲,狂妄不羁,離經叛道……對,就應該是這樣的……格雷站在懸崖邊絕望的嘶吼:Where do bad folks go when they die……聲音清越,不可不謂帶感。表情猙獰,很深刻。
“為什麽一直看着我?喂?喂!”
格雷不滿的語氣将阿爾加的思緒拉回現實。他反應過來,自己給格雷加了太多戲。
他突然明白第二幅畫應該怎麽畫了。
--------------
*Nirvana,涅槃樂隊。主唱Kurt Cobain英年早逝,在搖滾史中地位極高。
*節選自Lake of Fire,Nirvana演唱版本
*床上靜坐:Bed-in,列侬和洋子發起的行動藝術,“以抗議世界上所有的苦難與暴力。”
八、
格雷并不知道自己唱了一段歌兒就激發了畫家的靈感。他更不知道靈感如泉噴的畫家想要立刻飛奔回去創作。他甚至不知道阿爾加是個靠靈感吃飯的藝術家。他不明白,為什麽阿爾加看着看着自己就面露欣喜?笑意越來越深。吼完歌,阿爾加直直地盯着他,忽的笑出了聲。于是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