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太美。阿爾加對筆下的主角從不怠慢。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背影、一只眼、一個下巴。就連十分誇張的魔鬼般的暴怒表情,都讓他處理得讓人不覺醜惡,反有極強吸引力。

阿爾加沒說,但瑪麗安覺得——這就不算離開,他心裏一定這樣想。

兩個月時間,他們革命友誼深厚,有發展成為戀人的潛質,直到青年失聯。阿爾加失落了很長時間。瑪麗安感到自己在此事上負有一點兒責任。畫作見越多,她越明白這個“精靈一樣的年輕人”在阿爾加心裏的分量。

“我有點兒一見鐘情了。”他說。

繼而不好意思笑笑說,挺久了,記憶有偏差,讓我自己給美化了。

我們本來可以發展一段感情的。

當時瑪麗安覺得,那麽漂亮的年輕人,該很好找,扔到普通人群都是令人驚羨的耀眼形象。可他好像顆隐形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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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根達斯:著名冰淇淋品牌啊!冰淇淋火鍋是冰淇淋加熱融融的巧克力,有水果,擺盤很精美~

十八、

四周是陌生又熟悉的行人。

也許在別人眼裏,手挽手,他們就像戀人。

瑪麗安曾經對阿爾加有些想法,不然也不會痛痛快快答應做他的模特。發現他對自己總不來電,生氣;氣過了,和好,做朋友。

後來自己也意識到,他不适合她,從性格到思想——他們有各自的天空。

讓人驚喜的一點:作為朋友,實在合拍。

而作為朋友,她希望他實現夢想。見到想見的人,幹想幹的事,生活豐富且幸福,與人平等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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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話時,阿爾加專心走路,瑪麗安四處張望。

晚霞溜得極快,也許幾天內都見不到這麽美的霞光了。見過了,還想再見一次的。

路燈亮起了,不是一齊來,是一個接一個的,一路綿延,也就這座橋上這麽獨特,像電影場景。究竟電影反映生活,還是生活仿寫電影?無聲。瑪麗安擅自加拟聲詞——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共12盞。合着燈亮的節奏。

這是另一邊。輪到他們走路這邊了。噠,噠,噠,噠,噠——我們這裏——噠,噠,噠,噠。

瑪麗安停下了。

前一會兒看一個背靠老樹抽煙的人。隔得很遠,小小一條身影,紅的光點是煙頭。定格,一只腳直立踏在地面,另一只向後抵在樹幹,膝蓋彎曲,樹冠投下樹影,人的色澤晦暗,甚至不清衣服顏色。直到第九個“噠”,第九盞燈,灑下光,她眼神好,看清他晦暗的側臉。

這個人很好看,貓眼笑唇。真奇怪……還眼熟。

瑪麗安有些緊張。是因為這個年輕人好看?是因為這種熟悉感太奇怪了,在哪裏見過?他給她的感覺,就像一個畫中人掙開平面束縛現身真實世界,俊美,卻格格不入。

等等……畫中人,畫中人?天哪,就是他,他就是阿爾加畫裏的那個人啊!

“阿爾加。阿爾加!”瑪麗安拽着阿爾加的衣袖,聲輕且急促,一股不知名的焦慮感“騰”地升起,“你看那個人,快看,快看。”

“哪一個?

“遠遠的那個,靠着樹的黑色頭發的人,穿無袖衣服的,正在摁滅煙的。看到了嗎?”

阿爾加沒回過神,有點困惑。

瑪麗安知道自己的話無疑是顆巨型炮彈:“他是不是……格雷,你的缪斯?”

十九、

回想起那一幕,瑪麗安至今覺得不可思議。

阿爾加的畫并不是古老素描油畫之類的寫實派,更多包含了扭曲,旋轉和誇張的幻想元素,與眼前活生生的年輕人相比只七分像。況且隔得很遠,他還是黑發——因而他是不是格雷,瑪麗安并不敢認定,直到她扭過頭,瞧見同伴的表情——震驚,狂喜,難以置信?

上帝啊,真是那個青年。

“阿爾加……”“別激動”還未說出口,阿爾加便将胳膊快速抽離,沖向青年,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青年驚得一跳。下一秒,一個拳頭砸下去,阿爾加偏頭,沒躲過,疼得“啊”了一聲,眼鏡掉落,仍不松開青年劇烈掙紮的手。周圍路人“哎!哎——”已經響起來。青年又驚又怒,再揮一拳,同時另一條手臂一個勁兒向外拉,拼命要掙開,兩人的手都在激烈顫抖。青年又用膝蓋狠狠往阿爾加腹部一頂。阿爾加疼得躬下了腰,無力地松了手。

整個過程迅速不過幾秒,瑪麗安看得驚懼,更多是憤怒,跑去緊接着阿爾加彎下腰松手那一刻狠狠刮了格雷一耳光。青年原本想逃,懵了。周圍的行人很快發現這裏的騷動,快速圍過來,成了稀稀拉拉的一個環繞老樹和三人的半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別打架!別打架!年輕人有什麽問題好好談談……”“這個人怎麽打人呢?”“哎(指阿爾加),你還好嗎?”一個柔和的女聲說:“姑娘你沒事吧?”映出一張布滿細紋的探尋的臉。瑪麗安冷靜下來,行人的話語頓時在耳畔清晰起來,還聽到阿爾加不停說“沒事沒事,我很好,我很好……”他邊捂着下半邊臉邊擺手。

格雷已經被兩個健壯的男人拉開,雙手被反剪身後,兇惡地瞪視所有人,眼角發紅,一聲不吭。

瑪麗安卻感覺他快哭了。

二十、

回到之前。

是四月,還未成名的阿爾加漫游南印度,順便為創作尋靈感。

毛姆曾說:“我旅行一趟,回來的時候不會依然故我。”是否依舊故我不知道,只說傳統與摩登交織的異域風情令人大開眼界。印度神廟,清真寺,穿着沙麗皮膚黝黑的女人……Roti Prata*的香,咖喱……甚至見到了“海吉拉斯”*們……

阿爾加觀察。他覺得他們有故事。

賣笑賣哭賣舞賣唱,成群結隊,姐妹相稱,帶着粗重的金飾珠寶,塗抹厚重的胭脂粉。有些美貌驚人若異族少女,有些可笑可怕如滑稽劇老太。一群地位卑賤飽受社會敵意的邊緣人。形象是陰暗的。炎熱不催生熱情,只讓她們的妝容更狼狽。

反感麽,嘲谑麽,同情麽?反感不忍,嘲谑太差,同情不夠。只好敬而遠之。難忘懷。年輕曼麗的身軀……年老衰醜的面孔……

這些人将阿爾加那麽多天來的好心情一掃而光。

而最讓阿爾加感到不舒服的,是他在其中一位臉上,見到了一雙相似的貓眼,勾了粗黑的眼線。

輪廓與那眼裏的表情精準複制,喚醒記憶,阿爾加眼皮一跳臉一抽,吓出一身冷汗。一看,虹膜是黑色的。随後惡感襲擊,他恨不得殺了那位好看的閹人。

一個閹人,半年前那個總坐在酒吧門口長階的年輕人。竟然将不同人種不同膚色不同世界的兩者聯想到一塊!回來以後,阿爾加持續暴躁了一周,最終撂筆,銷毀了以“海吉拉斯”們為原型作的《大惡花》。

然後便是深不深淺不淺的思念,混雜着奇怪的羞愧。

那個閹人亵渎了我的缪斯。

我心中美麗的男孩,你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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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ti Prata:印度煎餅。

*海吉拉斯:10至15歲通過宗教儀式被閹割的男性。歷史上認為是神的舞者,能祈佑人們多子多福。印度社會一個特殊而複雜的群體。

二十一、

時光列車接着行駛向前。未收受觀念前衛的約書亞謝裏奇賞識的那些日子,阿爾加把更多重心轉到CG繪圖上來。用繪圖軟件實在是個技術活兒,阿爾加感覺這種創作方式特別累,特別不自由。可抱着“效果非常完美,只要能練好”的堅定信念,緊跟教程,嚼着“圖層,疊加,調光,羽化,橡皮”之類的詞,他終于越來越熟練,在網上一個圖畫分享平臺陸陸續續發表作品,吸引了許多熱愛繪畫特別是CG藝術的年輕人,逐漸積累了一批粉絲。

阿爾加的作品風格奇幻,色彩瑰麗。他善于調和色和光,呈現嚴謹細密的層次感;喜歡制造畫面沖突感,大和小,光與影,火與木,腐朽的枯骨與生機的羽翼……充滿張力,是動态的,沖突感強烈,卻自成和諧。

不是你被吸進去,便是畫裏的人要跳出來。

盛贊總會招致批評,當然反過來也可以,最後便是争議十分,譽罵兩方難分上下。阿爾加樂:這些粉絲真好玩,罵中誇誇裏罵,倒是幫他充分了解作品的優點,認識不足。

後來他也在平臺上放出他的非CG的繪畫作品,不過并未收獲太多關注。誰知道正是這些繪畫作品蒙了謝裏奇青眼,成就了他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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