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的地位呢。
阿爾加收到這樣的追問。
粉絲:黑桃A大哥(用戶名),你好多圖的主角都是金發青年,他們的形象不同,但有着非常相似的五官。他們是同一個人嗎?
阿爾加答:是的。
冒昧問大哥,那這個人在現實生活中存在嗎?
當然存在。他
敲了這幾個字,阿爾加愣了愣。
……他存在嗎?
手指一頓,懸空鍵盤上方,遲遲不按下“←┘Enter”。
記憶。Gattopardo明黃的招牌,門口的木質長階,酒吧對面的小房間;他喜歡将耳機挂在脖子上,喜歡喝廉價的冰啤,喜歡大笑時拍他的肩膀;他任由自己牽着的手掌,自己還能想象出其觸感,是……粗糙的還是細膩的?
一直以來,他堅信不疑的與格雷一起行走聊天,喝酒逗樂的回憶開始出現虛幻的光圈。越往深想越覺得不真切。如果細節是自來水,那他的腦袋一定是沒擰緊的水龍頭,結果細節随着時間一點點流失了。接下來好幾天,他拼命回憶印象中的兩個月他們說過什麽話,他說話的語氣,卻發現格雷已被“消音”,他只言片語也記不起來了。
于是失魂落魄地敲字:
不存在,他是我想象的。
二十二、
《島》《毒舌頭》這幾幅暗色調的作品很狂,很有表現力,偏哥特風格讓我想起了samaji,都是很棒的作品!
這是一條十分重要的留言,導向了關于格雷的一部分真相。若能做到,阿爾加真想為這個看客發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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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好奇心驅使,阿爾加查了查用戶名samaji。他的作品多為彩色線條畫,最新發布時間是三年前。
“‘我的周圍,像整個民族似的無數石膏像顯出痛苦的樣子。’有意思。”*
他念出其中一幅作品的注解。這幅作品的主體就是許許多多面貌迥異的石膏像。
samaji的作品多是哥特畫風,瘋狂恐怖。骷髅頭,尖牙啃食碎石,爬蟲蛇虺纏身,人體骨架,虬結的肌肉、血管,迸裂的瓷花瓶,跳躍的貓透視出內髒,割裂的笑臉……這人的色感也很強,他想,硬是把這麽恐怖的內容畫得這麽明亮。
……不,藝術還要展露醜。
以及介乎美醜兩者間的……畸形美與病态美。
阿爾加不得不承認,盡管內容可怖,但samaji非常出色,畫功也強于自己。其實,《島》《舌頭》本是聽聞一位朋友介紹撒旦教*的腦洞産物,特地處理呈驚悚效果。他自己并不是這種暗黑風格的畫者。
鼠标往下滑,阿爾加眉頭越來越緊蹙——墜落淌血的惡魔。黑雲中面露劇烈痛色的金發面孔。國際象棋的白子皇後悲哀流淚的臉。
淩厲的,凄異的美。
咔噠。
阿爾加轉轉脖子。肩胛骨發出一聲脆響。随旋轉椅轉過身去,閉眼,影像浮現腦海。又猛地轉回來。睜眼:墜落淌血的惡魔,黑雲中面露劇烈痛色的金發面孔。白子皇後悲哀流淚的臉。
他是……
阿爾加頭暈眼花,雙手痙攣不止。
是了,沒看錯。格雷,形狀扭曲地出現在了別人的畫裏,很多年前。痛苦锲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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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句出自薩特《厭惡》
*撒旦教:信仰撒旦的宗教。實質是信仰自己。
二十三、
阿爾加曾經有疑問,格雷是不是個幻覺,他畫畫狀态過于癫狂了,結果大腦創造出一個漂亮形狀騙他?
怎麽會有人天天坐在酒吧門口孤零零地等人呢?細想來,這個舉止非常奇怪。而且他等的人從來沒出現過。
格雷剛消失的幾日,阿爾加到處詢問,問Gattopardo的女酒保,問吧臺前的老板的弟弟,問周圍門店的店主,問他們知不知道每天坐在酒吧門口的年輕人去哪裏了。
漂亮女酒保說:“有這麽個人嗎?沒見過……”一只手扶上額頭作思考狀,“不對,好像見過,但是是很久之前了。”
什麽?他昨天來過,我們一起過來的。
“你們一起?奇怪,昨天不就你一個人來麽?”
……不不,他還點了一杯威士忌兌蘇打水。
“噢,對,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我怎麽把他忘了呢?很遺憾我不能幫到你。……他真的每天坐在門口階梯上?”
老板的弟弟表示他“根本不在乎”。
其他人也是類似的狀況。只要問起格雷,他們的記憶力就仿佛變得很差很差,對他印象淡薄,格雷令人驚豔的容貌并沒有幫上半分忙。阿爾加想,該死,為什麽沒有拍照呢?號碼也撥不通。阿爾加感覺他被格雷屏蔽了。命運三女神捉弄了我。
于是再見到格雷的臉顯得難能可貴——而且還是在別人的畫裏!早在自己認識格雷之前。雖然在畫者筆下略顯不協調,但确是格雷無疑。
可他為什麽這麽痛苦?這個畫者到底對這個人間精靈做了什麽?
阿爾加好心疼,恨不能隔着屏幕撫平他的臉。
阿爾加下拉頁面,翻頁,看到了更多的格雷出現在畫中,非同于自己筆下的形象,他感覺怪異。如此枉顧透視和比例,人物多是悲劇的表情,無笑,呈現以超乎理解的扭曲姿态,令人不适。阿爾加心跳得很快。翻閱越多samaji的作品,他越感到頭皮發麻。Samaji此人有非常強大的感受力,很多作品都呈現驚人的藝術細節。他最不能忍受的是畫裏有格雷,疼痛的格雷。他甚至看到一幅圖展現隐晦的交媾場景,名為《落難的天使》!他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格雷一定是存在的,他确信自己不可能和一個潛在變态擁有相同的腦部結構,幻想出一個一模一樣形象。他想找到他,問他以前和這個天才的samaji到底經歷了什麽。
二十四、
阿爾加從未放棄尋找。
小有名氣之後,阿爾加聯絡了更多的人和機構,給他們看他的畫。他說,《黃色黑人》就是以他為原型的作品,他太漂亮了,你們見了一定知道是他,請你們幫我留意下。半年來,社會上甚至出現了轟轟烈烈的尋人行動,“年輕畫家與漂亮青年”新聞話題層出不窮。有不少人宣稱他們見過他,絕大部分是認錯了人,還有一部分是真見到了,但每當阿爾加趕去目擊地點,已沒有格雷的影子。聯絡阿爾加的還有本地的一個報社,他們說格雷曾在單位工作了很長時間,存在感極弱,同事們都不太記得他,九個月前已經辭職了。阿爾加覺得挺不可思議。
事情熱度過去了,聲浪逐漸平息。經過這段時間,阿爾加重新投入創作中,預備繼續畫他的缪斯。阿爾加想,也許等到我70歲,格雷終于眼睛金綠地出現在我面前,還是那麽年輕漂亮的樣子,笑話我這個老頭子愚鈍,被他耍了這麽多年。
不曾想今天在這座橋上撞見了。
還打了一架。
天色一點一點地黑了。阿爾加摸摸自己臉上的淤青,呼了一口氣,激動的情緒終于冷下來。擡頭,望着曾占據他快樂記憶的青年,欲言,喉頭梗塞,不知該說什麽。格雷已經垂下眼。周圍的人都看着他們。
一刻尴尬的沉默。
感覺胳膊被掐了一把,不知瑪麗安幾時過來了,正一臉焦急,欲言又止。阿爾加忽然會意,對人們說,他是我朋友的弟弟,前幾天和家裏吵架了,我們找到他來送他回去。
還有,“呃——謝謝你,大哥,你放開他好嗎?”
“沒問題。抱歉,這位小朋友。”
格雷的雙手這才重獲自由。他無所謂地抖抖手,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倒真像個別扭叛逆的青春期。阿爾加牽住他的手,十分擔心他又跑掉,如果這樣,現在就會是此生唯一一次的見面了。
他感到格雷的手縮了一下。
瑪麗安說,大家回去吧,我們帶他回家。謝謝你們。
行人散去。最後之際,忽然爆出一個聲音:“你是不是……阿爾加,那個有名的畫家新秀?”
聞言,格雷周身空氣一滞,繼而又死命掙紮,比剛才還要激烈。阿爾加連忙用雙臂從身後将他緊緊箍住,大聲說:“不,我不是,你認錯人了!”瑪麗安也說:“對,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麽畫家!”
話音剛落,似乎有水滴在手背,很燙。
阿爾加意識到,格雷哭了。
二十五、
瑪麗安坐表哥的車回去。剛剛沒人說話,走在前面的她覺得身後氣氛有點微妙。下了橋,終于見到表哥,車窗搖下,他還向那兩人打了招呼。“再見,阿爾加。還有……再見,格雷。”她沖他們微笑。車窗搖上。瑪麗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