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中想起吳良輔的囑咐來,于是點點頭,小聲道:“已好多了。”

“倒不必害怕,太後知道你入宮的事。其實只要皇上開心,她便不會反對。只是——”蘇茉兒執了我的手往乾清宮走去,“皇上的執拗性子,你怕也清楚得很,要時常規勸他往其他宮裏走動,這樣方是長久之計。”

我答應着,揣摩蘇茉兒的話。也是,莊太後向來關注福臨的一舉一動,且不說乾清宮平白多了一個宮女,只說福臨一連出宮兩次,莊太後不可能不知。聽蘇茉兒話中之意,福臨是為我添了個身份?我阿瑪是誰?

說話間,便見福臨帶着吳良輔迎面趕來。福臨目光在蘇茉兒與我拉着的手上一落,随即展顏,步子也緩了下來。

“奴才給皇上請安。”蘇嬷嬷作勢要行禮,福臨忙攔住:“蘇嬷嬷提了什麽好吃的?”吳良輔已快步上前,接過蘇茉兒手中的食盒。

“太妃送了些糖酥果子,太後不愛甜,便讓奴才拿來給皇上嘗嘗。”蘇茉兒微笑說着,不動聲色将我向福臨推了推,又關切道:“皇上這頭發還在滴水!大冷天,當心着涼!”

福臨毫不避諱,大大方方将我往他身旁一拉,才笑句:“一點兒都不覺冷,不妨事。”吳良輔這時添了句:“可不是呢,這大冷天,可皇上一聽說……裹了衣裳便往外沖——”

福臨笑臉一沉:“滾回去。”

蘇茉兒“哧”地輕笑,朝吳良輔道:“你這奴才膽子也太大了,得虧皇上沒把你治罪。”吳良輔作勢擦汗:“嬷嬷教訓的是,奴才記住了。”

“好罷,該說的奴才說了,不該說的奴才也說了。點心送到,人也送到,奴才便回慈寧宮去。”

“有勞蘇嬷嬷。”福臨亦是笑容熠熠。

蘇茉兒離開前,又堪堪望了我一眼,眸光若有深意,卻十分柔和,讓我登時憶起她囑咐的那句話——要時常規勸福臨往其他宮裏走動,這樣方是長久之計。

目送蘇茉兒遠離,頭一件事,便是先拉福臨回乾清宮。吳良輔小心問:“皇上,要不要重新沐浴一番?”福臨踹了吳良輔一個踉跄。吳良輔揉着腰,反而嘿嘿一笑:“奴才算是明白了,皇上是心情好了,才肯對奴才動手動腳。”

福臨再度擡腳。吳良輔往外閃人。

“等等,拿塊幹的帕子來。”我添句。這時再看福臨,白臉微紅,辮子上薄霜化了些,濕噠噠的,穿了件淺黃龍袍,似是很單薄。吳良輔說他裹了件衣裳便往外沖——我皺眉問:“你衣裳穿好了沒?可不許裏頭皺巴巴的不舒服。”

“好了,你放心。”福臨扯了扯他的衣領,又拍了拍他的胳膊:“穿好了才出去的,別聽吳良輔胡說。”

吳良輔知我意,取了擦頭發的帕子進來。我讓福臨坐在榻邊,學着過去看到吳良輔的做法,将福臨的發辮打散,細細擦頭發。起初福臨脊背微僵,後來便是安安靜靜的,十分馴服。

暖閣內只我們倆,我專心替他擦着烏黑的頭發,忽而便覺滿足。幻想過多少次,撫摸過多少次,都是指間虛無,遙不可及,這時終于實現,真是像夢境一般。

福臨忽而輕問:“遇上佟妃她們了?”

☆、初六

作者有話要說: 嗷~~

抱歉,真的抱歉……很多抱歉!

我來晚了,感激催文的親,還有一直在等文,一直沒有棄文的親們!

三章一口氣奉上,祝大家看文愉快!

福臨後來也說,我入宮的事,莊太後面兒上沒過問,心中卻有數。他的意思,只要他皇額娘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讓我安心住在乾清宮。品硯那日拿莊太後做擋箭牌,也是他授意。

福臨早上慣常閱奏折,讀書。我将他的茶換好,正要往茶室溜,他忽而把奏折一擱,挑眉道:“你為何不能安靜在屋內坐會兒?”

“我在學茶藝,剛拜了師父,師父讓我早些去茶室。”

“……”福臨又挑眉,上下打量我一番,最後低頭翻奏折,悶悶道:“那你去吧。”

我學着宮女的模樣,朝他福了福身,“那我去了?”

“嗯。”福臨瞧見我的動作,再挑眉。

我賠了個笑,無視福臨的不愉快,走出暖閣。出了暖閣,才在廊下也将自己打量一番。我這幾日沒穿福臨準備的那些錦衣華服,只穿和品硯一樣的宮女裝。福臨頗反對,但反對無效。

那日和華寧她們在禦花園偶遇,她們即便不知道福臨與我的感情,但因我在乾清宮,也會對我心有芥蒂。為今之計便是低調,讓自己看起來對她們沒有影響。于是我十分用心學習茶藝,昨日還拜了師父,立志做一名真正的奉茶宮女。

那師父不是別人,便是當日被閑置在棠苑的方懷。方懷腦子機靈,伶牙俐齒的,有他在,整個茶室便都是歡聲笑語。起初他瞧見我,與無雙的反應一樣,都是驚訝和畏懼,相處日久,摸清我的脾性,便“姐姐”“主子”随口亂叫。

他們都尊稱我為“姐姐”,而我總想着,我看起來并不如他們年紀大吧?正如他們尊福臨為神一般,福臨其實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少年。

從前遠觀這人間,總覺凡俗無趣。近來心态放平,真正參與,方覺一颦一笑,一飯一茶都頗有趣味。須知想讓福臨開心,我自己得先開心才是。

不過,每日混在茶室,倒把福臨疏遠了,也不怪他“挑眉”。我對他有些近鄉情怯,不知該怎麽面對,心裏緊張得很。

那本《房間秘事》當年草草翻了一通,現在已記憶模糊,本想偷出來仔細鑽研一番,但一想到自己這時沒有法力,若是被人發現,豈不是很難堪?

于是不出乾清宮,一心只泡茶。又不過,福臨待我還真是相敬如賓吶,每夜共眠,他總是拿個背對着我。起初以為他和我一樣,都是不好意思,這幾日下來,他或許真的是對變做人的我沒什麽興趣……

呃,我在想什麽呢?我沒有一點主動要他對我怎麽樣的意思……

“姐姐,姐姐?”無雙忽然叫我。我一回神,發現杯中茶水四溢,茶杯不知何時已滿了。

“姐姐在想什麽呢,今兒可不專心!”無雙又笑問。

我頰上一紅,品硯已上前将我注滿的茶杯拿走,換了只空的。我提起茶壺,按照方懷所教儀态要略,盡量穩重優雅倒茶。待我小心翼翼倒完茶,才發現四周靜的不同尋常。

吳良輔不知何時來的,這時上前一步,“主子。”

在別人面前,吳良輔總是這般不茍言笑的樣子,因而他所到之處一片肅殺。我放下茶壺,随着他走出茶室,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其實吳良輔不找我,我也有話要問他。我想弄明白,福臨與太後之間這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主子這幾日心情大好。”吳良輔當先笑句。我不置可否,不管以後如何,當下心情是滿足的。

能親手照顧福臨的飲食起居,我別無他求了。

“今兒是初六。”吳良輔手抄在衣袖中,猶豫道。

“你有話便直說,別繞彎子。”我微覺不安,于是往太陽下站了站,仰頭看去,碧空清湛,有一股幹冷。

“奴才不知皇上可有告訴主子他過去這兩年的生活?”

吳良輔一臉為難,斟酌道:“當年主子離開,皇上緊接着又病了一場。沉綿許久,雖說後來好了,卻終日失魂落魄,執意要出宮去尋主子,太後娘娘費盡心思方将他攔在宮裏。奴才伺候皇上這麽多年,從未見過皇上那般,竟是瘋了一樣!”

“九年時,恰逢萬壽節。”吳良輔又道:“本是天下大喜時節,安貴人那裏大阿哥卻突然夭折。皇上膝下子嗣單薄,僅這一位阿哥,又出了這樣的事,太後娘娘悲痛之餘,大怒。她闖入乾清宮,指着皇上一頓喝罵,罵道——”

吳良輔深深埋了頭,小聲說着:“太後罵道‘你要走,可以!本宮便當沒你這個不孝子,本宮對你絲毫不眷戀,但走之前,你得替本宮留下愛新覺羅家的種來!’這話說得甚是難聽,奴才聽了都身上打顫——”

我驀地踉跄一步,福臨秉性敏感,又對太後頗多眷戀,而太後盛怒之下竟說出這樣的話,福臨如何能經受得住?

“太後離開後,皇上癱坐在龍椅中站不起身,一直到第二日上朝,臉色都是煞白的。沒過多久,太後做主,替皇上安排日子選秀,還替皇上安排寵幸妃嫔的時間——”

“寵幸妃嫔的時間?”

吳良輔神情苦澀:“便是初六、十五、二十、二十八。每到這些日子,慈寧宮都會派人請皇上到後宮某位主子居所——事事有人監督,如此兩年。主子也知曉皇上原來的性子,烈火一樣,不論高興不高興,不論是對着太後還是奴才,從來不藏着掖着——可近兩年,不論對着太後,還是奴才,他都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奴才真不知怎麽辦才好!”

這兩年的日子,福臨竟是這般被逼迫着,身不由己……不禁想起在洛家時,他那落寞沉寂的神情。他這幾日,于無人處,也總是默默出神。

若非痛徹心扉,怎能變化如斯?

“那今夜,太後會派人來接福臨麽?”

“奴才不知,太後娘娘是知道主子來了,但太後娘娘的心思,奴才不敢妄自揣測。奴才只想給主子提個醒兒,若是——唉!”

我擡手扶着冰涼的宮牆,仰頭看去,高空雖然皓碧,但周遭宮牆層層疊疊包裹,直如牢籠。

***

果然,福臨下午時神情愈發不安,他拿了本書歪在榻上,卻是翻來覆去,根本沒看的模樣。天色漸暗,他不時出外走動,回來又看我。我讓品硯教我人間刺繡來着,但拿着針反反複複總刺不對地方,于是擡眸看福臨。

眸光一觸,福臨驀然轉開臉。

我終于明白福臨這幾日疏遠着我,原來是有苦衷。他被莊太後這麽逼着,心中對女人的感受,應該不是書上所說的歡愉與享受,而是一種屈辱和壓迫了。他疏遠的不是我,而是女人。

冬日裏天黑得早,申時一過天已黑透,吳良輔捧了晚膳上來,我悄問:“平日是什麽時候來接人?”吳良輔手上一抖,瞄了眼遠遠坐在書案前魂不守舍的福臨,見福臨毫無所覺,用更低的聲音道:“再過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度日如年。不僅福臨如坐針氈,我提了筷子,也沒吃幾口。揣摩不透莊太後的心思,她是個精明的女人,這麽逼着福臨,不知她可有想到後果?福臨變成這副樣子,她這個做母親的,感受如何?

正心神不寧,福臨忽然神清氣爽在我面前坐下,我幾乎本能地問:“什麽時辰了?”吳良輔也是面容輕松:“回主子,已近戍時。”

……過了莊太後派人來接福臨那個點兒,我呼出口氣。

這回不來接,以後應該也不會來接,看來此路不通,莊太後是想換個法子。我不禁又想起蘇茉兒對我說的話,和那個柔和卻又深沉的眼神來——莊太後換了什麽法子?還是已有了二阿哥,她也不願再這麽逼着福臨?

暖閣內繃緊的氣氛登時松下來,福臨一掃幾日的陰霾,臉上有如釋重負的笑意。看來自我入宮,他一直在憂慮的便是這件事,卻又不敢表露。看來他也明白今夜之後,莊太後對付他的法子變了。但他卻不明白,這擔子或許落在我身上。

我替他盛了飯,親手擺在他眼前,他笑盈盈地提筷子。然後,破天荒吃了兩碗。吳良輔面露驚喜。我哭笑不得,真是……傻孩子。

第二日,我在暖閣內等福臨下朝歸來一起用早膳,卻是吳良輔進來,興沖沖道:“主子,皇上去了慈寧宮,讓您先用早膳。”

我擺飯的手一頓。

“過去這兩年,皇上去慈寧宮的次數,統共不過五次!今兒下了朝,他竟主動要去,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吳良輔說話的時候直搓手,高興得很。

莊太後退了一步,福臨也主動示好,他們母子這樣算是和好。但母子之間,竟需要這麽彼此算計。我一時倒無言,暗思我以後若有了孩子,一定好好疼着,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獨自用過早膳,又在殿外等了片刻,福臨仍未回來。看來他們母子許久不見,相談甚歡。我于是轉身去茶室,方懷他們正叽叽咕咕說着什麽,瞧見我,都不說話了,氣氛莫名安靜。

方懷機靈,急忙拿起茶壺迎上來,“主子,您今兒來的早。”

我也沒探究,随意笑了笑:“今兒學什麽?”

提到茶藝,方懷立時收起談笑,一本正經了。不曾想他倒是個雅人兒。方懷教的耐心,動作一遍遍做,稍有不對,他便指正。正琢磨着動作,身旁方懷忽而不說話了,我詫異回頭,便見清澈的光芒裏頭,福臨不知何時來的,站在門口處。

福臨還是頭回來茶室。

我手上茶壺頓了頓,福臨已走上前來。他難得眉宇舒展,竟有抑不住的笑意。

“你該做什麽做什麽,我只看,不出聲。”福臨微低了頭,在我耳畔小聲說句,我回過神,發現四周宮女太監都埋了頭,做視而不見狀。

“你……怎麽來了?”我将茶壺放下。

“看看你每天在忙什麽。”福臨微一笑,溫聲細語的。兩人心照不宣間,竟莫名親昵。我紅了臉,拉起他的手往外走:“有你在,整個氣氛都沒了。”

一出茶室,福臨化為主動,拉起我進暖閣,按坐在梳妝臺前。

我驚訝地看着他,福臨卻是望着鏡中的我。

我順着他的目光也向鏡中看去,此時的我梳着清爽的兩把頭,簪着簡單珠釵,素淨顏面,耳上頸間均無配飾,穿雨過天青色宮女裝。再簡單不過,我亦看不出美感,卻到底像個人了。與福臨這麽一同出現,不會驚吓旁人。

“你這次回來,仿佛變了不少。”福臨俯身,探出手握住我原本放在膝上的雙手。他的手溫熱,我的手冰涼,被他這麽一握,舒服到了心裏。

“那變得好,還是不好?”我仰起臉看他。

福臨穿淺黃地龍袍,溫文爾雅,又說不出的尊貴,他依然望着鏡中的我,嘴角笑起來:“我覺得你比以前能說能笑了,好。”

他這一笑,像是雲開霧散,天光雲影共徘徊。我不覺往後一靠,輕輕偎在他懷裏,這樣的他,果真是長大了。我不知該欣慰,還是惆悵。

福臨手臂一收,将我擁緊,忽然抑不住激動:“吟兒,你能回來,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可我沒想到,皇額娘她——”

我身子微僵,再擡臉看福臨,他眸子亮的驚人,呃,他一激動,倒有些原形畢露,依然是過去那副火燒火燎的樣子。

不知太後對福臨說了什麽,福臨灼熱之後,臉上竟有赧然。他從腰間解下一枚荷包,又從荷包裏取出一只小巧的錦盒,然後在我眼前打開。

一對耳環,小小的淡碧色,映照着光芒流轉。沒有式樣,卻又仿佛變幻萬千,捉摸不定。福臨本來已帶了很多珍惜的玩意兒給我,但我見到這對耳環,仍是眼前一亮。

“這是皇額娘的額娘留給她的,這回皇額娘讓我把這對耳環帶給你,說你若喜歡便留下。”福臨眼中有掩不住的喜悅,他又急切地問我:“你喜歡麽?”

怪不得他從慈寧宮回來這樣開心,原來是莊太後向他表明接受我了。我擡手去摸那耳環,嘴上笑句:“一對耳環就被收買了?”

福臨笑容微凝,旋即眸光悵然,頓了片刻,含糊道:“只要皇額娘……不逼我,我又怎會與她記仇?她是我額娘,我是她兒子。何況,”他眼神明亮地看我,“何況,她承認了你。日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再美滿不過了!”

我心頭輕輕一顫,不知莊太後到底承不承認我,但福臨是信了,還給了福臨這麽美好的期許……他總是軟心腸的人,只盼莊太後別再讓他失望才是。

“你……不喜歡?”福臨自顧高興完,才疑惑地看我。

“很漂亮。”我拿起耳環在手裏,涼涼的感覺。

“我幫你戴上。”福臨笑的流光溢彩。他的手能碰到我,彎了腰,小心翼翼替我戴耳環。鏡中他的神情,仍如記憶中那般,認真而稚氣,帶一股天然的幹淨與真摯。我滿足地嘆了口氣,此生足矣。

“吟兒,能有你在身邊,能讓皇額娘接受你,我此生別無他求,甘願折壽補償。”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房間

莊太後沒再派人接福臨到後宮其他妃嫔處安歇。福臨漸開朗,臉上有了笑容,話也多了,與我黏黏糊糊,倒有幾分過去相處的親熱。

再過幾日便是福臨生辰,大清俗稱“萬壽節”。人是不可能萬壽的,這不過是一種美好的期望。只有在天上呆久了,才能明白那無盡永生的寂寞孤獨。但這是人間對福臨的祝願,我自然十分珍惜。尋思着,送個什麽大禮給他。

當下福臨前腳去沐浴,我後腳偷偷摸摸把那本《房間秘事》拿出來,做賊一般四處尋望一番,才在床邊坐下,屏息凝神翻開。呃,書中畫面實在不堪入目,不符合我一向看書的品味,我過去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清高的人兒。但我咬了咬牙,硬着頭皮,還是努力看。

算日子,福臨生辰也就在眼前,不過十來日。

看着,只覺臉紅心跳,但,又頗神奇。這男女之間,倒是很有玄機,只消洞房後,便真的能有個孩子麽?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怔了片刻,臉騰地紅了,裏面尚且什麽都沒有。

方很認真地看了一頁,卻聽到簾外有腳步聲,我頭皮一麻,腳步聲已近了,繼而有人打簾子進來。我猛地直起身,只來得及把那藍封皮的書塞在枕下。

福臨原本臉上有怒氣,大步進來的,瞧見我的動作,微一怔,他走上前,伸着脖子往我身後探:“吟兒,你在看什麽?”

“你……你不是去沐浴了麽?”我往枕前挪了挪,“我沒看什麽。”

“哼,水那麽燙!這些奴才怎麽當差的!”福臨怒火被勾起,數落一句,眼神又落在我臉上:“咦?你的臉這樣紅?病了麽?”

福臨探手來摸我的額頭,着急了:“傳太醫——”

“別,不要!”我驚了一跳,把他的手推開,也把他推開,站起身去拉床裏頭的被子,很不好意思:“我鋪床,你且去一邊兒歇着。”

福臨反手把我一拉,兩人并肩坐在床上,他挑起眉頭,一本正經道:“這些活兒不要你幹。讓你做個奉茶宮女是說給宮裏那些閑人聽的,你什麽都不用幹,我不想你累着。”

“不累,我喜歡做這些。”我連忙解釋,“比無所事事開心多了。”

福臨又把我從腳看到頭,挑眉道:“還有你腳上穿的這鞋子,身上這衣服,頭上這發髻——只要你不喜歡,都可以不穿,可以不梳。你也不要每天都窩在乾清宮裏不敢出門,在宮裏不論遇上誰,你都無需害怕。讓你進宮已是委屈,我不想讓你還有這麽多煩憂。”

我一陣感動,我知道,福臨這番話憋在心裏好久了,連忙拉着他的手安慰:“我不委屈,也沒有顧慮,是在做自己很喜歡的事,每日都很滿足。”

“真的?”福臨輕問。我重重點頭。

“那——”福臨神色一緩,看向我藏《房間秘事》的那枕頭,“我能不能看看你藏了什麽?”

不料他話題轉移地這樣快,我還未來得及阻攔,福臨已眼疾手快掀開枕頭,把那藍皮書拿了出來。福臨的眼神一觸到那封面,手上兀自抖了抖,然後震驚地看向我。

我亦是震驚地看向他,無比懷念那逝去多日的隐身術。而後我擡手遮住眼睛,埋了頭,小聲想辯解:“我,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只是想溫習下,我……我是看了一些……”

簾外吳良輔及時雨般的聲音:“皇上,熱水備好了。”

福臨手上再度抖了抖,像是回了神。他拿着那書站起身,慢慢收回落在我臉上的眸光。然後,他把書放在我手邊,沒出聲,徑自安靜地出去了。

我沒敢再碰那書,手忙腳亂扯開被子,一頭鑽進去把自己團團裹住,耳根子都是火燒的……看就看吧,怎麽還正好被福臨發現了呢?幽怨!

我雖把自己埋在被中,卻又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不知福臨會怎麽想我,心裏又羞又窘亂成一團。不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繼而有人扯我身上的被子。我抓緊不松手……

福臨再扯。我還是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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