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成親

六月十二,宜嫁娶,上上大吉。

仙蕙心情緊張,昨兒是後半夜才睡着的。厲嬷嬷怕她臉色不好看,正讓丫頭給她滾眼圈兒,雖然她年輕底子好,根本就沒有什麽黑眼圈兒。然後絞臉、妝容、嫁衣,一點點塗抹成新娘的标準樣子,唇紅齒白、黑發如雲,略有一點誇張卻很喜慶。

明蕙在旁邊幫着打量,審視了下,笑道:“可以了。”

現如今,她已經是出嫁且三日回門的婦人,挽了發髻,明麗中多了一絲妩媚。眼下又是滿意,又是舍不得,感慨的望着即将出嫁的小妹,“好好過日子啊。”

希望她不要為那一點點情絲所困。

昨兒提前回娘家,跟母親一起圍着妹妹說了一天,翻來覆去,就是叫她以後不要再想陸澗。不管陸澗好不好,她都已經是高宸的人了,要想,也只能想高宸。不過自己妹妹一向聰明懂事,識大體,應該會明白其中利害關系。

沈氏正在幫小女兒畫眉,不是真畫,而是添上一筆的出嫁風俗。

“娘。”仙蕙一手握住母親,一手握住姐姐,鄭重道:“你們放心,我會和四郡王好好相處的。”陸澗的事,自己心裏知道分寸的,不該想的,就不會再去想。今兒出了這個門,往後一輩子都是慶王府的人,是高宸的人,路該怎麽走自己知道。

沈氏輕輕摟了一下小女兒,“我的兒,娘可算是放心了。”

她們母女三人打着機鋒,旁人都不知情。

只有厲嬷嬷,隐約猜出一、二分內裏,瞅着仙蕙還算清楚明白,自然也就裝糊塗不會再多說。而是笑着說了幾句喜慶的話,然後道:“時辰差不多了,夫人和姑奶奶別舍不得,三日回門,還有往後的日子長着呢。”

沈氏這才戀戀不舍,領着明蕙和邵大奶奶出去。

仙蕙歇了一會兒,便在喜娘的引領下去了前面正廳,出嫁前,女兒要給父母雙親磕個頭,聆聽父母的教誨、指點,然後照例還要大哭一場,表示舍不得離開這個家。可是看着她心裏太高興了,哭不出來,只幹嚎了幾聲。

倒是把大夥兒給逗笑了。

仙蕙也不介意,的确歡喜啊。一切都順順利利的,東院的人有了自己的財産,榮氏母女敗退,姐姐風光出嫁,自己……,也風光出嫁。而且自己還早有準備,銀子、仙靈芝都有,前世的悲劇肯定會避開的,往後都是好日子呢。

“仙蕙。”沈氏拉着她的手,摩挲道:“給人做媳婦了,不比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可以任性,于是要忍耐,要冷靜,心裏有煩惱回娘家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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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仙蕙脆脆聲應道。

邵元亨則是神色複雜,笑容也複雜,“仙蕙,大喜的日子高興點兒,去了慶王府好好侍奉四郡王,孝敬王爺王妃,跟妯娌姑子們和和氣氣的相處。”然後拿了一個盒子遞過去,“這是爹給你添的妝,好好收着。”

仙蕙以為是一些貴重首飾之類,并沒在意。

等吉時一到,被哥哥背着上了花轎,一路晃晃悠悠往慶王府去的路上,閑着無事打開盒子看了一眼,不由怔住。銀票!一張、兩張,三四五……,足足二十張,一張一千兩銀子的銀票,總共二萬兩銀子。

微有思量,這是父親想要修補父女關系?讨好自己這個四郡王妃?不由一聲嗤笑。

她不知道的是,邵元亨除了想要彌補以外,更是被高宸那一劍給吓得不輕,――殷紅的鮮血,滾落的人頭,讓他時時噩夢不已。擔心回頭榮氏的事被揭穿,女兒會遷怒與他,因此思來想去,提前給了一份厚厚的壓箱錢。

仙蕙嗤笑完了,還是挺滿意的,誰會嫌銀子多咬手啊?再說了,将來去慶王府想要混得如魚得水,上上下下,要打點要花錢的地方多了。

大郡王妃憑什麽無子還在混得不錯?不就是因為得了邵家的好處,手裏有銀子。

而比起仙蕙厚厚的私房錢,更矚目,更耀眼的,是她的嫁妝。

剛到慶王府的大門,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就響了起來,鑼鼓喧天,聲聲齊鳴,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擠得人山人海,各自議論紛紛。今兒是成親的大喜日子,講究人多,大家随喜道賀,因而慶王府只是清道并不清人。

“看見沒有?那四郡王妃的第一擡嫁妝,是皇上禦賜的。”

仙蕙在轎子裏聽得一笑。

皇上禦賜的倒是不假,那是皇後娘娘想法子問皇上要的,偌大的箱子,裏面只得一對玉佩,取個成雙成對的意思。不過真龍天子是多大的臉啊,別說一對玉佩,就是賞一張白紙,那也君恩,且得子子孫孫都供着呢。

“第二擡,是皇後娘娘賞賜的。”

“哎喲,不得了啊。”

“後面三十擡也不得了。”那人也不知道是慶王府那個門頭混得,知道不少,不停的跟周圍的人顯擺,“四郡王妃是鎮國夫人的義女,知道吧?鎮國夫人送了十擡嫁妝,鎮國府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各自送了十擡嫁妝,一共三十擡啊。”

“天哪。”有人驚呼,“照這麽說,四郡王妃的前三十二擡嫁妝,都是得的賞賜,後面……,哎喲,後面這得一共多少嫁妝啊。”

“邵家有錢你不知道?聘禮、嫁妝,那都是水漲船高,慶王府出了一百二十八擡聘禮,邵家自然要對齊一百二十八擡嫁妝。聽說因為宮中貴人賞了三十二擡,後面的嫁妝不得不并了箱子,擠得滿滿當當,都快塞不下了。”

仙蕙在轎子裏面聽得好笑,不過呢,這些話倒也不假。

因為自己嫁到慶王府的緣故,嫁妝是要豐厚一些,總不能嫁妝比聘禮少,那豈不成了邵家賣女兒?不過姐姐那邊,上次從父親手裏要了五萬兩銀子,讓母親給一萬兩與姐姐做壓箱錢,足夠她在宋家吃一輩子的了。

“新人進門咯!”有人高唱。

下一瞬,頓時鑼鼓鞭炮響的更加震天刺耳,還有各種恭賀聲、道喜聲,以及衆人歡天喜地的笑聲,湊在一起,周圍簡直就是嗡嗡一片。

仙蕙眼前是一片絢麗的紅,耳邊吵吵的,腦子裏面都嗡嗡了。

到後面,完全是在喜娘的牽引下,什麽跨火盆,踩喜慶,又是抱福瓶,喜娘讓做什麽,就做什麽,腦子根本就跟不上又亂又快的節奏。甚至就連和高宸拜堂的時候,也是迷迷糊糊的,反正都看不見,只記得跪了三跪,然後便被喜娘攙扶進了新房。

剛坐穩,“呼啦啦”湧進了一大批鬧新房的人。

“快,看新娘子哦。”有小孩子的呼聲,估計是專門請來鬧新房的,聲音清脆,“看新娘!要喜錢!”一個個的,一個比一個喊得大聲,惹得周圍的人哄笑不已。

“四郡王!四郡王!!”嘈雜中,有急切而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人群裏發出輕輕的驚呼聲,笑聲忽然停止。

“四郡王。”安靜下來,傳來初七焦急不已的聲音,“王爺有事找你,快快!快去書房那邊說話,人都等着……”

“初七,你怎麽這般不知輕重?!”高宸聲音低醇,明顯的,裏面隐含了一絲壓抑的怒氣,“今兒是什麽日子……”他話音一頓,像是怔住,繼而飛快道:“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

仙蕙暈頭轉向的,坐在喜床上,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麽。

有人大步流星的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大紅色的喜袍,大紅色的靴子,和蓋頭的紅豔豔融合成了一片。

高宸?仙蕙擔心,想問問他出了什麽事,可又不能開口。

“仙蕙。”高宸的聲音還算冷靜,只是略急,“若無大事,父王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找我,一定是事出緊急。”最後道了一句,“等我回來。”

仙蕙急得要起身。

被厲嬷嬷摁了回去,“坐好,別說話,新娘子沒掀開蓋頭之前,不興起身下床的。”

怎麽會是這樣?仙蕙茫然,周圍鬧新房的人也茫然。

好在厲嬷嬷沉得住氣,也鎮得住場子,開口道:“既然王爺那邊有急事,四郡王也出去了,鬧洞房的事就往後推一推。大家別急,先出去歇着等着,一會兒郡王爺回來再做通知。”

一陣窸窸窣窣,鬧新房的人漸漸都散了出去。

厲嬷嬷關上了門,回來說話,“你別慌,都已經是進了慶王府的門,拜過堂的,這門親事不會出岔子的。”擔心她害怕,上前握了她的手,“沒事的,啊。”

仙蕙在滿眼的紅色中怔了片刻,才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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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高宸已經腳步匆匆趕到清風水榭,掃了一眼,父親在、大哥在,王府的幕僚們也在,衆人都是神色凝重。

慶王看着一身大紅喜袍的四兒子,臉色神色微松,“你來了。”

大郡王似乎松了一口氣。

幕僚們的目光,則全都放在了高宸身上。

一個謀士上前,急道:“剛剛才收到的八百裏加急,說是閩南的興化、漳州都有倭寇登岸,燒殺搶奪、無一不做,兩岸百姓深受其害流離失所。”聲音義憤填膺,繼而又是悲憤無比,“福建總兵于世铳,被人……,射殺在了閩江的河水裏。”

高宸目光震驚不已,“怎會如此?于世铳生于水上,長與水上,在閩南領兵已經有幾十年,和倭寇打交道大大小小,也不下幾十次。更不用說,周圍還有諸多将士護着統帥,于世铳如何能被倭寇射殺?”

另一個謀士回道:“不是被倭寇射殺,而是被人用暗箭在岸上所殺,多半是仇家。”

“放肆!”高宸怒道:“是誰如此敵我不分,攜私怨以亂天下家國大計?!”

“四郡王,眼下不知道那人是誰,暫時也管不了他是誰。”謀士急道:“眼下于世铳一死,群龍無首,整個福建那邊都亂了。他收下雖然有幾個不錯的副将,可惜各自為政,各不服氣,幾股繩子根本就擰不到一塊兒去!倭寇們不免更加猖狂了。”

慶王開口道:“老四,我剛才和大夥兒商議了一下。福建那邊太亂,幾個副将又都是多年領兵,各有勢力,是怕提拔誰都是不行。于世铳的兒子又生得晚,太小,根本鎮不住場子,自能讓王府的人過去統領全局。”

他說這話,大郡王不自覺回避了下視線。

高宸看在眼裏,有點生氣,不過也沒指望哥哥能去領兵,父親年邁,更是不可能親自去冒險,――自然只剩下自己了。

謀士催促道:“四郡王,此事宜早不宜遲啊。”

“是啊,是啊。”衆位幕僚都是意見一致,他們不敢很催,也不敢下令,都轉頭把目光投向慶王,等他開口。

慶王是快五十歲的人了,大概從小生活優越、養尊處優,加上一直潛心修道煉丹的緣故,氣色倒是不錯,頗有幾分紅光滿面的修道之相。要不是身量發福,換上道袍,只怕還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撚着長長的胡須,嘆道:“耽誤你,才娶的媳婦就得先夫妻分離了。”

高宸還沒有那麽多的兒女情長,仙蕙在他心裏,不過是挂了個影兒,再說女人哪有軍情大事重要?沒有絲毫猶豫,便道:“兒子回去辭別一下,即刻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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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在床上一直坐着,不讓說話,也不讓下床,真是說不出的難受煎熬。

“四郡王回來了。”有丫頭欣喜喊道。

“吱呀”一聲,門被關上,似乎只有高宸一個人進來。他走近,說道:“別動,等我一下。”去旁邊拿了挑蓋頭的金星秤杆過來,按照儀式的那樣挑下蓋頭,然後道了一聲,“禮成。”

仙蕙眼前頓時豁然一亮。

眼前的他,在滿屋子的紅色映襯之下,有着和平時不一樣的俊美熠耀。那長長的劍眉幹淨利落,雙眸幽深如濯,使他猶如萬仞崇山一樣高不可攀。可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卻又是像是霞光映照一般,帶出柔和之意。

“怎麽了?”她不安問道。

“別怕。”高宸語氣平靜,試圖用微笑來緩和她的緊張,“福建那邊出了點事,需要我即刻趕過去一趟。”盡量用平常的口氣,“你別擔心,就在王府裏好好等我便是。”

福建?出事?!仙蕙差點驚呼出聲。

對啊,前世裏高宸打過好幾次的仗,自己怎麽把這個給忘了?不過也難怪,那時候和他素未謀面,便是知道,也是偶爾聽得一句兩句捷報罷了。

這麽巧?他的第一次出征,剛剛好趕在自己和他的新婚之日。

“我沒有時間細說,馬上就走。”高宸雖然很急,但是說話還是盡量放緩速度,免得吓着了才娶進門的小嬌妻,“你平時就去給母親請個安,然後回滄瀾堂歇着,等到了福建有空的時候,我會有書信寄回來的。”

“四郡王。”仙蕙說不出是何緣故,他一走,就覺得滿心控制不住的不安,完全沒有了安全感。也顧不上害臊,伸手便拉住了他,“你……,你要保重。”話說的得體,可是手卻不肯松開。

高宸站起身來,将她的手一點點掰開,“我走了。”

“四郡王。”仙蕙急得追了出去,――分明不久前還在家裏做心裏建設,要怎麽怎麽和高宸相處,會有多困難的,沒想到分開之際,根本不用多想就是不願意讓他走。可是挽留的話,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好了,聽話。”高宸有些憐惜的看着她,卻沒有眷戀。猶豫了下,從衣襟裏摸出一塊羊脂玉佩,“這是我從小帶在身上的,一直沒離身,你拿着,看着它就好像看着我在身邊一樣。”

不是沒有看到她眼裏的不舍,也不是不懂,而是沒有時間再耽誤了。

“等我回來。”他沒有糾纏,轉身便大步流星推門而去。

仙蕙捏着玉佩,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少了什麽。

這一夜,獨守空房格外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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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仙蕙挽了婦人頭去給公婆敬茶。

慶王倒是沒說什麽,喝了茶,然後給了一份新人禮。

慶王妃看着打扮得精致明媚的小兒媳,嘆了口氣,只是當着人不好說什麽,接茶喝了一口,給了一份厚厚的見面禮。瞅着她嬌怯怯的樣子,又是擔心,又是憐憫,這新婚之夜都還沒有過呢。

仙蕙起身,又得了三位嫂嫂的禮。

二郡王妃是孀居,今日沒有過來,東西是由慶王妃轉交的。

大郡王妃原本是個話多愛捧場的人,可她跟仙蕙有過節不說,高宸也不在,再大聲說笑便不合适。三郡王妃是庶出,更不能越過嫂嫂賣弄風頭,因此場面冷了下來。

慶王妃憐惜道:“仙蕙啊,你先回去歇着罷。”

“是。”仙蕙給公婆福了福告辭,又對嫂嫂們欠身,然後在玉籽的領路下出去。一路上,玉籽和厲嬷嬷等人也沒說話,同樣靜默無比。

走到蜂腰橋的時候,看見對面過來一個妩媚俏麗的小少婦。

“四郡王妃。”邵彤雲笑着見了禮,她如今是妾,不是以前來王府做客的小姐,身份上頭低了一層,但卻笑得溫溫柔柔,“給你請安了。”好像絲毫不為自己的尴尬處境難堪,還是一派大大方方的樣子。

仙蕙卻好像看到了毒蛇一樣,本能回避。

“二姐姐。”邵彤雲挺着個肚子,見她藏在了厲嬷嬷和玉籽的後面,一臉詫異和不解之色,笑道:“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見了我還躲啊?”

隐隐有仙蕙做了虧心事的意思。

仙蕙冷笑,“我不是躲你,是不想跟邵夫人多打交道而已。”誰知道她在耍什麽鬼心思,反正不是來跟自己敘舊的,“還有,你記清楚了。現如今是在慶王府裏,你和我都已經不是待嫁姑娘,已經出了閣,自然就要按照婆家的規矩行事。”

邵彤雲臉色微微一變。

仙蕙卻不打算放過她,更不願意在她面前示弱,“以後……,叫我四郡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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