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姐妹
四郡王妃?!邵彤雲又氣又恨又怒,想到高宸,心口更是隐隐作痛,――這本來應該是自己的位置!卻便宜了她,還害得自己做了侍妾。
空氣裏,像是有看不見的硝煙在彌漫。
“照這麽說……”邵彤雲現在有五個多月的身孕,夏衫輕薄,肚子已經挺明顯,她輕輕勾起嘴角,“四郡王妃,這是要和我劃清界限了。”
仙蕙目光不屑,轉頭對厲嬷嬷道:“你與邵夫人說說規矩。”
那意思,一個妾不配跟她多說話。
猖狂!邵彤雲氣得銀牙暗咬,想喝斥,可偏生厲嬷嬷又是皇後娘娘派來的人,實在是訓斥不起。眼見仙蕙防範的緊,實在是無處下手,留下來聽厲嬷嬷訓斥,只會自取其辱,當即一聲冷哼領着人走了。
仙蕙眼中的戒備放松下來,問玉籽,“我記得,邵夫人應該住在留香洲吧?”
“是。”玉籽回道:“她住在留香洲的绛芸軒。”
慶王府各個院子的的大致位置,仙蕙還是知道的。
邵彤雲一個侍妾,既用不着給王妃請安,這裏也不通向後花園,卻偏偏在此處偶遇自己,自然是專門等着的了。
――肯定沒有好事兒!
仙蕙回了滄瀾堂,與厲嬷嬷和玉籽說道:“以後你們眼睛都放尖點,遠遠的,看見邵夫人就跟我說一聲。”不好直說,委婉道:“我和她在娘家有些龃龉,她現在又是雙身子的金貴人,還是避開一點的好。”
不然磕了、碰了,算誰的?自己才不要沾惹她呢。
厲嬷嬷心下明白的很,輕輕點頭。
玉籽忙道:“奴婢省得。”她比厲嬷嬷還要上心,出了門,就把王府新分派來的小丫頭叮囑了一番。不為別的,前段高宸實在是把她給吓怕了。夜夜同睡,夜夜床中間放把劍,不知道哪一夜就會被他誤殺,然後人頭落地。
因為連着半個月時間都沒睡好,人都瘦了。
故而不僅斷絕了做通房丫頭的夢,還巴不得四郡王妃快點進門,――四郡王那邊是沒法讨好了,往後想要出人頭地,就得使勁巴結新進門的四郡王妃。若是得了主母的青眼,至少……,将來還能配一門好親事。
仙蕙不知道玉籽的心思,也沒空琢磨,見她辦事妥帖倒是滿意,出手大方的賞了十兩銀子見面禮。心下琢磨了額一陣,高宸前世一直都是打勝仗的,活得好好的,應該沒事,無非就是自己獨守空房一段日子。
可是……,為難的就是這段日子了。
自己一個剛進門的新媳婦,什麽都不熟,和公婆妯娌沒有交情,對下人也沒有任何積威。偏偏邵彤雲和大郡王妃虎視眈眈,希望……,不要出什麽事才好。因為連着兩天都沒睡好,早上又起早,中午便補了一個回籠覺。
下午剛起來梳洗完畢,正在看書,玉籽從外面打起珠簾進來,“四郡王妃,邵夫人過來說話。”
仙蕙微微蹙眉。
這世上,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邵彤雲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自己,雖然煩不勝煩,但是卻不能永遠躲她一輩子。自己不能把她捆起來,她要來,攔不住,更無法次次都拒之門外。道理上說不過去,且好像自己心虛怕了她似的,既如此,還不如讓她知難而退。
因而吩咐道:“把院子的門檻拆了,再讓人搬兩張椅子到庭院中間去。”
玉籽不明所以,但一心想要讨主母歡心,并沒有多問便去了。
仙蕙撣了撣衣服出去,到了庭院,自己坐了一張椅子。另外一張隔得老遠,留給邵彤雲。門檻都拆了,她別想在滄瀾堂找機會絆倒。椅子放在庭院裏大家看着的,沒有多餘的東西,她也甭想耍花樣,自己今兒就會一會她好了。
另一頭,邵彤雲被玉籽領着進了院子。
她穿了一襲杏黃色的半袖碎花紗衫,同色抹胸,配了挑金線珠絡紋的繡裙,頗有幾分明豔之态。搭着丫頭的手,慢吞吞的走了進來。低頭一看,門檻拆了?再往裏走,過了影壁,居然看見仙蕙讓人擺了椅子,坐在庭院中央。
――場景很是滑稽。
邵彤雲輕笑,看來她是早有防備啊。
仙蕙指向隔了十來步遠的椅子,“邵夫人,請坐。”
邵彤雲緩緩坐下,然後擡眸打量着眼前之人,――依然是那張讓人讨厭的漂亮臉蛋兒,挽了婦人發髻,少了幾分少女青澀,多了幾分王府女眷的雍容清貴,還真的有幾分郡王妃的氣華了。
呸!這一切本來都是自己的。
“有事嗎?”仙蕙問道。
有仇!邵彤雲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又強忍住了。
她曼聲笑道:“這就是四郡王妃的待客之道?不僅讓客人坐在庭院裏,還連茶水都沒有一杯,哎,還真是有禮有節啊。”
仙蕙才不會端吃的東西出來,見她笑,也笑,“邵夫人這話好沒道理。論理你一個侍妾,我根本就用不着見你,讓管事媽媽出來招呼,那就算是給你臉面了。”
邵彤雲額頭上青筋直跳,忍了又忍,繼而一聲冷笑。
她上午躲着自己不說,這會兒又遠着自己,連屋子都不讓自己進,人離開自己足足有八丈遠,――呸!她以為自己只會直接找事兒?那也太小看自己了。
“二姐姐……”邵彤雲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水滾滾而下,“你我到底是同出一父的姐妹,如今又都在王府,怎麽着也該互相照應一下。沒想到你居然如此絕情,一點姐妹情分都不念。”
仙蕙見她裝模作樣的就心煩,淡淡道:“我就是看在彼此是姐妹的份上,給你留了幾分臉面,所以才親自出來見一見的。”
“你太過分了!”邵彤雲紅着眼圈兒,哽咽道:“也不想想當初,你不過是一個鄉下來的丫頭!我都沒有嫌棄你,你現在反倒嫌棄起我來,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是這樣的人。”
玉籽臉色微變,“邵夫人,你怎麽能……”
“玉籽!”仙蕙眼色嚴厲止住她,“行了,別亂插嘴。”
榮氏母女的那些花招,自己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邵彤雲如此口不擇言,外人不知道,自己卻清楚,她不過是想故意激怒自己罷了。
自己若是回嘴,她自然哭得更加傷心,沒準兒就暈過去也有可能。
――讓她說好了,只當是耳邊風沒有聽見。
邵彤雲哭了一陣,見仙蕙始終都不接招,沒有辦法,只得抽抽搭搭道:“二姐姐你既然如此狠心,我……,我只當是從不認得你,往後再不來往!”招呼丫頭,“走,我們回去!不要在這兒看別人的鼻子眼睛。”
仙蕙輕笑道:“你說的,可別回頭又反悔了。”
――永不來往才好呢。
邵彤雲氣得肝疼。
她心中發狠,等着……,回頭有你哭得時候!然後領着丫頭,搭着手,不得不再次铩羽而歸,只留下一個憤怒的背影。
仙蕙起身回了屋。
玉籽忍不住道:“怎麽有這樣厚臉皮的人?上午遇見的時候,明知道四郡王妃不想理她,下午居然還來,她也不覺得臉上難堪。”
厲嬷嬷道:“反常即為妖。”
“我知道。”仙蕙點頭,“可是她這勁兒你也瞧見了。我不理她,她都如此,我若是把她迎進門來,難道就有好的嗎?靜觀其變,往後小心應付吧。”
厲嬷嬷一時間也沒有好的法子,總不能把門關上吧?那樣的話,邵彤雲又該說四郡王妃對她有氣,怠慢了她之類的話了。
第二天,仙蕙照例去給婆婆慶王妃請安。
慶王妃等衆人說完了話,單獨留下她,然後道:“明兒是三日回門的日子,可是老四不在,沒有你一個人回去的道理,不吉利。我呢,下午讓管事媽媽去你家一趟,該備的東西備好,跟你娘家打聲招呼,還是等老四回來以後,你們小兩口再一起回去。”
仙蕙有點不情願,――想回娘家,也不想單獨呆在慶王府,躲一天清淨也好啊。
可是婆婆說話怎麽能違背?況且婆婆不僅是一番好意,說的話也在理。
因而眼下心中不快,笑道:“多謝母親想得周到。那我明兒就先不回去,在屋裏閑着也是無事,給母親裁一件衣裳好了。等下母親看幾時得空,找件平常穿的衣服,我回去量一量尺寸再做。”
慶王妃見她聽話乖巧,眼裏多了一絲滿意,吩咐心腹周嬷嬷,“去拿我的衣服。”
周嬷嬷故意找了一件大襖出來,洋緞泥金色的,上面繡了五彩牡丹鳳凰紋樣,花紋繁複無比,針腳細密,一看就是費時費力的上等繡活。
慶王妃看了一眼,嗔怪道:“這要仙蕙一個人做到猴年馬月了?別拿外衣,先找一件亵衣出來,給她包好,小姑娘練練手就行了。”
――亵衣簡單,沒有任何花紋裝飾。
“多謝母親。”仙蕙望着體貼自己的婆婆,心生感激,讨喜笑道:“都說世人愛屋及烏,母親這是把疼愛四郡王的心,分了幾分給兒媳,讓我跟着沾光了。所以,不僅我要謝母親,還得把四郡王的那一份,也一并替他謝了。”
兒媳心裏有兒子,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慶王妃聽了很是滿意,颔首笑道:“我不光是愛屋及烏,也疼你。”老人家都喜歡小輩膝前承歡,說些奉承話。偏生幾個兒子沒一個嘴甜的,大兒媳現在看着就覺得心煩,二兒媳寡居少言,三兒媳庶出,孫女輩又太小,全都不如小兒媳來得乖巧,因而添了幾分喜歡。
“哎喲。”周嬷嬷笑道:“瞧瞧這張巧嘴兒哦,真會說,難怪王妃娘娘疼她。”
慶王妃神色愉悅,吩咐道:“去,端碗杏仁蒸酥酪給她吃。”
仙蕙知道長輩不喜歡挑食的孩子,喝酥酪的時候,一口一口喝了個精光,還亮出碗底兒,“母親,你的酥酪好喝,我都喝完了。”
“這孩子,真是聽話。”逗得慶王妃笑了一陣。
周嬷嬷湊趣道:“王妃娘娘疼愛四郡王妃,就連吃的多,也是好的。白白賠了一碗東西,都不心疼。”
“心疼什麽?”慶王妃笑道:“小姑娘,就是要長點肉才好,我得在老四回來之前替他養好媳婦,回來一看,珠圓玉潤的更喜歡了。”
仙蕙眉眼彎彎,撒嬌道:“回頭要是四郡王嫌我胖了,我就來找母親,讓母親替我分辯分辯,我可都是為了盡孝才吃胖的。”
慶王妃又笑,“放心,不會嫌棄的。”
周嬷嬷等人也跟着捧場,說笑不停,氣氛頗為愉悅。
仙蕙高高興興的回了滄瀾堂。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早上去慶王妃跟前點個卯。雖然見了大郡王妃不自在,但是其他妯娌姑子的也在,大庭廣衆的,大郡王妃表面上還算過得去,并沒有當衆為難,應付一陣便沒事兒了。
邵彤雲也安生下來,沒有動靜,倒是有點奇怪。
但是總不能因為擔心她,就不過日子了。
仙蕙不管她,――靜下心來,先給婆婆做一套新的亵衣,穿不穿在她,做不做好卻是自己的心意,當然要努力做好才是。
“四郡王妃。”這天下午,玉籽忽地匆匆忙忙跑了回來,臉色慌張,“外頭才傳來的消息,說是邵夫人掉到湖裏去了。”
“自盡?”仙蕙吃驚手一抖,倒是把指尖給戳破了,一滴血落下,把給王妃做的亵衣染了色。只是眼下也顧不得焦急這個,忙問:“人呢?救起來沒有?”
“撈山來了,沒死。”
仙蕙松了口氣,又隐隐覺得不太對勁。
好端端的,邵彤雲怎麽掉湖裏頭?且不說她有了身孕,便是沒有,周圍的丫頭婆子難道是死人?不會看着她啊。
“四郡王妃!”一個小丫頭在門口探頭探腦,喊道:“王妃娘娘讓你過去一趟。”
仙蕙心裏“咯噔”一下,憑着直覺,就覺得有陰謀朝着自己襲來!眼下她人在慶王府,沒有母親、姐姐,沒有哥哥,沒有任何一個幫忙的親人,只有自己,――應該能幫到自己的丈夫高宸,遠在千裏之外。
厲嬷嬷上前催促道:“四郡王妃,不管出了什麽事,王妃找你都的去。”
“我知道。”仙蕙心裏空落落的,轉身進屋,把高宸留下來的玉佩找了出來,然後系在腰上,這讓她感覺安心了不少。然後去了慶王妃松月犀照堂,一進屋,就見大郡王妃紅着眼圈兒,在旁邊哭訴不已。
慶王妃目光投了過來,微微淩厲。
“母親。”仙蕙想起她上午的慈祥和藹,并非做僞,再看眼下她的表情,自然是有什麽事讓她對自己很生氣了。
“仙蕙!”大郡王妃忽然轉過頭來,看向她,一臉憤怒,“你怎麽可以做出那樣惡毒的事?彤雲是你的親妹妹啊,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大郡王的親生骨肉啊,你真是太殘忍了。”
“大郡王妃。”仙蕙聲音平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不知道?”大郡王妃怒不可遏,眼似冒火,“前幾天彤雲去看望你,你在庭院裏面招呼她的,是不是?”
仙蕙平靜回道:“是。”
“為了這個,彤雲生氣和你拌了幾句嘴。”大郡王妃紅着眼睛,“可就算她言語上有些不妥,你也不該背後中傷她啊!居然說什麽,說什麽彤雲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大郡王的,你……,你怎麽可以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仙蕙皺眉,“大郡王妃,我幾時說過這種話了?”
“你當然不承認了。”大郡王妃冷聲道:“可是彤雲在進府之前,曾經去過靜水庵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對任何人,就連我都不知道。那麽王府裏面,除了你,還能有誰知道這件事啊?那些流言,不是你傳的,又是誰傳的?”
仙蕙一陣愕然。
邵彤雲去過靜水庵的事,的确不應該有別人知道,自己也從來沒有說過,為何會有那樣的流言啊?還有可能是誰知道?
沒有啊!除了自己,就是她。
――除非是她洩露出去的。
可是道理上面又不通,她自毀名聲做什麽?一時間,思緒紛亂理不出頭緒。
“母親……”大郡王妃又哭了起來,哽咽不已,“你說說,這種事除了邵家的人知道,還能有誰啊?兒媳可是真的不知道的,就算兒媳知道,也不可能去毀了郡王爺的名聲,毀了彤雲啊。”她哭得傷心無比,“你是知道的,兒媳膝下一直沒有子嗣,就指望彤雲的這一個了。”
慶王妃遞了一塊帕子給她,看向仙蕙,“你怎麽說?”
仙蕙靜了靜心,回道:“母親,兒媳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邵夫人的事。至于為何會有流言,兒媳也不清楚。”如果這個時候再表示懷疑邵彤雲,只會顯得自己更加無理,只能陳述事實,而不是胡亂猜測別人。
慶王妃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邵家的東院和西院鬥得厲害,自己有所耳聞。他們商戶人家也不成個體統,聽上次舞陽回來說,那邵景钰竟然端了一碗熱油,要潑仙蕙的臉,――除了撞見的這次,平時還不知道多少你死我活呢。
只是邵彤雲再不好,她也是大兒子的侍妾,她肚子裏也是慶王府的血脈啊。
大郡王妃哭了一陣,又擡頭,望向慶王妃道:“母親,據彤雲說,她原本是因為流言的事心煩,在湖邊獨自靜一靜,哪知道背後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這才落水的。”目光怨恨看向仙蕙,好似她就是那兇手,“到底是誰下得毒手?自己清楚!”
這種殺人害命的歹毒事兒,就更不能承認了。
但是大郡王妃只是含沙射影,并沒有指名道姓,仙蕙也不便急着分辨,因而只是沉默,心裏飛快思量其中的蹊跷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