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VIP]

“全世界大約有三十億女性。”

“你是這三十億裏, 我唯一喜歡的人。”

夏風乍起,吹得頭?頂的樹葉搖搖欲墜。

艾松雪怔在那裏,像被奪去了心跳與呼吸。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 好似比昨夜的情詩還要浪漫一些。

失神?片刻後,她?眼底漫起笑意, 說:“陳安風,你終于不?拐彎抹角了。”

陳安風一臉雲淡風輕, “情詩都給你念了上百首,還有什麽?必要拐彎抹角。”

是這個道理。

何況,在念情詩之前,他就?已經确切的表白了他的心意, 只是那時?候她?心情有些沉重,無暇顧及去心動。

“林巧帶你來?這兒的?”陳安風很自然的将對話引至另一個話題,這裏不?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指不?定?會有人跟出?來?偷聽。

艾松雪“嗯”了聲。

“你倆怎麽?認識的?”

“她?家要修房子,沒地方住, 來?我外婆家借住。”

陳安風一時?間沒明白林巧為什麽?會去她?那兒借住,過了會兒才想起來?,周姨是林巧的姑姑。

他沒說話的這幾秒裏,艾松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今天他穿的長褲長袖,想來?是不?希望讓那些學生們看見他渾身的淤青。

“不?是讓你好好在家躺着, 就?不?能等好些了再過來?給他們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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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補,上午時?間給他們, 下午時?間給你。”

艾松雪愣了愣。

她?完全沒想到這樣的問題都能得到一個讓足夠讓心跳漏掉一拍的答案。

陳安風是真的很有戀愛的天分。

而他的天分還不?僅僅是在戀愛上。

她?知道他聰明, 畢竟都能自制無人機,但沒料到他還會給人輔導功課。

他連白鶴山都不?能出?, 她?還以為他早都沒讀書了。

“她?們問你的題,你都會做?”她?問。

“嗯。”

“你參加過高考嗎?”

“沒。”

艾松雪心頭?一沉,猶豫片刻,她?還是問道:“那你要能參加高考,你覺得你能考上哪所大學?”

“任何一所。”

他不?假思索,似有足夠的底氣,但語氣卻?是淡的,很淡。

聽着他以這樣的神?情說出?這四個字,艾松雪只覺鼻尖倏地泛起一陣酸意,有種想要哭的沖動。

記憶裏,她?從沒哭過。

一個能考入任何一所大學的人,或許終其?一生都只能被困在這座大山裏。

任何人聽到這樣的話怕是都無法?不?動容,何況她?喜歡他,希望他能過得好。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熱意,說:“有你這麽?厲害的輔導老師,他們也一定?都能考上很好的學校。”

陳安風只說:“但願。”

像是方才的後遺症,艾松雪感覺胸口緊澀而滞悶,但她?沒有選擇轉移話題,繼續問道:“你之前沒有選擇跳下山崖,是不?是也有記挂着他們的原因?”

這裏視野較為開闊,能看到遠處的一片山林,不?時?有飛鳥從林間掠起。

陳安風的視線跟随着一只離開山林的鳥,飛往天際。

“我沒那麽?偉大,我僅以自己的意識決定?生死。”

他的語氣依舊平而緩,像比天空飄着的幾縷雲還要淡許多。

艾松雪轉頭?看向他。

他離她?很近,就?在她?眼前,伸手?便能抓到的地方,可她?卻?感覺,他身上生出?了一股像是站在遠山上的孤絕,仿佛随時?都會化成一陣風,去到很遙遠的天際。

他最迷人的地方就?在這裏——

哪怕身在囚籠裏,也如此落拓不?羁。

看着他眉目間如清風霁月般的淡然,艾松雪心底沒有了那股阻滞感。

她?知道,他的靈魂終會自由,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她?收回?視線,同他一起看向遠處,然後說:“回?去了吧,裏面不?知道熱鬧成什麽?樣了。”

陳安風把?手?機拿出?來?瞄了眼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才結束,你要在裏面等我?”

“嗯。”

“不?會無聊嗎?”

“聽你念詩不?會覺得無聊,聽你講題當然也不?會。”

陳安風淡淡一笑,“那走吧。”

兩人同時?轉身,并肩往回?走。

自習室裏的确非常熱鬧,還在八卦他倆,不?過有人放風,看見他們在往回?走了就?趕緊回?到各自座位上假裝在好好刷題。

陳安風回?到剛剛那個女生旁邊,艾松雪也坐回?林巧旁邊。

艾松雪拿手?撐着臉,像剛剛那樣靜靜看着他,聽他用那低沉清冽的聲線給人講題。

他真的很有耐心,即便同一個問題講了好幾遍,他的聲音也沒有一絲變化,始終平緩,沉穩。

大概正是因為他的語調沒有多少起伏,她?又看不?到題目,聽不?懂他在講什麽?,聽着聽着就?犯了困。

在打了幾個哈欠後,她?索性趴在了桌子上,任困意繼續蔓延,最後在他沉沉嗓音裏睡了過去。

注意到她?睡着後,陳安風給人講題的聲音放低了一些,大家也都心領神?會,将問題和翻書的音量都放小了。

給最後來?這裏的林巧講完題,時?間剛剛好十一點半。

都不?用提醒,大家陸陸續續安靜地收拾好東西?離開自習室,只在途徑陳安風身邊時?,低聲跟他道別?。

很快,自習室裏只剩下兩個人。

不?等最後一個離開的人走遠,陳安風便拾步朝趴在桌上沉睡着的艾松雪走去。

此時?,一抹陽光透過窗正巧落在了艾松雪閉着的眼睛上,睡夢中的她?許是察覺到了這抹光的存在,眉頭?微微蹙着。

陳安風走過去,替她?擋住了那道光。

刺眼的光線消失,艾松雪輕蹙的眉心遂緩緩舒展開來?。

陳安風回?頭?望了眼光是從哪個方向來?,繼續擋着那道光後退一步,然後憑借修長的雙腿輕松地坐到身後的課桌上,将雙手?懶懶挂在口袋邊,再回?頭?,視線落在跟前熟睡的少女身上,靜靜注視着她?,守着她?。

四周很靜,平日裏聒噪的蟬鳴竟不?怎麽?聽得見,似是也不?忍打擾沉睡中的少女,空氣裏只有細微的風聲,像放緩的呼吸。

正午的陽光本該是強烈的,這時?卻?也變得柔和。

走到半山坡上的林巧回?眸時?,看到便是這樣靜好的一幕——

少女趴在桌上睡着,少年靜靜守在一旁,替她?擋着陽光。

窗戶剛好将他們框在一起,像一幅畫。

隔着一段距離,再加上視角的因素,林巧其?實看不?清少年遮擋于長睫下的那雙眼睛裏是什麽?樣的神?情,但她?就?是覺得,他的眼神?一定?溫柔極了。

會是她?們都不?曾見過的。

是只屬于艾松雪的。

艾松雪是在十二點多才醒過來?的。

睜開眼,于模糊的視線裏,她?看到一抹逆光的身影。

耳邊有倏爾的風聲。

吹來?似有若無的清冽氣息,摻雜着像被子被曬透的蓬松感。

逐漸清晰的視線裏,有少年被陽光染成淺金色的短發在風中拂動。

接着,那道逆光的身影懶懶直起身,朝她?走來?。

她?眨了眨仍未适應光線的眼,看了圈已經空無一人的自習室,問:“幾點了?”

陳安風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十二點十分。”

竟然睡了都這麽?久。

她?揉着發麻的手?問陳安風:“怎麽?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蠻香。”

說着,陳安風看向她?放在桌上的手?機,說,“沒人給你打過電話,你是不?是已經跟辛奶奶說了中午不?回?去?”

“嗯。”

“那走吧。”

陳安風側身。

艾松雪起身跟着他走出?自習室。

“去你家?”

“不?然帶你去哪兒吃飯?”

艾松雪又問:“你做飯?”

陳安風還是剛剛的語氣:“不?然米格跟閃電做?”

艾松雪笑了聲。

“想吃什麽??”陳安風問。

艾松雪說:“你看着做就?行,我不?怎麽?挑。”

不?怎麽?挑,那就?還是有一些挑。

陳安風遂問:“有沒有什麽?忌口?”

“不?愛吃白水煮蛋,吃不?了太辣,也不?喜歡吃太甜,能吃蔥,但受不?了蔥味兒太重。”

艾松雪暫時?能想到的就?這些。

“那是不?怎麽?挑。”

這兒離陳安風家有十來?分鐘的距離,走到一半,陳安風停下來?。

“等我抽根煙。”

他不?是煙瘾犯了,只是走路走得渾身疼,但他不?想告訴她?是因為疼。

“你還抽煙?”

艾松雪沒在他身上聞到過煙味。

陳安風沒多解釋,只說:“抽。”

他把?煙盒和一枚銀質的打火機從兜裏摸出?來?,食指抵開蓋子,抽出?一根夾在食指與中指間,沒立馬叼進嘴裏,而是仰頭?看向旁邊的艾松雪。

“我去那邊抽。”

顯然,他不?想她?吸二手?煙。

艾松雪卻?說:“不?用管我,我沒打算活太久。”

陳安風先是一愣,而後釋然般笑了下。

很符合她?的風格。

既然她?這麽?說了,他就?沒挪地。

把?煙放進嘴裏,他擡手?掩住風,拿打火機點上,這裏是一處陰影,藍色火焰映入他漆深的眼底,火光熄滅後,他瞳孔裏似乎還殘留着一抹洇藍,一吸一呼間,白色煙霧缭繞着從指縫中飄上來?,再微遮那雙眼。

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艾松雪眼睛不?自覺眯起,看了會兒後,她?靠過去,“給我抽一口。”

“你會抽?”

“不?會。”

艾松雪盯着他手?裏的煙,“試試。”

陳安風盯了她?兩秒,把?手?裏的煙遞過去。

艾松雪就?着他抽的這根吸了一口,煙還沒過到嗓子眼,她?就?被嗆得咳了起來?。

咳了幾聲後,她?皺眉說:“這麽?難抽的玩意兒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抽。”

陳安風叼着煙笑道:“你沒抽慣。”

“應該沒人一兩口就?能抽慣吧,怎麽?捱到抽得慣的。”

陳安風抿住煙頭?,深吸一口,煙霧進入肺葉過一道,而後再緩緩呼出?,他松松咬着煙說∶“覺得抽着酷強行想學會、指望着它能帶來?片刻舒緩或者?麻痹神?經的,自然就?能捱到。”

艾松雪猜他是後者?,就?問:“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的?”

“挺久之前了。”

艾松雪疑惑,“那怎麽?你身上一點煙味沒有?”

“我煙瘾不?重。”

談話間,他手?裏的煙已經快要燃盡,再吸一口,他手?放下去,沖艾松雪說:“走吧。”

他沒把?煙頭?扔在路邊,也沒把?它泯滅,就?任它在手?裏自然熄滅,然後一路夾着回?到家裏才扔進煙灰缸。

他煙瘾看起來?的确不?重,煙灰缸裏沒幾支煙。

“你要不?坐着看會兒電視,我去做飯。”

艾松雪搖頭?,看着他說:“我想看你做飯。”

陳安風似乎猜到了她?會這麽?說,壓根兒沒有要拿遙控板打開電視的意思。

“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幹什麽??”

他忽然有些好奇,“畫畫?”

艾松雪唇邊兀的蕩出?一抹笑,說∶

“想你。”

她?說得不?假,卻?也是故意撩撥,語氣裏帶着絲絲入扣的笑意。

陳安風半垂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方拉出?的一片陰影本就?讓他神?情看起來?饒有意味,此刻那雙眼再微微一眯,愈發顯得意味深長。

他沒說什麽?,只薄唇掀起一點弧度,保持着這個神?情,緩緩往後退兩步,然後才轉身走向廚房。

艾松雪沒立馬跟上去,她?站在原地回?味了下他剛剛的表情,心裏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被一片羽毛在神?經的末梢處輕輕地撓,有一下又沒一下,某種情緒難耐地躁動着,近于臨界點鼓噪着。

她?想,她?剛剛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大概也是這樣的感覺。

等她?回?味過來?,走到廚房門口,陳安風已經穿上了圍裙。

這圍裙似乎也價格不?菲,不?是尋常人家裏那種花花綠綠的配色,僅僅只是白與灰,極簡,卻?又不?顯單調,幹淨得像精致主義的一次性用品,讓人覺得這圍裙似乎并不?常被使用,可看穿着它的人此刻有條不?紊的動作,顯然,廚房裏的一切都是被反複使用過的。

陳安風身上的少年感很重,也就?這時?候才顯出?一股成熟的人夫感,看着就?覺得很會照顧人。

怪不?得林巧說和他在一起容易意志動搖。

他這個人,你光看着他,就?覺得舒心。

像已走至時?光盡頭?,不?用再繼續前行,這裏已經是最令人滿足的,最安心的,只管去沉浸,去感受,就?好。

看陳安風做飯真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不?管是洗菜、切菜、調料、翻炒還是盛菜,他都沒有一絲慌亂,也不?緊不?慢,似乎夏日躁動的蟬鳴途經此地都會安靜蟄伏下來?。

艾松雪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

半個小時?的時?間,陳安風做了三菜一湯,但分量都少,兩個人吃應該不?會浪費。

這三菜一湯分別?是小炒蓮藕、豆角炒肉沫、青椒肉絲和菠菜雞蛋湯,每個菜裏都有綠色的蔬菜,看着就?清爽,挺夏天的。

“你平時?也都吃這麽?清淡?”艾松雪問。

“差不?多。”

“這邊不?是偏辣口嗎?”

白鶴鎮隸屬荔安市,艾松雪是第一次來?白鶴鎮但不?是第一次來?荔安市,知道這邊口味重辣。

陳安風說:“胃不?太好。”

“喝酒喝的?”

艾松雪覺得他既然抽煙,估計也沾點酒,畢竟酒比煙更?能麻痹神?經。

陳安風卻?說:“不?怎麽?喝。”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喝。”

“一個人喝沒意思。”

的确。

她?曾經也嘗試過在酒精裏尋求解脫,因為都說酒精能讓人興奮,可那些酒喝下去,除了覺得難喝,就?是頭?暈,沒有一絲興奮可言,她?也嘗試過和其?他人一起喝,依舊無趣。

不?過,如果那個人是陳安風,或許會不?一樣。

她?這樣想。

于是,她?對陳安風說:“要和我試試嗎?”

陳安風稍顯意外的微仰頭?,然後說:“可以。”

艾松雪夾起一片蓮藕放進嘴裏,“如果胃病很嚴重就?算了。”

陳安風說:“不?算嚴重。”

“那行。”

像是覺得蓮藕的味道不?錯,艾松雪挑了下眉,一邊再夾起一片,一邊問,“現在你家裏有酒嗎?”

“現在沒有,明天可以有。”

艾松雪想起來?,陳安風說過,今天會“進貨”。

“買蘇打酒吧,啤酒傷胃。”

“好。”

“那我們下午幹嘛?還看電影?”

“還可以打游戲。”

打游戲這件事,艾松雪也是嘗試過的,不?過她?很難從游戲裏找到樂趣,不?管什麽?游戲,她?最多玩個半小時?就?會覺得很無趣,但她?依舊想的是:

如果是和陳安風一起,應該會很有趣。

畢竟,和他一起就?走在路上,不?說話,她?都不?覺得無聊。

甚至于,連和他一起吃飯,她?胃口都要好上很多。

她?一般只吃一碗飯,今天卻?吃了滿滿兩碗,不?過,可能只是單純因為陳安風做的菜都很下飯,尤其?是那道豆角炒肉沫,下飯不?要太香。

吃完飯,陳安風讓艾松雪去沙發上坐着逗貓,自己三下兩下把?碗筷丢進洗碗機,把?餐桌和廚房都收拾幹淨,然後把?PS5拿出?來?連好電視機。

“有沒有什麽?想打的游戲?”

艾松雪把?懷裏的閃電放下去,“我沒打過雙人游戲,你有玩過的嗎?”

陳安風:“我只玩過單人游戲的。”

艾松雪雙腿交疊着靠向身後的沙發,微微偏頭?看着他,說:“随便選個就?行,玩兒什麽?不?重要。”

陳安風心領神?會地笑笑,“就?這個吧。”

他選的《雙人成行》,一款游戲主角設定?是夫妻,而且需要高度配合才能玩兒的游戲,有點燒腦,也蠻需要操作,本身就?是款蠻有趣的游戲,如果是和一個很能考慮到你的游戲體驗感的人一起玩,那就?更?有意思了。

很多時?候,明明陳安風一眼就?能看出?來?怎麽?通關,但他假裝不?知道,讓艾松雪自己去嘗試,時?不?時?還要搗一下亂,但又不?會一直不?說,免得艾松雪因為遲遲不?通過而煩躁。

艾松雪察覺到後,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要這樣通關,他就?要笑不?笑地說,哪有。

艾松雪也沒非要他承認,他愛怎麽?玩兒怎麽?玩兒,反正這樣,她?玩得是蠻開心,一下午都沒覺得膩。

下午五點半的時?候,艾松雪正準備回?去,陳安風讓她?等等,然後沒過一會兒,外面傳來?貨車的鳴笛聲。

透過窗,艾松雪看到橋對面的馬路上駛來?一輛白色的大型貨車,貨車後面還跟了輛小轎車。

“走吧。”

陳安風起身。

艾松雪跟着站起來?,“那麽?大輛車都你進的貨?”

“還有放老槐樹那兒的那輛電瓶車,等會兒我送你回?去。”

“不?是沒電?”

“我麻煩那老大爺幫我充上了。”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院子裏,陳安風把?大門打開。

兩輛車開進來?,小轎車裏下來?兩個中年婦女和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貨車司機也下來?了。

看到陳安風,四個人朝他鞠躬喊道:“少爺。”

陳安風似乎不?喜歡這個稱呼,表情冷淡道:“車呢?”

“馬上給您弄下來?。”

貨車司機把?車箱打開,用升降車把?電瓶車放到了院子裏。

“你們看着收拾,我出?去一趟。”

說完,他看向艾松雪,“走,還是你來?騎。”

面對這麽?幾個人,艾松雪未顯絲毫局促,徑直朝電瓶車走過去,跨坐上車座。

陳安風還是和之前教她?騎車那樣,坐在她?身後,伸手?環住她?,把?手?放轉把?固定?處。

“還記得怎麽?騎吧?”

“記得。”

說着,艾松雪就?擰動了轉把?。

風從前面吹來?,卻?捎着陳安風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

有電瓶車可以騎,艾松雪沒幾分鐘就?到了家。

她?下車,陳安風再騎車回?去。

她?回?來?得早,周姨做飯也就?做得早。

吃完飯,天還大亮着,艾松雪推着外婆出?去溜了一圈彎後,旖旎的暮色才漸漸被黑夜取代。

林巧回?來?的時?候,艾松雪剛剛把?外婆送回?房出?來?。

聽到樓下關門的聲響,她?停下朝自己房間走去的步伐,轉身下樓。

她?走的樓梯,拖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沉沉聲響,林巧聽到動靜,自然知道她?下來?了,遂從房間裏出?來?,恰好和她?在樓道口面碰面。

“過去坐。”

艾松雪用下巴指了指沙發。

林巧默聲跟着她?走過去。

艾松雪坐下來?,雙腿習慣□□疊,坐姿随意慵懶,“現在可以跟我說了,你想跟我說的。”

林巧做得板正,但表情并無拘泥,開口語氣不?像是跟艾松雪今天才認識,蠻自然大方的,“你應該已經知道陳安風不?能離開白鶴山了吧?”

“知道。”

“我猜他也會早點告訴你。”

林巧垂眸,深呼吸一口,然後擡頭?看向客廳裏挂着的一副山水畫,情緒略顯低落地說:“想必今天你也看出?來?了,他希望所有人都能離開這裏,去更?廣闊的世界,我想這也是為什麽?他不?不?談戀愛的原因,他不?想絆住她?們,至于你……”

她?轉頭?,目光沉沉地看着艾松雪,“他大概覺得你不?屬于這裏,不?會因他被絆在這裏。”

艾松雪表情沒什麽?變化,淡淡回?道:“這我知道。”

林巧繼續說:“你跟他,跟我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很快就?會回?到你的那個世界去,但這兒呢,能說回?就?回?得去嗎?”

她?指了指心髒所在的地方。

艾松雪眸色一沉,沒說話。

“我就?是想勸你,不?要讓自己陷得太深,陳安風也不?會希望,他成為你的牽絆。”

客廳空曠,竟有回?音,林巧柔和的聲音裏有種沉靜人心的力量,伴着空靈的回?響,如誦佛經。

艾松雪仍沉默着,平靜的臉上沒有表情,她?半垂着眸,長睫投下的陰影完全遮掩了她?清淺的眼瞳,讓人難以看出?她?心中所想。

大概過了有那麽?十來?秒,她?才緩緩擡起眸子,說:“我與陳安風騎車遇見你的那條路上,有一處斷崖,你應該知道,陳安風常常去那兒看日落,昨天我問他,他站在崖邊的時?候在想什麽?,他說,他想跳下去。”

最後一句話落地,林巧瞳孔猛然驟縮。

“不?過他又說,就?那樣跳下去,他覺得不?值,他在等,等一件讓他覺得不?枉來?這人間一場的東西?,其?實……”

艾松雪很輕的笑了下,“我也是一樣的。”

她?的神?情像浸在回?憶裏,又像完全抽離,以旁觀者?的語氣說起自己,“我有個妹妹,老愛搶我的東西?,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習慣了失去自己喜歡的東西?,那時?候我就?常常想,是不?是沒有了喜歡的東西?,就?不?會再有失去的難過,不?知道是出?于心理的防禦機制,還是暗示的作用,後來?,我真的沒有了任何一件喜歡的事與物,失去所愛的難過是沒有了,但從此活着每一天,都變得無趣、漫長、難熬。”

林巧聽着她?說這些,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她?從兩三個月前便已聽到過“艾松雪”這個名字,從姑姑的口中,姑姑說:

“辛作家今天給我看了她?孫女的照片,那叫一個漂亮。”

“人漂亮,穿得也漂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不?光漂亮,人家還是南城大學的高材生。”

姑姑還說:

“人家大一都還沒讀完就?已經去過好幾十個國家了。”

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開始羨慕這個一面未見的女生。

在遇見她?與陳安風騎着同一輛車出?現在山道上後,她?更?羨慕她?了,羨慕她?那比想象中還要出?衆的樣貌、身材、氣質與穿衣打扮,也羨慕她?能輕易成為陳安風的例外。

而就?是這樣一個讓她?從頭?到尾,從裏到外都羨慕的人,此刻,她?竟然同情她?。

一個人若在這世上一無所愛,那活着與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也有區別?,行屍走肉是麻木的,沒有感知的,但艾松雪是清醒地活着。

“我和陳安風一樣。”

艾松雪還說着,不?過說到這兒時?,她?唇畔浮出?了一抹很淡的笑,像天邊薄而輕的雲。

“也在等。”

艾松雪極少有一次性說這麽?多話的時?候,在以前,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傾訴的需求,但今天她?的傾訴欲異常濃烈,像在說給林巧聽的同時?,也在說給自己聽。

她?剛剛才想明白,她?是和陳安風一樣,才熬到了現在。

原本她?只認為,她?該在外婆後頭?走。

外婆是她?生命裏的第一場救贖,讓她?有所依,有所念,不?至于真的活不?下去。

而陳安風,或許是她?的另一場救贖。

“其?實無非就?三種情況。”

她?是真的想明白了,神?情變得輕松,“一,我陷得不?深,輕輕松松地離開這裏,但如果連他都無法?讓我深陷,我确信,這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成為我的救贖;二,我陷得很深,這輩子都忘不?了他,但至少,我因他而完整,在我的人生中也有這麽?兩個月,我被他拯救;三,我陷進去了,徹徹底底的愛上他,但他讓我找回?了愛一個人的能力,我愛上另一個人。”

“他當然希望會是第三種情況,而比起第一種,他一定?更?希望,我至少能被他拯救。”

此刻,那雙被陰影覆蓋的眼睛浮現透亮的光。

“所以無論如何。”

她?語氣篤定?,“愛上他,是我最佳的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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