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VIP]
從藍花楹那裏回來, 艾松雪感覺自?己也?被?打了一樣,渾身痛得要死,骨頭像是要散了架。
要這是跟外婆出去, 她一定先在酒店躺幾天再出去,可吃飯時聽見外婆不經意地說了聲, 這都八月了。
八月了……
她和陳安風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
所以,她決定, 去陳安風家躺。
然?而去陳安風家躺的後果是,骨頭徹底散架了。
比起躺在床上被?陳安風折騰,艾松雪覺得還不如出門,或許還沒那麽累。
被?陳安風抱着洗完澡後, 艾松雪如爛泥般躺在他懷裏,看見落地窗外黃昏的光暈裏飛過一直白色的蝴蝶,恰好明天她不想再在屋裏呆着了, 又不想有太大的運動量,就說:“明天我們去捉蝴蝶吧。”
“那我今晚上做個?捉蝴蝶的網。”
“用網抓不就沒意思了?”
“那我問你, 你捉蝴蝶圖的是什麽?”
艾松雪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我又沒抓過,就圖個?樂, 非要說的話……就是抓住蝴蝶那一瞬間的成就感?”
陳安風說:“抓住了不一定是成就感。”
艾松雪沒懂,“什麽意思?”
“用手去抓會弄得滿手是粉, 蝴蝶還容易非死即殘,你想蝴蝶死在你手上?”
聽完, 艾松雪忽然?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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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風捏住她下巴, 往上一擡,“笑什麽?”
“陳安風, 你知道我第一天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像什麽嗎?”她不答反問。
“你不是說過,像風。”
“不是這個?。
“那還像什麽?”
艾松雪定定看着他說:“像神明。”
陳安風挑眉,俨然?挺意外。
“不過當時覺得你像神明,只是因為你給人?感覺虛無缥缈的,但那天,你蹲在幾只野貓中間的時候,我是真的覺得你跟神明降世一樣在發光,特有心?懷悲憫的那股神性,後來又發現,人?性的光輝在你身上真的體現得淋漓盡致,現在對蝴蝶你都這麽善待,是真的像普度衆生的神了。”
陳安風笑了笑:“只是達到?做人?最基本的善而已,這就神性了?”
“善是善,大善是大善,你這要只是基本,一百個?裏有九十九個?都成惡人?了。”
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在一個?人?成為衆矢之?的被?孤立欺淩的時候還站出來幫他,又有誰能像他這樣風雨無阻地無償給別?人?補習,這要上了新聞,評論區多少有人?要說一句‘先生大義?’,他的良善是純粹的,犧牲式的,以他人?律己的,這三?點其中的任何一個?特質都太少人?能辦到?。
她都說到?這份上,陳安風不打算再跟他争辯,“就當你是誇我。”
“那我再誇誇你。”
她伸手捧住他臉,“陳安風,你怎麽這麽細心?周到??”
他總是像今天這樣,哪怕她上一秒鐘才剛剛抛出一件事,他下一秒就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大概,天生的。”
從記事起,他便一年都見不了幾次父母,保姆謹言慎行,很少和他搭話,後來過了十歲,他就一個?人?生活了,沒有人?教他要怎麽為人?處世。
艾松雪覺得老天真的是戲弄人?,陳安風無需交際,卻天生體貼,而她天生淡漠,致使父母的愛都偏向了另一個?人?,最終成了個?性格缺陷之?人?。
好在,她遇見陳安風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等離開了陳安風,她會不會又變回原來的模樣。
她深吸一口氣?,沒讓思緒飄太遠。
“明天我們去哪兒捉蝴蝶,我不想走?太遠。”
陳安風不知道想到?什麽,唇邊挂起一絲笑,“你知道哪裏蝴蝶最多嗎?”
艾松雪∶“我怎麽知道。”
陳安風∶“剛澆了糞的菜田裏。”
艾松雪∶“……”
陳安風當然?是沒帶她去澆糞的菜田,去的一處長着很多藍霧花的地方,蝴蝶很喜歡在淺紫色的花上停留。
艾松雪用陳安風做的網沒幾分?鐘就捉到?了好多只很漂亮的蝴蝶,陳安風做的那玩意兒是真好使,網口很大,卻不用擔心?網住後蝴蝶會飛走?,他在網口加了閥門,網住蝴蝶後按下杆上的開關,閥門就會關閉。
由于網內做了支撐,蝴蝶被?網住也?不會受到?一點傷害。
他還做了個?裝蝴蝶的網,旁邊有個?自?動收縮的口子?,可以把手伸進?去跟蝴蝶互動,手拿出來後,網口會因為材質的特性自?動收縮起來,挺巧妙的,但這卻不是什麽很稀奇的材質,生活裏挺常見,化妝刷網套就是這個?材質。
材質普通常見,難得的是能想到?拿來這樣使用的那個?人?。
能想到?這一點,證明這個?人?不光思維活躍,更是心?思細膩。
艾松雪覺得自?己昨天真的誇到?點子?上了。
“看那邊。”陳安風拍了拍艾松雪的肩膀,擡手指向一旁。
艾松雪順着他指着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一只很漂亮的蝴蝶,它的背部如同藍色的珠母貝一般泛着細閃的光,尾突修長,扇動翅膀時像風中飄舞的絲帶,美得仿佛是在童話世界裏才會出現的生靈。
“那是什麽蝴蝶?”艾松雪不禁問。
“像是絲帶鳳蝶,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個?顏色的,寬尾鳳蝶這種顏色的倒是不少,但尾突沒這麽長。”
艾松雪聽他說得還蠻有專業性,就問,“你還研究過蝴蝶品種?”
“不算研究,只是經常能看到?一些挺奇特的蝴蝶,閑來沒事查了查。”
兩?個?人?說話的這會兒,那只藍色的蝴蝶停在了花叢間。
艾松雪舉起網杆,“我去抓回來近距離觀賞一下,你給我打下副手。”
“走?吧。”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花叢旁,拿着網一點一點靠近那只蝴蝶,等距離差不多了後,她朝陳安風遞過去一個?眼神。
陳安風用一根地上撿的枯枝輕打了下蝴蝶停留的花枝,蝴蝶受驚,飛離花叢,因為艾松雪的網就在它上方,它直接飛進?了網裏,艾松雪把閥門一關,它就飛不出去了。
配合很完美,默契滿分?。
艾松雪把網拿到?跟前,發現在近距離觀看下,這只蝴蝶更是美得驚人?。
“這麽漂亮,要是被?會做标本的人?看見,肯定要被?做成标本。”
說完,艾松雪聽見旁邊的陳安風似乎笑了聲。
她立馬想到?,“別?告訴我,你就會做。”
“不難,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幫你做成标本。”
艾松雪表情略顯吃驚地道:“你要為我殺生?”
陳安風失笑,“我又不是不開殺戒的出家人?,前兩?天不才殺了條魚做給你吃,而且我會等蝴蝶自?然?死亡再把它做成标本。”
“我意思是……你不是……”
艾松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形容她想表達的意思。
她沒有表達出來,陳安風卻知道她要說什麽,“從生物學角度來說,蝴蝶并不具備情感認知,把它飼養到?自?然?死亡不算殘忍,雖然?剝奪了它自?由的權利,我會感到?抱歉,但不會有太重?的負罪感,我并非你想象中能達到?視衆生平等境界的聖賢,也?不算什麽大善人?,我做的很多你認為仁義?的事情不過只是滿足我個?人?的私心?而已,我沒有太強的道德感。”
他雖然?這麽說,艾松雪依然?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不管是出自?私心?還是什麽,只有心?性好的人?,才會連私心?都是好的。
而且,他這樣一說,他在她心?裏的形象反而還拔高了,跟道德感太強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并不那麽自?在的事情,會有束縛感,他這樣就很好,相處起來會很舒服。
她不由得輕笑起來,陳安風這個?人?啊,真的是沒法叫人?不喜歡。
“還是不用了。”她笑着說。
“你不是覺得漂亮?”
“我是覺得這只蝴蝶漂亮,但不代表我就喜歡,既然?不喜歡,當然?不會産生把它做成标本收藏起來的想法。”
艾松雪似乎想到?什麽,看陳安風的眼神忽然?間變得有些深。
陳安風察覺到?她像是想對他說什麽,靜靜等着她。
半晌,她開口:“好像還沒跟你說過,除了你,我什麽都不喜歡。”
“我知道。”陳安風說。
艾松雪訝然?,“你知道?林巧跟你說的?”
陳安風說:“她沒跟我說,但你不是說過,世界無聊透頂,我是你唯一好奇。”
“那你就還不知道。”
她把未談及的那些事告訴他,“我是個?有性格缺陷的人?,我說除了你我什麽都不喜歡,不是現在,是從八歲到?今年七月遇見你。”
聞言,陳安風心?髒頓時一陣抽痛。
他本以為,她只是淡漠。
艾松雪倒是沒什麽情緒變化,不緊不慢地繼續說着:“在遇見你之?前,十年時間,我從未感受到?過什麽是期待,什麽是快樂。”
“所以陳安風。”
她深深地看着他,說,“在我這裏,你不是像神明。”
“你就是我的神明。”
陳安風眼底像是有什麽重?重?跌了下去。
這世上,樹木繁多,神明卻難遇。
他的鳥兒啊,能遇到?下一個?神明嗎?
會的吧。
一定會的吧。
他這樣告訴自?己,心?髒卻越收越緊,喉頭止不住地滾動。
艾松雪知道他聽了這些後不會好受,但好像只有告訴他,才有可能說服他,讓她即便離開了,也?還可以再回來,讓他們之?間,不止兩?個?月。
這或許有些自?私,她的存在于他而言雖是慰藉,卻也?是又一個?束縛,如果他們不分?開,他怕是就沒辦法輕易地去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許會像外婆那樣,為了她辛苦的活着。
她是在十三?歲的時候,偶然?從父母的談話中得知,外婆是因為她才沒有選擇再一次自?殺。
為了讓她能感受到?被?愛,外婆從此活在了日複一日對外公加劇的想念裏。
她有試過假裝被?治愈,可都被?外婆看出來,她又嘗試了結自?己,讓外婆解脫,可外婆得知她的想法後說:
輕生是要下地獄的,如果你因為外婆下了地獄,外婆我會恨死自?己的。
他不想陳安風成為第二個?外婆,但她想好了的,她可以和他一起死掉啊。
他們一起去地獄。
“陳安風,我只在你身邊才能感受到?活着的意義?,這樣,你還是要推開我嗎?”她問他。
陳安風看着她,沒有說話,雙眼紅得厲害。
見他似有動搖,艾松雪再次開口:“我花了十年才遇見你,你覺得,我還能撐到?下一個?十年嗎?”
聽到?這番話,陳安風雙眸忽的放大了一瞬。
“能!”
他像是被?她話裏的某個?字眼刺激到?,神情變得緊張,“你一定撐得到?下一個?十年!你才十八歲!十八歲前你還是個?孩子?當然?……”
“陳安風!”
艾松雪大喊他一聲,打斷他。
她不想聽他說這樣理想化的話,她也?不想遇見下一個?人?。
她只想要他。
“艾松雪!”
陳安風也?喊她,幾乎是呵斥的語氣?。
但很快,他的語聲又低下來,“藍花楹的花語你還記得吧?”
在絕望裏等待愛情。
她記得。
“我都等到?了,你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你再等一等,你會等到?能一直庇佑你的神明。”
“再等一等……”
陳安風聲音沙啞到?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似到?了承受的極限,他雙眼紅得像洇着血,眼神裏是近乎要崩潰的乞求。
艾松雪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那個?總是像風一樣清霁的他不該這副模樣。
所以……
還是不行嗎?
她失力般閉上眼。
曾經跟林巧做的那三?個?假設,她說他會選第三?個?,現在知曉了這些選項的他,果然?最終還是那個?選擇。
是她低估了他對她的希冀。
他把自?己的命看得那麽輕,讓她誤以為他也?尊重?所有人?對生死的選擇,可其實他啊,沒那麽通透,把她的命看得太重?。
她都不忍心?再問他,如果就是等不到?了呢?
更不忍告訴他,她想跟他一起死。
“那你就當我……”
她顫抖着聲音開口,“當我今天什麽也?沒說。”
陳安風啞着聲音說好。
不管她能不能撐到?下一個?十年,只要不跟着他一起在這裏日漸腐爛,就總還有一絲希望。
艾松雪深吸一口氣?,睜開眼,把網住的蝴蝶放進?陳安風手機的網籠裏。
“我去捉蝴蝶了。”
她走?到?花叢中央,拿着網在蝴蝶多的地方一下捉住了好多蝴蝶,但似乎捉到?的都是很常見的蝴蝶,網籠裏已經有了好些,她遂把這幾只放了,重?新找準了蝴蝶再拿網去捉。
陳安風在一旁看着在花叢裏的她,蝴蝶在她身側飛舞,她瞳色清淺,像一池春水,每一只蝴蝶飛過,她眼底便會掠過一抹漂亮的影子?。她仰着頭,視線未注意到?,有那麽一只藍色的蝴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它栖息着,極緩地扇動翅膀。
這一幕很美,也?很靜好,似乎真的什麽也?沒發生過,沒有歇斯底裏,沒有痛徹心?扉,一如往日,風輕雲淡。
一個?下午,他們捉了好多的蝴蝶,什麽顏色的都有,一只比一只漂亮,但他們并不打算就此剝奪這些蝴蝶的自?由,當黃昏的暮色爬上樹梢,天邊暈染成深深淺淺的橘黃,他們将蝴蝶放歸山林。
幾十只蝴蝶一起飛出籠子?,很壯觀,艾松雪注視着它們的目光卻有些感傷。
她忍不住想,如果陳安風也?能和它們一樣重?獲自?由,就好了。
可下一秒,當艾松雪看向身旁的陳安風,她眼底已然?看不出一絲感傷的影子?,還輕笑着說,“陳安風,今晚我不回去了,我們晚上做燒烤吧,我想吃燒烤了。”
陳安風也?笑,“好。”
回去後兩?人?就開始忙前忙後的準備着,切菜、腌制肉類、穿簽、擺好烤具和調料,然?後才是烤制,時間在忙碌中過得尤其的快,等結束已經是夜深人?靜。
既然?是一起過的夜晚,難免一番纏.綿。
月色般的燈光下,兩?人?的身影交.纏着,雙方都緊緊抱着彼此,感受着對方炙熱的溫度。艾松雪想一直這樣緊擁他,可到?底撐不住,只能渾身沒力氣?的躺在床上看着那雙因染了欲而變得更加漆深的眼眸,恍惚間,她記起第一次相遇時他的模樣,那時他的眼睛裏只有冷意。
除了眼底的冰冷,他當時給她最深的印象還是從始至終的那一個?,像風,仿佛很快從你眼前掠過,去到?下一個?地方。
像是害怕他真的會像風一樣消失,艾松雪伸手去與他十指交握。
意識在疾風驟雨之?下徹底被?抽離時,她也?沒有一刻松開他的手。
夜色籠罩着整片山林,艾松雪的腦海裏卻有極晝般的白光出現,身體達到?所能承受的極限,可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還在朝她湧來,像永不停歇,她在海水中不斷被?淹沒。
到?最後,艾松雪已經分?不清是醒是夢……
她倒希望是夢,一個?永遠不用醒來的夢。
之?後的日子?,陳安風就像真的當艾松雪沒告訴他那些話一樣,總是笑着,若無其事的,帶她去捉螃蟹、小蝦還有青魚,去淌山裏的溪水,去看穿梭在林間的松鼠和小鹿……
他還帶她去看了山裏的瀑布,在瀑布下的山泉裏與她相擁,當濕發沾着的水滴到?她的鎖骨上,本是冰涼的水滴,一瞬比熱吻還來得滾燙。
難以克制的,他們在山林深處的清泉裏,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情。
有時候,他們也?什麽都不做,就靜靜地坐在一起,去聽風吟。
在這許多風景裏,他們最常去的,還是那片山丘上的原野,米格最愛的地方。
來了這裏,艾松雪才知道那棵藍花楹生長的地方并非得天獨厚,這裏也?有一望無際的青草地,可以在上面肆意的奔跑,當風吹過來,會讓人?生出一種能乘着那風自?在地飛去任何地方的想象。
米格只有在這裏才能徹底撒開丫子?去跑,艾松雪和陳安風常常會跟着它一起跑,張開雙手,看着遠處的白雲與天空,像擁抱風一般,那樣去跑。
每當這時候,艾松雪會感到?很放松很自?由,可身旁的人?,最不自?由。
這樣的念頭時常出現,不過很快就會被?她抛之?腦後,只管和陳安風去奔跑,朝着那似乎是世界盡頭的地方。
時間在奔跑中流逝。
誰都沒有提那一天的即将到?來,但彼此心?知肚明——
八月,就要結束了。
這個?八月的最後兩?天,他們哪兒也?沒去,整日整夜地做着,不停交換彼此的體溫,像是什麽也?沒去想,只想緊抱對方,深吻對方,抵死纏.綿。
陳安風一遍又一遍地吻着艾松雪每一寸身體,哪怕笑着去吻過去時,眼淚先一步落下,哪怕心?髒已幾近破碎,至少此時此刻,他還能抱着她,還能親吻她,感受她因他而滾燙的體溫,那樣的炙熱是如此明晰,能透過皮膚,穿過胸膛,直抵心?髒。
在他的生命裏,能有這一刻,夠了,足夠了。
分?別?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傍晚,陳安風撐着傘送艾松雪回去。
落下的雨滴重?重?砸在傘面,艾松雪覺得那聲音很像每年除夕時,她站在酒店落地窗前聽外面響了徹夜的煙花。
她停下來,低頭去看雨在地面濺起的水花。
雨是神的煙花。
她難免想起這句話。
人?們用煙花送別?過去的一年,那這場雨,是這山的神明送她的一場告別?嗎……
“怎麽了?”跟着她停下來的陳安風問。
艾松雪擡起頭,“陳安風,能再陪我淋一場雨嗎?”
“這次換我邀請你。”她向他伸出手。
陳安風當然?說好,他抓住她的手,将裏的傘丢掉,然?後和她一起跑進?雨裏。
像在那片山野無盡的草地上奔跑一樣,有種自?由并且酣暢淋漓的感覺。
這樣在雨裏跑起來,仿佛他們不是即将分?別?,而是牽着手去私奔。
雨不停地下,澆濕整片山林。
陳安風沒有在意澆進?眼睛的雨,目光始終落在前方的那道身影上。
我的女孩,請一直這樣向前跑——
他在心?裏這樣對她說。
山雨像一場洶湧的霧,将山林朦胧在一片綠意裏。
四處模糊不清,艾松雪卻還是在雨幕裏分?辨出那棟白色的房子?。
她腳步逐漸慢下來。
“要到?了。”陳安風說。
艾松雪沒說話。
陳安風再次開口:“我想跟你要一樣東西。”
艾松雪停住腳步,“什麽?”
“你的相機。”
艾松雪眼底劃過一絲暗色,“一張照片都不願意讓我保留?”
“你不是删了?”
艾松雪愣了下。
“我去拿給你。”只丢下這一句,艾松雪松開陳安風的手,朝前走?幾步,推門進?去。
陳安風沒跟着進?去,就靠着牆,任雨淋在身上。
不多時,艾松雪撐着一把傘出來。
“給你。”艾松雪将相機和傘一并遞給他。
陳安風都接過來,然?後撐着傘朝她走?了一步。
兩?個?人?都站在了傘下,距離很近。
艾松雪仰頭,“是再說會兒話,還是我現在就走??”
陳安風說:“早些回去吧,不然?又該發燒了。”
“就沒有了?”
艾松雪神情晦澀,“要對我說的。”
“以後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飯,多出去走?動走?動,多交點兒朋友,要注意安全,不要生病,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
這些聽起來很敷衍的話是他對她,最真摯的期望。
“還有……”
他停頓片刻,“不要再想起我。”
艾松雪目光一沉,沒說話。
陳安風也?沉默。
耳畔只聽得見雨落在傘面的聲音,雨下得很大,僅僅是稍遠一點的地方就幾乎看不見了。
“以後,不會再見了,對嗎?”再開口,陳安風這樣問道。
可他哪兒是在詢問,分?明是在告訴艾松雪,以後就算她再來到?這裏,也?別?見面了。
艾松雪的心?,瞬間被?刺痛,像被?劃上了一刀,冷而潮濕的空氣?灌進?去,難受得無法呼吸。
“嗯,不會再見了。”
她強撐着開口,極力控制着不讓聲音發抖。
陳安風笑起來。
他這一笑,艾松雪再也?忍不住,眼眶瞬間紅了,可她還是拼命忍着,沒讓眼淚流下來。
陳安風還能笑得出來,她怎麽能哭。
“陳安風你挺混蛋的。”哪怕知道他心?裏沒他表面這麽輕松,她還是埋怨,埋怨他連一分?不舍都不願流露,一句好話都不肯說,甚至不願意再喊一聲她的名字。
“那就把我這個?混蛋忘了。”
心?髒倏地又是一痛,心?跳似都停了幾秒,艾松雪幾乎快要困不住眼底的淚水。
陳安風看着她強忍的模樣,控制不住還是紅了眼。
他不想她忍得太辛苦,也?不想被?她看見眼底就快溢出來了的心?疼與難受。
趁聲音還能控制得住不顫抖,他開口:“我走?了,既然?不會再見面,我就不說再見了。”
說完這最後一句,他沒有再做一秒的停留。
沒有傘的遮擋,暴雨如傾注而至,眼眶裏不知是雨是淚。被?淹沒的視線裏,那一抹身影很快走?進?了雨幕深處。
艾松雪忽然?有些站不穩,身子?晃動了一下,需要扶着牆才能站立,像一面即将倒下摔得粉碎的玻璃。
她仿佛在大雨中溺水,無法呼吸,窒息般的難受貫穿心?髒,在她身體裏如潮水奔湧,那是她完全無法承受的疼痛,痛得像活生生被?抽掉一塊骨頭,痛得想要下一秒就死掉。
早知會這麽心?痛。
早知這麽心?痛……
也?還是想要遇見他。
她蹲下去,在雨中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被?大雨吞沒的山道上,另一個?人?和她一樣,哭到?不能動彈,停在雨中好久好久。
他們之?間只有一個?彎道的距離,那人?似乎連一步都無法再多邁,如果沒有這場暴雨,他們一定都能聽見彼此的恸哭,可沒有如果。
暴雨淹沒了一切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