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過,就算是溫氧走錯洗手間在先,她也不會去和那個男人解釋的。
畢竟,腳踩了,眼瞪了,人罵了。雖然心有歉疚,但不管事實真相如何,現在趕緊跑路才是上策。
損友楊氫樂不可支:“要不是我認識你,還以為你是個女變态呢。”
溫氧不善的目光投過去,“閉嘴。”
面試地點在飯店樓上,同一棟樓的十二層。
溫氧很快将方才的小插曲抛在腦後,自信地走進電梯,拿出了對這份工作勢在必得的氣勢。
出了電梯,才知道十二層開了一家天然氧吧,環境高端雅致。
氧吧門口早有人在等候,楊氫熟門熟路地沖那人招手,“Amy姐。”然後指着身邊的人介紹,“昨天跟你說的,我朋友,溫氧。”
Amy上下打量溫氧一眼,沒多問,只笑着說:“跟我來吧。”
溫氧小聲問楊氫:“面試不用登記個人信息嗎?我連簡歷都沒準備。”
楊氫道:“放心,昨天我已經幫你交過簡歷了。”
“……”
合理懷疑,楊氫遲早有一天會把她賣了。
走進氧吧,帶路的換成了一位年長的男性。平頭,個子不算高,看上去卻很親切。
男人說着一口很明顯的港普,幸好并不難懂。他自我介紹說是何家香港老宅的管家。
“叫我平叔就好。”
溫氧這才明白,Amy和楊氫一樣,都是中間人。很顯然,這工作轉了好幾道介紹人,才讓她得以面試的機會。
白色帆布鞋落在曲徑通幽的長廊上,走廊盡頭,平叔停下,推開一扇門。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溫氧很難相信,原來真的有人在城市中建造了一座天然雨林。
撲面而來的清新和綠色,瞬間洗淨肺裏的濁氣。
蒼郁的綠色中,一名老者坐在輪椅上,背對着她。
從背影看,她的穿戴十分講究。雖然頭發已全白,但像是燙過,整整齊齊地盤在腦後。金色耳環挂在耳垂上,左手手腕帶着翠綠色的玉镯,身上是一襲墨綠色的旗袍。
想必這就是何老太太了。
“溫氧來了。”
平叔完成任務,便退了出去。
何老太太聞聲轉過頭,慈眉善目的一張臉,沖溫氧和善一笑,“你就是溫小姐吧?”
溫氧點頭,說不清什麽緣由,莫名對何老太太有些親近。
“您好,我是溫氧,來應聘情緒按摩師的工作。”
她走上前,面帶微笑地蹲下,盡力與老太太平視。想起從前面試工作時的自我介紹,張口就來:
“我今年二十四歲,本科畢業,身體健康,無犯罪記錄,無不良嗜好。我天性樂觀,積極向上,很會逗人開心,相信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何老太太被她這一本正經的介紹逗笑,提起她過去的經歷:“我看過你的簡歷,你在敬老院工作過一年。”
“是,敬老院的爺爺奶奶們都很喜歡我。”
“溫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想要應聘這份工作?”
溫氧直言不諱:“為了錢,我需要錢。你們給的薪水太高了。”
何老太太又被逗笑了,“溫小姐,你很誠實。”
接下來,溫氧有問必答。
她坦誠自己對這份工作的向往,但隐瞞了還欠着一屁股債的實情。畢竟,誰都不想聘用一個時常被債主上門追債的人。
臨近尾聲時,何老太太問溫氧蹲着累不累。她說不累,老太太笑笑,便讓她回去了。
氧吧外,楊氫急切地詢問面試情況——
“她有沒有問你具體的工作經歷?”
“有沒有讓你展示逗人開心的本事?”
“你有沒有展現自己陽光幽默的一面?”
在溫氧一一否認後,楊氫嘆口氣:“感覺何老太太對你壓根沒興趣啊。”
溫氧也摸不準何老太太的心思。畢竟,整個面試過程還算愉快,何老太太一直面帶微笑。
到手的高薪工作飛了,兩人垂頭喪氣地走到樓下。
剛出大門,忽然有人叫住他們。
回頭,瞧見平叔疾步走到面前,用平和的語氣通知她:“溫小姐,你被錄取了。”
溫氧這二十四年人生,沒有走過大運。
小學時買冰紅茶,班裏所有人都中到了再來一瓶,唯獨她中不到;中考時抽考場,她抽到了離家最遠的郊區考場。
唯一一次中獎是大學迎新晚會上,她抽中了一張自助餐券。可惜等她去吃的時候,餐廳已經倒閉了。
說起運氣,她簡直是非酋本酋。
可是人生,或許真的有奇跡發生。
離開大樓後,溫氧拒絕了楊氫載她回家的好意。
她需要一點時間獨處和冷靜。
六年前,母親因病去世後,她還沒來得及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中走出來,父親便不知所蹤。
警方找了數月,一無所獲。
有人說父親是太過悲痛所以追尋母親去了,有人說父親是因為不想還債所以躲起來了,還有人說父親去了國外。
一夜之間,她沒了父母,卻多了上百萬的債務。
這些年,她努力工作,努力還債。但那點收入和債務比起來,實在是杯水車薪。
或許是否極泰來。
就在今天,她擁有了一份工作,一份可以清掉債務的工作。
溫氧還記得簽合同時,平叔對她說:“溫小姐,請您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到小何先生的住處吧。”
“我們會預付您一個月的薪水,後續将按月支付。”
“工作期間,如果您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時和我說。”
溫氧很高興,不,是興奮。
她不知道何老太太為什麽會選中她。
畢竟聽楊氫說,之前面試的,有許多高學歷甚至是心理專業的高材生。而她,平平無奇的一個國內本科,甚至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工作經歷。
但她不想去管其中的緣由。
中獎就是中獎,何必去問上帝為什麽讓自己中獎。
溫氧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半小時後,收到一條銀行彙款通知。
她盯着那串數字看了又看,數了又數。似乎不放心,她随之登錄銀行app,甚至給銀行客服打電話。
“請你幫我确認一下,這筆錢是不是轉錯了或者非法轉賬。”
在客服告訴她這筆錢完全合法之後,溫氧終于放下心來。
這不是夢,亦不是幻覺。
啊啊啊啊,她真的發達了。
下午五點鐘,溫氧回到家。
她先在樓下徘徊一圈,确認金胖子已經走了,這才走上樓。
仿佛一直在偷聽門外的動靜,隔壁女人恰在這時推開門,見她就說:“哎喲,我就說哪家姑娘能欠這麽多錢。恐怕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營生,把這好好的一塊地方都弄臭了。真是晦氣!”
隔壁女人叫鐘秋梅,是去年剛搬來的。
搬來當天就因為一點小事同溫氧發生争執。那之後,鐘秋梅常常故意找茬,溫氧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面對鐘秋梅的冷嘲熱諷,溫氧嘆口氣:“那怎麽辦呢?你為什麽不報警呢?是不知道警察的電話嗎?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四連問讓女人頓時氣結:“你……”
溫氧笑着回了房間,鐘秋梅見狀,幹脆直接破口大罵。
她站在房門口認真聽了幾句,罵得挺難聽的。
轉身關上房門,沒再理會。一會再去收拾這個女人,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溫氧的衣物不多,簡單收拾後,甚至連一個行李箱都沒裝滿。合上箱子前,她想了想,将床頭的那張全家福塞了進去。
應該很久都不會回來住了。
她關掉屋內的水閥、電閥和燃氣,随後又在廚房抓了三只蟑螂。
南夏潮濕,她住的這一片城中村常常有蟑螂出沒。
溫氧将三只大蟑螂小心翼翼地裝進袋子裏,然後拎着行李箱出門。
她走到鐘秋梅家門口,敲開她的門。
鐘秋梅見了她,依舊沒好臉色,“幹什麽?來向我道歉我可是不接受的。”
“送你個?婲禮物。”
溫氧擡手,将塑料袋朝女人家裏一扔。
袋口在落地的一瞬松開,幾只大蟑螂立刻從袋子裏飛出來。
鐘秋梅見狀,驚慌失措地尖叫:“啊,你這個小混蛋!啊!啊啊啊……”
真遺憾,你怎麽今天才知道我是小混蛋哪!
何勁曦的住所位于海邊,是一幢獨棟別墅。說是獨棟別墅,但有庭有院,氣派挺闊,看起來像是民國時期留下來的老宅院。
老宅院有個好聽的名字,觀瀾溪。
平叔領着溫氧,向她介紹觀瀾溪的角角落落。溫氧一路走一路感慨,有錢真好啊。
別墅裏有許多畫,大大小小地分布在各個角落,宛如一家畫廊。
這些畫畫面顏色都很深,不是黑色就是灰色。但憑借她淺顯的藝術造詣,依然能感受到這些畫的意境。
“這些都是小何先生畫的。”平叔驕傲地說,“小何先生從小就喜歡畫畫。他畫得特別好,還在國際上得過大獎。”
溫氧默默點頭,原來是個藝術家。聽說大部分藝術家都敏感多思、多愁善感,難怪他心情陰郁。
平叔在何家工作了三十多年,算是看着何勁曦長大的。他告訴溫氧,小何先生平時雖然話不多,看上去清清冷冷的,但是人很好,希望溫氧能真的讓他開心起來。
他明明是長輩,卻謙卑又鄭重地對她說:“溫小姐,拜托了。”
溫氧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真心的期許,“您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
客廳在這時進來一個人,平叔立刻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小何先生”。
其實在來之前,溫氧對何勁曦有很多想象。
這些年,關于何家的報道數不勝數,何勁曦卻鮮少出現在大衆視野中。那些報道中,他頂多有個名字,甚至連張照片都沒有。
她只是聽楊氫說,何勁曦患有抑郁症。
正因如此,她本以為會見到一個羸弱陰郁的男人。
卻沒想到,見到的是一個高冷矜貴的男人,是那種一張複古沙發、一襲華麗睡袍的貴與冷。
溫氧蹙起眉頭,莫名覺得這個男人有點面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何先生好,我是溫氧。”
溫氧微笑着問好,希望能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面對她的熱情示好,何勁曦半晌沒說話,打量她的目光不算友善。
溫氧有些困惑,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原因,冰冷的五個字已經傳入耳中,像是帶了點輕笑。
“是嗎?那你被解雇了。”
“……”
溫氧瞬間懵了。她才剛來十分鐘,怎麽就被解雇了。
就連平叔亦是一頭霧水:“小何先生……”
“為什麽?”溫氧問。
此時太陽剛剛下山,屋內還沒開燈。何勁曦整個人沉在陰翳裏,看過來時,依舊是那雙深沉的眉眼和惹人不快的眼神。
“變态不配你的服務。”
“……”
這一刻,溫氧終于想起來在哪裏見過他了。
作者有話說:
你這男人,有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