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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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瑪格麗特是一個半月以後的事了。兩個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就連新年假期,都沒能見面一聚。瑪格麗特選擇了去陪伴快要為人父母的萊納布勞夫婦倆。
一進門,萊納的妻子伊蓮便上前來,親熱的拉著瑪格麗特的手,開始絮絮訴說近況。萊納因為執勤,沒有辦法回家過新年,伊蓮一個人在家,就做了一桌菜要跟瑪格麗特分享。
已經确定肚子裏的小寶寶是男孩,伊蓮拿了一本筆記簿給瑪格麗特看,裏面都是她所考慮過的,寶寶的名字。
亞歷山大、亞伯特、約瑟夫、蘭斯洛特、齊格菲……
「都是很雄壯的英雄名字呢。」瑪格麗特一面看一面笑。
「叫萊因哈特的小孩太多了。」伊蓮正經的說。瑪格麗特大笑起來。
「保羅也是個不錯的名字吧。」瑪格麗特若有所思的說。
「這個名字好像是來自於古老宗教的典籍?可是聽起來怪嚴肅的。」伊蓮阖上筆記簿,拉著她的手走進廚房,「如果你這麼喜歡這個名字,你也可以自己生一個小孩把他叫做保羅啊!」
爐子上的炖菜傳出陣陣香味。全部都是瑪格麗特愛吃的東西。
「怎麼樣?你還是不考慮結婚嗎?」
看著瑪格麗特在偷看炖菜鍋裏的東西,伊蓮笑著問。
瑪格麗特淡淡的說,「一個人自由慣了,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結婚的必要。又不是只有結婚才能過得幸福。」
伊蓮猛的摟住她的肩膀,「你就是這樣的脾氣!其實我猜你的追求者應該很多吧。」
瑪格麗特苦笑著搖搖頭,「一個都沒有。」
「騙人!罰你把今天的菜全部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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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伊蓮因為懷孕而顯得容光煥發的美麗臉孔,瑪格麗特的好奇是多於羨慕的。在自己身體裏孕育一個小生命的感覺是什麼?這是個有趣的猜想。她向來不屑於那種所謂「單身女性沒有完整女性生命經驗」的論調。她一直相信,生命就是生命,經驗就是經驗,跟結婚與否、懷孕與否根本是不同層次的東西。
可是這就是許多人所盼望的幸福。有一個愛她的丈夫,有一個溫暖的家,以後還會有可愛的孩子陪伴。許多人難免以這種公認的方式去判斷自己是否幸福。
即使相信自己的選擇,瑪格麗特仍然會困惑。
新年的晚宴就在萊納家小小的餐廳舉行。兩個女人以蘋果汁碰杯,互相祝賀新年快樂。對伊蓮來說,順利生下小寶寶是她最大的願望,對瑪格麗特來說,新年的目标卻沒有那麼清楚。
「那我就願我的學生畢業展順利。」
「不行啦,你一定要許一個只屬於自己的願望。」
看著說不出話來的瑪格麗特,伊蓮大笑起來,替她倒滿一杯蘋果汁,「我看哪,你乾脆就許願今年談一場戀愛好了!不結婚也沒關系,世界上男人這麼多,多看看也不錯嘛!」
瑪格麗特像是被打敗了一樣,舉起杯子,說:
「好好好,可是如果因為我年老色衰,找不到男人,我就要怪你羅。」
伊蓮就是愛笑。瑪格麗特知道哥哥就是愛上她銀鈴般的笑聲。嬌小的她像是一只帶著喜訊飛來飛去的鴿子。就連瑪格麗特也覺得自己會想把這樣一只有著純淨羽毛的鴿子捧在手心裏疼愛。
離開萊納家時已經很晚了。瑪格麗特自己開著地上車回家。一路上她回想著剛才伊蓮跟她說的戀愛目标。
七年來,她并不是沒有追求者,即使是現在三十六歲的年紀,對她表示好感希望進一步交往的男人也仍然有的是。并不是她對這些男人都看不上眼或是覺得對方配不上自己,而是自己說什麼也沒有辦法對這種預先設定目标的交往燃起更多的興趣。
奈德哈特缪拉并不在這群追求者的名單之中。他讓她想起過去藝術學院時代的好朋友,一種單純、信任、美好的情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所求的、公式化的、甚至,她覺得是有些庸俗的交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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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和缪拉的再會面,完全是不經意的。他們分別開著車子,停在同一個十字路口,發現對方後,透過擋風玻璃互相打招呼。因為距離太遠,他們比出了再聯絡的手勢,就分手了。
過兩天就是例假日,缪拉非常高興的前來拜訪瑪格麗特。
「先祝你新年快樂。」他帶來的是一盒兩人都喜歡的桑葚派。
「奈德哈特,你最近一定忙昏了。來喝茶吧。」
瑪格麗特一面切派,一面說。
「你知道布勞準将快要當爸爸了嗎?」她露出興奮的表情,「預産期是下個星期。」
「哦?那真要恭喜他了。還有,他的夫人也辛苦了。」
「見過他的夫人嗎?」
「沒有。」
兩人很快就換了話題。
「你上次有說你得獎的故事。我要聽後面的。你就保送了藝術學院嗎?」
「你還記得啊?」面對缪拉的要求,瑪格麗特笑起來。「雖然我那時得了獎,是很大的榮耀,但是因為沒趕上報名奧丁藝術學院的保送入學,所以,我只好晚了半年,去參加奧丁藝術學院的招生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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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大獎,我興奮,爸爸開心,就連奧貝斯坦先生,也讓人感覺到有一絲為我得意的感覺。
因為沒有趕上保送的報名期限,我只好再延半年參加奧丁藝術學院的入學考試。出乎意料之外的,奧貝斯坦先生告訴我說,他的書房可以讓我使用,讓我專心準備考試。
奧貝斯坦先生從不讓傭人整理他的書房,一切都是他親自動手。那完全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空間。而我,四年來也只進去過幾次而已。盡管我非常喜歡他的書房,但是沒有他的允許,是說什麼也不能踏進去的。
過了幾天,我才聽到另一個消息:奧貝斯坦先生要調去宇宙艦隊服役了。
這意味著他就跟我的父親一樣,會長年累月的不在家。
「您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奧貝斯坦先生後面,幫他收拾一些瑣碎的東西。我問了,他沒有回答。我猜想可能是他沒有聽見。我有點生氣,因為我是認真問他的。
我跟在他後面上下了好幾次樓梯,他才如大夢初醒一樣,慢慢的回答:
「順利的話,半年以後就會休假回來吧。」
「不順利呢?」
我問了一個再蠢不過的問題,才一出口就後悔了。奧貝斯坦先生轉過身來面對著我,他那無機質的眼神在我臉上轉了一下,用空洞的聲音說:
「不順利的話你也知道會怎樣。」
我的頭簡直完全擡不起來。他把手伸進褲袋,掏出一個東西交給我,用同樣空洞的聲音說:
「這是書房的鑰匙,好好替我保管。記得每星期要清理地毯,書櫥的灰塵要天天掃。不可以在裏面吃東西,陽臺上的花要一個月換一次。」
那是一只有著感應晶片的鑰匙。我知道爸爸那裏一定也有一副備份的,但是奧貝斯坦先生把他的那一只交給了我。
握緊了鑰匙,我點頭答應。他轉身下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大聲問道:
「……您……您會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嗎?」
「不會吧。來不及的。」
簡明有力的回答,從樓下傳出來。
第二天就是我的中學畢業典禮。奧貝斯坦先生一早就出發去宇宙港了。臨出門前,他向爸爸交代了很多事情,然後他轉向我,說:
「現在不是蘋果多産的季節,一個星期餵雨果一次蘋果就好了。還有,好好讀書。」
他提著箱子走出屋子,外面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我注意到,他已經開始有了一些白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