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力賽馬」
這聽起來有點像是日本春秋兩季,學生必須會有的運動會上的一項名目「騎馬戰」。但這裏面有着千差萬別的性質,盡管周圍同樣有着數不清的吶喊助威的聲音。
現在正是晚上八點整,而日落發生在六點整。在天際吞噬完最後一抹紅光之前,正在半修建的建築樓裏排排場地燈已經大亮起來,集中在鐵網外的露天觀臺以及鐵網內五條并列的二十厘米寬的金屬橫條上。
七點前,被邀請的客人就可以準備入場。我和廣津柳浪是在七點三十分鐘左右的時候才入場,主辦方把廣津柳浪當做是港黑準幹部,殷情備至,甚至說出了“早就知道廣津先生您資歷深,當上準幹部級是遲早的事”。
廣津柳浪面無表情地退開一步,把我露在了主辦方面前,平淡地說道:“這位是绫小路先生,是我們橫濱港口黑手黨派過來的代表。”
像這樣因為我年紀輕而被當做廣津柳浪的手下的事情,這是本月第五次了。
我也沒有什麽好在意的。
正如森鷗外所說的,港黑也是一種經營,前面有中原中也和芥川等武力派震懾敵對組織,保證港黑正常經營的同時,也會有專門負責出席各種流水型的會議宴席的社交型人員負責籠絡和交易,穩固并擴大港黑的經營。
一年一次春季的「人力賽馬」便是東京市和橫濱市的黑社會、政治圈及經濟圈會面聯誼的場合。以前是太宰治參加的,現在這落在了我的頭上。廣津柳浪經常負責太宰治保镖的職位,所以對這些流程都比較熟悉,在入場之前,已經把相關的資料交給我,裏面有我需要接觸的各大集團,其他的人貼上來,根據心情可以直接不用理會。
“矢霧制藥是森首領說要接觸的,對吧?”
我摁在「矢霧制藥」的資料上。
在前兩年,它還是關東排名第一的制藥公司。當時,它一直都是與政府合作,之後合約到期,矢霧制藥的社長拒絕與政府繼續合作,導致矢霧制藥的業績開始明顯的下滑,到現在已經瀕臨倒閉。森鷗外的指示是要收購東京的矢霧制藥,但盯上矢霧制藥的還有其他幾個集團,其中最大的競争對手是跨國集團烏丸集團,它的主要業務也包括「藥物」,以及在美國擁有百年歷史的聯合企業「尼布羅」。
“據可靠消息說,矢霧制藥的董事長矢霧清太郎喜好「人體收藏」。”廣津柳浪說道,“森首領說,如果需要投其所好,五千萬以內的活動資金都可以任意使用。”
這件事在去年十一月份的時候就已經被安排上日程,為此我被專門派去矢霧制藥總部所在的池袋與當地的情報人折原臨也交涉,買到了矢霧制藥董事長家族所有人的資料——目前矢霧制藥的核心只有兩名家庭成員,衆人皆知的董事長矢霧清太郎和他25歲的侄女矢霧波江。
其中,矢霧波江也是矢霧制藥暗地裏的董事長,她擁有和她伯父一樣多的股票和話事權。而這個人的弱點是她16歲的弟弟矢霧誠二。以折原臨也的話來說,矢霧波江是瘋狂的弟控。
我思忖了一下:“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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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不動腦,直接花五千萬投其所好。
……
時間又到了八點整。
我并沒有見到所謂的矢霧制藥的任何代表。而「人力賽馬」卻已經準備開始了。
廣津柳浪彎腰附耳,問道:“绫小路君,你現在打算怎麽辦?繼續等,還是直接離開?”廣津先生在人前會敬稱我為「绫小路先生」給我撐場子,私底下我們還是按太宰治在的那會兒互相稱呼。
如果“主角”不在,确實沒有捧場的必要。
我目光投向鐵網內,看着金屬橫橋的起點被帶出了一批眼睛被蒙着黑布條的人。他們身上都穿着有號碼牌的馬甲,被主辦方的工作人員領到起點處。
“我們剛才買的五個號碼,指的就是上面這些人嗎?”我指着展臺上面的人,說道。
“對。比賽大概會有五輪,每批有十五個人參賽,以最快度過二十五米長的金屬橋的人為冠軍,定出前三名。橋到終點的時候會越來越窄,非常要求人的平衡力,不少人在趕着跑向終點的時候,從橋上面摔下來,又或者被後面的人趕上,直接推下橋面。因為,金屬橋離地面有兩層樓高,人摔下來雖然不死,但也會重度骨折。”
廣津柳浪已經見過不少次這樣的比賽,随口就可以解釋比賽的規則和重點。
“參加比賽的人都是些什麽人呢?”
“因為這樣的比賽獎金就高達幾百萬日元,不少生活底層的人或者身負高債的人會過來碰碰運氣。當然也有被拐賣過來的人,他們也會被強迫參加。”
“我知道了,類似于黑市的地下拳擊場來取悅觀衆的比賽。”
廣津柳浪覺得這種比賽既沒有營養,也對此毫無興趣:“所以,要離開嗎?”
“我想走,但是上面有個黑發綠瞳的青年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在盯着我,好像認識我一樣。”
我對那個青年産生好奇,因為我不至于會忘記任何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廣津柳浪順着我的話,看向起點處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的身材纖薄的青年——他穿着咖啡色成套西裝衣褲,與其他腰粗膀圓又或者衣着邋遢的人相比,他就像是從哪裏竄出來的不知世事的小少爺。
這想也不用想,廣津說的賽事裏面也包括被拐帶的人,眼前這一位也是其中一個。雖然這人現在沒有戴眼鏡,但是他應該以前是戴眼鏡的,因為他有用手指扶眼鏡的小習慣。
我想着不要給自己找麻煩,這人人單力薄,細胳膊細腿,在這場「人力賽馬」中遲早是摔死的命。不管他為什麽看我,反正他應該活不過今晚。
“我們走吧。”
我覺得沒有必要多待了。
我這才剛站起來,那個黑發青年立刻沖到鐵網邊上,沖着我的方向大喊:“喂——!你別走!我就是說你!快救我!!帶我一起回橫濱市!!!”
“……”
為什麽我要救一個陌生的,可能對我有威脅的人呢?
而且,身為一個求救的人,他的态度是否過于嚣張了。
所以,我的腳步根本沒有停。
“绫小路君,這會不會是你失憶以前的朋友呢?”廣津柳浪突然恍然大悟,停住腳步說道,“不過是一匹‘人馬’,贖下來也花不了多少錢?問問如何?”
我下意識地觑了廣津一眼。
我沒想到,我這麽久遠的人設居然還有被人記住的時候。
因為對方直接是朝着港黑所在的人員大喊,主辦方怕惹惱了我們,直接把那個青年給拖走了,并且對我們賠罪道:“沒有驚擾到绫小路先生和廣津先生吧?”
“沒事。”我搖頭,頓了頓問起主辦方,道,“剛才那人是誰?”
“a組5號,他的登記名是「江戶川亂步」,自稱偵探,但是他身上什麽證件也沒有。”主辦方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我的神色,似乎怕把我的熟人給誤抓了。
這種拐賣人口的,在一開始就會把人的證件全部扣押或者處理了,直接處理成「黑戶」,他當然會什麽證件都沒有。
“那人多少錢?”
能夠一下子就說出我們是從橫濱來的,說不定還是有些本事,也許能用呢?
“诶,绫小路先生要買他嗎?”主辦方說道,“原來是五十萬一個人,我們和港黑已經長期有合作關系了,那就三十萬如何?”
“不用,你們還是五十萬吧,順便想辦法逼他簽完一份合同就好了。”
“嗯?什麽合同?”
主辦方疑惑地看着我。
三十分鐘後,那個黑發青年被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帶到我的面前時,他揉着手腕,對着工作人員大呼小叫着,但是工作人員沒有吭聲,直接安安靜靜地順着原路回去。
我站在他的面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是橫濱來的?”
對方個子比我想象中要稍微矮一點,但也有一米六五以上。
“這不是一眼就看出來的事情嗎?”名為江戶川亂步的這位青年絲毫不知道感恩,也不懂得客氣。“不要問我這麽無聊的事情,好嗎?”
我面無表情地說道:“那你知道,我身邊的人下一秒就可以把你塞進下水道裏面嗎?”
“……你們不是港黑的嗎?”江戶川亂步總算老實了一點,只是說沒幾句,他又理直氣壯地道,“你倒是不明顯,但是你旁邊這位腰間配的黑色手丨槍并不是日本軍火廠自己生産的,而是美火,這很明顯是走私過來的槍支……”
他還沒有說完,我就直接打斷他的話說道:“你不會近視?”
我們和他當時所在的距離至少有二十米遠,他的視力這麽好的還是他根據其他的事情推測出來的?
然而江戶川亂步絲毫沒有聽我的話,急急忙忙又要往裏面沖,見廣津阻攔他,他慌張地說道:“哦,糟糕!社長給我的眼鏡被他們收走還沒有還回來。”
我:“……”
大概又花了二十多分鐘,這位江戶川亂步終于消停了,心滿意足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對我說道:“能不能帶我去吃點東西?”
廣津柳浪朝我征求意見地看了一眼。
“嗯。”
我應了一句。
坐上車子,帶他去吃完飯,差不多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半了。
“你既然說你什麽都知道,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麽陪你折騰那麽久?”我坐在餐桌對面看着江戶川亂步說道。
“無非就是我最後離開時,他們逼我簽了一本合同,上面大概是以分鐘算複利的高利貸合同。”江戶川亂步抱着自己的肚子,不慌不忙地說道,“所以,從剛才到現在,我大概欠你很多錢了吧?”
廣津柳浪絲毫都不知道這件事,驚訝地看着我。
“那你倒是不急?”
“因為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麽。我反正是沒有錢還,所以欠多少都無所謂,不是嗎?倒不如輕松點吧!”面前的江戶川亂步非常看得開,也不怕我發難,表情怡然自得。“而且你一定要找我幫忙的,這錢也一定是不用我真的還的。”
“誰說我要找你幫忙的。你沒錢的話,你社長應該有錢吧?我找你們社長要就是了。”
“……你這人怎麽這麽卑鄙的?!”江戶川亂步一下子就急了,見我起身,他也跟着急急地站起來要阻攔我的去向,“哪有牽扯到別人家社長的?”
“那你就給我老實點,先給我坐下來。”我壓低聲音說道。
江戶川亂步喉嚨發出“嗚”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