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今天一整天還沒有結束,所以還算是我的休息日。

我打算專門去一趟橫濱古書街。

如果還有印象的話, 其實在這條街的隔街盡頭處坐落一間叫人熟悉的大酒店。酒店裏面曾經發生過一場狙擊。狙擊事件裏, 有一名酒紅發色的青年用他的異能化解了危機,也讓我知道原來森鷗外一開始就已經有所預謀。

每個從White Room出來的人都有接受過強化記憶的方法。「記憶宮殿」記憶法是最普遍最基本的一種, 這要求鍛煉者會給自己的記憶設置一個個房間, 房間裏面放置着聯想記憶。因此, 其實每次我經過那裏的時候,總會想到「換氣扇」、「狙擊手」、「面向落地窗的椅子」等詞彙, 它們會變成臺階, 帶着我走向, 那些我和織田作之助經歷的一切。

實話說,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從學園都市出來的任何一刻。更別說刻進我記憶的畫面——火場裏面,太宰治的鳶瞳躍動着奇谲的光澤,仿佛被大雨初歇時灼燒整片天空的火燒雲, 絢爛熠然。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對這個畫面總是耿耿于懷。也許是因為這個畫面裏面藏着我沒有注意到的違和點, 又或者這個畫面充滿着矛盾和突兀——這場宣示死亡與衰敗的火場僅僅因為這個人變成了精彩萬分的盛宴現場。我甚至還有種奇特的想法,其實太宰治沒有死。

“……”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突如其來的清脆哨聲從我耳畔響了起來,我下意識地把從這擺脫不掉的記憶裏面走了出來。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一群小孩子被老師帶着回學校時過馬路, 老師用哨子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對方注意到我在看她的時候,禮貌性地笑了一下。我朝着她的方向點了點頭, 并且加快腳步去找舊書店的芥川龍之介。

因為芥川每月第二個周一是他的休息日, 他會在裏面看書度日。

目前為止, 我還是在努力刷他的好感度,希望早日可以成為他的朋友。即便我已經遇到很多人,但始終還是把芥川龍之介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并且為之努力。

這可以稱之為「執念」,又可以稱之為「挑戰」,也可以稱之為「完善自我」的一部分。

芥川龍之介有着我所沒有的極為強烈的情感。

這份情感偏執又厚重,有着無法自我調适的特性。

我在想着,如果我靠近他,模仿他,我是否也會有擁有十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一,哪怕千分之一的相似的情感。這樣,我也在不斷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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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龍之介此刻還站在老地方。

他看書不快,他喜歡慢慢地看。

按照我的計算,以他這種速度,如果他想看完整排的書,他可能會需要十年的時間。也就是說,這十年時間,不考慮天災**等不可抗力因素,每個月第二個周一,他一定會在那裏出現。

我才走到離他還有兩米的距離的時候,芥川龍之介便有所感應。

他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朝着我說了一句:“你回來了。”随即,他擡頭看了我一眼,對上我的視線後也沒有繼續多說,只是低頭看手上的書。我“嗯”了一聲,在書架上挑了一本書,也慢慢地翻看了起來,就這樣聽着翻頁的聲音成為我們之間唯一的交流。

我們簡單地度過日落前的最後一個小時。

結束後,芥川龍之介在經過店門口的時候,會在收銀臺的小費盒子裏面放上五百日元的硬幣,那是相當于買了兩本舊書的價格。這是他的習慣。而我也學着他在櫃臺裏面塞了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幣。

不過這次出現了一點小插曲。

老板把我們喊住了。

老板是個帶着老花鏡佝偻着腰的老人。在我們快離開前,他彎着腰從收銀臺下面合不上的抽屜裏取出兩包和「禦守」一樣大小的茶包,一手拿着一個,朝我們的方向遞了過來,并且說道:“我有親戚住靜岡的。最近(春季)送了些新茶過來,我打算送給一些老顧客。你們也拿點吧?”

我看到他手伸出來的時候,我的手下意識地伸過去,打算接他的禮物。

這可能是被江戶川亂步影響的,他喜歡接別人遞過來的吃的,接完之後,還會用胳膊肘捅我的手臂,催促我快點拿。他一點都不懂得「客氣」「謙讓」或者「禮貌」。不過他自有一套說服人的說辭,導致我現在也覺得,如果對方想送的東西,你也喜歡的話,就沒有什麽可以拒絕的理由。

芥川并不打算接,話也不說就先走出去書店。于是,我自作主張幫他拿了,追上他的腳步後,便遞在他面前。

根據芥川龍之介的妹妹「銀」提供的情報所知,他是喜歡「茶」的。而靜岡茶一直以來是日本高級茶的代名詞,更別說是靜岡新茶,懂的人都知道那是難得的上品。

“我不需要。”

“你妹妹可能會喜歡。”我忽視他的話,繼續說道,“靜岡茶是很好的東西,尤其是新茶,泡出來的茶味要比陳茶要濃,再配上一些茶點。你妹妹應該挺喜歡的。”

我沒辦法模仿江戶川亂步那種誇張的推銷宣傳言論和表達方式。

不過在他看來,美食确實就是生活的調劑。稱之為「奇跡」也不為過。就像小孩子難得去那麽一趟的游樂園,就像是千辛萬苦找到的一本好書,只要出現一次就足夠叫人歡欣鼓舞,驚喜連連。

不知道該說,江戶川是容易滿足呢?還是想法簡單呢?

芥川龍之介不喜歡承人情,但是我的說法卻也讓他的想法搖擺了一下。

“如果你想要回禮的話,可以叫人送他花見團子,可以賞櫻配茶用。橫濱的花見團子比禦手洗團子好吃。”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江戶川跟我說的話。

似乎是因為我很少跟他談論吃喝,這次的內容過多這種元素,導致芥川聽後,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眼睛望進我的眼瞳裏,反問道:“我聽別人說,你在池袋拿着公款一直在吃喝玩樂?”

芥川不是屬于會和別人嚼舌根的人。

所以我第一個想法是「誰在他面前說了」,還有「芥川他怎麽想這件事」,或者說,「他怎麽看我這個人」?

我反問道:“你說的「別人」,指的是誰?”

“和我同在首領直屬游擊隊裏的一些人。因為你用不到一億買下矢霧制藥之後,他們都在讨論你。”芥川繼續板着臉追尋真相,說道,“但你和我說,你有沒有認真在做事就夠了。”

芥川是非常直線條的人,你跟他繞彎的話,他只會被帶跑,而且很可能再也帶不回來。

所以,不要跟他說反語,也千萬不要反問他。

“我以太宰先生的名義保證,我有在認真做事。”

這裏的「我以太宰先生的名義保證」的效果相當于在信徒面前說的「我以□□義起誓」一樣,芥川龍之介非常吃這一套。

芥川點頭,不容置喙地說道:“明天要是誰再說這種事,我就對他們不客氣。”

這句話結束之後,我越發覺得芥川非常容易被當做槍使。但鑒于他從不會輕易主動關心別人,我覺得不用刻意讓他改掉這種習慣。

芥川龍之介的話還沒有說完,表情嚴肅地繼續說着:“你應該聽過「瓜田不納履,望布稍賴揣」,在港黑總部,稍微注意一點,關于你的謠言不止是一天兩天,說你設計篡奪太宰先生的權利,當上準幹部級,說你攀附幹部,趨炎附勢,什麽都肯幹的傳言都有。”

關于這些,我一點都沒有聽說過,但我可以猜到有人會有這種傳言。

不過,當這些話從芥川口中冒出來的時候,我覺得這些事情在我不注意間發酵到連芥川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也聽到了。這就是一個問題了。

“你信了?”我問道。

“我自然不信,你怎麽可能比得上太宰先生一半的驚才絕豔?”

芥川龍之介甚至認為有這種想法都是不可理喻的。

這個切入點讓我無法反駁。

從進入港黑總部大樓開始,我身上的謠言本就沒有停止過,我一直都是他們的話題。因為在炸彈事件中,救了太宰治而成為他的學生;因為太宰治離世,受到他的蔭庇成為準幹部級成員;現在接到的第一單大任務又撿漏成功。

“你不會覺得,這些謠言一直在你身邊傳來傳去,很煩人嗎?”

我可以想象,芥川龍之介休息的時候,時不時會被人提起這些話題的場景,才讓他也不得不被迫被動接受了這些信息。畢竟,芥川龍之介和我作為師兄弟是綁定在一起。因為我的關系,我覺得芥川應該也過得很不容易。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和我正常地來往,正常地聊天,正常地帶我去訓練。

我是不是可以想着,其實芥川也有把我當做朋友看了?

莫名地,我突然産生了這種期待。

然而我問完的下一秒,芥川就利落地回複道:“所以,我把所有人都打了。”

這話音剛落,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複,最後只聽到我說道:“辛苦了。”

“不過是一次兩次的區別罷了。打一次不夠,就打兩次,他們會明白,不該亂說話的。”

“嗯。”

芥川龍之介目光透着堅定而灼熱的光火,但口氣依舊保持平淡的語氣,說道:“不用管那些沒用的人,做好你自己就好了,我也肩負起帶領你的任務,讓你成為名副其實的太宰先生的學生。畢竟,我們是最優秀的。”

我……

嗯…………

這大概是太宰離開之後,我把太宰曾經說過「芥川龍之介将是港黑最強的異能者,現在還是沒有鞘的刀。不好好磨練的話,可能還會傷害他自己」的話給他聽,給他打了太多的雞血了……

“……好的。”

我這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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