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次說明:本文當初寫在語文周記本上,為避免被老師請喝茶,在自認為是耽美文的“前提”下,很多情節一筆帶過,對話也盡量隐晦,現在正經(?)地重發,撸主就怎麽開心怎麽來啦~
當時一共寫了四篇這種僞民國風的小文章,這是其中一篇,如果有姑娘喜歡的話,撸主也會發上來噠。
==================
“哥哥。”
寂靜裏一聲突兀的呼喚令許侬從迷蒙中徹底清醒,他不敢動彈,甚至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麽東西一碰就要碎掉。
然而許卿又輕聲一喚,從身後擁住了哥哥,像從前八九歲時,把頭埋在十來歲的哥哥單薄的肩上。
輕又長的呼吸像蜻蜓透明的薄翅緩緩顫動,許侬一動不動,直到頸間感到一點濡濕的熱意。
許卿無聲地落淚,喉間強忍哽咽。許侬只覺心頭襲來一陣涼薄的遲來的溫暖,好似漫天白雪裏一星将熄的炭火。
身前兩臂越收越緊,許侬艱難地掙脫出來,堂弟孩子氣地把哭臉埋着,不讓人瞧見。借着昏黃的燈,許侬看見他的堂弟用衣袖胡亂地抹着淚,一如兒時犯錯後的姿态。
一個兩個不該哭的都哭了鼻子,反倒是許侬,擠不出一點淚水。
“你哭什麽呢?”許侬柔聲問道。
“哥哥恨死我們罷。”許卿鼻音濃重。
許侬想起十多年前,八九歲大的孩子在衆人面前苦苦哀求他們的祖父、磕頭請願的情狀,長嘆一聲。他不說話,只輕輕撫摸堂弟如今稍顯硬刺的頭發。
“哥哥怎地不回信?”許卿望進他眼底。
現下,許侬使不出一點氣力去恨去罵。千言萬語,到最後不過凝成一聲嘆息。
許卿雙臂重又纏上來。兄弟倆聽着外頭的打更聲,有一下沒一下的,朦朦胧胧,如夢如真,恍如童年時拖長着聲音數數,緩慢悠長,以為能永久到歲月盡頭。
Advertisement
第二天起早,堂弟已然不在。許侬收拾好自己,拉開`房門,外頭等着伺候的丫頭吓了一跳,慌裏慌張地請罪。
他徑自朝花廳去,二嬸早早候在那兒,見他手裏拎着藤箱,臉色即刻變了。
“小九這是做什麽?”二嬸焦急地攔住他。
“我是來辭別的。”
“你去哪裏?”
“自然是回家去。”許侬平靜地說,“我娘還等着我……”
二嬸情急之下扯住侄子的衣袖,“這便是你家,你還回哪兒去?!”又叫下人們攔着大少爺。下人紛紛作揖求他留下,和着枝頭高啼的鳥,一時間十分熱鬧。
場面十足滑稽,又透出點凄涼。
衣角被攥住,二嬸還要婢女去洋行請二少爺回來。許侬一聽,只好道,“我不走了,阿卿忙,別去煩他……”
下人們這才消停下來,退了出去。方才一幕直似唱大戲一樣,真是好氣好笑。
二嬸見閑人都退下了,也不顧禮儀,附到許侬耳邊說:“小九,你爺爺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了,等上一段時間就把你娘接回來好不好?”
婦人神色痛楚,只怕又要落淚,許侬也不說好與不好,僅點了點頭。
用了早飯,許侬去向他的祖父請安。越往東廂房去周遭便越僻靜,漸漸地連蟬鳴也聽不大見。祖父病着,不能吵鬧,此處寂靜得沒有一點兒生氣,以至于房門打開時,“吱呀”一聲讓許侬心驚。
祖父正小口小口飲着米湯。許侬重新瞧清楚他祖父現在的模樣,比起昨日強撐着要拉他的時候,顯得平平靜靜的,已老邁得令許侬不忍卒睹——他的祖父,真正時日無多了。
晨間的風從窗外進來,涼涼的,有點水的腥味。
許侬坐在床沿,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倒是祖父嘆道,“爺爺對不起你。”
縱使千般過錯,這麽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到如今又頂什麽用呢?
“爺爺雖則病重,也還明白。”祖父從薄被裏伸出手去握許侬,“許家到底是留給你的。”
許侬不敢再說什麽,生怕昨晚的事故再來一回。爺孫倆一時相顧無言。
日漸盛,風也熱了,讓人不禁焦躁。許侬說二嬸讓他去家裏的田地看看,祖父聽了,臉上露出寬慰的笑。
“去看看也是好的。”
許侬心不在焉地走到大廳,許家管田地租賃的主事已經候着了,胖胖的,笑容可掬,一見他來便不住地拍馬屁,把旁邊的丫頭小厮都逗笑了。這人說的話雖媚俗不堪,卻也稱得上幽默,許侬亦忍俊不禁。
嶺南一帶,許家是根基深厚的高門大戶,要巡遍田産只怕要花上幾天幾夜。一行人便挑了離許宅不遠的一處田地。胖主事在許侬身後恭敬地随行介紹,兩人身後還呼啦啦地跟了一群管事夥計,并上宅子裏的随從,好大陣仗,田裏的佃戶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看着他們。
現下正式稻子抽穗的時候,青幽幽的稻田一望無垠,偶爾風過,波濤一樣起起伏伏,蔚為壯觀。許侬遠眺景色,借以消除一些局促難堪。
胖主事招呼一衆佃戶,叫他們認清許家大少。佃戶們齊聲喊了“少爺好”,然後竊竊私語起來。
許侬見佃戶都怪異地打量自己,也能想見他們的話語,無非是天上掉下個大少爺。正此時,卻見一個粗布衣的老漢跑到跟前,欣喜地望着自己。
這人粗鄙黝黑,面龐滿布霜色,雙手不斷地在衣角擦拭,其中一只手赫然少了半個手掌。
許侬喜道:“關叔!你定是關叔了!”
那稱作關叔的老漢也是驚喜,溝壑縱橫的眼角竟有些濕意,雙唇嗫嚅着,說不出話來。
這人原是狩獵為生的,年輕時打獵叫猛獸咬走了左手半個手掌,待到年紀愈發大了營生也愈發困難,輾轉來到許家,是以前為數不多真正關心過許侬的人。
重遇故人,一時感慨萬千。
胖主事呼喝道:“哪冒出來的盲流沒規沒距的!這是咱家的大少爺!”
許侬直皺眉頭,打斷那胖子的話,也不唱這出皇帝出巡的戲了,徑自同關叔走遠。
胖主事見他們的大少爺越叫越走,只是悻悻地随他去了。
稍遠的田地裏,正忙活的莊稼人沒看清主事一行人正做什麽,只以為來了個地主家親戚的公子,也不留意他們了。兩人坐在高高的草垛前,關叔似從前般用右手揉揉許侬的發,然而許侬卻無法再同兒時般紮進他懷裏撒嬌了。許侬說起這些年的遭遇,關叔一面聽着,一面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煙。
天空水洗一般晴藍,廣袤田野裏充滿草的帶着水汽的芬芳的味道,暑氣漸漸盛了,半大的孩子在水田間潑水嬉戲。
煙筒發出咕嘟的聲響,老漢噴出一口煙,像嘴鼻間噴出盛怒的火,道:“關叔大字不識一個,也好歹見過些世面,是決計不信大夫人能做出這種邋遢事。”
“我瞧着宅子裏沒一個老人,連張媽也不見了。”許侬道。
“當年小少爺你跟大夫人前腳剛走,老太爺後腳便把許家上上下下當差的一個不漏都換了。”關叔緩緩說着,“張媽是你的乳娘,早被送得遠遠的了。”
一老一少又說了一會子話,關叔怕許侬神傷,忙說領他去瞧些小玩意,直把他當小孩子哄,許侬一時間哭笑不得。
忽地飄來一股酸臭酒氣,田垅上歪歪斜斜走來一個衣裳淩亂的流氓,也不知喝了多少,兩旁的人見了他都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那人眼神渙散,眼白充血通紅,見了許侬,竟直直朝他來。
那男人一身酸腐臭氣,在烈日下更加臭不可聞,兩眼打量着許侬,便問,“你是許家哪個少爺?”罷了自己嘿嘿笑了起來,顯是發着酒瘋。
關叔連忙擋在許侬身前,道:“這無賴是張媽的獨子。”
許侬詫異不已,瞧着這猥瑣酒鬼不住打酒嗝,忽然就撲上來,推開年屆六旬的關叔,揪着許侬身上的薄綢衫子,“莫非你是日間裏他們說的大少爺?”
許侬又驚又怒,酒醉之人力氣奇大,一時居然掙脫不開,“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