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chapter.16
上了高中以後，生活好像正常了不少，和那幫人的學校也離得遠了，他們除了在第一年偶爾來找過徐瀝晖外，再也沒有找他了。或許是嫌太遠了，或許是玩膩了，覺得他沒意思了。
陳顏依然借錢賭博，讨債的時不時會來找他要錢，辱罵一頓也就走了，反正一直是這麽生活着的，他對這些反而習以為常了。
上個假期陳顏生病了，叫他去醫院照顧她。因為是母親，他還是去了，兩個人沉默地在醫院裏呆了兩個月，偶爾的談話也只有争吵。
徐貴凱找到他以後，他現任的妻子蘇琪也開始找他的麻煩，總覺得他要破壞他們的家庭，看他哪裏都不順眼，辱罵、警告、威脅。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父親抛棄了他，現在卻要被別人責備。
唯一想要放棄是為了什麽呢？那晚他真的太困了，很想睡覺卻睡不着，看着長長的黑夜，他頭一次覺得很累很累，呼吸都變得困難。
渾身沒有力氣，他腦子裏很亂，所有被欺負的場景走馬觀花地出現在他眼前，心裏被壓抑填滿，夜很安靜，天很黑沉。
天臺上的風很大，坐在高空的感覺很自由。
他很想閉上眼什麽也不管，很想沒有意識，很想就這樣解脫了。
下午的上課鈴聲響起，徐瀝晖眸子動了動恢複了意識。久違地睡了那麽久，雖然夢到的過往是他心底的傷疤，心情還是好壞半摻。
林筱萌皺着眉也睜開眼了，心底特別悶。真實地看到他凄慘的過往，在旁觀者的角度或許只能感受到他十分之一的悲傷，而這十分之一都已經讓她難以承受。
如果從小到大都是自己一個人堅持過來的，如果一直有人會在旁邊欺負自己，如果一直都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
如果，她是他。
她現在一定不會像他一樣優秀又清醒，他一個人抗下了所有，他還在生活。
她無比敬佩。
得知徐瀝晖的過往後，林筱萌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情緒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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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如果換成是自己，她都不能做得有他好，這樣的她又怎麽能勸他放下過往，朝前看呢？
所幸，高三的學習任務很重，讓她沒有多餘的精力胡思亂想，或許這也是徐瀝晖為什麽那麽喜歡學習的原因吧。
晚上回到家裏，她毫無心情，直接倒床睡覺了。
林筱萌又做夢了。
一樣的咖啡廳，一樣的時刻，蘇琪又發了短信找徐瀝晖。
“前幾周我也找過你，電話也沒聯系上，去你家找你也沒找到。”
“可能是時機不對吧，但有些話我還是要告訴你。”她漫不經心地攪着杯裏的咖啡。
“徐貴凱又找你了對吧？”她眼底帶着冷意。
“知道我為什麽那麽讨厭你嗎？”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從小就被抛棄了……”
“但是，”她擡眼，“你媽媽是小三，當年她為了錢、為了上位把徐家攪得一團糟。”
“所以，你本來就是就該一輩子見不得光。”
“你們永遠都該被唾棄。”
“最好一輩子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半夜被這番話驚醒，早上她才知道徐瀝晖之前過得有多慘，現在又突然知道他的身世。
之前單純的被抛棄突然有了原因，卻還不如沒有。
她不知道徐瀝晖如果知道緣由的話會有什麽反應，但就算是心理再強大也難以接受吧。
她真的希望，他一輩子不要知道。
第二天沒來得及和徐瀝晖說一聲，她就直接去他家找他了。
和上次一樣，帶着作業去他家寫，到點借手機搜題。
實則，她在等蘇琪的短信，或許是知道自己被拉黑了，她換了個號碼。林筱萌一收到短信就快速回了個“馬上過去。”然後删掉短信、拉黑號碼起身了。
“謝謝你的手機，”她把手機還給徐瀝晖，收拾好書包，“我回家吃飯了。”
說完她就走了，直接去咖啡店裏找蘇琪。
“叮鈴鈴”林筱萌推開玻璃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對面的蘇琪，她化着精致的妝容，看上去很精神幹練。
蘇琪只是淡淡地瞥了剛進門的她一眼，見不是自己等的人，收回了視線。
林筱萌也沒有多猶豫，徑直走了過去。蘇琪見她停在自己面前，擡眼疑惑地看向她。
姑娘長得很好看，紮着馬尾，眉目清秀，一雙杏仁眼也像會說話。看着倒是有幾分眼熟，總覺得好像見過她。
“阿姨好，我是徐瀝晖的朋友。”蘇琪有些意外地挑眉，林筱萌添道：“上次巷子裏我們見過。”
這才對上臉，雖然僅一面之緣，但蘇琪當時扇人還罵了很多髒話，被人看到覺得很尴尬，對她留了點印象。
不太清楚她來是為了什麽，她皺眉啓唇問道：“你來幹什麽？”語氣帶着不善。
“不介意我坐下來說吧？”說着林筱萌直接坐在了她對面。
蘇琪臉色不好，但也沒發作，等着她的回答。
“我知道你找的是徐瀝晖，他手機剛好在我手裏，我看到短信了。”她解釋道。
“所以你沒和他說，自己來了？”她勾唇笑了，覺得有些不可理喻。
林筱萌點頭，“我知道我只是一個外人，和你們都沒多大關系。”
“上次徐瀝晖爸爸來找他回家。”
聽到這裏蘇琪才擡起正眼看她，意識到這姑娘好像知道些什麽才來見她的，“然後呢？”
“然後，徐瀝晖被他打得一身傷也沒答應。”
蘇琪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不理解他為什麽不願意回來。
“我知道你肯定會很好奇為什麽吧，”林筱萌悠悠說着，“他知道自己從小就被父親抛棄了，而你們是一個完整家庭。”
“哪怕你罵他打他，他也沒有還手過，也違抗着他爸爸的話堅持不回去。”
林筱萌認真地看着蘇琪，看到了她臉上的動容，加上最後一句話，“這麽多年他已經過得很艱難了，也不打算打擾你們的生活。”
“所以，放過他吧。”她聲音帶着幾許哀求。
蘇琪桌下的手緊緊握着，想起了徐貴凱那副一定要讓徐瀝晖回家的樣子就忍不住生氣，“抛棄？”她冷笑出聲。
“他是小三生的孩子你知道嗎？”眼裏鄙夷不屑，想起剛才林筱萌的話她點頭，“是，我承認，他現在做的是很好。”
“但以後呢？徐家家大業大，你能保證他不想來分一口羹嗎？”
“你拿什麽擔保讓我放過他？”
“就算你告訴他他是私生子，能改變什麽嗎？”林筱萌保持冷靜問着。
蘇琪臉上帶着冷笑嘲弄，“能讓他一輩子在我面前擡不起頭。”
“他自尊心那麽強，知道這個肯定會受打擊。”
“啊，對了，”蘇琪拖長了音調，“你知道徐貴凱為什麽一直以來對他不管不問，最近突然要找他回來嗎？”
“呵，就因為他成績好、優秀，前途不可限量。”說完她停頓了會兒，眼裏帶着狠意，“所以，我要毀了他。”
越聽林筱萌心頭越生氣，越不平，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才強行找回了自己的音調，“可徐瀝晖他做錯了什麽呢？”
為什麽你們要這樣對他。
蘇琪微傾身子看着她，啓唇一字一句道：“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林筱萌心裏憋着一口氣，咬着下嘴唇直直地看着她。
看到女孩眼裏的憤怒和不平，她眼裏毫無波動，“你知道他媽媽當年做得有多過分嗎？”
“她向我敲詐勒索了一大筆錢，還妄圖逼我們離婚。”她冷冷地說着，“這些年她知道我現在不好欺負了也沒再鬧騰，可保不齊她什麽時候會拿徐瀝晖繼續要挾我們呢？”
“我不知道你們大人的往事，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徐瀝晖什麽感受？”
“從小沒有父親，母親也不管他只會賭博借錢，長大了還被你們繼續糾纏着。”
“就算是你說的那樣，他的出身是一個錯誤，那他本身也沒錯啊！”她聲音有些顫抖。
蘇琪沒有多說什麽，擡起杯子喝了口咖啡，“這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麽公平。”
“這就是他的命。”
林筱萌和她據理力争無果，聽着她的話只讓自己更加氣憤，“出身論”的确也是最無力改變的事實。
“小姑娘，”蘇琪突然喊她。林筱萌疑惑地看她，語氣不好，“怎麽？”
“其實，這是我第二次下定決心跟他說清真相了，兩次都沒能親口跟他說。”
“可能上天都不願意讓我做這個惡人吧。”她笑了聲。
怎麽現在突然又覺得她好像沒那麽狠？林筱萌心裏的情緒複雜，面容變得緩和了些。
下一秒就聽到她略帶竊喜的聲音，“這次，惡人讓陳顏當吧。”
林筱萌愣着，不知道她口裏說的陳顏是誰，“什麽意思？”
“啊，”她啧了聲，臉上挂着笑，“陳顏，徐瀝晖的媽媽。”
“我跟她說，要是你告訴徐瀝晖他的身世就給她一筆錢。”說着她擡眼看向牆上的鐘表，“現在應該快到他家了吧。”
誰告訴他真相更殘忍？
林筱萌趕緊焦急地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徐瀝晖，想告訴他不要開門也不要接他媽媽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通，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了那邊傳來開門的“咔嚓”聲。
“你怎麽來了？”
徐瀝晖清冽的聲音響起。
還是晚了，她垂下眼，感覺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