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校運會很快就來了,那天天氣很好,初冬陽光和煦,照得操場的跑道紅得發亮,裁判的槍聲此起彼伏,通訊稿延綿不絕。每個班都被分成一個個小方塊,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裏紮營。

“怎麽樣啊?有沒有信心哪第一啊?”張聰正做着準備運動,看向旁邊的樂喆。

“這不廢話麽。”樂喆正整理着釘鞋,聞言白了他一眼說,“200米是我的強項好吧?”

“喲,牛`逼。”

“跳你的遠去,給我拿個金牌回來啊。”

“加油。”

“加油。”

兩人擊了下掌,彼此向着自己的項目走去。

走到檢錄處,樂喆毫不意外地見到了韓啓天,他打了個招呼,揚眉說:“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對手了。”

“嗯。”韓啓天看着他笑,“請賜教。”

兩人站上了起跑線,樂喆半蹲着身,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前方,直至裁判一聲槍響,整個人像支離弦的箭竄地飛了出去。

200米考驗的就是爆發力,一開始起跑,樂喆便不再保留,盡全力去奔跑。他不用餘光掃視都能感覺到韓啓天就在他身旁,其他人都被他們遠遠甩下,只剩兩人遙遙領先,緊緊咬死對方,分厘不讓,分秒必争。

終于一口氣沖到終點,裁判宣判了排名。韓啓天第一,他第二。

明明就差那麽0.02秒啊!

樂喆不服氣,有些懊惱,又有些不甘心。

他喘着氣走到韓啓天旁邊放話道:“你等着,我下次一定能贏你的。”

Advertisement

陽光底下少年額上微微滲出的薄汗顯得晶瑩剔透,雙眼明亮韓啓天笑道:“好,我等着。”

兩人邊喝水邊結伴回大本營,臨別時,樂喆往他肩上輕輕揍了一拳:“下午我三千米記得來看啊。”

“嗯。”

張聰比完賽已經回到大本營了,瞅着他道:“怎麽,贏了嗎?”

“沒有,第二名。”

“啊?那第一是誰?”

“韓啓天。”不知為什麽,樂喆提起他時總有種莫名驕傲。

張聰想了想說:“那銀牌也不錯。”

樂喆打了個響指:“這還不是哥讓着他的,你瞧着,下回我肯定能拿金牌的。”

兩人瞎貧片刻,他被通知去頒獎臺領獎,樂喆挂着銀牌,和韓啓天以及另一個得了銅牌的參賽者合影。

韓啓天比他稍高一點,樂喆還偏要搭人家的肩,韓啓天看了他一眼。

“看我幹嘛?看鏡頭啊?”

“你這姿勢不別扭嗎?”

“還行吧。”

韓啓天稍稍調整了站姿,讓他搭得舒服點。這時閃關燈亮起,韓啓天沒來得及偏頭,眼睛還在看向樂喆,鏡頭卻已經将他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定格下來。

兩人各回各班,樂喆又被張聰他們拉去看了其他比賽項目,待到中午才去飯堂吃個飯。

“唉,土豆焖雞,為什麽只有土豆沒有雞。”張聰一筷子挑起那僅存一塊的雞肋,沉痛地嘆氣道,“弱小,可憐,又無助。”

“你這有雞肋的都還說沒雞啊?”大春說,“你不看看我還加了料的,阿姨怕別是擔心我營養跟不上吧?”于是,他撥了撥餐盤裏那條“真·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菜蟲屍體。

衆人一時無言,仿佛都在為那條逝去的小菜蟲默哀。

“今天是校運會哎,飯堂阿姨就不能體恤下我們的嗎?”樂喆撥弄着只有寥寥幾塊肉的飯,郁悶地說。

“我能坐這兒嗎?”一個聲音從他們頭頂傳來。

聽到這聲音,樂喆握着筷子的手不太穩,差點把菜都弄掉了,只聽他室友熱情地招呼道:“哎,天哥啊,坐呗。”

樂喆讓了讓身子,韓啓天坐到他旁邊。

“你怎麽不跟你們班的一起吃飯啊?”樂喆問道。

韓啓天說:“我拿飯拿晚了,跟他們錯開了時間。”

突然,旁邊伸出一雙筷子把幾塊肉夾到他的餐盤裏,樂喆轉頭看他,“你幹嘛?”

韓啓天說:“我今天不想吃肉,你吃吧。”

“我夠了啊,你自己吃吧。”

張聰早就饞肉很久了,現在看見肉都能眼冒綠光來,見他倆商業互讓個沒完沒了的,便道:“你們都不吃肉那給我吃啊。”他說着,就要伸筷子搶食。

樂喆立馬把餐盤挪得遠遠的,護食地說:“誰說我不吃了?我現在就吃!”

他說完就狼吞虎咽地把那幾塊肉吃掉,活像個餓了幾輩子的饑民。

“……我靠。”張聰被他的無恥程度刷新了一遍三觀。

待樂喆風卷雲殘地搞定了午餐,他對韓啓天說:“我吃完了,先走了。”

“嗯。”韓啓天看着他,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下午加油。”

媽的,加油就加油啊,靠這麽近幹什麽!

樂喆耳尖有點發紅,他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拿起餐盤走了出去。

幾個人回寝室的路上,張聰對他說:“那個韓啓天好像跟你挺熟的啊。”

“還好。”

“不是,人上次又給你剝蝦,這次又給你投喂肉。”張聰想了想,調侃似地說,“我覺得吧,按他那種性格,對普通朋友還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你有完沒完啊。”樂喆瞪他,“不就一起抽過煙,打過游戲而已。”

張聰看了看他,終于把湧到嘴邊那句“倒像是對媳婦似的”咽了回去,換了句話說道:“那他對你還挺好的。”

“還行吧。”

回去歇了會兒,下午的比賽是四點多才開始。樂喆聽到廣播走到檢錄處,便見張聰帶了半個班的拉拉隊給他吶喊助威:“樂喆加油!樂喆加油!”

樂喆忍不住笑了,朝他們比了個手勢。

看見回應,張聰喊得更起勁了:“兄弟加油啊!”

有老師來趕他們了:“哎,你們這些小朋友,快出去,要加油到運動場上去。”

張聰又沖他喊:“哎,那我到起跑線等你啊。”

“知道了。”

檢錄完畢,樂喆領了號碼牌走到起跑線上。他心裏知道身邊這些參賽選手不乏體育特長生,但他并沒有太多特別的情緒,內心的波瀾起伏甚至還比不上上午那場。

畢竟都訓練這麽久了,總得對自己多少有點信心吧。

比賽正式開始,樂喆調整自己的呼吸和跑步節奏,按照平時訓練的樣子去跑。一圈,兩圈……他的頭腦漸漸空白一片,眼前只剩下鮮紅的跑道。

初冬凜冽的寒風刮着臉龐,身邊是此起彼伏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樂喆咬着牙,擡起兩條像被灌了鉛似的腿,拼命向前跑。

“還差最後一圈了,加油!”

混沌的神志中,傳來了張聰的聲音,樂喆提起精神,向前沖刺。

還剩100米直道的時候,樂喆勉力擡起頭,分明看見終點站着一個人。霎時間,那些觀衆、裁判還有他身邊的選手好像統統消失不見了,仿佛天地間只剩下那一個人。沒有凜冽的風聲,沒有吵雜的腳步聲,也沒有喧鬧的喝彩聲,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他自己的心跳聲。樂喆不由得加快速度,好像他跑得再快一些,就能離那個人更近一些。

終于沖過了終點,樂喆聽到裁判喊“第三名”,便一下子失去了力氣,一雙手有力地扶着他:“別坐,先站一會兒。”

樂喆穩了穩呼吸,啞着聲音說:“我沒事。”

韓啓天看他發白的臉色,輕輕給他順了順氣,又聽他道:“水。”

韓啓天忙拿起礦泉水,開了瓶蓋遞給他:“慢點喝。”

樂喆連喝了幾口水,終于感覺恢複一點了。他看向韓啓天,發現他定定地盯着自己,下意識問了句:“幹嘛?”

原來他剛剛喝水的時候太急了,水順着他的下颌滑落到他的脖子,又把他胸前的衣服濡濕一片,顯露出肉色的肌膚來。韓啓天脫下外套,給他披上:“怎麽喝水喝得跟小孩子似的。”

“哎,不用……”樂喆想要推拒他披外套的手。

“穿着。”韓啓天語氣裏帶着一絲不容反抗的意味,“小心待會兒着涼。”

跑完步出的汗不一會兒就幹了,初冬的風飕飕吹來,挾着幾分寒意。但他此時整個人被帶着韓啓天體溫的外套裹着,仿佛連同心一起被泡在溫水裏似的暖洋洋。

“剛才好像沒看見你?”樂喆問。

“剛剛我還有跳高項目,比完我就過來了。”

“那怎麽樣啊?”

“還好。”

“第一名?”

“嗯。”

兩人邊說着話邊回班,韓啓天說:“你待會兒先去領獎吧,領完獎我再找你。”

樂喆應了一聲,回到大本營,只見張聰早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機。

樂喆問:“比賽結束怎麽不見你了?”

張聰無辜地看着他說:“我本來想去找你的,看見你和韓啓天一塊兒,就不好意思打擾了啊。”

樂喆輕輕嘁了一聲。

等廣播念到他名字的時候,他走到頒獎臺去。他站到臺上,卻見韓啓天正站在臺下不遠處沖他彎了彎唇角。他一笑,樂喆便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正好閃光燈一閃,把他那還沒來得及收起的傻笑給攝進去了。

……一個拿着銅牌的選手笑得比冠軍還燦爛真的好嗎?

樂喆走下頒獎臺,下意識地小跑起來,跑了兩步覺得自己太傻了,連忙穩了穩步伐,朝韓啓天走了過去:“怎麽了?”

只見韓啓天像便戲法似的變出幾塊獎牌,全挂到他脖子上,“給你。”

“不是,你幹嘛?”樂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脖子上兩金一銀的獎牌碰撞得哐哐響。

“送你了。”

夕陽的金晖傾灑在他的身上,少年的神色顯得格外溫柔。樂喆張了張嘴,只讷讷地說了一個“好”字。

此時,突然有人在操場邊上喊道:“大吉,我們去吃飯啦!咦,天哥你也在啊?要不要一起啊?”

樂喆轉過頭,是大春他們。樂喆問韓啓天:“去不去啊?”

韓啓天笑了笑:“去。”

落日把兩個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長,把那胸前的獎章鍍上一層透亮的光,仿佛在說——

我的榮譽當有你一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