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嘴裏的同時,一聲難耐的呻吟和之後急促的低喘,也灌進那男人耳中。

俞陽總算是聽到了他想要聽的呻吟聲,而被迫吞精的屈辱感,竟然在莫名的物有所值的比較面前,顯得那樣不值一提。

他可能是瘋了,真的。

因為就在他被嗆到而幹咳起來時,那號稱可以連戰三個回合而金槍不倒的寶貨,就那麽簡簡單單,繳械了,投降了,白濁噴濺在紀軒褲腳,然後滴落到地面。

屋子裏的沉默,持續了挺長時間。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煎熬。

誰都沒有馬上開口說話,極致的尴尬緊随着情`欲的消散瘋狂湧起,像癌細胞一樣在不遺餘力拼命繁殖,好一會兒之後,是不約而同手忙腳亂穿褲子的動靜,又一陣沉默過後,紀軒搶先一步出了聲。

“……那個……啥。你……你沒事兒吧……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故意……那什麽……不告訴你……”

話說得磕磕絆絆然而意思明确,這份兒第一次犯了大錯的學生念檢讨一樣的慌亂讓俞陽聽得差點兒笑起來。

“你慌什麽。我沒事兒。”一聲也帶着殘餘喘息的喟嘆之後,他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而後慢慢走到沙發的位置,彎腰伸手,開了落地燈的開關。

溫柔的暖黃色光源亮了起來,謝天謝地,亮度恰到好處,沒有讓彼此間的氣氛在過分明亮的環境中變得翻倍尴尬。俞陽就近坐在沙發裏,反手指了一下`身後不遠處的一扇磨砂玻璃門。

“浴室在那邊兒,你最好擦擦你的褲子。”

随着那建議低頭去看,紀軒臉上餘韻未消的紅加深了幾分,窘迫地攏了一把頭發,他清了清喉嚨,還是一語不發邁步朝着浴室方向走去。

而坐在那兒低着頭的俞陽,則在對方把自己關在那扇玻璃門裏面之後,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一任落地燈的光線照着他的側臉,陷入最深的沉默,只嗅了嗅自己手背上殘留的體液的氣味,除此之外,便好一會兒,都沒有半點別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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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①俞陽灌紀軒的那種苦艾酒的喝法,以及苦艾酒和梵高王爾德之類神經兮兮的文藝人士的關系百度即可,說得都挺詳細的,要是想看視頻,建議去看《來自地獄》裏頭德普叔泡在浴缸裏喝酒做夢那段,?色香味俱全。

②《莉莉瑪蓮》網上有德文版,《Let's Do It》是Cole Porter的歌,建議聽Ella Fitzgerald的版本。

以上。?

俞陽在自己又硬起來的時候,開始懊喪。

懊喪夾雜着後悔,繼而很快就全都變成後悔了。

他剛剛到底做了什麽?跟一個直男?關上燈,拉上簾兒,玩兒了一場……游戲?

但為什麽即便從最開始就認定了是游戲的開端,進行到中間,就變了味道了呢?他開始認真,開始執拗,開始熱血沸騰,這些情緒,難道是玩玩而已時該有的?

啊哈,說起來,他倆這才真該叫玩玩而已呢,和圈內人,自己人,419也好,短時間內成為固定炮友也罷,都還沒什麽大不了,聚散離合也都顯得挺天經地義順理成章,但跟一個直男……恐怕也就只能說是玩玩了吧?不,簡直就是玩鬧,胡鬧,鬧心的鬧。

只是,支起帳篷的褲裆不會撒謊,他喜歡紀軒的味道是事實,這只小瘦雞子兩腿之間好像釋放着純粹的佛羅蒙,誘人犯罪,也誘人沉醉。

要是法律不管,俞陽這會兒可能已經沖進浴室,把那貨掀翻在地剝個精光然後強`奸到丫好像被輪`奸過一樣了。

“……操。”心裏煩躁起來的同時,懊惱就翻了倍,心情焦躁的男人按着褲裆,從沙發椅裏站起來,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又試着冷靜了好一會兒,才讓小腹以下的火漸漸降溫。

走到窗邊的臺面前,俯身親了親不知何時跑到那兒,正靠着唱片機打瞌睡的黑貓“尼赫魯”,他給自己倒了一個shot的苦艾酒,捏起子彈杯,一飲而盡之後,閉着眼皺着眉忍過那最初的一陣喉嚨裏的灼燒,将杯子倒扣在臺面上,便轉過身,直沖着浴室走了過去。

如果說尴尬是一種病,那麽門裏門外四目相對時,兩個男人都瞬間進入了癌症晚期。

只能說,還好,他倆一個是玩主,一個是腦殘,要是想裝作一件事兒不曾發生過,還是可以排除萬難做到的。于是,已經把褲腳擦幹淨、扯平整,把龌龊的那根也擦幹淨、收起來,手裏正攥着一團紙巾的紀軒,在看見俞陽時,只幹巴巴地嘿了一聲,問垃圾該往哪兒扔。而俞陽,也只是随手指了指大理石臺面下方的垃圾桶,繼而問,你完事兒了嗎?完事兒了換我。

接下來的一切,都尴尬僵硬到好像兩個毫無演技的破演員,在上演味同嚼蠟的破劇本,也許,只有真的體會過那種尴尬僵硬的人,才會清楚彼此看似自然實則閃躲的目光裏藏着什麽,看似冷靜實則淩亂的心态說明了什麽,看似順理成章實則危機四伏的劇情預示着什麽。才會為之唏噓慨嘆,感同身受。

一語不發洗手、漱口、梳頭,俞陽把自己重新打理得幹淨體面,如同剛才根本不曾含過男人的性`器官。

紀軒也不說話,扔掉紙團,他走出浴室,卻沒有走遠,只靠在門口,用眼角餘光偷偷看着鏡子裏拽下毛巾擦臉的男人那線條硬朗的嘴角。

媽呀……

那張嘴剛剛吞了自己的……

嗯哼……

顯然是不能再看下去了,紀軒攏了一把頭發,籲了口氣,經歷了短暫的欲言又止之後,還是開了口。

“那啥,要不,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他故作潇灑,咬着牙邁步就逃,逃到門口時,他聽見了浴室裏傳出來的一聲“回見”,只是“嗯”了一個,他手忙腳亂擰開門鎖,徑直走了出去。

那一天,是一切的開端,一切的結束,也是一切的轉折點。

紀軒在很久之後回想起來,都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确的定義,他到底是被掰彎的,還是本來就有彎的基因?用某些從網上查來的“術語”表達,就是,他雖然不“恐同”,但是個貨真價實的“深櫃”?

難不成真的是?因為如若不然,他怎麽會一連好幾天都因為這一次經歷時發性地魂不守舍呢?

他要是純種老牌兒直男,應該會有種驕傲與惡心并存的感覺才對吧?驕傲是因為一個同性跪着舔過自己,惡心是因為跪着舔過自己的是個同性。但不管怎樣,都不至于有反反複複回味的心态啊……是,回味到細節其實多少也是有些驕傲與惡心并存的,可那感覺存在時間太短了,而且就算竭盡所能,也沒法無限放大。

唉……我那不知所蹤的親媽唷……

很是二`逼地故作深沉嘆息着,叼着煙看着天花板失眠的紀軒,把那根中南海在煙灰缸裏熄滅之後,拉過被子,拽到胸口,重重抹了把臉。

如果說人生的前二十幾年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需要調整心态減輕壓力的話,那麽此時此刻,就在2017年的仲春時節,紀軒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得調節調節了。

因為他那一陣陣兒表現出來的異樣,再怎麽藏,都明顯到好像禿子腦袋上鑲鑽的虱子。

礙眼又晃眼。

“哎我說軒咂,怎麽今兒不跟我逗貧啦?”坐在椅子裏的街坊老太太冷不丁來了那麽一句,吓了正在彎腰插上吹風機插銷的紀軒一跳。

“啊?是嗎?”在最短時間內裝傻成功,那家夥直起身時臉上已經開始嬉皮笑臉地苦大仇深,“唉,趙大媽,您瞅瞅我,好歹也是二十大幾的人了,也到了有心事兒的歲數了,咱雖說不至于為祖國統一跟世界和平都還沒實現而惆悵吧,可畢竟連個夜靜更深說句枕頭話兒的人都還沒有呢。大蔣哥跟珍兒又一天到晚跟我眼巴前兒秀恩愛,秀完恩愛秀娃,秀完娃繼續秀恩愛,您說我能不瞅着眼兒熱嘛。您是有我趙大爺疼呢,我們家能疼我的就我親爹,可您說,這……這不一樣啊是不是呢。”

“你得了吧啊。”老太太根本不買賬,拿下垂的眼角掃了一下紀軒滿臉的苦逼相兒,哼了一聲,“就你趙大爺那老兔羔子,見天兒還等着我疼他呢,你問問他什麽時候疼過我?撐死了也就上禮拜我感冒發燒他給我做過幾頓飯端過幾回水喂過幾片兒藥削過幾個蘋果……”

“嗳喲喂我的親二姨兒!!您這還叫沒人疼啊?!!有天理沒有啊?!您這叫變相秀恩愛吧?!!讓各位說得說得,這能叫沒人疼?!!這要叫沒人疼那真沒人疼的都幹脆摸電門去算了!!”紀軒一邊兒嚷嚷一邊兒環視四周,而後在等着理發的和正在理發的都忍不住笑起來時,才看着也笑起來的趙大媽,咧着嘴角,翻着白眼,打開了吹風機的開關。

他稍微好點兒了。

逗逗貧,就會暫時放下所謂的心事,那些想起來就會尴尬裏纏着莫名興奮的心事,就在嘻嘻哈哈之間,被壓下去了,如同一口二鍋頭之後,可以讓太陽穴不砰砰作響的那一口爽脆的老黃瓜。

此後大約過了三四天,他漸漸不再煩惱,或者說,煩惱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就在本以為自己眼看就要走出漩渦時,一個大浪,又把他給卷了進去。

啊……或許該說是他自己小腿兒抽筋了。

事情要從某個周五聊起。

那天下班之前,紀老爺子到店裏來了,雖說只是看看,俞冰也好,大蔣夫妻倆也罷,全都好像接待太上皇一般對老店長一陣熱情的寒暄,又是讓座又是倒茶,不亦樂乎。

“爸,您瞅瞅,您比絕大多數國家幹部都幸運了吧,處長局長退下來之後都未必有人捧臭腳摟粗腿,您這待遇好到沒邊兒了,大夥兒就差跟您跪下了。”紀軒邊收拾小推車上的各種工具邊臭貧,很快便換來了老爺子一個白眼。

“滾,我是腳也不臭腿也不粗,人家小俞跟大蔣有禮貌有教養,哪兒像你啊瞅見親爹來了連個好聽的屁都不帶放的。”

“再好聽也是屁啊我的爸爸!!我就算放個三角拐彎兒五彩燈花兒的出來它也終究是個屁啊我的爸爸!!”

“去一邊兒去甭把你爹跟屁放一塊兒說!”老爺子急了,紀軒消停了,裝傻充愣笑了幾聲,他把推車推到大鏡子旁邊,然後就像個所有會跟自己親爹耍無賴的熊孩子那樣,膩歪到旁邊,一屁股坐進小沙發裏,掏出手機開始跟個沒事兒人兒似的刷朋友圈。

看兒子不再窮逼逼,老爺子也就開始說正事,說是自己突然想到,要不要以後店裏發放一些優惠券,給孤寡老人,或者低保戶,具體怎麽操作回頭可以跟居委會讨論,至少店裏先商量商量。

提議當然是好的,俞冰他們當然點頭贊同,反手拍了兒子一下問問有什麽想法,紀軒在點頭贊同之後當然也少不了再貧幾句,老爺子當然也采取相應的對策進行“鎮壓”,店裏正熱鬧着,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個高個兒的年輕男孩子。

“嗳喲?紀叔!您來啦?”看有貴客,來者挺高興,趕緊招呼。

“嚯,鐵子,你又長個兒了?還是又壯了?”

“啊,應該是壯了點兒吧,最近我抽空健身呢。”挺憨厚地笑着,卷着袖子露着胳膊的大男孩關好門,看向靠着大椅子站着的俞冰。

眼神交彙之間能說明多少問題,老爺子是不知道的,大蔣和珍兒決定裝不知道,而紀軒,則沒來得及選擇裝傻或是幹脆猥瑣地旁敲側擊兩句,因為他才別有所指看向兩人,剛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就亮了,且不說鈴聲是“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有多令人側目,真正難以描述的,是看到電人姓名時,他的眼神。

綠色的接聽鍵抖啊抖的,像是勾`引或者挑釁,“俞陽”兩個字就那麽在屏幕上擺着,紀軒心裏一顫,手指頭就麻了。

但他最終接了電話,逃避問題一樣掏出煙,邊點上邊往外走,邊開門邊接了電話,随着大玻璃門關上,屋裏的人除了一聲“喂?”沒有聽見他說了些什麽,而除了俞冰,也沒有別人額外注意到他的表情。

鐵子拽着紀老爺子去後院跟自己爸媽聊天了,大蔣夫妻倆繼續掃衛生,俞冰從門邊摘下除塵拖把時裝作無意掃了一眼外頭抽着煙打電話的那個背影,告訴自己別瞎想了比較好,他聳了聳肩膀,想着存了一個白天的,等待晚上跟鐵子分享的話題都有哪些,便專心幹自己那份活兒去了。

而門外的紀軒,則在簡短的通話過後,把手機揣在褲子口袋裏,皺着眉,深深吸了口煙。

俞陽打電話過來,問他是否還好。

好啊,能有什麽不好啊。這是他的回答,但同時也是他的自問。他确實還好嗎?還是說心裏像歌兒裏唱得那樣,有了個“解不開的小疙瘩”?

“嗐,沒事兒,你甭惦記我。”他是這麽說的。

“我不是怕你有啥心理陰影嘛,要是有,我可就罪過兒大了。”

“……要是有那也是我自作自受跟你沒關系啊大哥。”倒是“明事理”,紀軒聽着對方低沉的聲音,覺得有股弱電流從頸椎一路鑽進了尾椎,清了清嗓子,他義正辭嚴,“真的,沒事兒,我肯定不至于有陰影,咱照舊還是哥們兒,回頭哪天我倒休還找你喝酒去,成吧?”

電話那頭的片刻沉默不知說明了什麽,但俞陽聽來還算輕松的語調暫且起到了緩和氣氛的功效:“那成,不過你這回來可就不免單了啊~”

“行行行,那我大不了少喝點兒。”打着哈哈,又貧了兩句,紀軒挂了電話。

而直到微涼的夜風吹過臉頰,他才意識到自己臉上在發燙。

抽了幾口煙,在沉默中冷靜下來之後,他甩了甩頭發,轉身進屋。

他當然并不清楚俞陽那頭看着漸漸變暗的手機屏幕,想的會是什麽,是輕松了?還是更沉重了?那個硬加上去的以後還是哥們兒的指向标又能使用多久?會不會被某個突發事件簡簡單單就轟成炮灰炸成齑粉?當時當刻,選擇了逃避問題的紀軒,也許早該知道,從他跟個傻`逼一樣問出那句“男人跟男人到底該怎麽爽”時起,他們兩個就注定了,不管順着任何一種方向發展下去都有可能,但唯獨再也不可能只是哥們兒。

兩個人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總會被第三個人知道的。

那只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

不過,俞陽沒想到自己的秘密會被發現得那麽快,俞冰則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戳到這個秘密的蛛絲馬跡。

堂兄弟倆,在俞家老宅子裏的一段對話,危機四伏,卻也昭然若揭。

準備跟着母親回趟東北的俞冰,在難得能把人基本湊齊的一場家宴過後,一邊跟俞陽在廚房洗碗,一邊試探着,看似輕松地,提起了紀軒。

“你跟軒子,玩兒得不錯?”

也許他并沒有打算問出什麽來,也許他連有可能問出什麽來的期待都沒有,可他還是從自己那一貫是滿臉高富帥版的“來啊快活啊”的堂哥臉上,看到了也許不該出現的一絲緊張。

就像……作弊的考生在當時沒被抓到現行,過後卻留下了被提起作弊二字就心裏一震的陰影。

俞陽在心虛。

就算表面上他不動聲色。

“啊,還行吧,這人挺好玩兒的。”簡簡單單說着,把手裏的盤子放在瀝水架上,高大的男人心理上矮了幾寸。

“是挺好玩的,當初上學的時候就是,全班同學都喜歡他。”笑了笑,俞冰略微眯起淺灰藍色的眸子,停頓了一下,從水槽裏抓起湯碗,用滿是泡沫的海綿球慢慢擦洗,“尤其是女生。”

“……讨小姑娘歡心是吧。”本能覺得對方話裏有話,俞陽幹脆順着往下接話茬了,“優等生喜歡問題少年?在論的哈。”

“你怎麽知道他問題少年?”俞冰當即反問。

“他跟我說的,說他老打架,還差點兒讓學校開除了。”

“看來你倆确實挺聊得來。”

“嗯,看怎麽說了。”

到此為止,兩人的對話沒有再繼續糾纏紀軒的主題。

但俞冰已經可以确定,自己這個堂哥,和自己那個老板,肯定有問題。也許問題很小,可并不能小到被忽略,甚至因為小,才顯得更加尖銳刺眼。

排除掉天生的心思敏感,俞冰至少比紀軒更了解俞陽,這個平日裏聊天從不冷場的人,如果對一個話題急于畫上句號,那只能說,這個話題正在敏感點上,而且往往敏感非常。

只能說,也許俞陽該念萬幸自己的堂弟并不喜歡刨根問底,從名字到相貌到個性,都算是偏冷的他,在牽扯到隐`私時,還是會很留面子的,于是,确實對于自己和紀軒之間無法定義,又很想找到個合理定義的俞陽,還是選擇了保持安靜,畢竟,有些事實,不是那麽容易說出口的,就算是對他而言。

其實俞陽也想過,他跟紀軒,可能不會更進一步了,畢竟對方是個直的,最起碼表現上是個直的,自己呢,又不是個“戀直”的人。玩兒了這麽些年,他更喜歡能簡簡單單就拉上床的自己人,或者說自己人裏能簡簡單單就拉上床的那類,跟他一樣都沒打算安定下來的那類。對于一個男人,三十幾歲也許不算正年輕,可畢竟既沒有青少年荷爾蒙毫無節制亂竄一天到晚精蟲上腦只想着啪啪啪到腎衰才爽的魯莽,也沒有中老年性`欲衰退心有餘而力不足難得燃燒一次卻好像把擠出來的牙膏裝回去,或是好像用橡皮泥捏的杆子打臺球一樣的尴尬。三十幾歲,正是一個男人的身體處在最巅峰狀态,魅力和性`感最無法阻擋,各種玩法都最駕輕就熟的時候,再過十年,十五年,等體能不行了,心思沉澱了,再考慮安定什麽的,也不遲。

這個年紀對誰動心,太早了,尤其是對一個直男。

想着這些的俞陽,告訴自己該收手時就收手,卻根本沒想到他在想到動心這個詞的時候,沒有覺得怪異,沒有半點猶疑。

家庭聚餐兩天後,俞冰跟着母親去看遠在東北的那些娘家親戚了,俞陽看到微信朋友圈裏紀軒在叨逼叨店裏少了一個人一下兒就忙多了什麽的,想要寫點回複,又不知說什麽才好。

天氣仍舊有些微涼的四月天裏,差不多有一個禮拜,兩人都是各忙各的,顧着自己的店,過着自己的生活。

然後,就在俞冰回來的前一天,這種忙碌的平靜,被也許是命裏注定的捉弄似的一件小事,給刺破了。

那簡直就是仙人掌上最細小的一根刺biu地一下戳穿了氣球外皮一樣,只需要0.1秒,積存的氣體,就會從密閉空間裏釋放出來,繼而爆裂傾瀉得一發不可收拾。

當天下午,剛說得空休息一會兒吃口零食,剛把手塞進薯片袋子,紀軒就看見從門外走過來一個人。

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跟他年齡相仿,長得高挑漂亮,妝容不濃不淡,衣着時尚得體。

這個女人推門進來,看見他,笑得格外開心。

“紀軒!”清澈的嗓音和記憶中的稚嫩不太一樣,但是笑的模樣,眼睛的弧度,和可愛到爆的小兔牙,一點兒沒變。

“唷!楊雪?!”想要打招呼,又怕手撤出來時弄人家一身薯片渣子,紀軒慌神兒了那麽一秒鐘,但很快就傻笑着,放下袋子,抽了張紙巾,擦幹淨手指頭,繼而朝對方伸出手,“你還真來啊!我以為你就是說着玩兒的!”

“必須真來啊,這還能說着玩兒?”女孩跟他握了握手,然後掃了一圈兒店裏的配置,又沖着那邊正幫別的客人理發的大蔣和幫忙掃地的珍兒各點了個頭。

“這誰呀軒子?”珍兒開口問,同時走向飲水機,接了杯熱水,放在茶幾上,“來姑娘,先坐。”

“謝謝您。”自然而然道着謝,楊雪輕松而規矩地坐在門邊的小沙發上,然後指着紀軒開口,“我們倆是小學同學,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是一個班的。”

“嚯,小學同學啊,這得……多少年了?”

“十來年了呗。”紀軒搭茬兒。

“從畢業,到現在,十六年了。”楊雪笑着邊說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那是怎麽又聯系上的?”

“這不是最近想弄個同學聚會嘛,把能找回來的都找回來聚聚,然後紀軒他們家電話一直沒變,地址也是,同學錄上他算最好找的那幾個之一。”

“啊,确實,他們家真是一百年不動搖那勁兒。連門牌號都沒換過,還是那麽一塊兒小鐵片兒。”

“得了珍兒姐你歇會兒吧。那門牌號是政府給弄的,我們家安善良民從來也沒想過瞎動。”紀軒知道大蔣哥這位夫人一向熱情到沒有邊際,不出半小時,估計自己上小學時候的各種糗事兒都會被她從楊雪口中套出來,趕緊及時制止話題進一步深入,他請走了珍兒,讓她“回到自己深愛的工作崗位上去如火如荼地繼續為人民服務”,然後坐在沙發上,把薯片的袋口完全撕開,端着遞到對方面前,“不減肥吧?”

“不減,虧誰也不能虧自己的嘴。”大大方方捏了一片,真的好像只兔子一樣咯吱吱吃着,女孩看向正眉開眼笑的紀軒,“你真沒變嘿,樂的時候還那德性。”

“啥叫‘那德行’啊!你得說還是那麽英俊,不知道我筆名叫紀英俊麽。”

“那我筆名就是楊玉環了。”楊雪反應足夠快,快得讓紀軒心裏癢癢的,兩人邊笑邊聊,還拿出手機互相指着對方朋友圈裏的自拍照吐槽,氣氛和諧熱烈,滿滿當當,都是久別的老同學又聯絡上的喜悅。雖然交談中各自肯定也是隐藏了一部分不願意提的經歷,但對于年屆而立的男人和女人而言,隐藏不愉快的經歷,只說想說的,只問能問的,太容易了。

只是……

紀軒怎麽也不會料到,聊着聊着,楊雪的一句話,就讓原本歡樂的氣氛,驟然凝結出了冰霜。

“哎對了,軒子,你還記得我表哥嗎?比我大一輪的那個。”女孩說着,又喝了口水,捏了塊薯片,“你還記得吧,你見過他,不止一次。我們兩家不是住得近關系好嘛,這回我一說同學聚會,我表哥就把你想起來了,我說現在你開理發店呢,他就說幹脆也過來理理發,試試當年那個小瘦猴兒手藝如何。這會兒他應該快到了,今兒他半天班兒……”

楊雪後頭又說了什麽,紀軒忘了。

又或許是因為耳鳴太尖銳,讓他有種進入了火車隧道的感覺,嗡嗡作響,聽不清任何別的聲音。

一貫開開心心腦子裏好像什麽事兒都不裝,至少是沉重的事兒可以選擇性過濾的紀軒,脖頸發硬,指尖發涼,心裏,沉重的事兒,用一瞬間膨脹到極點的沉重,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喉頭哽住東西似的,他沒了言語。

他只剩下幹巴巴的幾聲笑,和僵在臉上的百味雜陳。

那天,是個禮拜五,天兒不冷不熱,黑下來之後,還有點清冷。

那天,紀軒喝多了,但這次醉酒,和以往的每一次,每一次,都不一樣。

那天,俞陽深深記得很出人意料大半夜跑到他店裏來的紀軒跟他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那天,之前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不能把直男拉下水的自我警戒,不要莫名其妙對不該動心的人動心的催眠暗示,全都像漏洞百出的謊言一樣,不攻自破。

且不堪一擊。

距離打烊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紀軒出現了。

他說他就是來喝的,就是來醉的,他帶着錢呢,先開一瓶最容易把人醉死的酒給他,就比如像上回綠了吧唧,跟藿香正氣水兒兌二鍋頭一個味兒的那個……

俞陽直覺不對勁,卻也沒有多問,他只是想了想,伸手從架子上拿下來一瓶甜橙味的灰雁伏特加,直接擺在紀軒面前。

“喝吧,這個味兒好。”他說。

“不是天價兒吧?”臉上挂着個怪笑,呼吸裏透着煙味的家夥開口問。

“三十八一瓶,算天價兒嗎?”單手托着下巴伏在吧臺上,俞陽看着對方,在旁邊的bar tender一臉驚悚想說“老板你怎麽滿嘴跑火車?!灰雁啥時候38過?!”之前就用眼神示意小哥閉嘴,然後,他幫紀軒打開蓋子,抓過一個剛洗好的玻璃杯,加了冰塊,倒了少半杯進去,“來,先嘗嘗。”

那家夥,基本上就是一口悶進去的。

俞陽看着緊緊閉着眼,在酒精濃烈的刺激過後長出了一口氣的紀軒,想都沒想,又給他倒了半杯。

第二次,仍舊是個一口悶。

現在俞陽知道了,确信了,他确實是來為了喝,為了醉的。

“你晚上吃飯了嗎?”

“……吃了,跟大蔣他們吃的烤魚,鐵子也在,鐵子你知道吧,我們家親戚,也是我那理發店的少房東……”

叨逼叨的模樣,是突然灌了兩杯烈性酒之後的人快速失去理智之前最後的清醒,俞陽清楚得很。他在話音落下後點點頭,提着瓶子,捏着杯子,拉着軒子,去了後院。

“剩下的上我那兒喝去吧。”他是那麽說的。

“你怕我撒酒瘋上胡同裏裸奔去啊?我不會,我是一文明人,最起碼也是一正經人。”咯咯咯地笑着,呼吸裏煙味混合了酒味以及酒味中的甜橙味的家夥還算聽話跟着離開了酒吧。

他去了俞陽屋裏,喝了差不多一瓶灰雁,追着“尼赫魯”跑,抱着“丘吉爾”親,大大咧咧就那麽躺在了人家床上,脫了上衣,光着膀子,伸着手,讓俞陽把剩下的酒也給他,他直接對瓶吹。

“你還真打算喝完啊。”俞陽坐在床邊沙發椅裏,看着那光着腳在他的實木床屜上磕來碰去都毫無痛感的醉鬼,并沒有真的把瓶子遞過去。

“有……有酒就要喝、喝到底,這……這特麽是對酒的尊重。尊……重!懂嗎?!”

聽着那含糊不清卻振振有詞的腔調,俞陽可以斷定這厮是已經喝傻了。他無奈地一聲嘆,起身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胳膊。

“哎,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你說什麽怎麽了,到底有什麽煩心事兒,能跟我說說嘛?保不齊能幫你一把呢。”

“……那我……那我先謝謝您了。”突然笑了一聲,緊跟着就好像讓自己的唾液嗆到了,紀軒一陣劇烈咳嗽,打了個滾兒,縮成一團,抓過套着真絲枕套的羽毛枕,抱在懷裏,把臉整個兒埋了進去。

俞陽等了好一會兒,才等來了一聲悶悶的“你幫不了我。”

他思索着接下來怎麽問,又過了好一會兒,另一聲悶悶的“天王老子也他媽逼幫不了我……”就傳了出來。

知道事兒絕對小不了,也聽得出那語氣其實是在盼着他繼續追問,俞陽清了清嗓子,盡量平緩地開了口。

“就算幫不了你,至少……你說出來,也會好一點兒,你覺得呢?”

“‘我’覺得?誰他媽在乎‘我’覺得?……”蒙着枕頭,罵了幾句格外難聽的話之後,紀軒把遮蔽物拿開了,他翻身回來,看着俞陽,“我問你……假如一犯罪分子,二十幾年前犯了罪,可是直到今天,因為沒有證據,沒人會相信受害人說的話,這人就一輩子逍遙法外了……你說,公平不公平?嗯?公平不公平?”

話說到這兒,俞陽眉頭皺了起來,酒量不好喝到大醉卻吐字清晰條理明白,這才是該令人害怕的情況,就好像回光返照,是死前最後一絲力量的燃燒。

“……不公平,那,這犯罪分子……都犯了什麽罪?”仍舊用平緩的聲音試探,他用床邊牆上的總開關把屋裏的燈光調暗了一半,想要營造出一種更适合傾訴的氛圍。

也許是這舉動管用了,也許是他低沉的嗓音有催眠功效,也許是酒精的麻痹,也許都不是,也許只是紀軒自己快憋死了非說不可了不說不行了……

那呼吸粗重的人,微微喘着,單薄的胸口起伏着,沉默着,眼睛紅着,嘴唇抖着,終究還是出了聲。

他說,今兒他一個小學同學來了,女的,倆人關系不錯,一直不錯。是,中間斷了聯系好多年,可是最近又聯系上了。本來一開始都挺好的,可後來,她表哥也來了。這就很尴尬了。哈哈……怎麽說呢……她表哥,比她大一輪,他們上二年級的時候,她表哥上大學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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