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3)

好好過你的日子吧,行嗎?”

一席話落下,難受的,是兩個人。

就算難受的方式和角度不同,然而難受是真的。

紀軒不出聲兒了,他陷入了被真話踢了褲裆的局面。而他的沉默,讓踢人的人,也不好過。

“要是……沒什麽可說的了,咱就先挂了?”這樣講是真的會讓心都揪到了一塊兒,俞陽努力保持冷靜,不想聽見對方又炸毛,猶豫了一下,還是補了一句,“有別的話呢,什麽時候想起來,再說?”

“啊……那……嗯……”跟個啞巴一樣張了幾下嘴,只發出了沒意義的幾個單字,紀軒有點兒想要炸自己的毛,恨恨地抓了抓頭發,他咕哝了兩聲,才答應,“那就先這麽着吧……”

當天,他不清楚是誰先挂斷的電話,因為他好像在逃避問題一樣,皺着眉頭,急匆匆按了屏幕上的紅點。也許俞陽同樣急匆匆,可誰知道呢。

氣,消了,煩惱,只多不少,滿腦子都在回旋俞陽的話,那個低沉的聲音把那些不知怎麽的就是會讓紀軒的心情跟着起起伏伏的句子送進耳朵之後,好像就再也沒離開過了。

俞陽喜歡他,好吧也許不是特別特別喜歡的那種喜歡,但至少是有“那個”意思,但俞陽正因為這樣才不想跟他走得近,還主動想要趕走他,讓他離遠點,讓他去交女朋友,讓他去結婚好好過日子……這就有點兒不那麽讓他高興了。

為他好的勸說,卻讓他不高興,這種情況好像很久都沒有發生過了似的。上一次,大概還會是上學的時候,老師的碎嘴唠叨讓他無名火起,再往前,可能是他爹的嘴碎唠叨讓他無名火起。當然了,這些叨叨也真的都是為他好。可是,俞陽的叨叨,為什麽就這麽讓他明明不愛聽,卻沒有無名火起呢?

他不想生氣,他覺得煩躁,覺得涼,覺得失落,覺得壓抑。

而讓他陷入這些情緒的俞陽,在上述幾種情緒之外,又多了幾分自嘲。

真話并沒有令他更好過,說破的事實有毒,喜歡兩個字一旦提起就成了萬箭穿心的刺,戳在全身,不疼,唯有無處抓撓的癢。

表面上,他還是風流潇灑的高富帥,白天在貓堆裏睡覺,晚上在人堆裏穿梭,沒人知道他情感上的起落,頂多就是看慣了他接二連三往屋裏帶男人過夜的店員們會偶爾在不那麽忙的時候壯着膽子偷偷議論兩句陽哥最近莫不是陽痿了?怎麽都不見他約炮了呢?

陽哥,沒有陽痿,只是心累。

他的這種狀态,大概持續了三四天,直到第五天晚上,病根兒自己找上門來。

Frish剛開始營業,只有那麽稀疏零星幾個客人的時候,正在吧臺後頭喝着今晚的第一杯Bourbon,低頭刷手機挑選着自己有點動心的新車的俞老板,聽見了店門被推開的動靜。

他一擡眼,就再也沒法錯開視線了。

走進來的,是紀軒。

那個穿着白T恤和黑運動褲的瘦子邊胡嚕頭發邊沖他走了過來,眼神有點躲閃,臉上有點紅,像只意圖求愛`撫又放不下驕傲的野貓。

野貓最終在他跟前停下腳步,低聲打了個招呼,清了清嗓子,似乎有話要說。

“今兒怎麽有空過來?不忙……”俞陽的客套只進行了一半,就被殘忍打斷了,紀軒胡亂擺擺手讓他閉嘴,又一把伸手搶過他的酒杯,閉着眼,一仰脖,灌了一大口。

“……甭來那套哩個兒楞。”最初的熱`辣勁兒滑過喉嚨,消散在肚子裏之後,吐出沁涼的一口酒氣的紀軒屁股一歪,坐在吧凳上,撂下酒杯,掏出手機,他用讨債鬼一樣的表情,直勾勾盯着對方,“廢話少說,你先重新把我加回去,我現在就發好友申請,你敢放半個屁說個不字兒,今兒咱倆這官司就算是完不了了!我說到做到!不把你這鋪子拆了我特麽是你小舅子!”

那天,事情的發展,整個兒就可以用神經質三個字來形容。

紀軒闖進門來的時候,店裏自動播放的音樂正好是兩個文件夾之間的過度,前頭頗具風情的藍調音樂剛剛結束,下一首曲子還沒到前奏,不知為何卡了一會兒,這段空白恰好讓紀軒氣哼哼說完那一大段開場白。跟着,音質絕佳的喇叭裏,一段十分熟悉的調子就播了出來。

只聽了兩三個小節,俞陽就記起了曲名,那是他自己都忘了從國外哪個跳蚤市場淘回來的lucy o’byrne版本的《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然後,他完全想不起是何時給轉錄成音頻,又何時添進了店內的播放器列表。

這就十分的尴尬了。

因為他跟紀軒之間的氣氛,全讓這首曲子給堪稱完美地,闡釋調動了出來。

他幾乎笑場,當初只是欣賞女歌手的吐字和嗓音,現在卻又多了一層巧合造成的喜劇成分,感覺自己好像某些廉價愛情片的主角,總是會在跟對手角色發生故事時,被配上莫名其妙又無比貼合的背景音樂。

紀軒倒是并沒有走神,他仍舊氣哼哼,直勾勾盯着俞陽,等他做該做的事——拿出那該死的手機打開那該死的微信把自己重新加為好友。擰眉瞪眼耐着性子,他在心裏暗暗倒計時,琢磨着要是這厮真的拒絕,自己又該怎麽辦,是真拆了他的鋪子,還是拆了他的人,紀軒忍不住開始抖腳,薄嘴唇緊緊抿着,手指頭也有點顫抖。

這個模樣的他到底有多可愛,只有俞陽知道。

這種可愛,該怎麽說呢?恐怕就好像有的人明明養了全世界臉色最臭脾氣最壞的貓,卻還是覺得自家寶貝兒宇宙第一霹靂無敵萌到讓人吐血。是的,在俞陽看來,紀軒就是可愛到超過了他四個“親兒子”,讓他從心到腎,都無比沖動,無比瘙癢,沒法壓制瘋狂的,想要綁回家圈養起來的念頭。

真的太想養一只紀軒了,太想了,fuck,shit,asshole,太想了。

極力不讓自己的邪念從表情中溢出來,俞陽低頭咳嗽了一聲,關了手機上的汽車網頁,打開微信,看着跳出來的那個好友申請消息,拇指猶疑了一秒,終于還是按了下去。

他接受了。

而當他看到對方那明明松了一口氣,還不樂意明确表現給人看,明明放下心來,卻得了便宜賣乖一臉“這還差不多”的德性,那種想要直接撲上去揪着領口狠狠親這貨一頓,再吸貓一樣吸上幾口的沖動有多強烈,怕是說出來連他自己都會吓到吧。

“以後你不許再随便删我了。”語調明顯平緩了許多,心情放松了的紀軒打開俞陽的對話框,好像在測試一樣發了個圖過去,确認沒有任何問題,才撂下手機,端起酒杯,喝了個見底兒。

俞陽看着對話框裏圖片上的容嬷嬷,以及搭配的惡搞文字,暗暗翻了個白眼,而後也放下手機,微微欠身,縮短了一點兩人間的距離。

他想了想,開口。

“軒子,我問你。”

“嗯?”

“我之前說的,你考慮過了嗎?”

“你之前說啥了?”

“不要跟我距離太近。”

“噢。”撇了一下嘴,紀軒點頭,“考慮過了。包括你說的找女朋友結婚生孩子,也都考慮過了。”

“我只說了找女朋友和結婚,沒說生孩子。”俞陽挑眉。

“都結婚了還能不生孩子?等啥呢?我要是有媳婦兒,最起碼得生倆,孩子多了家裏熱鬧,有人氣兒。然後我将來還得催我孩子早婚,我想早點兒當爺爺或者姥爺,什麽時候四世同堂什麽時候我就算修成正果了。瞅着這一大家子人,摟着我老伴兒說你看看這都是咱倆分出來的,你說咱倆多牛`逼啊。”

“……你認真的還是故意氣我?”嘴角揚了起來,笑容卻有點危險,俞陽等了一會兒,等到了那家夥繃不住的笑。

“你都把我給删了,還不許我氣氣你?”

“非要揪着這個不放嗎?”

“嘁。”一臉的我樂意我樂意,紀軒把最後一點酒喝完,臉上已經帶了紅暈,他想了想,看看周遭也沒別人,才擡頭盯着俞陽,“這幾天,我确實想了不少東西。我說說你聽聽。”

“……嗯。”

被那樣的開場白一激,俞陽有點兒心動過速,他看了看空杯子,卻沒有倒酒,只是等。

“首先呢,我得承認,我吧,覺得你特棒,性格也好,長相也好,都特棒,然後咱倆還聊得來,還玩兒得到一塊兒去,挺難得的,所以我不想跟你保持距離,懂嗎?”

“承蒙誇獎,其次呢?”

“其次吧,你有個毛病我不大喜歡。就是你有時候挺不坦誠的。你看你之前,明明是替我出頭,明明是行俠仗義了一回,可你非得說這事兒跟你沒關系,我知道你是怕我心裏不舒服,可我這人你也知道,實話實說天大的事兒我也能過得去,拿我當猴兒耍,我才會玻璃心碎一地呢,以後不管怎麽着都別再騙我了,成不?”

“銘記在心,繼續。”

“再有呢……嗯……就咱倆之前那事兒,我是不想當沒發生過,發生就發生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也不用你負責什麽的。你不用考慮那麽多,不用怕我心裏不舒服,我沒不舒服。反倒是你說‘兩清’啊……“肉償”啊之類的,我不怎麽舒服了。至于你那什麽……喜歡……我……啥的……掏心窩子說哈,我呢,也不是沒這個預感。就說是預感吧。嗯。然後呢……也、也挺……挺高興的。”

聽到最後那裏,俞陽怎麽說呢?大約就是坐在冷雨裏聽見天氣預報說明兒暖流來襲氣溫飙升十五度的感覺吧。

扯呢?逗我?你騙傻子不要錢啊?

不不……也是有可能的,天兒說變就變,這玩意兒向來就是誰也說不準的啊……

可……

“幾個意思?”俞陽皺眉。

“甭揣着明白裝糊塗,我幾個意思你聽見了。”

“所以你真的不覺得惡心?”

“但凡我覺得惡心就不會因為你删我號兒就跟你急眼。”

“不是說了別揪着不放了嗎?”

“你再跟我裝我還就到死都揪着不放了。”

“好好好。”做了個投降的手勢,俞陽表示認輸,無奈地笑笑,他略作沉吟,單手托着下巴,胳膊撐在吧臺上,另一只手指了一下對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追你?”

“你樂意就放馬過來啊,我還怕你不成?”聽見“追”字,絕對是小心肝顫了一下的紀軒一臉牛`逼哄哄。

“這事兒可不帶玩兒激将法的。”

“沒跟你玩兒激将法啊。”

“我可是會不擇手段的。”

“……茲你別拿我親爹人身安全威脅我。”

“你當我真是黑社會啊!”

“哈哈哈哈你看你又上火。”突然笑出聲來,瘦皮猴兒兩手交叉放在涼涼的吧臺上,而後略作沉默,把下巴也放了上去,微微斜着眼睛看向俞陽,“其實,話說回來,你幫我出頭,我真的挺感激的。雖說……你這事兒幹的是真挺懸的吧,也挺讓人後怕,可我真得說聲謝謝你。”

聽着那些話,俞陽一時間也有點動容,他覺得自己到此為止,是正式的,官方的,明确的,開始陷落了。

他喜歡這小子,喜歡到自己猶如奧林匹斯山一般巍峨聳立的驕傲和玩世不恭在瞬息間崩塌。

然而,真的可以嗎……?

“軒子,我問你,假如把我和一個大美女放一塊兒,我們倆都一樣想跟你好,你會選誰?”

“那得看是多大的美女了。”那小子趴着壞樂。

“……絕代佳人,白富美,要什麽有什麽。”俞陽幹脆順着對方往下說。他以為那混球兒會說出什麽讓他心裏不舒服的話來,他甚至做好了思想準備,可他最終得到的答案,卻格外令人意想不到。

“我長這麽大都沒讓人追過,更何況是倆人同時追,這你可問住了我了。”

什麽?!

“等會兒。”俞陽站直身體,“你……沒談過女朋友?”

“談過啊,可沒被追過。其實我也沒追過誰,就都是玩兒得不錯的女孩兒,感覺挺好,然後我就找個機會,比如撸串兒的時候,說一句‘你看咱倆要不處個朋友吧?’,然後人家就答應了,然後就接着撸串兒……”

“你再等等,再等等。”簡直好像聽到了天大的新聞,爆炸程度堪比世界大戰,俞陽臉上的不可思議完全不是裝的,好一會兒,他才念叨了一句,“你這也太随便了吧?”

“其實當時目标是挺明确的,就也是想好好相處。不過不知道是咋回事兒,到最後都是沒多久就從男女朋友又回到普通朋友了。就還是一塊兒撸串兒的‘好兄弟’,沒別的。”

“……”大約有十五秒,俞陽沒說出話來,又過了十五秒,他看着紀軒,壓低音量問了句,“發自肺腑說,軒子,你……考慮過自己的真實取向嗎?”

“啊?”

“你這根本就不像是在談戀愛啊。”

“是嗎?”

“你是真心喜歡人家嗎?就跟你撸過串兒的那些女孩兒。”話這麽說都有點兒想笑,俞陽盡力忍着,等着答複。

“應該……是吧。”

“是什麽?是也跟對我的感覺一樣的那種?覺得合得來而已?”

“好像也不是,不太一樣……我對你也不只是覺得合得來而已……可……啊……嗳喲卧槽……我暈菜了……你容我想想。”好像終于領悟到了什麽,于是也就終于被問毛了的紀軒,和俞陽剛才一樣,總計有半分鐘沒出聲。這半分鐘裏,俞陽倒了青檸水給他,裏頭加了薄荷味兒的糖漿,又用牙簽插了一片薄薄的黃檸檬片放在杯口,而看似已經神情恍惚遨游天外的紀軒,則在端起杯子表情木然喝了兩口之後,終于出聲丢了個都不知是給對方還是在自我靈魂拷問的問題,“……那你說……我有沒有可能……是‘雙’的?”

卧槽,大俞,你收了他吧,這麽傻的現如今可不多見了。

腦子裏有個聲音那樣慫恿自己,俞陽捏了捏眉心,按住差點兒就笑場的嘴角,低下頭,嘆了口氣。

“‘雙’是不存在的。”

“啊?為啥?”

“只有都‘能’的,沒有都‘愛’的,所謂的‘雙’根本就是在迷惑期,早晚都得定下來。”

“……是嗎?!”

“是。”

“……噢。”紀軒一臉懵逼,還帶着點兒剛進入新世界大門的強烈不适應,剛才的氣勢洶洶,現在已經蕩然無存,周身釋放的波形也從熱`辣辣的紅,逐漸變藍,冰藍、瓦藍、秋褲藍。

明顯感覺到對面的人已經陷入了修羅場,俞陽多少有點兒心疼,他不想繼續折磨他了,再這麽下去,就有虐待兒童的罪惡感了。輕輕一咋舌,決定就此終止這一話題,看着紀軒焦慮中喝光了一杯薄荷檸檬水,他在那只瘦瘦的貓爪子伸過來拿紙巾時,也許是突發奇想,也許是忍耐已久,總之,猛然按住了那骨感的手腕,他眼裏驟然帶了霸道的邪氣,根本不管店裏還有別的客人,就直接湊上前去,攬住紀軒的脖頸,先是探出舌尖,舔掉了唇角挂着的冰涼清甜的水滴,繼而毫不猶豫,直接用一個實打實的親吻,堵住了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還根本來不及躲閃的嘴唇。

一首《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的,親吻結束時,店裏放的是另外一首歌,紀軒不知道是啥,說實話他也沒那個腦子去想是啥了。

就算是燈光昏暗的夜店,這樣的場景也是超新星爆炸一樣的亮點,就算周遭的客人也算是吃過見過玩兒過的主兒,這樣的場景也是值得人目瞪狗呆的。畢竟是半公衆場合,畢竟是兩個男人的親吻,畢竟其中一個,還特麽是店老板。

那麽,另一個就是準老板娘了?

當時不管是客人也好,店員也罷,都這樣認為。

紀軒的表情是常見的一臉懵逼,而俞陽,則在親吻結束後斜眼看了看正盯着這邊的人們,然後在有人反應過來要用手機偷拍時,不知是要故意炫耀,還是在真心阻撓,總之,他随手抓起吧臺上的酒單,格外優雅地遮擋住兩人距離那就叫一個近的臉,而後再次湊得更近。

挑`逗一樣親一下上唇,再挑`逗一樣親一下下唇,有點邪氣地輕輕咬一口,他在紀軒想要躲閃前,動了真格的。

那是個熱情到吓人的深吻,唇舌交媾簡直色`情得喪心病狂,根本不懂接吻技巧的人被弄到氣喘籲籲,連罵人的力氣,都蕩然無存了。

腳底下一軟,剛剛被拉起來的紀軒,在拉着他的男人松開手的同時,一屁股坐在了吧臺凳上,跟着就紅着臉趴在臺面邊沿,死也不擡頭了。

“是你說我可以追你的。”陰謀得逞的男人笑得挺開心,語氣則是該死的理所當然,“你都那麽說了,就別怪我不擇手段。”

紀軒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咕哝了一句:“你這也忒特麽不擇手段了!”

“是嗎?”

“哪兒有這麽不按套路打的!”

“那你覺得‘按套路打’是怎麽個模式?”饒有興致等答案,俞陽端起紀軒那杯檸檬水喝了兩口,略微平息一下有點兒升騰的燥熱,“從做筆友開始?鴻雁傳書兩三年再見面?”

“滾你娘的腿。”罵了一聲,總算有力氣擡頭的家夥紅着一張臉,皺眉看着俞陽,“總得先拉個小手約個會吧?!我以前交女朋友的時候都沒上來就親過!”

“咱倆連睡都……”

“再往下說就打死你埋了。”陰沉沉地恐吓着,根本不清楚為什麽對面這厮會反差那麽大的紀軒奪回水杯,把剩下的冰飲來了個一口悶。

“好好,你說了算。”欣欣然起來,俞陽反手示意了一下酒吧後門,“要不要去我屋裏聊?”

“那聊到最後你又得把我往炕上拽了吧。”

“聊不到最後我就又得把你往炕上拽了。”

“那算了。”撇撇嘴,單手撐着太陽穴,把一側的頭發揉得有點炸毛,紀軒不敢看斜後方的客人們,總覺得那邊有嘀嘀咕咕在議論他的聲音,想方設法意圖找點兒別的話題分散一下注意力,他煎熬了半分鐘,才總算開口,“……這幾天,你都幹啥來着?”

“想你啊。”

“臉皮還真厚實。”

“實話。另外……還在估計你來找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覺得有多大?”

“一半。”

“太低了吧。”

“不敢往高了猜。”

“這你倒是又成了耗子膽兒了。”

笑了笑,沒有再繼續反駁什麽,俞陽低頭略作遲疑,擡手摸了摸紀軒的頭毛。

“那,就按你說的,咱們從約會開始。你想去哪兒?”

聽見那樣的邀請,紀軒表情一變,看似是有點兒驚訝,好像沒料到俞陽真的會答應并且沒嫌他幼稚而且老土。這倒是某種程度上給了紀軒一點勇氣,按捺着心裏的蠢蠢欲動,都不知道自己眼神中的閃爍有多勾人的家夥坐直了身子,掏出手機,開始從自己的一大堆點評收藏裏翻騰。

“找什麽呢?”

“等會兒等會兒。”一邊找一邊小興奮着,簡直就像是剛才的親親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紀軒在總算翻出N多個收藏中的某一個之後,将其點開,把手機屏幕轉向俞陽,“這兒!這也是我長草好長時間一直沒顧得上去的地方!你啥時候有空兒?”

俞陽湊近,看了看屏幕上的那個店名。

“哦,這兒啊。”發現是熟悉的名稱,本來還以為是多神奇的地方的男人放松下來,“皇冠啤酒坊是吧,這兒我去過。”

“是嗎?咋樣?”

“自釀啤酒挺好的,店也夠大,整條紅街就數它顯眼。你要是無肉不歡,這兒适合你,典型的德國啤酒館,主菜全是烤肉香腸什麽的。”

“就是有點兒貴。”随便翻看着推薦菜的價格,紀軒有些許為難,“跟房頂上烤串兒差着一百多條街呢。”

“味道也差着一百多條街呢。更何況,不用你自己動手。啊對了,樓頂還有露天花園。”

“是哈,我也是覺得那個挺棒的,這月份兒也該露天喝酒了。”

“那就去吧。”

“……那成,那我就豁出去一回。”

“不用豁出去,我請你。”

“不用你請,我自己有錢。”想都不想就回絕了對方,紀軒一擺手一搖頭,“我又不是小姑娘,大老爺們兒吃個飯都不能自己掏錢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次我請你,下次你請我總可以啊。”

“得了俞老板,我謝謝您了,咱先從AA制開始吧。”

“好,随你。”聽着那倔強的語調,俞陽忍住嘴角的笑,稍作思索,他補充,“不過,你還得等我幾天。”

“幹啥呀?”

“我得把車先買了。”

“……哦對哈,您那特斯拉送人情用了。”一雙單眼皮的小貓眼微微眯起來,紀軒輕輕咋舌,想了想,又看了看身邊時而走過的店員,他幹脆一招手,從吧臺凳上下來,示意俞陽出去說話,“有個事兒我得問問你。”

大概能猜到他要問的是什麽,俞陽倒是也沒避諱,打算出去再說。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店門外。

挨着店門不遠處,紀軒站定,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找了個沒人也沒車經過胡同的空白,清了清嗓子,開口問。

“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到底找了誰幹的那件事兒?”

話,不用講那麽明白,俞陽已經心領神會,組織了一下語言,他用很認真的态度回答。

“你要是真想知道,我也确實沒什麽可隐瞞的。只不過,你千萬不要跟任何第三個人說就是了。我呢……認識一個挺‘有辦法’的人物,确實是個人物,女的,你見過她。”

“是嗎?誰呀。”

“就是你說超級大美女的那個。”

紀軒思考了一陣兒。

“是在你店裏拍照來的那個?就穿得特少,這兒特紮眼的……”

“行了你就別描述了。”看着那在胸前比比劃劃誇張地勾勒出一個虛拟大波`霸身材的家夥,俞陽有點兒脫力,掏出煙來,點上,他等紀軒不再嘿嘿嘿笑個沒完,才接着往下講,“她叫什麽我就先不說了,總之,她有個……關系非同一般的朋友,姓魚,不是我這個俞,是水裏游的那個‘魚’。這位魚小姐,家裏背景很大,然後,她弟弟,就是幹活兒的那個。”

“啊……也就是你送車又陪睡的那個是吧。”

“你是在吃醋嗎?”

“美死你。”一想到這件事,就會想起那個尴尬的淩晨三點,一想起親眼見到的和親耳聽到的,就會想起丁丁的愉快和屁屁的疼。當然了,後來屁屁也愉快了,只能說這個浪蕩子是真的手法高明……不不不……別想了這兒說正經的呢!

“軒子。”俞陽突然叫他。

“嗯?”

“你……要是真答應我追你,至少有一件事兒我可以保證。”

“啥?”

“我以後不會再跟別人睡。”

被那麽一說,紀軒心裏簡直跑過了一群非洲野牛一樣狂跳起來,明明不是特別發誓賭咒的語氣,明明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知怎的,在這種環境下,被那個男人講出口,就好像有着“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慷慨激昂。

紀軒暗暗告訴自己沒事兒沒事兒沒事兒的冷靜點,吞了吞口水,他鼓起勇氣擡頭跟對方視線交彙。

“你的生活作風問題你自己看着辦。反正就是,這事兒就真的到此為止不會有後續的麻煩了,是吧?”

“是。”

“那成,那我就真信了啊。”

“盡管信。”

“嗯。”應了一聲,紀軒準備暫且終止這個怎麽想都還是會讓他尾巴骨發涼的話題,抓了抓頭發,他擡手“搶”過俞陽指間的煙,自己抽了兩口,又塞回去,“要是沒別的事兒,我就先撤了。”

“回家?”

“嗯。”

“那……”

“你不用送我,你車都送人了。”突然開始犯壞,紀軒叽叽咕咕樂了兩聲,而後很快就被對方在腦門兒上輕輕彈了一下。

“我明天就去把新車買了,行了吧?”

“你瞅瞅你瞅瞅這人咋這麽不識鬧呢!”揉了揉額頭,暫時贏了一回的家夥挺高興,而後補充提問,“你要買啥車?還是電動的嗎?”

“不了,太麻煩。”搖搖頭,俞陽示意紀軒,兩人一起往胡同口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他才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有點兒想買Infiniti。”

“說人話俞老板。”

“英、菲、尼、迪。”

“噢——!”恍然大明白的紀軒拍了一下巴掌,随後更加亢奮地停住腳步,“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有一姐們兒就是賣這車的!”

“是嗎?”

“是是是!不就是車标看着跟奇瑞差不多,只不過下頭不封口的那個嘛?!”

“你會不會說點兒好聽的?”一下子笑出聲來,俞陽險些讓煙嗆到,定了定神,他問,“那你方便介紹人家給我嗎?打折未必,至少能買個踏實可靠。”

“成,小意思。啊……這會兒有點兒晚了,我明兒跟她聯系,然後約個時間,咱仨先碰個頭兒,到時候好好聊。”

“好。”俞陽點頭,随即挑起嘴角,“那,去啤酒坊吃飯就還是我請你吧,算你幫我介紹人家的回禮。”

他說完,眼看着那家夥皺起眉頭,一臉的“你居然在這兒等着算計我呢!”的表情。那表情很是可愛,讓人想就地按倒騎上去……

“那你早點回家休息吧,別太累了。”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不要無時無刻惦記着耍流氓,俞陽沉住氣,沒給對方繼續跟自己矯情要AA制的時間,指了指胡同口,他先邁開腳步。“走,我送你到街邊兒,看你上了車就回店裏。”

那天,他倆就在路邊道別,且不說道別後,兩個人在只剩了自己的時候,都會在回想剛才發生的種種時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一個覺得事情發展怎麽會如此詭異還如此快,一個覺得事情發展怎麽就這樣鬼使神差走上了期待的路線,但總之,事情就是這麽發展下去了,第二天,難得因為亢奮而度過了有點兒失眠的一夜的俞陽,收到了紀軒發來的消息。

他聯系上了那個姐們兒,那姐們兒也确實還在賣車,賣的也确實還是英菲尼迪,而且,巧合的是,人家已婚,老公是開紋身店的,紋身店的位置就在鼓樓東大街上。

簡直是天意。

從黑芝麻胡同到鼓樓東大街,溜溜達達也沒多遠,紀軒很是亢奮地炫耀“幸虧我想起來人家了吧!”的時候,俞陽就會看着那些文字,想象着那家夥驕傲的臉。

計劃中的碰面,定在兩天之後,時間是下午三點,地方是某間咖啡屋。

咖啡屋也在鼓樓東大街上,距離紋身店很近。

俞陽提前一點到了,坐在挨着大落地玻璃窗的沙發裏,沒過多久,就看見紀軒出現在窗外。

紀軒上半身穿着一件深藍色T恤衫,胸前正中是一只正在挖鼻孔的卡通貓,下頭則是寬松的淺藍色牛仔五分褲,俞陽低頭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真絲襯衣,簡直要苦笑出聲。

他并不是在笑紀軒,恰恰相反,他覺得這樣的紀軒正是自己會喜歡上的初衷,沒有絲毫的造作和粉飾,喜歡穿什麽,就穿什麽,那麽自然和真實。

紀軒也并不在意俞陽的穿着,因為對他來說,啥真絲襯衫啊,哪有大背心舒坦?

兩人一起坐下,又等了大概十分鐘,一個被紀軒提前描述得美若天仙的年輕女人,就走進了店門。

倒确實是很漂亮的,俞陽不否認,不過,反正他對于異性的審美也就那麽回事兒,連全國人民公認的幾位女神都木有感覺,眼前這位姑娘,能被他列入很漂亮的範疇裏,已經和大牌明星別無二致了。

紀軒在和對方四目相對時站起身來,一邊招手,一邊大大咧咧叫了聲:“哎嘿!這位大哥!這兒吶!”

這樣喊一個女孩子,無論如何都會惹人側目,然而被喊的居然很是泰然,先當機立斷回應了一句“瞅見你了小婊砸!”,跟着,便幾步走近,直接坐在了對面的沙發裏。

“軒子啊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因為老這樣兒才嫁不出去的知道不?”沖着那嬉皮笑臉的貨格外直接地打趣着,美女轉臉看向俞陽,“就是您說要買車?”

“啊,是我。”被兩人之間奇特的招呼方式已經弄得不知該不該開口說話,俞陽帶着禮節性的微笑,欠身過去,握了握對方纖細的手,“您好,我姓俞,俞陽。”

“唉喲?本家兒?我也姓于!”姑娘挺高興,“‘幹勾兒’于?”

“不是,我是人字頭的俞。”

“噢,沒事兒,反正套不套近乎都不妨礙做生意。我叫于威,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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