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4)

堂堂的威,可不是草字頭那個哈。來,先來張名片吧。”從包裏變魔術一樣捏出一張泛着清香的名片遞過去,性格看來很是飒爽的于小姐把漆黑的長發別到耳後,翹起二郎腿,向後靠進沙發靠背,看看俞陽,又瞅瞅紀軒,沉默了幾秒鐘,跟着,不知怎的,漂亮的唇角就一點點,一點點,挑了起來,“……我跟軒子認識好些年了,他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這位俞老板,看來你倆是認識時間不長哈。不過但凡是他給我介紹要買車的,肯定先得是他特別信得過的,要不他怕我讓人給坑了。那……恕我多嘴,我能先八卦一下兒……掃聽掃聽你倆是什麽關系嗎?”

有那麽一陣兒,紀軒覺得自己可能命裏注定跟姓yu的犯沖。

最起碼來說,他身邊每一個yu,都是不是普通人。

俞陽就甭說了,這麽個高富帥,喜歡他,追他,一追起來還就不擇手段了,這種事,每次即便是不經意間那麽一想,都覺得心裏頭直撲騰。

然後,就是俞陽所說的那個,“幹活兒”的魚家大小姐的弟弟。哼,不是什麽好物兒……最起碼不是省油的燈。

最後,便是面前這位于小姐了。于威女士,和紀軒是多年的交情,以前一直來往密切,直到人家姑娘談了戀愛結了婚,他這個死光棍兒就被曬到一邊兒去了。當然,倒是沒那麽慘,可畢竟原來都是屋頂烤串兒幫的,“幫會”裏那個最漂亮的,最愛熱鬧的,現如今百年不遇難得有次機會出現一下,大家無不覺得失落。

這次能借機聚聚,紀軒是挺高興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會被迎面就問了一句取向問題。

這丫頭是這意思吧……紀軒偷偷想。

他決定裝傻。雖說他真心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麽看出來哪裏不對的。

“能啥關系,跟你木有關系。甭老惦記着掃聽別人關系。”調動了情緒開始逗貧,他把面前的蛋糕往于威那兒推了推,“來,吃一口先,為了等你我都沒敢動。”

“我不怎麽愛吃甜的你又忘了?”看他想回避問題,人家也沒多嘴,說了句我先去買杯咖啡,動作迅速的姑娘站起來,PIA地一下把包扔在座位上,就直奔點餐臺。

俞陽側臉看着紀軒。

“她有gaydar。”直接就下了定義,他在對方一臉茫然皺起眉頭時低聲解釋,“有些女人,天生有這個超能力,看你一眼,就知道是彎的還是直的。就好像雷達探測一樣。”

“我去,不會吧。”紀軒有點兒窘迫,“那她之前那麽些年可是一次都沒提過啊……”

“要麽是不想說,要麽,就興許是gaydar‘設備升級’了。”開了個有點兒冷的玩笑,俞陽擡起手來,把仍舊在心慌慌的家夥腦後一撮翹起來的毛給按了下去。

這一幕,于小姐沒有看到,不知算不算萬幸。點完咖啡,她走回來,重新坐下,沖兩人笑笑。

“行了,談正事兒吧,要買哪款?”

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來幹嘛的,紀軒沉住氣,端起被嫌棄太甜的蛋糕碟子,直接捏起來啃了一口。嘴裏塞着東西,他讓兩位随便聊別管他,而後就只顧吃了。

俞陽和于威,倒是沒有假客套,就幹脆切入正題,一個描述自己的偏好,一個提出購買建議,氣氛倒是還算融洽。紀軒不怎麽插嘴,吃夠了甜食喝夠了冰飲,心滿意足坐沒坐相陷在舒服的沙發裏,他開始玩手機,然後在水分迅速代謝到最後一個階段時站起來跑去洗手間了。

聊車的兩人繼續聊車,紀軒回來後,俞陽起身跟着去放水,眼看着那個高大的背影進了洗手間,于威在門關上之後,沖着那個意識到情況不妙的家夥露出一個不大像女孩子該有的猥瑣表情。

“嘎哈?”紀軒下意識往後挪了挪屁股。

“哎,我問你,你倆到底啥關系。”放下手裏的英菲尼迪目錄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濃香的焦糖瑪奇朵。

“朋友呗,還能是啥。”想想剛才俞陽所說的什麽鬼雷達,紀軒有點兒緊張,但表情還是盡力裝沒事兒人兒。

“要是朋友,你就不會說是朋友了。”

“啊?”

“原來介紹別人給我認識的時候,你不是都說‘這我哥們兒’,‘這我兄弟’嗎?忘啦?”言辭格外犀利,眼神加個更字,于威盯着紀軒,好像審問叛徒的偵查員,“另外,以前你也不是沒介紹別人從我這兒買車。那會兒你都是怎麽說的?‘使勁兒坑丫的,丫有錢。’‘別忘了給我回扣啊~’‘哪款賣不出去了你就玩兒命撺掇他買哪款~’這些話可都是紅口白牙從你嘴裏說出來的啊,又忘啦?”

“……誰閑的沒事兒記得這個去啊!再說那不都是開玩笑的嘛!”感覺背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紀軒想要吃蛋糕平息緊張情緒,卻發現碟子已經空了,“你到底要說啥?!”

“沒要說啥,就是怕你記性不好提醒你一句,介紹這位俞老板的時候,你說的可是‘麻煩給上點兒心哈,介紹個性能好的,另外,能打點兒折扣就打點兒折扣吧,誰的錢也不是白來的。’哎,軒咂,這話是不是你說的?我這兒聊天記錄可還沒删呢。”

“你這叫聽風就是雨!聽風就是雨啊你!”擡着手指着對方,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好生傻`逼的紀軒臉整個兒紅了,而于威則只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淡然,撥開那只骨感的爪子,舒舒服服斜靠在沙發背上。

“甭激動,我又不會說你啥。只不過,我多少有點兒意外,要說你可不像是圈內人,頂多就是以前你交女朋友那種不怎麽上心的勁頭兒有點兒可疑。我一直也沒真往圈內人的方向猜你。現在嘛……倒是可以基本斷定你是個僞直男了,至于你是演得真像呢,還是單純未開化呢,我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您放過我吧,成嗎?啊?我謝謝您。”雙手合十開始作揖,紀軒終于投降了,放棄了,只可惜,對方不打算馬上放過他。

“哎,你倆到底啥關系我就不問了哈,其實挺明顯的。我就多嘴再問一句,你的屬性是‘通殺’不?”

“……哈?”

“雙。”

“不是說雙的不存在嗎?”

這句話一出口,紀軒就後悔了。

雙不存在的結論,是俞陽告訴他的,而他也就傻呵呵接受了,現在還以此跟于小姐讨論,這是以往的紀軒會說的話嗎?是嗎?!嗎?!

“誰告訴你雙的不……”

“下一話題!”

一說下一話題,就足夠說明問題,于威忍着笑,拿起目錄冊扇了扇風:“我是覺得雙存在,頂多就是更喜歡哪一方的事兒而已,人這玩意兒本來就複雜,一切皆有可能。”

“——李寧。”

“?”

“這不是廣告詞兒嘛?‘一切皆有可能——李寧’。”

“你夠會打岔的啊紀老板。”

“那是……”本來還想再貧兩句,卻看見了從店鋪另一頭走過來的男人,紀軒當即住口,托着下巴看窗外的車輛行人去了。

“聊什麽呢這麽開心?”看不到背對着自己的紀軒是什麽表情,但是遠遠的就能看見于威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俞陽坐回沙發裏,把沾着水珠的手在紀軒那露在五分褲外的膝蓋上蹭了一下。

差點兒就炸了毛,紀軒渾身一激靈,但是忍住了沒條件反射地打人。與其說是被水珠的微冷吓了一小跳,不如說是在桌子底下被觸碰有種小媳婦兒被大流氓輕薄了的慌亂。被詢問在聊什麽的于威把這些臺面上的細節看得清清楚楚,也心領神會能猜到臺面以下都發生了什麽,鎮定自若沖着紀軒擡了擡下巴,她告訴俞陽說剛才在聊自己老公開的紋身店而已。

“啊,對,我聽他跟我說過,你家先生是做這個的。”

“啥啊還說這麽上檔次!我們家那位姓郝,郝志強,你叫他大志就成了。”邊笑邊說,于小姐指了一下窗外某個方向,“他那店就在東邊兒。原本也沒有開店的打算,就是純喜歡紋身藝術。後來家裏祖輩兒的老人都沒了,騰出來一間空房,面積還挺大的。他跟家裏一商量,就說幹脆開個店吧,然後他就把當初給他做紋身那人給愣是從三裏屯挖牆腳挖過來了。那就是現在他店裏的首席,另外還有倆別處請來的紋身師,一共仨人。”

“哦……”俞陽點點頭,覺得這個話題還挺有意思,便順着往下聊,“那,他現在是專心顧店裏了嗎?”

“沒有,也是上着班兒呢,兩頭兼顧。挺逗的這一說,平時他們上班兒都得穿西裝。他是穿上西裝人模狗樣,一脫衣裳就成黑道大流氓了。”

“紋身面積大?”

“滿了,整個兒一件兒花秋衣,從前胸到後背,從胳膊到手腕。”

“那還真的是挺厲害的。”被花秋衣的說法逗樂了,俞陽端起自己那杯咖啡喝了一口,略作停頓,看向紀軒,“你要不要去修一下你那對翅膀?”

“啊?”紀軒一愣,“這裏頭咋還有我的事兒呢?”

“你那個紋身有些線條糊了,顏色也不太均勻,修修比較好。”

“是嗎??”下意識反手摸了摸後肩胛,紀軒念念叨叨,“我這個不少年了都,而且當初是喝醉了紋的,估計對恢複也确實有影響,另外我還沒補色,只不過就是因為在背後,自己瞅不見,就不那麽上心了。”

“要不就去修修吧,也好看點。”

“倒也不是不成……”

看着兩人對話,于威不動聲色,拿起手機随便刷着,一臉的置身事外,只不過耳朵始終聽得認真。

“哎我說,這位大哥。”紀軒伸手在于小姐眼前打了個響指,“這麽一說我倒是确實動心了,那啥,你們家那位最近忙不忙?幫我安排一下兒成不?”

“成啊,這還不簡單,給你加個塞兒,還得算親友價。”

“行,夠意思。”

“那必須。”很痛快地說着,于威稍稍側身,卷起連衣裙的袖口,“我也有一個,你瞅。”

随着肩膀露出來,一個粉紅色的貓爪印也就展示在兩人面前,淡淡的水墨風格很是可愛,就像是真的被腳爪粘了顏料的貓咪摸了一下。

“這就是那首席給弄的,是不是感覺特真實?不是那種特俗氣的卡通風格哈。”

“還真是……”邊看邊點點頭,紀軒擡眼,一臉認真地問,“幹嘛非得弄個狗腳印兒啊?你不是屬豬的嗎?弄個蹄子印兒才……唉喲別打別打!”

眼看着逗貧招來了禍患,欠打的家夥在于小姐抄起目錄冊抽他的同時抱頭躲閃。俞陽一臉無奈笑着看他犯蠢,但伸出去遮擋的手,還是不由自主攔住了每一次攻擊。

這就十分地……不言而喻,欲蓋彌彰了。

于威停止了進攻,也沒戳穿什麽,實際上這已經明白到不戳自穿的情況,再自作聰明去點破,那都是多餘。放下冊子,她指着在叽叽咕咕壞笑的二貨。

“就說你是小婊砸吧,這是貓爪子印兒!我最喜歡貓你忘了!?”

“噢,是嘛,那成吧算我眼瞎。”紀軒把歉意裝得格外形象生動,繼續跟老朋友你一言我一語地逗着,而俞陽,則保持着優雅的姿态,看着兩個人聊得開心。

他喜歡看和別人嘻嘻哈哈的紀軒,他覺得這個時候的紀軒,渾身上下釋放出來的真實味道,那種無比接地氣的魅力,簡直令人受不了。這個瘦瘦的家夥,怎麽能做到那麽可愛的?怎麽眼神可以那麽靈活?笑容可以那麽自然?表情可以那麽豐富?思維可以那麽敏捷?他就像個用不完的段子庫,永遠有的說,一說,還就能把你逗樂。

紀軒這個人啊……是真的在努力地快樂着的。

你可以叫他大條,或者幹脆就是傻,但是你無法不去嫉妒他的快樂,還有那種主動尋求快樂的能力。

明明家庭是殘缺的,明明童年是陰暗的,明明成長是布滿傷痕的,但這個人就是從陰暗的角落裏,從殘破不全的牆角磚縫裏硬朝着太陽長出來的一棵會開花的小草,脆弱又堅韌,弱小又強大,不夠漂亮,然而卻有種讓你害怕讓你折腰的絕美的力量。

就算他的快樂是裝的,又能怎樣,至少他盡力了,比起那些明明沒經受過什麽挫折卻只會怨天尤人的人,紀軒的精神力量不知要強大多少,這是無法否認的,是事實,即便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當天,三個人的閑聊大概在晚飯前結束了。閑聊中,俞陽定下了要買的車,紀軒定下了修補紋身的日期。

于威并沒有提議一起吃晚飯,俞陽也沒打算讓這個漂亮的電燈泡在他倆面前亮太久。彼此似乎都心知肚明地道了別,向左走向右走,各回各家去了。

“我餓了。”走出去一百米左右,紀軒摸了摸平平的肚子。

“想吃什麽?”看着那有點兒像小屁孩兒的動作和微微皺起的眉頭,俞陽提議,“要不,還是去皇冠吧?”

“就我說要去的那個啤酒坊?”

“嗯,去不去?”

“你不是說先把車買了嘛?”

“那就是個玩笑,想去的話,随時打車啊。”邊說,邊停住了腳步,又拉着紀軒往路邊站了站,俞陽掏出手機準備叫車。

“等會兒等會兒。”猶豫地攔住對方,紀軒有點兒為難,“你這也有點兒忒突然了吧,再說,你瞅瞅我穿得這就叫一随便,跟你站一塊兒簡直就是個跟班兒的馬仔啊……”

看了看一臉嚴肅的瘦子,又看了看瘦子身上那件挖鼻貓T恤衫,俞陽沒有讓自己笑得太誇張或是太流氓,甚至可以說,他的笑裏帶出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溫柔來。擡起手,輕輕拽了拽對方有點歪的領口,他一聲舒嘆,搖了搖頭。

“別瞎說,我還就是……最喜歡你這樣兒。”

紀軒活這麽大,有兩件事不清楚。

一是不清楚誰真心喜歡過他,二是不清楚自己真心喜歡過誰。

然後現在,當他微微喘着,整個人軟在俞陽懷裏,瘦削緊繃的臉頰貼着對方厚實的胸肌,屁股明明在熱`辣辣的疼,那裏卻還是吸着某根物件兒不放……

他才意識到,可能,自己是有點兒因性而愛,對這個男人有依賴情緒了。

他們倆,确實是去了那個皇冠啤酒坊的,因為都是死煙民,就選擇了露天座位。五月的傍晚,不冷不熱的風,鴨蛋黃一樣的夕陽散射出并不算刺眼的光,把紅街和對面的工體都染上了一層赤金色。

點餐的時候,俞陽沒客氣,招牌烤豬肘和芝士拼盤大蝦芒果沙拉蘑菇濃湯一樣來了一份。又叫了兩份白啤,他問紀軒還想加點兒什麽。

“這就不少了,悠着點兒吧我的哥。”他拿過菜單本子,塞給服務生,“先這麽着吧,我們倆吃着看,不夠再點。”

拿着本子,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紀軒衣服上的挖鼻貓,抿着嘴唇點點頭,忍着笑走了。

“就跟你說了我穿成這樣兒不合适吧!”發現人家的舉動,紀軒有點兒炸毛。

“別理她,她那是笑點低。或者讓你萌到了而已。”掏出煙點上,卻只抽了一口,俞陽把那支煙小心翼翼,貼到對方嘴唇上。

下意識叼住,紀軒一皺眉頭:“嘛呀?幹嘛給我呀?”

那叼着煙說話的模樣格外可愛,俞陽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而後歪着頭,單手托着下巴,挑起嘴角。

“間接接吻。”

“……操。”臉上在加深顏色,被輕而易舉就弄得一身燥熱的家夥扭過臉,沉默中抽了兩口煙,而後眨眨眼,不知怎的就流露出“我好牛`逼”的表情來。

“軒子,我問你。”

“嗯?”

“你是真不怕我玩兒命追你嗎?”

“……不怕啊。”突然進入了有點嚴肅的話題之中,紀軒略微坐直身體,“怎麽了?”

“沒怎麽。确認一下。”

“噢。”

“還有。”

“?”

“以後咱倆出來,不管去哪兒,你都不用在乎穿什麽合适。沒有合适不合适,你喜歡,就是合适。”

“你得了吧,那要是看歌劇去呢?我也随便穿?”

“你願意看歌劇去嗎?”

“不願意。”

“我也不願意。”

說到這兒,兩個人不約而同都笑了出來,紀軒搖搖頭,又抽了一口煙,然後把那支沾染着自己嘴唇觸感的毒物還給了俞陽。

“賞你的,間接接吻,偷着樂去吧。”

“幹嘛偷着樂?要樂就明着樂啊。”回了一句更讓人心浮氣躁輕飄飄的話,俞老板從桌上拉過煙灰缸,把煙灰在裏頭彈了彈。

他沒再繼續調戲紀軒,直到菜上齊了,兩人都只是進行着關于紋身,關于車,關于所有生活瑣碎的話題。紀軒知道,俞陽是真的喜歡聽他說話,老實講,他也很喜歡對方的表達方式,那份兒優雅,那種痞氣,都很是有魅力,再包括那張臉,那個姿态,那從卷起的襯衫袖口裏露出來的肌肉線條格外漂亮的手臂,他都愛看。偷偷質問着自己難不成果然有“那個”細胞?還是說僅僅因為從這個男人身上體會過不少快感才會有特殊的情緒存在?迷惑着的紀軒啃着餐包,嚼着沙拉,贊嘆着豬肘怎麽辣麽好次,白啤咋就辣麽好豁,在一點點一點點暗下來的光線裏,在一絲絲一絲絲蕩漾起來的氣氛裏,享受着完滿的二人世界。

啤酒,在适量的前提下,也許不會真的醉人,但是氣氛會。

酒足飯飽返程的出租車上,靠在後排座椅裏,沉默了好一會兒的紀軒,悠悠嘆出一口氣。

“怎麽了?”俞陽側臉問。

“沒怎麽,挺高興的。”

“吃美了?”

“嗯,美死了。”笑着點點頭,紀軒在感覺到有只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指頭時,沒有掙脫,也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和對方視線交錯,他側臉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和漸漸濃郁起來的夜色,許久,都只是無言。

他們一起,回到了俞陽家裏。

紀軒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在朋友這兒,指不定幾點回去呢您別等了,又囑咐了幾句晚上鎖好門,電風扇別直吹之類的,他挂了電話,放下手機,接過俞陽遞過來的一杯熱紅茶,道了聲謝,喝了幾口,把杯子放在旁邊的小茶幾上,歪着頭端詳了一會兒。

“這杯子還真好看。”坐在沙發裏,抱住見是他來,馬上跳上膝蓋撒嬌的“丘吉爾”,紀軒親了親那肥胖的深灰色臉頰。

“你怎麽就這麽招貓喜歡呢?”懶得進行杯子的話題,心裏又泛起一陣醋意的俞老板走上前,坐在旁邊,摸了摸英短藍胖子全是肥肉的肚子,然後從沙發扶手上挂着的分類儲物袋裏抽出遙控器,按了一下開關。

電視機櫃旁邊擺着的胡桃木音箱裏,釋放出柔和的音樂聲,跟着,便是略帶沙啞的甜美的女聲,俞陽把音量調小了一點,而後放下遙控器,抱起明顯就是也打算湊到紀軒身上去蹭的“尼赫魯”,也不管喵子怎樣掙紮,硬是壓在沙發上一頓揉`捏。

而當他回過頭去看時,“羅斯福”和“斯大林”都已經再度組成了花灰色厚毛毯,把一臉驕傲的紀軒捂了個嚴實。

“你是不是覺得我老牛`逼了?”紀軒得寸進尺挑起眉梢嘴角。

俞陽有種癢癢的挫敗感。翻了個白眼,他當機立斷,選擇了放棄。

“是啊我老嫉妒了。”學着對方的語調,雖說放棄了貓,卻不打算放過人的俞陽,暫時放開了手裏的“尼赫魯”,在略顯昏暗的燈光裏,他湊過去,鼻尖貼着紀軒的耳根,接着又挪到頸側,輕輕親了親,并最終埋到鎖骨處,深深吸了一口氣。

三只貓被擠在兩個男人之間,都受不了地争先恐後逃走了,紀軒一臉的“你丫故意的!”,伸手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皺眉。

“幹嘛?”

“‘吸貓’啊。”邊說邊用指頭在對方下巴上撓了撓,俞陽把另一只手繞到他腰後,跟着,在那薄薄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紀軒最初,沒有做什麽反抗,可後來不知怎的突然有點兒想要逃似的掙紮了幾下,俞陽将其控制住,帶着尼古丁味道的嘴唇貼在耳邊,低語了一句“如果你要是介意我和別人在這兒幹過的事兒……我可以告訴你,這沙發我找專人整個消毒過了……”。

話音落下,掙紮停止。

俞陽簡直快要唱出歌來。

一種不可思議的快樂把心裏都塞滿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蒙對,他沒想到紀軒居然真的只是在介意他跟誰在這沙發上睡過。

真的假的啊……

這話,他不敢問,他同樣不敢問的話還有很多,他更加不敢質疑紀軒的真實取向,他怕一旦問了,那家夥就會開始琢磨,等琢磨透了,就棄他而去。

人,真的談起戀愛來,是要多膽兒小,就有多膽兒小啊……

“那個……等會兒……”紀軒推了推他的胳膊。

“嗯?”意猶未盡在領口處磨蹭的俞陽有點舍不得拉開距離。

“都在外頭跑了大半天兒了……怪髒的……”

啊哈。

“我也髒啊。”

“你比我裹得嚴實。”

“那你的意思是,咱倆現在去洗個鴛鴦浴。”

“……邊兒呆着去!”被調戲了的軒子,好像炸毛的喵子,三兩下推開俞陽,一骨碌就滾下了沙發,紅着臉直奔浴室走去。

俞陽眼看着那家夥進了門,關上門,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過後,是開水龍頭的聲音。

他有點兒想笑,親手惹毛一只貓的愉快,只有專業貓奴才懂,嘆了口氣,也從沙發裏站起來,俞陽關了音響,洗了茶杯,擦幹手上的水,他撐着池子邊沿,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三兩下解開襯衫的紐扣,轉身邁步,走向浴室。

也許紀軒洗澡,是一種引誘,也許那厮只是想洗幹淨而已。也許他一邊洗一邊在等他,也許他只是在洗而沒有任何別的用意。但當俞陽拉開淋浴間的門,看着正站在噴頭下面的那個挂着浴液泡沫的瘦瘦的身體時,雖然略微有點緊張,但最終并沒有趕他出去的紀軒,扭過臉去假裝他不存在的模樣,還是讓他繃斷了理性的最後一根弦。

“你不願意,就直說。”脫掉了長褲和襯衣,只穿着一條緊繃繃的黑色內褲的男人,湊過來,站在紀軒背後。

聲音低沉而溫柔,鑽進耳朵裏,也鑽進心裏。紀軒顫了一下,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俞陽決定當這是默認。

他摟住對方,含住耳廓輕輕親吻,告訴自己別那麽容易就硬着一根大屌去頂人家的小翹臀,盡量耐着性子放慢節奏,俞陽用緩慢的觸摸讓懷裏的人一點點适應了被擁抱的感覺。

“其實你也知道……我會過來的,對吧?”

又一句詢問鑽進耳朵,紀軒覺得自己面對着這種簡直就是靈魂拷問的探尋毫無躲藏的餘地。

“你流氓你怕誰啊……”堵着氣回應着,他閉上眼。

被這樣抱着,他覺得舒服,甚至覺得很有安全感。這是之前這麽多年都不曾體會過的滋味,他幾乎開始思考,自己搞不好真的是需要被抱着的,被一個男人抱着。

小時候發生過的那件惡心的事,讓他對于碰觸,尤其是同性間的碰觸,都一度避之猶恐不及。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把自己本質上想要的,都鎖了起來,假裝着快樂的同時也假裝着“正常”,假裝着喜歡女孩子,裝到連自己都深信不疑。

所以,他莫不真的就是于威所謂的僞直男了?

見鬼的……鬼都不知道……

思路亂得夠勁兒,而當在周身游走的指掌開始一點點往下挪移,紀軒連思考也沒了力氣。

俞陽果然是玩兒出來的貨啊,那手法高明到讓他骨頭節兒都快酥了,腰身和肋側的安撫最大程度上放松了全身的肌肉,最後才碰到兩腿之間時,那裏已經略微擡起頭來。

被握住緩緩搓弄,很快,就變得火熱而堅`挺,漂亮的雄性象征不知羞恥地昂揚着,那種比深更半夜自己撸不知道要亢奮多少倍的感覺,讓紀軒簡直膝蓋都沒了力氣。

抱着他的男人,調整了兩人間的位置,轉成面對面。就是這時候,紀軒看見了從剛才起就頂着他的那玩意兒的形狀。

媽雞,果然好大。

多少有點兒疑惑不解這玩意兒究竟是怎麽戳到他屁股裏去的,紀軒盯着不放。被他看毛了的男人心裏暗暗翻了個白眼,幹脆扯掉自己的內褲,拉着他的爪子,放在自己股間。

“別光看啊,摸摸呗。不咬人的。”

聽着那樣的臺詞,紀軒噗地一下兒就笑了場。紅着臉,缭繞在水蒸氣裏的瘦子倒是沒撤回手,但是嘟囔着說了句“你這分明是小黃漫裏猥瑣大叔調戲幼齒蘿莉的話啊……”。

“……你平時就看那種東西消遣?”真想把這貨按在地上捶一頓,俞陽懲罰一樣幹脆一把将之拉過來,揉進懷裏好一串深吻,跟着,就把雙手沿着紀軒後背向下滑動,停留在臀`部,拍了一下之後緩緩揉`捏。

都不清楚自己為何會低吟出聲,也解釋不了怎麽會覺得被揉屁股居然能爽成這樣,紀軒将臉埋進對方肩窩,手上居然仍舊沒有放開那根。

告訴自己這是回禮,是回禮,他握着俞陽的物件上下套弄。那根滾燙昂揚的兇器一直不肯射出來,反倒是被指頭鑽進身體裏碾壓個沒完的紀軒,先一步連站也站不穩了。

俞陽看準時機,抽出手指,小心把他壓在微冷的瓷磚牆上,然後整個人跪下來,扶着那光滑的兩條腿,毫不猶豫,含住了已經很是濕潤的頂端。

又來了!又用嘴!

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對這種事毫無抵抗力,閉着眼咬着嘴唇的紀軒自暴自棄,進入了帶着小糾結的極致享樂的境界。

他被俞陽弄得高`潮了兩次。

一次,是在浴室,另一次,就是在床上。

當然是床上。

好像貓一樣弓着身子被插進來,一直頂到最深處,紀軒雖然覺得疼,卻無法忽視交媾帶來的亢奮。熱`辣辣的耳語徘徊不去,告訴他該怎麽放松,告訴他該怎麽呼吸,告訴他盡管叫出來或者急了咬人都可以,俞陽始終摟着他,抱着他,就算再失控,也沒有讓動作變得粗野。

男人,雄性動物,原來也是可以溫柔到這種程度的。

只要是真的喜歡上了。

紀軒沒有急了就咬人,但是他在學着放松,試着調整呼吸,然後在忘乎所以時把太過煽情的呻吟聲一點不剩,灌進了對方耳朵裏。

俞陽還以為自己會被勾`引死。

每次碰到那個地方,和平時說話完全不同的嗓音就用婉轉壓抑的調子喘息低叫,再加上穴道裏的緊縮和吮`吸,這讓俞陽覺得自己真是過河摸到一塊兒石頭卻發現分明就是和氏璧。他甚至想紀軒要是真急了,抓花了他背後的紋身都可以不在乎,皮破了反正還會再長好,那只火麒麟破了相興許還更有殺氣了也不一定呢。他只想好好享用這個身體,然後帶着這個身體進入更令人頭暈目眩的感官世界,一起死在裏頭,都不足惜。

他倆折騰到彼此都氣喘籲籲,大汗淋漓,才算罷休。撤出仍舊被緊緊吸着的器官,拽掉濕淋淋的套子,俞陽摟過紀軒,讓他靠在自己胸口,幫他弄整齊亂得不成樣子的頭發。

好一會兒,屋裏都沒人說話。

紀軒想要再去沖個涼,又有點兒舍不得這種溫暖,然後,就在他腦子裏天人交戰的時候,抱着他的男人,就把一句低低的“軒子,我喜歡你。”輕緩又不容拒絕地送進他耳朵裏。

被告白,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尤其是在做`愛之後被告白,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紀軒在俞陽抱着他,親着他的時候,真真切切體會到了。

他覺得舒服,甚至有點兒飄飄然。

可是他沒有回應。

也許是羞于回應,也許是害怕回應,也許是不知該怎麽回應,他終究沒有說出“我也是”那三個字來。

然而俞陽沉默之中并不是在期待,直到他說出那句“等你真的對我有感覺了,再說不遲。”,紀軒才心裏通通跳着,“嗯”了一聲。

俞陽不會強求他,不會覺得只有自己說喜歡不公平,甚至并不介意他現在是否對他有感覺。紀軒覺得,好像越是這麽說,他越會有所謂的那種“感覺”。誰還能不願意讓人寵着包容着呢?誰都想要啊,這和性別年齡職業生長環境乃至宗教信仰都沒有任何關系,這是人的本能,甚至是動物的本能,這是一種信賴的放縱,是最大限度的減壓,是沒有被死死握在手裏的安全感,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其實吧……我跟我爸說過這事兒了。”微微紅着臉坐起身來,抓了抓頭發,紀軒靠在床頭,摸了摸發現床上已經偃旗息鼓才跑來撒嬌的“羅斯福”,嗅了嗅好像有點奶油味似的脖頸,看着一臉驚訝的俞陽,“不是坦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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