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5)

,你先甭緊張呢。就是……我閑聊天兒似的跟他說,要是有人喜歡您兒子,打算追一把,您說該不該答應。”

“哦。”單手撐着太陽穴側身躺着,俞陽伸手捏住毛茸茸的小貓爪,摸了摸,等着下文。

“然後我爹可能也是跟我一樣忒逗比了點兒。他的原話是‘答應啊!你這麽傻的可不多見了!誰不開眼非得樂意要你是你的造化,不答應等什麽呢?!’,哎你聽聽,這就是我親爹。”

俞陽聽着,笑出聲來:“嗯,親的,無誤。”

“可說呢。”也忍不住笑了,紀軒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角,說了句“我去上個廁所”,便翻身下床,朝着浴室走去。

俞陽沒動,他就那麽在那兒躺着,看着那有點發軟的腳步,那瘦瘦的背影,那細腰,和那小翹臀。

嘴角挑起來的模樣有多流氓,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回想了一下剛才是怎麽反複揉搓那可愛的身體中後偏下部,并在緊縮着吞咽他的那張“小嘴”裏反複戳刺的……就覺得下半身又快要燥熱起來,想了想自己還真是得稍微控制一下兒,俞陽翻身起來,随便抓了條睡褲套上,光着膀子下床去煮咖啡了。

而從衛生間裏出來的紀軒,則一邊把浴巾裹在腰間,一邊靠上門框,歪頭看着俞陽。

這貨果然結實得很,那寬肩,那肌肉,那長腿……當然了,還有背後的火麒麟。

老實說,倆人剛認識的時候,恐怕就是打死他,也不會預料到會發展成這種關系吧?可以在吃吃喝喝之後翻雲覆雨再談情說愛?你宰了他算了。可是,事情就是永遠不會朝着人們能想得到的方向進行,這是常理。那麽,現如今不知可不可以說覺醒了,至少覺醒了一半兒的紀軒,對于吃吃喝喝之後翻雲覆雨再談情說愛這件事,出人意料的接受度,恰恰構成了以後興許可以實現的艾瑪好羞羞的幸福生活的開端?

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嗯。

當晚,紀軒留宿了,他好累,尤其是屁股。

第二天,他照例去當他的店長兼店員,擺弄着客人們的頭發,逗貧,幹活兒,再逗貧,再幹活兒。他還是大家心裏神氣活現又神神叨叨的街坊家的軒子,只有在躲起來跟俞陽打電話發微信的時候,才會展露出一絲被抱在懷裏時釋放出來的貓的慵懶與可愛。

這種大概真的有點兒僞直男真基佬的狀态,紀軒就這麽認了,難度不大,還挺和諧的。

兩天後,是周末,他倒休。沒有去俞陽那兒,中午吃完飯,和老爹打了個招呼,說自己去于威那兒修修這個紋身,都約好了,便帶上手機鑰匙,出了門。

感覺了一下兒天還不算熱,小風一吹挺舒服,紀軒從胡同口抓了一輛小黃車,晃晃悠悠輕松自在,一路騎到了鼓樓東大街。

那是他第一次去于威老公家的紋身店。進了一個大雜院兒,七拐八拐通過被各種私搭亂建的小房弄得兩個人錯身都困難的小過道,就在某戶人家的簡易廚房後頭,一扇墨綠色的玻璃門出現在眼前。

啊,瞅見了,有某某tattoo的招牌燈。走上前去敲了敲門,裏頭跑來一個身影。

“成啊小婊砸你夠準時的!”聽到這樣的招呼聲就知道是老板娘了,于小姐興高采烈,把紀軒拉進來,關上門。

“那是啊,不準時怕大哥您不樂意啊,回頭再賞我一頓無影腳,就我這小身板兒也未必扛得住。”逗着貧,紀軒看向店鋪內部。

門面不算大,但是正好能擺下兩張紋身椅,另外還有儲物區,工作區和休息區。就算所謂工作區只是一張窄窄的靠牆的長桌,休息區也只是一個雙人沙發和幾把小圓凳,整間屋子仍舊可謂布局合理并且相當夠用。風格算是清新淡雅,不同于一般意義上那種黑咕隆咚充滿搖滾樂和誇張擺設的紋身店,仔細看,會發現好多家具櫥櫃什麽的都像是宜家搬回來的。再加上窗臺上的花草,和牆上米色的畫框,紀軒覺得自己更像是進了一間咖啡館或者小酒館。

“怎麽樣,這兒不錯吧?”于威從某個櫥櫃裏彎腰拿出一瓶飲料遞過去,“你先坐會兒,文傑馬上就回來,上旁邊小賣部買煙去了。”

話音剛落,準确來說還沒落,門外就進來個人。

紀軒擡頭看,發現是個戴着眼鏡,白白淨淨,細眉細眼的瘦高男人。男人手裏捏着剛打開的煙盒,看來正如于小姐所說,是出去補貨了。

“回來啦?來,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我們哥們兒,紀軒,你叫他軒子就成。軒子,這是文傑,我們這兒首席。”于威趕緊介紹兩人認識,而後看着兩個男人握手打招呼之後,急匆匆從沙發裏抓起自己的包,“那啥,你倆先聊着,聊差不多了就開工。今兒下午大志就安排了你一個活兒,踏踏實實的,到天黑也沒別人來。我得先跟我們家那位碰頭兒去,約好了下午看場電影。”

于小姐雷厲風行說走就走,走到門口卻又回過身看着屋裏的兩個男人。

她先指了一下那個首席的文傑,沖着紀軒說,哎,軒子,留神哈,這位可是個純種基佬,他要是對你手腳不幹淨你回頭跟我說,我扣他工資。

這話成功惹得被損的男人一臉苦逼,但紀軒也同樣沒能躲過一劫,因為于威很快又指着他對文傑開口,說文傑你可別惦記了啊,我們這小哥們兒現在正有高富帥一門兒心思寵着呢,你搶不過人家,就老老實實幹活兒吧,回頭叫你大志哥給你提成兒。

扔下這麽兩句話,和兩個表情都不怎麽美好的男人,于小姐高高興興揚長而去。

屋裏的氣氛,大約是三五秒之後才緩和了一點的。

“那個……威姐就這樣兒,嘴比較有殺傷力。”緩解尴尬地笑了兩聲,并沒有先認親一樣問一句“你也是圈內人”什麽的,紋身師坐在工作臺旁邊的椅子裏,放下煙盒,看向眼神明顯就是在深表贊同的紀軒,“你累嗎?用不用歇會兒再讨論?”

“喔,也不用,就直接來吧。”

“那成。我聽威姐說,你那個紋身有年頭了?”

“是,當初紋的時候,不怕你笑話,我喝多了,結果那天我自己對着鏡子一看,效果确實不怎麽好了。”

“讓我先瞅瞅行嗎?”

“行行行。”點點頭,紀軒站起身,轉過去,脫掉了上衣。

薄瘦的後背上那對翅膀,展現在文傑面前,男人推了推眼鏡,湊上去看了看,心裏有了底。

“其實還是不錯的,顏色還挺正的,就是有些線條發糊。可以修補修補,然後再加點兒比較時尚的藝術效果,就沒問題了。”

“得用多長時間?”

“嗯……連設計,帶準備,帶做,四個鐘頭差不多吧。”

“那還挺快的。”

“也許用不了,我手快。”笑了笑,文傑從工作桌上拿起一個挺厚的大冊子,遞給紀軒,“這是我這些年來比較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是我的原創,保證網上搜不到,別的店裏沒有。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可以參考一下,裏頭有好幾個翅膀主題的。”

“哦成,那我先看看。”充滿期待,紀軒接過冊子,開始翻閱。

他本來只是想随便翻翻找找靈感,然而,令他怎麽都想不到的是,才看了十幾頁,就突然停住了指頭。

愣了一下,他趕緊往回翻,并最終将視線停在某一頁上。

那是一副極漂亮的圖樣,繁複的雲朵掩映着空中一輪明月,下方的主體則是一頭殺氣騰騰神威如獄的麒麟。麒麟怒目圓睜,四蹄踏火,周圍還有大朵的牡丹花映襯。

整張圖,漂亮到極致,莫說是男人會被吸引,恐怕就連女孩子也會想豁出去弄上一個。而更重要的,真正會讓紀軒錯不開眼珠的,是他分明認識這幅圖,他也分明認識镌刻着這幅圖的那個後背。

他和這個身體,零距離接觸過很多次了,他不認為自己會看錯。

“怎麽了?喜歡這個?”對方看他盯着不放,開口詢問。

“啊……這咋說呢。”嘿嘿了兩聲,突然間有點臉紅起來的紀軒抓了抓後脖頸,“我就那麽一問哈,你這個圖,是叫麒麟望月,對吧?”

“對,你懂?”

“也談不上懂,不過,我認識一人,身上就是這個圖。不會……那麽巧那麽寸,這圖就是你給他做的吧?”

紋身師聽他那麽一說,皺了一下眉心。

然後,是短暫的沉默。

再然後,他開口問了一句:

“……俞陽?”

“對對對!!就是他!唉喲我的天,這也太巧了吧?!”整個人進入了活體的突然亢奮.gif狀态,紀軒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沒有注意到對方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更沒有對于巧合的驚喜。或者說,那叫有驚無喜。他只顧自己高興着,摸着那張照片,又是搖頭又是慨嘆。

而始終在觀察着他的表情的文傑,則伸手抓過煙盒,抽出一支,默默點上,吸了一口,才聲音低沉問道:“那,我可以猜剛才威姐說的,死心塌地一門兒心思寵着你的那個高富帥,就是他嗎?”

紀軒的回答,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而是一個說明了一切問題的傻笑。

對方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略作沉默之後,那男人指了指冊子,告訴他說,先不看他的了,先把你想要的效果定下來吧,俞陽跟你之間的事兒,一會兒開工的時候可以慢慢兒聊。

“其實也沒啥可聊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緋紅,紀軒又嘿嘿了兩聲,乖乖翻過那幾頁,繼續往後看了。

小小的紋身店,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發生了什麽,起初,俞陽這個間接當事人,是不清楚的。

那天他睡到下午三點才起來,洗了個澡,換好衣服,他先去了店裏。

白天,又是周末,店裏是滿滿當當的咖啡濃香,并沒有入夜之後的酒精味道。覺得有點兒餓了,他先走去吧臺那邊,跟負責白天時段的林克打了個招呼。

“烘焙坊說今兒送新款的巧克力覆盆子蛋糕,送到了沒有?”

“送來了,已經切好片了,你嘗嘗不?”林克指了指立式冰櫃的透明玻璃門,見俞陽點頭,就從裏頭夾出來一塊,放在小碟子裏,遞了過去。

“OK。”多少有點兒沒睡醒,漫不經心随意道了個謝,俞陽從吧臺上的馬口鐵罐子裏抽出一把亞光銀色的糕點叉子,暫且放在碟子邊沿。

他在看手機。

想着先刷一下朋友圈,看看紀軒那小子又發沒發什麽搞笑的東西,他剛把飛行模式關掉,就接收到了一條消息提醒。

正巧,消息是紀軒發過來的。

嘴角微微挑着,他等着看內容,但,當他真的看到內容,那個笑,就徹底僵住,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這兒馬上就要開始修補那翅膀了,跟你說個巧事兒,我這紋身師叫文傑,咋樣?有木有如雷貫耳?可別跟我說你忘了啊!】

忘?

“……開他媽什麽玩笑?!”驟然間眉心緊鎖起來,俞陽的睡意,已經蕩然無存,狠狠罵了一句,他在林克疑惑不解看着他時猛地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借我車鑰匙用用,我這兒有急事得趕緊出去一趟!要是晚上還沒回來,你就先打車回家,費用算我賬上!”

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兒,不然一向優雅冷靜還有點兒玩世不恭的俞陽是不可能如此暴躁焦慮心急火燎的,林克什麽也沒有問,只是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車鑰匙丢了過去,然後眼看着那個高大的男人接過鑰匙,轉過身,三步并作兩步,用最快速度跑出了店門。

俞陽趕到刺青店的時候,裏頭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音響裏放着歌,椅子裏坐着紀軒,紀軒對面,是那個白淨瘦高的男人,兩個人都抽着煙,聊着天。

俞陽出現在門口時,臉色是相當難看的。

與文傑四目相對時,眼睛則裏快要噴出火來。

紀軒絕對想不到這一幕,他不知道這個男人過來,還帶着這樣的狀态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然而,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你怎麽過來了?我這兒剛弄了一半兒,疼得實在是受不了了,就說歇會兒。”緩和氣氛一樣說着,那家夥笑了笑,拿着煙的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裸背。

坐在對面的文傑,始終不說話,也不動,就那麽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看着兩人,而從一進門來就沒說話的俞陽,終于幾步走近,輕輕拉着紀軒的胳膊,讓他轉過身背對着自己。

“幹嘛幹嘛?我這兒貼着膜呢別亂動!”更加莫名其妙了,紀軒有點兒想要掙紮,但背後剛修補過的刺青還在火辣辣地發燙,更何況俞陽動作很輕,并沒有弄疼他,雖說足夠疑惑不解,他還是乖乖被翻了過去,然後皺着眉等着下面會發生什麽。

下面發生了什麽呢?

俞陽看到那對翅膀左邊的一半正覆蓋着薄薄的貼膜,貼膜下面有一層析出的組織液和黑顏料,這讓那半邊的圖案看起來不是很清晰,而當他抿着嘴唇幹脆伸手一點點揭開那層薄膜,他只覺得,自己的憤怒,已經刺破了太陽穴,再也阻擋不住了。

整個左半邊翅膀,被毀得一塌糊塗,原來的線條全被壓在新的線條之下,而新的線條,亂到觸目驚心。更過分的,更不可思議的,是在混亂的線條之間,還夾雜着一個字跡極醜的英文單詞。

BITCH。

這就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解釋了。

連手都抖起來,俞陽想問紀軒一句“你怎麽都沒自己先看一眼?!”,但卻張不開口,他陷入了一瞬間的失語之中,只有拳頭攥了起來。

扭過臉,他盯着還坐在那兒的文傑。

男人有點兒恐懼,這是藏不住的,然而嘴角卻挑起一個慘笑。

“這是new school體系裏的,你不會懂,你是老派愛好者。當年給你做紋身的時候,我還是old school風的擁趸,這些年,流行趨勢已經變了。怎麽樣?很特別吧?俞老板……”

再往後的話,文傑沒有說出來,他佯裝的淡定也就到此為止了。再也無法壓抑憤怒的俞陽,平日裏都是風流潇灑浪蕩子模樣的俞陽,好像什麽也沒真心在乎過的俞陽,此時此刻,成了護食的瘋狗。

他是怎樣一把抓住對方領口的,紀軒都沒看清楚,等他反應過來,那白淨瘦削的男人已經被連續幾拳撂倒在地。眼鏡,不知何時就被打飛到一邊,不算寬敞的空間裏,男人無處可逃,整個被困在工作臺和茶幾之間的方寸之地,更多拳腳劈頭蓋臉打了下來。

紀軒是打過架的,浪蕩不羁的日子他也有過,那段時間他真的可以和任何人話不投機當場動手,但是,他沒見過這樣一門兒心思往死裏動手的。沒有發洩和恐吓的謾罵,沒有欣賞對方驚懼表情的興趣,甚至都不給自己留喘息的時間,就純粹是在搭上自己的命去奪別人的命。

他怕了。

“俞陽!你幹嘛呢?!別打了!!!別打了聽見沒有啊?!你他媽想出人命啊?!!!讓你別打了!!!”顧不得背後的疼,紀軒趕緊沖上去拉扯,可他根本拉都拉不住,俞陽只是在怕誤傷他的時候動作稍微收斂了一點,緊跟着就在發現文傑試圖逃走時一步上前,一腳踹在其膝蓋後頭。

滿臉是血的男人身子一歪,又倒在地上,而正在這時,格外安靜的小院兒裏傳來說笑聲和腳步聲,門打開了,一男一女站在門口。

是于威和自己的老公,也就是店老板,郝志強。

兩個人顯然被屋裏的場景吓住了,紀軒則好像見到了救命稻草。瞅準機會死死拽住俞陽,他沖着于威就喊了一嗓子“趕緊的啊想什麽呢還!!”

夫妻倆這才反應過來,于威上前,扶住已經站不起來的文傑,同時一伸手帶上門,免得“戰火”進一步蔓延到院子裏,郝志強則擋在攻擊者面前,盡量避免肢體接觸可能會引起更大沖突的前提下,和紀軒一起把俞陽帶到屋子裏側,并最終讓他坐在紋身椅裏。

“我說,到底怎麽回事兒啊這都?!鬧什麽呢?!”于威先一步皺着眉問,她看看文傑被打裂的眉骨上的皮肉,想要幫忙擦一下順着臉側往下流的血,又不太敢下手。

“那啥,媳婦兒,你把他先扶咱倆那屋去。”郝志強回頭說着,“先給他把血擦擦。”

“別啊,讓爸媽瞅見怎麽辦?你也不怕吓着老頭老太太?”

這麽一說,郝志強也有點兒為難,紀軒倒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開口:“我剛才瞅見你爸媽出去了,好像說是買菜去了,反正從門口路過來着。”

“噢那成,那最好不過了。”點點頭,松了口氣的于威想要扶着文傑去堂屋,但令她意外的是,對方居然拒絕了。

“有什麽話,就跟這兒說清楚吧。”聲音有點虛弱的男人苦笑着從茶幾上的紙巾盒裏抽出幾張,抹了兩下滴到眼角的血,而後便随着一聲嘆息,哆嗦着手腕,把被染紅的紙巾揉成一團,扔在垃圾桶裏。

而就在此時,站在紀軒斜後方的郝志強,覺得自己似乎是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看見了那被毀得不成樣子的紋身,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嘴張了好幾次,才成功開口:“……文傑,這、這特麽不會是你幹的吧?啊?你怎麽回事兒啊你?!這鬧啥呢這是?!”

被那麽一問,坐在沙發上氣喘籲籲的人才總算是被戳到了某個點,臉上帶着格外難看的苦笑,他用快要睜不開的眼看着俞陽,目光中居然還看得出挑釁的成分來。

他說,俞陽,你不是說了嗎,這輩子都不會真心喜歡誰。這話是不是你說的?嗯?當初你不讓我粘着你,你說你要的就是個炮友,又不是人生伴侶。你知道這話多傷人嗎?啊?你想過我對你是當真的嗎?你說斷就斷,說分就分,那成,沒關系,反正我在你身上留下印子了,你滿背都是我親筆給你刻上去的印子,你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本來不想惹麻煩的,只能說這小子是自找。叨逼叨跟我說你的事兒,我聽着就不明白了,這是你嗎?鬧了半天你也有上趕着追別人的時候啊。可你不是跟我信誓旦旦說你不會喜歡任何人的嗎?你說話不算話,我憑什麽就不能報複你一下兒呢?是不是這個道理?你就追他吧,你繼續追,追到死也跟我沒關系了。可我提醒你一句,以後只要你看見他的後背,就會想起我來,就會想起你說話不算話來,這是你的報應,你這些年不知道傷了多少人,這點兒報應都不算什麽了,你該心理平衡了。

一席話落,文傑把視線從俞陽臉上移開,看了看郝志強,又看了看于威。再度開口。

他跟兩個人道歉,然後說自己也知道,這一鬧騰是不可能再跟這兒混了。他會走,要賠償,他也會賠償,不過這就是他和俞陽的事兒了,你們不用管。

屋子裏,一時間安靜到好像墳墓。不知為何,居然沒有人說話。一對夫妻,也許是因為太驚訝而說不出話,俞陽,也許是因為憤怒無法言語。于是,到最後,令人意外地出了聲的,就只剩了紀軒。

走到鏡子前頭,扭着頭看了一眼,發現左邊的翅膀被毀的程度時也有點臉色發白的紀軒,聲音最初有點兒顫抖,但清了清嗓子,冷靜了一下之後,他在最短的時間內,令所有人都驚訝地,讓自己在張口時,思路和表達都無比明晰起來。

“我說,你傻啊?”

這樣的開場白,所有人都沒想到。

更意外,甚至可謂神奇的,是後面的言辭。

“虧你還是幹這行的,不知道紋身能洗啊?我等它養好了,再給洗了不就得了嗎?一回不行洗兩回,兩回不行咱還可以來第三回,反正早晚能洗幹淨。這都啥年代了,醫療技術這麽發達,我還能帶着這張皮別扭到死?至于你說,你在俞陽身上留的印子啥的……我是覺着你有點兒忒娘們兒了,跟個瓊瑤劇看多了的小丫頭片子一樣,這不就是個刺青嘛。說白了,不就是一張畫兒嘛。蒙娜麗莎是牛`逼,是地球人都知道,可那充其量也就是一張畫兒啊。咱客觀點兒說,它也就是一堆顏料而已吧。你又不是神筆馬良,你用的不就是紋身槍嘛,就算你真有超能力,把這麒麟給弄得會說話,能學出龍叫喚來,你留在他身上的也就是一堆墨水兒而已啊。就你自己覺得這堆墨水兒了不得了似的,別人都不這麽以為,你虧不虧啊?你們倆過去的私人恩怨我不知道,說老實話也沒多大興趣。我就知道這人要是老跟過去較勁,那就是純屬有病了。誰還能沒點兒歷史問題呀?這要都跟你似的揪着不放找個機會就得報個仇,那特麽早就天下大亂沒有王法了。另外,你自己想不開,幹嘛讓于威他倆跟着吃瓜落兒?你也不怕這事兒傳出去砸人家的招牌?你說你哈,站起來也是一人多高的大老爺們兒,躺地上也是五尺多長的一條漢子,不想着好好過日子,非得幹這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也不覺得臉上臊得慌?要我說句難聽的話你還甭上火。你這才叫脫了褲子推磨——轉着圈兒的現‘眼’呢。”

這段話,紀軒不緊不慢,有條有理,給說完了。

說完之後,他“嘁”了一聲,從褲子口袋裏掏出煙,抽出一支,用那很是屌絲的一次性打火機點上,吸了兩口,拉住俞陽的胳膊。

“走,跟我出去抽根兒煙去,等你冷靜了咱再回來商量下一步咋辦。”

瘦到能看見肋骨的家夥,拽着高大強壯的男人,就那麽往外領,男人異乎尋常地順從,雖然憤怒還沒有熄滅,然而卻沒有在經過沙發上坐着,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的“傷員”時再次動手。

兩人出了店門,走到涼爽的窗根旁站定。紀軒把自己那支煙塞到俞陽嘴裏,看着他抽了幾口後,又拿回來叼在自己唇間。

俞陽好一會兒,才抹了把臉,跟他說了聲抱歉。

“你抱歉個雞`巴啊?”紀軒皺着眉笑。

“從根兒上算,這是我的鍋。”

“行了,見天兒上趕着找鍋背,你有病啊還是太閑了?”毫不客氣拒絕了那反省,紀軒拍了拍俞陽的胳膊,“再說,就算有你的事兒,也是丫報仇手段忒不磊落了。這人肯定心胸特狹窄,一腦子陰暗想法又不敢暴露出來,光明正大打一架吧,他又怕打不過別人。簡直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又可恨又可悲的。”

“……這都不說,可你那紋身……”俞陽眉心緊鎖,一臉焦躁。

“不是說了麽,大不了等長好之後給洗了。我等得起。”

“可你受的罪呢?”

“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雷鋒董存瑞。”

“都什麽時候了還逗貧?”

“那我能咋辦?撲你懷裏大哭一場?”紅着臉那麽說着,斜眼掃過對方恨不能轉移目标揍他一頓的表情,紀軒搖搖頭,略微正經起來,“哎,不鬧了,我問你,你是一收到我消息就預感不妙了嗎?”

“是。”

“那你倆過去真有過一段兒?沒事兒你實話實說我不往心裏去。”

俞陽略作沉默,還是點了頭。

“特轟轟烈烈嗎?”

“沒有。”

“那就是他一廂情願了?”

“……我不想誇大其詞黑他,可……他确實是這樣的人。他會把任何看得上的東西當成自己的,不管能不能到手。所以我一聽是他,就覺得壞了。”

“卧槽那這是心理問題啊。”

“你還想幫他做心理分析?”

“沒有沒有。”傻笑着擺擺手,把最後抽了兩口的煙扔在地上踩滅,紀軒籲了口氣,“那,這事兒,下一步怎麽辦?你揍也揍了,是不是就別揪着不放了?”

“那你的損失呢?”

“我好辦,估計這事兒一出,于威也不會要我的錢了,還得想辦法給我補救。到最後很有可能是我賺了。不信你就看着,看她待會兒怎麽說。”

“我說你心怎麽這麽寬?”俞陽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光看着紀軒。

“心不寬點兒,我到現在為止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終于苦笑了一下,那光着膀子的瘦子不逗貧了,“從我小時候,到現在,九九八十一難我是一個也沒錯過。可能是老天爺跟我過不去吧,成心折騰我。不過呢,既然是老天爺跟我過不去,我再怎麽鬥争估計也打不過他,那還不如心寬點兒,怎麽活都是一輩子,怎麽過都是一天,是哭是笑,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就算在院子裏,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就算随時有可能讓街坊鄰居看見,俞陽都不想在乎了。他伸手攬住對方的脖頸,略微傾身,用自己的額頭貼住對方的,閉上眼,一聲長嘆。

“軒子,我對你,是真心一點兒轍都沒有了……”心裏百味雜陳的俞陽,聲音微微發顫,而紀軒,則在沉默過後,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得,我謝謝俞老板擡舉。”他嬉皮笑臉,繼而有史以來第一次,在絕對清醒的狀态下主動湊過去,好像尋求安撫的喵星人一樣,把臉頰貼在對方肩窩,“……另外……別的都不提,就你心急火燎跑過來替我出頭這事兒吧……掏心窩子說,我還真是……挺感動的。”

紀軒和俞陽,在窗外呆了大約十分鐘。

等到情緒都平定了一些時,門被打開了,從屋裏走出來的,是于威。

“那個,軒子,我跟你說句話。”

“成,你說。”聽得出來對方言語之中的抱歉,紀軒點點頭,“可對不起就先別說了哈,這事兒又不怪你。”

“你丫老這樣兒……老是誰都不怪,弄得我情緒都沒地兒釋放。”捏了捏鼻梁,于小姐嘆氣,然後擡起頭來看着在無奈地傻笑的紀軒,“我和大志呢,商量了一下,首先肯定是文傑得嚴肅處理,我們會罰他款。他自己也同意收拾東西立馬滾蛋。你紋身的錢,連他的罰款,我都退給你,無多有少,算是精神補償吧。然後大志剛才已經緊急聯系店裏另外倆紋身師了,讓他們給你看看怎麽補救。補救也是免費的,這你放心。”

“錢不錢都好說,關鍵是,這還能補救?”

“能,肯定能。”

“就是說不用洗了?”

“除非你想。不過,我的建議是改圖。”

“行,我聽你的,你專業。”

“我不專業,這是大志的意思。然後……你倆跟文傑……還有想說的話嗎?還需要說開嗎?嗐,其實這話我自己往外說都覺得燙嘴,可終歸還是得問一句。江湖規矩。”

“我是沒啥可說的了。”紀軒搖搖頭,轉臉看俞陽,發現那男人又開始皺眉瞪眼的時候幹脆替他回答了,“俞老板也表示沒啥可說的!從此之後就骨朵兒白吧!這輩子都不見面兒是最好!”

“那行,那咱們就算是私了了?”

“私了私了,大夏天的打官司想想都上火。”

“好吧。那我去跟他們說,你倆先去堂屋坐坐吧。”于威略微放下心來,看着兩人進了堂屋關上門之後,便回店裏去了。

那天的事情,就是那樣平息的。雖然事後每每想起,俞陽都還是覺得太輕松就放過了文傑,可他又不得不考慮到,紀軒所選擇的方式,可能才是最好的方式。至少,一切都還有補救的方法,至少,他已經狠狠讓對方領教到了自己的憤怒,也嘗到了任意胡為的代價。

他只是耿耿于懷自己造的孽讓紀軒受罪,可那家夥卻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樣,主動跟他說,別瞎琢磨了,沒人怪你。

就是這樣的紀軒,最讓他心都酥了,他想摟着他說上幾百遍我真的好喜歡你啊,又怕對方笑他犯傻。

文傑什麽時候走的,他倆不知道,但總之,那帶着一身傷,留下一個麻煩的男人,從那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跟他倆有任何牽連。

當天,郝志強叫來了店裏另外兩個紋身師,一起幫紀軒設計修改方案。

“出圖的事兒,就交給桃桃,她學美術出身的,改圖最拿手。”于威指了指白白胖胖,長着一張娃娃臉卻紋着一對大花臂的女孩子,又指了指站在自己另一邊的一個男孩,“到時候幹活兒就交給阿查,他手輕,而且特別細致,保證不留後患,頂多第一個康複周期過了之後補補色。”

“卧槽,我受寵若驚啊。”倒着坐在椅子裏,兩手交叉摟着椅子背的紀軒開始傻笑。

他的傻笑,給那天的緊張氣氛,帶來了最大程度的纾解。兩個紋身師仔細檢查了左邊的翅膀被毀壞的程度,各種拍照又大致商量了一下修改方案之後,幫紀軒重新清洗了一遍皮損,重新貼了保護膜,跟他保證說一定做到最好。

紀軒點頭說這個他絕對放心,跟着便看向俞陽,說他折騰餓了,吃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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