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個子 ...

秘書監甫懷之與其小妾的傳奇經歷在中都城內熱議了一些日子,很快便被另一件新的大事給替換掉了。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因着家産被強占,父母姊妹被欺辱而死,夜半潛入始作俑者的惡霸府中,提刀将那惡霸砍殺,又接着溜入包庇了惡霸的禦史中丞府內,把惡霸的姐姐,也就是禦史中丞夫人給傷了。

也是禦史中丞家中習慣怪異,一般家裏男人睡床外側,女人睡內側,他家正巧相反。那被仇恨蒙蔽雙眼的少年,也根本沒了判斷力,一頓揮舞着砍柴刀,重傷了禦史中丞夫人,只輕傷了吓破膽的禦史中丞。

事情鬧的這樣大,自然是要加急提審。

這一審便不止審出個殺人傷人案,還有背後的一連串包庇行賄案,甚至還有私鹽案來。

皇帝震怒,讓禦史中丞關禁閉半年,罰俸一年,摘了中都府尹的帽子貶為布衣。

當天晚上,雲婉入宮被封嫔的消息和元妃早産的消息一起被遞到甫懷之手中。

宮中一邊趕忙為雲貴嫔打掃新殿,一邊為保新生兒連夜商讨醫案。

據說元妃是操勞過度,孩子生下來臉是紫的,哭聲跟貓叫一樣細弱。

是個男孩。

大概會是當今皇帝陛下第七個早夭的皇子。

禦史中丞缺席至少半年,中都城府尹換了個人,某些出入城的批令不那麽好拿了。但有些人還在觀望,畢竟淑妃是元妃的一條狗,她也有了孕,又是看起來非常康健的樣子。

若是從前,甫懷之會讓人想方設法吊着那看起來活不了幾天皇子的命,然後将他連同元妃的希望,再一點一點捏死。

但現在他沒那麽多時間了,趁着元妃因生産脫力昏迷未醒,他遣人幫着那憋得喘不過氣兒來的小皇子直接閉了氣。

淑妃那頭他不急,那邊本也生不下來活胎。

“二林,你去給吏部遞個口信。”甫懷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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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是什麽?”

甫懷之後靠,微微側身,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瞥見書架上那副雲婉送來的字畫。

“殺鄧成德。”

使這樣的手段,幾乎是甫懷之的本能了,他過去十年,以這些為精神食糧,樂在其中。現在卻有些厭倦了。

若是阿笙沒有變癡傻,不知會不會恐懼他、憎惡他。

畢竟阿笙一向單純良善,爹娘去後,她受了許多人的恩惠與照顧,便總認為這世間大都是好人,總想着也對別人掏心掏肺。

她用自己的一切換回來的甫懷之,是個奸詐狡猾、心思險惡、自私自利的小人,不曉得她是否覺得值得,是否會後悔。

甫懷之轉動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已經有七日沒有見阿笙了,不是過去那段時間白日裏忙事情,夜裏還可為她掖被角的“不見面”。

這回是真真切切的,兩人之間斷了聯系,他控制着自己,連她的消息都不再問了。

甫懷之将整個人都陷入太師椅中,他的身體并沒有放松,腦子也沒有,只是裝模作樣地休息而已。

柳媽注意到,阿笙最近有了些變化,她的話少了很多。

阿笙本來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但是她發出的“指令”卻并不少,衣食住行玩樂這些,她自己常常難以應付,因此對旁人的依賴和需求很多。

近日裏,她的這些需求少了,她并沒有像任何人以為的那樣,為了甫懷之的離開而哭鬧幾天,然後再忘記甫懷之這個人,她像是立刻就接受了甫懷之的缺席,然後開始在別的方面犯起了拗。

早起之後,她試着自己穿衣服,把自己都裹進了一團布料中,小腦袋死命往袖子裏擠,臉都憋紅了,也沒有叫柳媽幫忙。

洗臉、梳頭、吃飯、如廁同樣如此,她做不好事,常常弄得滿地狼藉,教一遍忘一遍,但是仍然很執拗地要自己來。

柳媽問她為什麽,她抿着嘴,很秀氣地笑了笑,也不說話。

阿笙是個不一樣的,柳媽一直記得李山景的診治,她智力缺陷是因為腦袋受過重傷,但還有些毛病是受了大刺激的緣故,所以對她不要像一般癡兒,得多哄着她來。

阿笙眼下這樣的轉變,讓柳媽有些擔心,怕她再回到開始那樣,連人都不理的狀态。

李山景被叫來看了兩次診,說這是好事,讓柳媽寬心。配合着來,讓她多出去走動走動,多與人交往。

後面這療法,對阿笙這樣的身份來說,就是有些不現實了。

最後杏雨拍板,讓阿笙的活動範圍擴了擴,許她到外院活動。

近日甫懷之讓懷化大将軍的部下護府,外院生人頗多。士兵一般都很規矩,杏雨也不怕他們沖撞了阿笙。

出房門時阿笙很雀躍,等到了外院,她反倒文靜下來,想到了什麽似的,一步一步走得慢極了,好奇又膽怯地打量着穿着铠甲佩劍的護衛隊。

高陵這回近距離和阿笙打了個照面。

如果說上次見到一閃而過的阿笙,他還在心裏猜測甫懷之的小妾阿笙應該是他認識的那個阿笙,那麽這次他确信了兩者就是同一人。

因為阿笙自己撲了過來。

“高個子!”阿笙喜悅地叫道,露出這些天以來第一個無憂無慮的笑容。

高陵也想站到她跟前,像過去那樣拍拍她的腦袋,叫她一聲“阿笙”,但他知道如今二人身份都不同以往,他只好後退一步,行了個禮:“笙姨娘。”

現在有許多人都這樣叫阿笙,她接受良好,只當一個新名字,并不懂裏面有什麽親疏、地位之類的內涵。

她歡歡喜喜地拍着高陵的肩膀,“你來找我玩嗎?”

“下官在此工作。”

“哦。”阿笙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接着附到高陵耳邊,小聲說,“我見到了一只很大的甲蟲哩,比你抓得都大。”

阿笙和以前一樣。

不論她有沒有住進豪華的宅院,穿上绫羅綢緞,不管過了多少年,她都還是那個阿笙。

高陵嘴角噙着一點笑意,他的肩膀整個松下來,“是嗎?有多大?”

“有這麽這麽大!”阿笙伸出雙手比劃,她把柳媽拽到兩人之間,“是她發現的。”

“高大人與我家姨娘似乎是舊相識。”杏雨趁着兩人說話的空檔,插進嘴來,“高大人也是恩州人嗎?”

“我是恩州人。”高陵點點頭,“确實以前與阿——與笙姨娘相識,那時笙姨娘已經……”

“走,我帶你去看大甲蟲!”阿笙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拉過高陵的大手,往花園方向走去。

高陵的出身擱在哪裏都很尴尬,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個受排擠的,他幼年幾乎沒有玩伴,直到胡大娘救回了阿笙。

胡大娘的兒子不成器,收養了阿笙這樣雖癡傻但乖巧的姑娘,心中十分疼惜,将她照顧得很好。

高陵第一次見到阿笙時,并不知道她是個癡兒,遠遠看着個漂亮少女立在自家的田地中央,想驅趕她,卻話都說不出來。

自那以後,兩人時常會一起玩耍。

胡大娘年紀大了做不了細活,高陵便央求自家娘親為阿笙縫了不少小東西,還常常為她趕走村裏欺負她的頑童。

阿笙呢,則經常一整天都坐在田埂上,看他忙東忙西,與他說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阿笙現在是甫懷之的房中人,她身後還跟在兩名蹙着眉頭試圖阻攔的仆役,高陵明知自己該收回自己的手,告訴阿笙自己不能與她一起去看什麽甲蟲,但是——

高陵手心裏全是汗,微微把那雙很細嫩的小手完全包裹進他的大掌之中,腳步緊跟着阿笙,露出一個為難卻無法抗命的神情來。

甫懷之很遠便聽到阿笙的笑聲,她的聲音很好聽,又輕柔又甜蜜,笑起來更是如同林中歡快地百靈鳥。

他腳步停頓了一下。

阿笙的事現在都是自己的親信部下在處理,他信任他們,但還是不太習慣這樣完全放權給旁人。只是現在,他不得不去習慣。

他想,他要給阿笙一個全新的生活,這是他欠她的。

甫懷之向另個方向走去,剛擡起腳,阿笙的笑聲停下了,取而代之是一陣歡呼。

“高個子好厲害!”一個字粘着一個字,半拖着長腔,是阿笙高興時的說話方式。

甫懷之的靴子落了地,帶起一小片浮灰,附在他藏青色的靴面上。

“笙姨娘也好厲害。”

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又厚重,很熟悉的嗓音。

“高陵。”甫懷之緩緩吐出兩個字。

“李郎中說姨娘與不同的人交往是好事,”二林忙禀道,“這高陵之前與姨娘相識,姨娘很愛親近他。又有杏雨在一旁看着,沒有太過逾矩,所以就……”

甫懷之沒有說話,直到不遠處園中的說笑聲漸漸消失,他聲音極輕道:“這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終于過渡完了!我家大人就要恢複“正常”了

感覺這文就要收尾了!

謝謝很熱情留言的kkw的小手同學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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