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冬狩(上) ...
桂花的花季已經過了,落了滿地的花瓣,開時香滿園,落了也久久不散。
還差一日入十月,給阿笙的封诏在這時被送到了秘書監府上。
阿笙沒見過太監,聽着那白皮無毛男子尖細的嗓音,她心裏有些害怕,杏雨扶她起來後,她便直接躲到柳媽身後去了。
“我家夫人……”杏雨上前接了宣命,順手又塞了小荷包給人,“貴人見諒。”
那太監笑眯着眼,“這可折煞咱家了,咱家要恭喜夫人。”
禮部內争了小半個月,最終還是給阿笙讨來了封號。照甫懷之的身份,他的夫人完全可以要個一等诰命,但是阿笙本是個小妾,封她不合禮制。最終幾番妥協,将阿笙升了正妻位置,給了個二等郡夫人名號。
阿笙對于寫着宣命的絹布很感興趣,江南頂級秀坊織的的細布,背面的龍紋活靈活現,皇家規格的物件,便是甫懷之也不能用的,阿笙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新奇地展開摸了摸。
柳媽看得心驚肉跳,她這樣的平頭百姓,對皇家的心情如同神鬼一般,敬并遠之。于是趕忙将東西裝入錦盒,找了個地兒供了起來。
高陵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杏雨提醒他,對着阿笙要改口了,不能再叫姨娘了,要叫夫人。
也不知柳媽同阿笙說了些什麽,讓她覺得“夫人”這個稱呼是個極好的新名字,阿笙很歡喜地讓高陵多叫了兩聲。
高陵從來都不會拒絕阿笙,他心口苦了一下,輕聲喚道:“夫人。”
十月十六,中都城北下了場薄雪,還沒落地便化了,這是泰和七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來說略早了一些。
中都城再往北五百裏,胡孟人的地界兒雪要大得多,沒過了尚未枯黃的草地,牧民提早從北面紮格山下沿着開始結冰的拉爾河往南走,北面已經沒有草給羊吃了。
皇帝做了首初雪詩後,興致大好,準備來場冬狩。
缙人尚武,入關前每旬都會有圍獵或馴馬的比賽慶典,如今學得像南人一樣,只在春日或秋日氣候剛好時,去皇家獵場走走形式。
但皇帝打出敬先人的旗號,朝中大臣也不好勸阻,便趕緊準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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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中都城下了第三場雪,大缙皇帝終于領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發了。
所有三品以上大員都要随行,後宮中元妃還未出月子,淑妃懷着身孕,吳國持的妹妹吳妃留下照顧宮中事物,皇帝只帶了個新入宮的雲貴嫔一起。
甫懷之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所需物品早早就收拾好,放到了準備随行的馬車上。
朝堂內外鼎鼎大名的秘書監大人不光是權臣,更是個寵臣,朝中唯有他特例,皇帝準他帶三駕馬車随行。即使最近靠着元妃升官飛快的吳國持也沒這待遇。
這種事上甫懷之并不會謙讓低調,更何況此次冬狩,他本就需要惹人注目些,于是三架套着六匹高頭大馬的華貴馬車,在冬狩出行那日太陽升起前,早早停在了院門口。
柳媽天剛蒙蒙亮便起了,她進房裏看了眼阿笙,小傻子面朝裏,睡得正香。她輕手輕腳地走向恭房,剛解了褲腰帶,聽着馬打了個響鼻。
靜谧的晨間,寶馬嘶鳴極具穿透力,将柳媽殘存的睡意都給趕跑了。她收拾妥當,便站在門口張望起那些高頭大馬來。
馬是貴重的牲畜,并不是柳媽這樣平頭百姓家養的起的,更何況這種胡孟人選育的名貴馬匹。六匹馬都是通身棗紅,只有蹄子是白色的,四肢有力,皮毛隐隐泛着水光。
二林這次留在府內,他并不随行,指揮着旁的仆人,再清點一遍甫懷之需要的東西。
“不用了。”甫懷之道,他的嗓子之前因阿笙的事落下了病根,晨間涼氣一刺激,便咳嗽起來,“出發吧。”
甫懷之踏着馬凳上了馬車,寒風吹起了他绛色官服的下擺,顯出他的身形來。
似乎半個月未見,甫懷之又瘦了些,他面上早失了笑意,但也不像之前一些時候的鋒利刺人,只剩下淡漠,好像什麽都不關己的抽離。
柳媽看着那馬車離去,心中嘆了口氣,她活到這個年紀經過那些事情,雖比不得甫懷之聰明絕頂,但看人看事憑直覺也很透徹。
阿笙與甫懷之之間的事,即便她不知細節不知前因後果,也明白內情不止表象和傳言那樣簡單。甫懷之在為阿笙鋪後路,他沒有将這種意圖避諱柳媽,可他正當壯年,為什麽要這麽做,這種事一旦細想起來,簡直匪夷所思,甚至是讓人隐隐不安的。
柳媽看着馬匹帶着馬車離了府,她進了屋,在門堂搓搓手暖過身子,才再往屋內走去。
阿笙十分喜熱畏寒,自從第一場雪後,阿笙屋裏便燒起了炭火。
一盞茶後,中都城秘書監府內,一胖婦人急忙沖到院中,惶恐地高呼:“快來人!夫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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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陵快馬加鞭送消息到獵場時,甫懷之已經知道阿笙離開了秘書監府。
小傻子此刻坐在他的帳篷裏,圍着他的大氅,抱着杯姜茶小口小口地喝,她的小腿晃來晃去,眼睛也滴溜溜地轉着。
誰也不知道,她何時上了甫懷之的馬車,又怎麽藏進了那一箱子衣物之間。
還是這回跟着甫懷之出來的小厮元寶耳朵好使,滾滾車輪和馬蹄聲中,他一路都聽着細細的哭聲,自己給自己吓夠嗆,終是忍不住去檢查了一番。
阿笙只穿着中衣,她被凍壞了,也吓壞了,嗚嗚嗚地直哭,整個人往甫懷之懷裏一撲,後半程一路都沒放手。
“高個子!”看到熟悉的小夥伴,阿笙歡喜地叫了他一聲,見甫懷之眼風掃過來,她整個人又縮了回去。
“下官護送夫人回府。”高陵跪下行禮道。
“不要!”阿笙搖頭拒絕,她下地跑過來,拉着甫懷之的袖子,“阿笙不回去。”
甫懷之沒有哄她,他低着頭,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阿笙的眼圈立刻就紅了,但沒有哭出來,她吸了吸鼻子,“阿笙會穿衣服了,阿笙是個大姑娘了,阿笙很好的……”
她碎碎叨叨地念着,甫懷之離開的那天,她聽見了仆婦訓自家閨女,說馬上要出嫁了,要如何如何如何。
那些“如何如何”阿笙一知半解的記了幾條,她知道自己不該再跑跑跳跳,要小小步子地走路,不能老是大喊大叫還愛哭,要自己做自己的事,不能老讓別人幫忙。
最後那仆婦總結,若不如此,嫁過去你夫君也不會歡喜你。
這可把阿笙吓了一跳,怪不得安之要走了,原來是她做的不夠好,讓安之不喜歡她了。
“阿笙好好的,安之不要不喜歡阿笙……”小傻子扁着嘴,可憐兮兮地忍着哭腔。
帳篷簾子沒有拉實,一陣冷風順着縫隙吹進了,吹散了甫懷之心頭莫名突起的一道熱流。
甫懷之閉了下眼睛,忍着又開始犯的耳鳴,他退開半步,轉過身面向高陵,“麻煩高大人,送內人回府。”
高陵的眼光沒有落在甫懷之身上,他看着阿笙,有些發愣。
他認識阿笙五六年,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
胡大娘對她那樣好,她依賴着胡大娘,她對胡大娘親近,卻也不會去讨好她,不會将她多放在心上。
阿笙才是真真正正的純粹,高興便是高興,傷心便是傷心,只是那一時從來沒得後續,她萬事不留心上,自然人也不會留在她腦中,她就像莫山上自由的鳥兒,不可能為了任何人駐足。
高陵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氣,這腌臜的中都城,怎麽讓阿笙都變得如此小心翼翼,學會了讨好權貴!
“阿笙,”高陵不再叫她夫人,他上前去拉小傻子的手,“我們走。”
阿笙之所以給高陵取外號為“高個子”,自然因為他長得人高馬大十分強健,被他這樣一扯,阿笙踉跄着随上了他的腳步,根本掙脫不開。
甫懷之掐住高陵的手腕,他一個瘦弱的文臣,力氣卻不小,不知鉗到哪裏的穴位,立刻便讓高陵整條手臂都麻了,他松了手。
“聽聞高大人是個打獵好手,不若留下來,小試身手。”
高陵擡眼望去,見甫懷之竟然笑了起來,他唇角挑起,眼睛彎下來,神情親和,好似遇到了什麽令他愉悅的事。
高陵不知為何,被他這樣看着,身上竟然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作者有話要說: 哎?怎麽突然漲了這麽多收藏
謝謝各位小天使啦
一直這麽寂寞地寫着突然有了點熱鬧感覺有點驚訝hhhh
很榮幸啦,謝謝喜歡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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