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冬狩(中) ...
阿笙已經有許久沒有這樣和甫懷之處在一處了,她心裏有些很微妙的別扭。
高陵離開帳篷後,甫懷之便再沒有理阿笙。
阿笙乖乖地縮在角落裏,有一口沒一口繼續喝那杯冷掉的姜茶。她發出的聲音很細小,但在一片安靜之中,仍然十分明顯。
阿笙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甫懷之一眼,正對上了一雙濃黑如墨的眼睛。
阿笙快速低下了頭,她的心跳得厲害,似乎是因為害怕,但又不是她熟悉的那種害怕,這種情緒很複雜,讓阿笙感覺有些懵懂不安。她下意識不想面對甫懷之,可是又不想離他太遠,她遵循着本心這樣做了,雖然完全不明白為什麽。
甫懷之的耳鳴在加重,本來遠離阿笙這些日子,他難以自控恍惚的狀态好了很多,現在一切前功盡棄。
有一把火在甫懷之的體內灼燒,燒得他幾乎難以安坐,他試圖對抗,但很快就敗下陣來,他聽到自己說:“阿笙與高陵認識多久了?”
小傻子擡頭看他,微張着嘴,粉嫩的唇被姜茶浸過而豐潤非常,整個人都呆呆的,似乎在驚訝他怎麽說話了。
甫懷之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他站起身,走到阿笙面前,幾乎要與她膝蓋貼着膝蓋,而後又克制着自己後退一步,抄起手,俯視着她。
“有好久了……”小傻子小聲回答。
“阿笙與他在一處,會做什麽?”
“找甲蟲……”
“還有呢?”
“看甲蟲,還有看花花。”
“以前呢?”
莫山上小蟲和花草要比秘書監府邸豐富多了,阿笙露出兩個小梨渦,“好多好玩的呢,到處都是,高個子好厲害的,他爬好高,給阿笙摘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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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傻子說起了和玩伴一起戲耍的快樂時光,一件一件的。甫懷之能給她的快活,別人一樣都能給她。
她只是個小傻子而已,不挨餓,不挨打,再有個陪玩的,這樣的一切足夠她開懷了。
“……高個子和柳媽,阿笙更喜歡誰?”
阿笙蹙起眉頭,兩個人都很重要,她不覺得這二人有什麽差別,于是她搖了搖頭,“阿笙都喜歡的。”
“若是高陵受了傷,阿笙怎麽辦?”
“阿笙會不高興的,”小傻子繼續搖頭,“高個子要好好的。”
“會去,替代他嗎?”甫懷之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超過阿笙可以理解和評價的範圍了,她的小腦瓜轉動着,她既不喜歡自己受傷,也不喜歡高個子受傷,她糾結地試圖給這兩樣排個序,許久沒有給出答案。
她竟然在考慮。
甫懷之直起身子。
那團火似乎是燃盡了,只剩餘一片灰燼,甫懷之感覺渾身發冷,冷得他幾乎牙齒打顫。
“是我犯蠢了,你對誰都好……是我想得太多了……”
阿笙不明白他一連串問話的意圖是什麽,也不明白他現在在說什麽,但不妨礙她敏銳地察覺到,甫懷之情緒很不佳。
哪怕是上次離開阿笙,他也不曾對着她釋放這樣的冷意,阿笙有些慌了,她抓着甫懷之的袖子搖了搖。
“安之不要阿笙了嗎?”
“阿笙需要安之嗎?”甫懷之看着她反問,他問的不是眼前這個小傻子,是那個十四歲的少女,那個不知怎樣思前想後一整夜,為了給甫懷之留下兩畝地,将自己賣入木府的阿笙。
“你現在有柳媽,有高陵,有家産、田地、鋪子、郡夫人的名頭,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你想改嫁……”他牙關突然閉上,幾個字從齒縫裏蹦出來,“馬上便也可随意了。”
他這些話也像是在問自己。
莫湖村那個懂恥知恩的甫懷之在他身上複活了一個多月,現在寡鮮廉恥又惡劣的甫懷之好像準備回來了。
甫懷之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真是自作多情。阿笙早就不是阿笙了,她是個傻子,她忘了一切,失了本心。
她會和任何世間的人一樣,他們拜甫懷之,是因為對他有所求,求好吃好玩就比求金銀權勢幹淨高貴了?都一樣的,她求到了也是要轉身就走,絲毫不會對他的好賴關心一分。
沒意思,沒意思,他這些年早該明白。
他幹嘛要當好人,自私自利是人之常情。
只有打破希望,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現,這樣牢牢把控一切,才能……
“你需要我嗎?”甫懷之又退了一步,輕聲道。
他前面那一大串話,阿笙都聽不懂,也不想聽,只有最後一句是她的重點,“安之要陪着阿笙!”
她忍了很久,學着做那個仆婦說的懂事的大姑娘,但終于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她沒發出什麽聲音,只是淚水一點一點地落下來,每次眨眼便是一串兒的淚珠。
“不要、不要別人,”她忍得渾身都在輕輕打顫,說話斷斷續續的,她上前一大步,攥緊了甫懷之的袖子,“要、要安之……”
安之是不一樣的。
阿笙說不清這裏面的區別,但是他和高陵、柳媽都是不一樣的,她第一次看到他,便覺得他不一樣的,只是那時她比現在還要不會說話,她看到他會格外開心些,看不到他會不開心些。
她想起柳媽的話來,她是“夫人”了,夫人是安之的妻子,妻子就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白天要在一起,晚上也要在一起,然後就會有個孩子出來,和安之陪着她一起游園子。
小傻子仰着頭,用一雙淚水漣漣的眸子,清澈、認真、執拗地盯着甫懷之,“阿笙要生寶寶。”
甫懷之沉默地看着她。
“阿笙要生寶寶。”
他将她的碎發理了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阿笙點點頭。
甫懷之重新俯下身,這回他使了些力氣,将小傻子整個人壓在床上,他的手掌伸進了大氅內,順着她的中衣的下擺往裏探。
“與我在一起,要這樣的,阿笙願意嗎?”
他手掌複又向下走,指尖游到哪裏,帶起一片癢意。
“生寶寶,要這樣,阿笙願意嗎?”
阿笙整個人都僵住了,有什麽很可怕的感受,順着甫懷之手到的地方,傳遞到她體內,她下意識要搖頭掙紮,可圓圓的眼睛再次對上了那雙深沉的黑眸,她所有的推拒都停了下來。
“安之,不要可以嗎……”
“不可以。”甫懷之聲音很冷,他打開了她試圖緊閉的膝蓋,他的手指有些涼,阿笙哆嗦了一下。
“阿笙不喜歡……”小傻子又開始抽泣了。
“阿笙不是說要個孩子嗎?要孩子便是如此,你要夜夜忍受這個。然後肚皮會大起來,會變得很胖,一個孩子會從這裏出來,撕裂你,你會痛死掉,他喝着你的血長大,你還要為他操心一切……”
小傻子臉色變得煞白,甫懷之手上的動作停下來。
“你還要與我一起嗎?還要孩子嗎?”
阿笙似乎真的被他吓住了,她長長的睫毛垂着,遮住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但很快,她又睜開眼睛,控訴甫懷之,“安之騙人。”
阿寶那樣可愛,哪有甫懷之說的那麽可怕,阿寶娘親抱着阿寶的時候,笑的就像吃了一大碗蜜棗。
“安之是大騙子。”阿笙展示出突如其來、超乎尋常的聰慧來,她意識到甫懷之在吓唬她。
指責過後,小傻子将自己完全打開,像蛛網一樣,整個包裹住甫懷之,緊緊的、細密的纏繞住他,她在無聲的暗示,若是為了甫懷之和一個他們的孩子,她可以忍受去做一件她不喜歡的事。
甫懷之突然将頭埋進她的懷裏。
他很久都沒有動,阿笙察覺到自己胸口似乎濕了一點,熱熱的,讓她有些不舒服。
“不要動。”甫懷之埋在她懷裏,聲音悶悶的,“你總是這樣……”
那麽一瞬間,阿笙突然感受到了阿寶娘抱着阿寶的心情,于是她擡手在甫懷之背上拍了拍。這大概是女人的一種本能,即使她傻了,她忘記了自己身上曾發生的一切,她仍舊保有的一種本性。
所以她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寬容了甫懷之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而無信,懵懂地試圖撫慰他。
又過了許久,甫懷之終于擡起頭,他說:“你不可以後悔。”
阿笙歪着頭看他,她不懂這個許諾有多重。
甫懷之平複了下呼吸,他也不在乎了,橫豎只有他記得一切,這道禁令也只針對他一人有效。
甫懷之讀了許多聖賢書,大概都讀到了狗肚子裏。他是個真小人,連僞君子都不算。他嘴上說要給阿笙好的生活,放阿笙自由自在,真到了眼前,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這一輩子他受到太多利用和背叛了,稍微松一口氣,就有人想要他的命。只有阿笙是全心全意為他好,即使是犧牲自己,也要為他好。
他不可能會放掉阿笙。
根本不可能。
甫懷之捏了捏阿笙肉乎乎的小臉蛋,又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這幾日你乖乖呆在帳篷裏,不要出去。如果你做到了,我會給你一個獎勵。”
這場冬狩,是甫懷之最後一個環節的第一步,這個眼下喜氣洋洋的皇家獵場中,暗藏着極多殺機。
原本的計劃作廢了一半,甫懷之需要重新打算一些事情。
小傻子在他手掌心裏蹭了蹭,她的思緒還停在剛才的對話,她以為甫懷之說得獎勵,就是給她一個孩子。
過去柳媽說得含混,阿笙便以為只要兩個人整天黏在一起,然後甫懷之一高興,就會送一個阿寶那樣的孩子給她了。
但按照甫懷之的意思,是甫懷之先把寶寶送到她的肚子裏,然後寶寶再出來。
她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麽這麽麻煩,為什麽不可以直接給她,而是要先放到肚子裏藏着,但既然安之這樣說,那就這樣做好了。
于是等第一天冬狩結束時,在帳子裏迎接甫懷之的,是一個光溜溜的小姑娘。
她抓着他的手指,左看看右看看,問他寶寶在哪裏啊,她今天表現得很好,很乖很乖都沒有出去過,可不可以先給個獎勵,把寶寶塞給她。
甫懷之又開始感覺耳鳴了,這是另一種難以自控,他舌尖在牙齒上抵了一下,把小傻子包裹進他的披風裏,讓她緊貼着他冰涼的盔甲。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把陳年舊事矛盾解決了!哇哈哈哈
ps.原來是被推薦了,我說怎麽突然多了這麽多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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