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操,大眼兒!人呢!快追我坐标啊秒了這孫子!丫蹲我仨小時了!”

“來了來了來了,別催了!一上這破游戲就卡門口大盤雞那去了……”

“得了吧!你就餓的!快點過來!”

“……”

邱岑從床上掙紮着撲騰起來的時候不知身處何處。

耳朵裏嗡嗡一通亂響,嗓子眼兒一股苦味兒,渾身腰酸背痛宛如有人趁他睡覺的時候擺弄着他的四肢練了套廣播體操。

邱岑使勁搖了搖腦袋,讓腦子裏面1比1的面粉和水和了個勻乎,待模模糊糊的視線漸漸清晰,先看見的就是隔壁床枕頭上跟上供似的整整齊齊碼的三雙臭襪子。

——胖哥牌專屬造型。

哦,在宿舍。

“喲,岑兒醒了,怎麽樣啊腦袋。”坐在電腦前的胖哥問。

“咳咳……湊合,我說您這襪子能不能洗了?這捋捋都能站着了吧?”邱岑才想起昨兒晚上“慶祝胖哥分手整個219集體成為單身狗”跟隔壁宿舍哥們兒嗨到半夜的盛況。

“哪兒這麽邪乎啊,周末再……哎喲我天啊,我最近水逆吧這孫子怎麽血條這麽厚啊開挂了啊這是。”胖哥狠狠地砸了一下鼠标。

“你是不傻,人家八十級咱倆加一塊才四十二……”挨着胖哥的瘦子小聲抱怨。

“喲喂,一暑假沒見了,你脾氣見長啊你。”胖哥瞪了瘦子一眼。

“你!”瘦子指着他:“你能不能閉嘴!我生氣了!”

邱岑瞅了一眼挨電腦前擠着的一胖一瘦,胖的叫胡飛,人卻狠狠地辜負了爹媽起的名,再瘦個三十斤估計都飛不起來,回回進宿舍門兒除了劉柳沒有人能溜縫兒一塊進去,整個大二樓道的人都叫他胖哥。劉柳就是那個瘦的,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倆人一湊基本就是一雙筷子。這根兒筷子有個特點就是眼睛挺大,偏偏這個人一着急就愛瞪眼,那時候基本上就能把找事兒的人給瞪虛了。回回別的宿舍來219借衛生紙泡面什麽的把劉柳拉過去一遛基本上就齊活了。于是“大眼兒”這個別致的名字由此而來。

“哎,少爺呢?”邱岑問。

胖哥洩氣地放下鼠标,轉頭瞪着上鋪穩盤大坐的邱岑,滿臉悲憤:“岑兒,你不厚道啊,我可是剛失戀啊你就不慰問一下我?”

邱岑懶散地問:“你還好嗎?”

“挺好的啊。”

“那我他媽問個屁啊,恭喜你終于甩掉娃娃親的翠花?”

“嘶……能不能不提!”胖哥指着邱岑。

“哎,少爺還沒回來呢,這得有半個多小時了吧,我沒記錯的話門口大盤雞頂多二十分鐘一來回啊。”大眼兒在一邊念叨。

邱岑胡亂套了身衣服,從床上跳了下來。

“哎喲!輕點輕點!剛掃的地塵土還不結實呢!”胖哥伸出雙手妄想在電腦桌前接住三米之外的邱岑。

是了,邱岑又想起來樓下宿管辦公室外面的牆上有個小黑板,專門記錄各個宿舍的平時成績,而219宿舍自從大一入學開始一直穩居紀律差衛生差的榜首。對于榜單上的名次問題每周的厮殺可謂是血雨腥風,唯獨榜首是一派寧靜祥和。

而219的紀律問題是沒法管了,導員基本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唯獨衛生問題,胖哥和大眼兒是視而不見的,邱岑頂多受不了了拿拖鞋把自個兒床下邊活動的區域劃拉劃拉,留出個過人的地方。林澗一般不往地上看,等到實在不能自欺欺人的時候才拿過門後頭嶄新的掃帚狠狠地清理一遍,前前後後角角落落的那種。這一行為得到了邱岑三人的一致膜拜。

啧,要命。

邱岑踮着腳從床跟牆之間的縫裏摳出手機,點到通訊錄翻出了林澗的電話,備注顯示正是“少爺”。

剛把手機放到耳邊,還沒撥通,宿舍的木質門一腳被人從外面踹開。

“啊熱熱熱熱熱熱熱熱熱死我了……”門外進來一個瘦瘦高高的人,臉上熱的紅紅的,穿着短袖牛仔褲,手裏提着個大塑料袋。

“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怎這麽久啊。”邱岑從林澗手裏接過塑料袋,轉手遞給後面等飯等得望眼欲穿的大眼兒,一手拿過胖哥正吹着的小電扇,對着林澗一通吹。

“唉操,真不是個東西。”胖哥頭也不回地罵了一句。

“我媽,要給對面體校的一朋友送點東西,讓我跑了一趟,這一頓躲啊我,哎你對我後背吹吹,可熱死我了這破天兒。”林澗呼哧帶喘地回答。

邱岑愣了愣,想了想體校那一個個牲口似的大老爺們兒,啧了一聲,抻張衛生紙擦着林澗的後背。

邱岑他們在鑲大,鑲大位于鑲樟市東北角的大學城,是個水平二流靠尖的二流大學。一開始鑲樟市只有鑲大一所大學,後來政府投資創辦或者外省大學遷入使鑲樟市出現了大學集聚,最後變成了坐落于東北角的大學城。

由于年輕人打打鬧鬧吵吵嚷嚷青春熱血激情燃燒,各個大學間摩擦不斷,互相挑事兒現象更是數不勝數。巧的是鑲大隔着一條馬路對面就是體校,于是兩校之間更是有着莫名其妙的殺父仇人般的仇恨,就校門口吃個大盤雞都能因為占座搶座打一架。

“哎少爺,你這不行,細皮嫩肉的爸爸怎麽把你泡進資本主義的大染缸啊。”邱岑拍了拍林澗細皮嫩肉沒有肥肉更沒有肌肉的後背。

林澗嘿嘿一樂,臉上的立馬浮現出個笑,擡眼瞅了瞅裏面正吃飯的那倆人,湊近了說:“爸,來一集父子年下吧。”

“嘿。”突如其來的騷,閃了邱岑的腰。

邱岑看着林澗面不改色人五人六地走到桌子邊上吃飯,嘴一咧,樂了,指着林澗:“個傻逼玩意兒。”

2.

邱岑是本市人,朋友圈裏都知道他有個專門坑兒子的不靠譜媽,也是由于這個原因,邱岑上了大學就火燒屁股似的搬進了宿舍,認識了219的一幫奇葩,而他是同性戀這檔子事就只有林澗知道。

林澗家在隔壁香潭市,是個軍區大院裏長出來的老鼠屎,老鼠屎從剛會走開始就不讓人省心,大點之後爬樹掏鳥蛋偷果子無惡不作,天生就跟“學習”二字相差十萬八千裏,混過了高一高二,高三讓他爸強逼着整個人蛻了層皮才考上了鑲大,從此脫離了萬惡的黑勢力,變成了飛翔在廣袤草原上的……老鼠屎。

備注,還男女通吃。

“岑兒,你瞅我這身行嗎,直接上門兒見家長肯定沒跑兒了,長臉。”

邱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橙汁,擰開瓶蓋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瞅着眼前這人五人六的老鼠屎。

老鼠屎還挺好看的,頭發軟趴趴地扣在腦袋上,發尾掃着丹鳳眼向上勾起的眼角,高挺的鼻子下面是微抿的薄唇,再往下是柔和的下巴、性感的鎖骨,白短袖襯着牛奶似的皮膚,水洗牛仔褲緊緊包着一雙大長腿。

“湊合,把你這破拖鞋換了,”邱岑勾起嘴角,“給我媽買東西了沒有?”

“就沖咱媽對我比對親兒子還親的份上,”林澗在床底下翻半天沒翻出來自己那一堆不找的時候到處都是找的時候一雙沒有的鞋,起身從陽臺上拿了雙邱岑的鞋套在了腳上,“吶,從我姥爺那山上摘下來的棗,美容補血還養顏,保管咱媽越活越回旋……”

邱岑一巴掌拍到林澗後腦勺上,“怎麽說話呢,我媽跟我念叨你一暑假,再不開學我媽都得找校長了,我這親兒子都沒這待遇……”

“起來!起來!起來!”雄渾的國歌在宿舍裏驟然響起,把正在扯淡的倆人吓了一跳。

邱岑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法西斯”,他劃開接聽鍵,“喂法西……宋女王女士,有什麽吩咐? ”

林澗隔老遠還能聽見話筒裏傳來的大嗓門:“狗蛋兒,啥時候到啊?八點就催你這會兒都快十點了!不拿女王的話放在眼裏是吧?真是兒大不由娘哎。”

“哎哎哎,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和林澗馬上就出門了啊,林澗說想吃炸帶魚啊,你趕緊做飯吧!”邱岑趕緊打斷了他媽跟教訓自己學生似的語氣,匆匆說完就忙不疊挂了電話。

“我什麽時候說我要吃炸帶魚了?”林澗問。

“啧,”邱岑一記眼刀,“哪那麽多廢話啊,走了!”

等倆人晃晃悠悠出了鑲大又晃晃悠悠進了地鐵站時已經十點半了,邱岑家在鑲樟市的西頭,坐四號線能直達他家小區門口。

外面毒辣的日頭好像把街上的行人都傳送到了地底下,地鐵站裏的人來來往往,四下穿行,絡繹不絕。

等倆人打架似的從地鐵站出來時感覺整個人都瘦了兩斤,愈發輕盈了。

林澗把劉海往腦袋頂上攏了攏,露出額頭,剛一擡眼就看到遠處有個人,因為特別顯眼,他指着小區門口站着的人,拿胳膊肘頂了頂邱岑。

“那不是體校的嗎?”

邱岑原本低着頭走路,這會兒擡起頭來,眯了眯眼,往林澗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毒辣的太陽底下站着的人令人十分佩服地穿着一身黑,他背對着地鐵站門口的倆人,将近一米八五的個頭跟電線杆子似的杵在地上,把身前的小區保安擋了個嚴實。身材比例挺好,寬肩窄臀,堪比林澗的長腿給了邱岑一個瓷實的視覺沖擊。

“啧,”邱岑摸摸下巴,跟街頭的地痞流氓似的打量着電線杆子,“身材可以說是非常完美了。”

林澗翻了個白眼,有些恨鐵不成鋼,“那是李添啊。”

李添。

“李添誰?耳熟。”

“哎,你不會是失憶了吧?體校另一個老大呗,練長跑的,他跟付宏志那傻逼井水不犯河水,挺低調的,之前好像付宏志把他惹了,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呢。”

“哦。”

邱岑跟李添并沒有交集,除了知道有這麽個能把板寸駕馭得十分像那麽回事兒的人之外再沒有更多的了解。

現在有了。

——帥哥。

等邱岑回過神來,門口的電線杆子早已不見蹤影。

林澗也是個心大的,看完了就得了,也不去思考這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而是推了推邱岑,“走吧回家吃飯去。”

3.

邱岑看着林澗碗裏頂鼻子尖兒的小山丘,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想起自打風韻猶存的宋麗麗女王認識了林澗這個油嘴滑舌專招婦女大媽喜歡的老鼠屎後,就恨不得自己晚生三十年,坐擁一屋子美少年,後悔自己不該草草嫁給邱岑他爸,于是每回邱岑回家都會遭到“小林怎麽沒來啊小林去哪了你是不是跟小林鬧別扭了你這個孩子人家小林品行好講禮貌你就不能跟人家多學學天天活的這麽糙”這種人民教師版的宋氏碎碎念,要不是他跟宋麗麗女王長得像,他真覺得林澗才是她親兒子。

“女王,您看看兒臣好不好啊,”邱岑一臉心痛,“兒臣好歹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啊。”

“小林啊,吃帶魚,”宋女王瞪自個兒兒子一眼,“本座懷你九個月半哪兒到十個月!我都看你一暑假了可煩死我了,糟心!小林吃啊,都給你做的!”說着把邱岑面前的一盤炸帶魚給林澗換了過去。

林澗:“……” 這都什麽跟什麽!

二人吃過飯後被宋女王拉着聊天,其實是宋女王單方面的對着林澗施展自己的母愛和少女心,邱岑在一邊吃着橙子樂得自在。

邱岑的爹是個工程師,每天忙于辦公室和工地,娘是個人民教師,每天以教學生和坑兒子為樂,總體來說是個生機勃勃的家庭。林澗是這麽想的。

在被迫跟女王尬聊到下午三點時,接收到林澗的求救信號,邱岑拼死把林澗從法西斯的牢房裏成功劫走。

告別女王,兩人剛進了電梯,邱岑就想或許他應該抽空去買個彩票什麽的。

電梯裏,一個黑不溜秋地大高個站在門邊上。

板寸,深邃的雙眼,棱角分明的臉。

林澗顯然也吓了一跳,瞪着不久前才見過的人,一時都忘了進去,站着發愣。

李添顯然段位更高,穩如泰山,與林澗進行短暫的對視後神色淡然地移開視線,波瀾不驚。

德行。邱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岑兒,你以後進出家門可得注意點兒,指不定哪天我就得上醫院接你了。”出了小區,李添過了馬路消失不見,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澗開口說道。

“那你抓緊時間給我買個保險,萬一哪天我不幸遇難你們孤兒寡母也能有個出路……”邱岑十分配合地回答。

他知道林澗看出來李添這個人不是個善茬,剛才他自己跟李添站一個電梯裏都覺得渾身不自在。雖說李添不一定如傳聞一般棒棒噠,但是體校和鑲大之間那莫名其妙的梁子擺着,萬一哪天這哥們兒腦子跟他同一天斷弦兒,不管不顧地來一場生死較量,那就可以說是美滋滋了。

晚上219四個人在校門口聚頭,準備來一個“學前胡吃海塞”,于是溜達到了校門口的大盤雞。

大盤雞白天是大盤雞,到了晚上就變成了燒烤和大盤雞或者涮肉和大盤雞,具體是什麽根據季節而定。現在是炎炎夏日,提供的是烤串兒和大盤雞。

他們到的時候大盤雞門口的桌子邊上已經坐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大學的學生,潮濕的空氣并沒有給這群年輕人帶來煩惱,但卻躁動。

一到晚上,溫度降下來,大學城的路邊就吵吵嚷嚷的,活躍着年輕人的氣息。

以前邱岑和林澗還盤算着要是畢業找不着工作在學校門口盤個店也挺不錯的,他把這個計劃跟宋女王一說,宋女王當時就張牙舞爪地揍了他一頓說沒他這麽沒遠大志向的兒子。

“我覺得我再這麽吃下去,我這四塊小腹肌就要吃沒了……”林澗四仰八叉地攤在椅子上,一手摸着自己肚子上的腹肌一臉痛不欲生。

邱岑一樂,伸手往林澗肚子上拍了拍,“您這算什麽,胖哥腰上有一輪呢。”

林澗一巴掌拍開鹹豬手,擔心自己的腹肌被這混蛋給拍沒了。

過一會兒桌子上擺滿了充滿炭火氣息的烤串兒,胖哥端起酒杯高聲說道:“來!為我們逝去的青春……”

大眼兒趕緊拿自己的杯子跟胖哥碰了下,打斷了他的話:“快打住!別裝的跟能順溜念完小學課文似的,今兒下午挨電腦那拿小本記了半天不讓我看,說是準備準備,我還以為你要來段rap呢,鬧了半天就這?”

“完了,大眼兒都知道rap了。”林澗笑。

大眼兒瞪起自個兒的大眼睛,一手擋着臉隔開胖哥輕蔑的視線,對林澗小聲說:“我準備稱霸219呢,正打算先對胖哥下手。”

說完拿起一串板筋惡狠狠地撸到頭,志在必得的樣子仿佛告訴在座三人他打算先從增肥開始。

林澗樂了,抱拳說道:“茍富貴,勿相忘。”

過了會兒林澗意識到邱岑半天沒動靜,扭過頭看向他,愣了。

身邊的邱岑正看着大眼兒,月光給邱岑的臉上鍍了一層銀色的淡光,細細地勾勒出他的眉眼,總是睡不醒一樣的雙眼從側面看來卻極盡柔和,微微下垂的眼角仿佛蘊藏着細致的情絲。直挺的鼻梁,淺粉色的薄唇,嘴角挂着一絲少見的溫和笑容。邱岑确實長得更像宋女王,卻一點不顯陰柔女氣,甚至比普通男生多了些英氣。

“怎麽了?”那人的眼睛移到他臉上,嘴唇開阖,嘴角的弧度變大。

林澗回過神,拿了一串烤帶魚,用紙巾擦幹淨竹簽頂上的炭痕,遞給了邱岑。

“你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帥。

邱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一下原形畢露,“看你跟我關系好的份上,”他抽了張紙巾,“這是會員卡,我可以讓你插個隊,畢竟光咱們鑲大的姑娘也能從219排到二層食堂。。”

林澗突然想回到幾秒前把誇邱岑的自己撂倒造稀碎。

個完蛋玩意兒。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很多地方寫不好,歡迎糾正。

還有一個就是,好好看簡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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