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謝書約對着車內後視鏡戴上耳環,纖長手指撥了撥吊下來的水晶,轉頭問他:“好看嗎?”
閃閃水晶輕晃,裏面映出她雪白的頸項,又映出程仲賓一雙漆黑星眸。
“好看。”他沒敢多瞧,視線轉回前方路況,笑道,“別分我心,影響開車。”
謝書約憋笑,乖乖坐好。
程仲賓帶她去的是一家正規舞廳,專跳交誼舞的場次,裏面沒那麽多髒事。他們到時,已經徹底黑下來。天下雨,路燈也下雨,零星幾輛出租不懼風雨,更多的摩托躲屋檐下。
舞廳裏紅色燈光昏沉暧昧,此時播《甜蜜蜜》,調子多情,鄧麗君唱聲婉轉,已有不少年輕時髦的男男女女親密相擁于舞池。
程仲賓牽着謝書約走進舞池,他伸了左手給她,她意會,遞了右手過去,被他握進溫暖掌心。下一秒,程仲賓帶着謝書約另一只手搭上自己肩頭,然後從她手臂下穿過,扶了女孩單薄後背。
這樣面對面,他的身高優勢更明顯,謝書約盯着他硬朗清晰的下颌線,心跳都加快。視線往下,是他性感撩人的喉結,她頓時面熱。
程仲賓低沉的聲音混在音樂裏,他說:“右腳往後退……”
他極耐心,教她跳入門三步。她學得快,不久便掌握要領,投入舞蹈裏。
程仲賓是合格的老師,卻不是專業舞伴。他盯着她頸邊晃蕩的耳環,一陣失神。謝書約為了跳舞,特意穿一雙尖頭小高跟,一步一步,踏亂他一顆心。
這時錄音機換了陳慧娴的《人生何處不相逢》,調子更慢,他問她:“不累嗎?”
謝書約點點頭:“一點兒。”
她以為他會建議休息一會兒,或者結束今晚的舞蹈教學,可是下一秒,程仲賓紳士攬背的手變得強勢,扣過謝書約纖細的腰,她的心髒也似乎被他扣緊了。
他擁着她,臉頰貼在她耳邊,帶着誘哄意味,說:“阿約,摟我脖子,好不好?”
旁邊也有跳累的情侶,攬腰摟脖,親密相擁。謝書約沒有任何猶豫,她擡起纖細的雙臂,繞上去圈住程仲賓,側了臉靠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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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舞廳好像格外偏愛陳慧娴,《千千闕歌》《傻女》《飄雪》《夜半小夜曲》放了個遍,一直到散場,兩人都沒認真跳了,就這樣擁在一起,跟随音樂慢慢搖。
謝書約問他:“仲賓哥,以前是誰教你跳的?”
“不認識。”程仲賓溫熱呼吸落進她發間。
謝書約稍稍一想就知,一定是舞廳裏的工作女郎。她便說:“以後你不許和別的女人跳,只準和我跳。”
程仲賓笑,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他回答她:“好,從今以後,我只和阿約跳。”
“我也只和你跳。”謝書約說完,解釋,“新生舞會,我不去的。”
他想起來問:“上個周你要告訴我什麽?還沒跟我講。”
“就是新生舞會的事情啦。”謝書約輕輕哼一聲,“我是看你和陶老師聊得開心,我識趣咯。”
“是她哥哥要買房,她代替咨詢幾句。”程仲賓好笑解釋,又揶揄,“哪裏識趣?我沒看出來。”
謝書約半張臉貼着他肩,想到反正他看不見自己表情,輕輕笑出聲來。
從舞廳出去,已經很晚,一部分年輕男女攜手鑽進出租車,摩托轟隆隆駛入街燈暗淡處消失不見。不急着歸家的,光顧雨棚下的夜宵攤,熱袅袅的煙火勾人食欲,程仲賓也帶謝書約吃了烤串才回去。
這場雨一直下到十月末,日子一天天涼下來,等到程仲賓周五來學校接她,謝書約已穿上牛仔外套。現在程仲賓接謝書約,他名正言順,不需特意扯一個順便的理由。
隔日周六,十一月的第一天,距離程仲賓生日還剩六天。
謝書約邀了杜子宣逛百貨商場,杜子宣騙過她母親,李德淑以為她想通,真和邵潤钊斷掉關系,現在幾乎對她有求必應。
去百貨商場之前,兩人先到郵局。邵潤钊那邊沒有自己的電話,杜子宣又不方便使用家中座機,兩人寄信聯絡。
信寄出去,杜子宣挽着謝書約,告訴她:“我讓潤钊今年春節務必回來一趟。他聽到我媽媽反悔,有點心灰意冷。”
謝書約肯定說:“你都這麽勇敢了,為了你,他會回來的。”
杜子宣笑笑,嗯一聲:“我相信他。”
她已聽說謝書約和程仲賓即将訂婚的事,之前母親還在家裏不可思議:“仲賓和阿約,他們兩個怎麽會?”
李德淑還對杜子宣陰陽怪氣說:“難怪程仲賓看不上你表姐,原來他喜歡年紀小的。”
杜子宣聽不下去,反駁:“你別說這麽難聽。”
“不是圖阿約年輕漂亮還圖什麽?”
“阿約多活潑可愛,性格又善良,不要說子江,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也喜歡她。”
杜子宣這話,李德淑噎半晌,然後叮囑:“阿約和仲賓訂婚的事情,暫時不許告訴子江,他現在一心準備出國考試,正是關鍵時期,不能攪亂他。”
“拜你所賜,他和阿約早就沒有希望了,還能怎麽攪亂?”
“我說一句,你要頂十句。要是阿約一開始就打算複讀考大學,我能反對他們?”
“不如說你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
李德淑被戳中痛腳,無言半晌,只得強調:“不要告訴子江,知道嗎?”
杜子宣對母親的不滿日益增加,她撇撇嘴,告訴謝書約:“你和仲賓哥訂婚的事情,我媽媽現在不準子江知道。”
謝書約當即明白她的意思,說:“不告訴他也好,等他春節回來就知道了。”
“我同情自己,更同情子江。”杜子宣不由說。
謝書約默了默,不得不多想,鄭重問:“子宣,你是不是怪我?”
“怪你什麽?”
“我沒有為子江堅持一點,就像你這樣,不顧一切。”
“你想到哪跟哪了。”杜子宣好笑,她推推她肩膀,“同情我和他,是因為我們共同有一位熱衷于拆散情人的媽媽。你和我不一樣,如果潤钊媽媽反對我,我也不願意到他家受委屈。所以,我有争取的餘地,而子江沒有,所以我才更同情他。”
不待謝書約回應什麽,杜子宣又說:“阿約,實話告訴你,聽到你和仲賓哥訂婚的消息,我一點都不奇怪。都是一個院子的妹妹,他對你,和他對我,簡直天壤之別,若說他沒有私心,怎麽能差這麽多?反正我好早就覺得他喜歡你了,不過這種話,我不能随便說。”
聽她提程仲賓,謝書約不自覺露出甜蜜笑容。
杜子宣瞧着,那是以前她們講子江時,從未有過的笑。她不禁愣了會神,心裏悄悄想,也許沒有母親的橫加阻攔,他們也走不長久。相比較起來,不管哪方面,好像仲賓哥都比較适合阿約,子江差的不僅是財富自由,最重要的是那幾年社會閱歷,成熟的心智。
不過這話,她也只能心裏想想,不能随便說出來,她問謝書約:“阿約,今天你想買什麽?”
“仲賓哥下周五生日,我為他選一件生日禮物。”
“想好送他什麽了嗎?”
謝書約點點頭。
兩人徑直去往她的目标,一家她比較偏愛的品牌專賣店,看中一件灰藍色毛衣,向導購小姐講清楚程仲賓的身高身形,付款包裝起來。
杜子宣看得眼熟:“阿約,我記得你好像也有一件這個顏色的毛衣吧,版型也差不多。”
謝書約大大方方承認:“假裝情侶裝。”
杜子宣哈哈笑:“被我看穿你的小心思了吧。”
“還是你眼尖。”
“我怎麽聽着不像誇獎?”
“是誇獎。”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七日,立冬。立冬一到,意味着冬也來到。
這天程仲賓二十五歲生日,他自己倒沒什麽過生日的感覺,一整天開了三場會,謝書約下課前半小時,他離開會議室,驅車前往雁商,接她過周末。
從清晨睜眼,謝書約便想祝程仲賓生日快樂,她一直忍着,就為了讓他感到驚喜。
程仲賓見到謝書約遞過來的毛衣,果然露出高興的神情,高興之中,又難免驚詫:“你怎麽知道我的生日?”
“奶奶告訴我的。”謝書約問他,“你喜歡嗎?不知道你穿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我拿到店裏換。”
“我很喜歡。”程仲賓立刻說,上次她送他的安全帽,跟着他換車,換到了這一輛的後備箱。她送的,他一直珍惜地用。
毛衣不算厚,剛好抵禦初冬寒風,程仲賓問:“我現在試試?”
天氣已涼下來,他卻穿得單薄,襯衣裏面一件短袖,好似不會覺得冷。
他脫了襯衣,謝書約拿過來,然後見他兩只線條健美的手臂伸進毛衣袖子,接着套到身上。
“怎麽樣?”程仲賓問她。
他好像很适合這種居家溫柔的顏色,冷硬的臉部輪廓都被襯柔和。導購推薦的尺碼十分合身,謝書約笑起來:“你穿這件毛衣好看。”
“好看我就不脫了。”程仲賓立即決定。
“還沒有取吊牌。”謝書約提醒他。
程仲賓向她尋求幫助:“你幫我取一下。”
他寬闊的背脊轉向她,謝書約湊過去,拉了領子勾出吊牌,幸好是活扣,她用手也能解開。
謝書約靠他很近,她太專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呼吸撲在他耳邊。女孩柔軟的手碰到他頸後肌膚,程仲賓覺得享受,卻又覺得有些煎熬。
“好了,取下來了。”謝書約随手将吊牌放到副駕駛臺,她認真折好他的襯衣裝起來。
程仲賓滿眼寵溺,他看着她有模有樣的女朋友樣子,說:“阿約,謝謝你。”
謝書約歪過臉,對上他的視線,粲然一笑:“不用說謝,我倆誰跟誰呀。”
她語氣親昵,程仲賓意外又受用,問:“我倆誰跟誰?”
“難道你不知道?”她曉得他逗她,所以她也故意這樣反問。
“我知道,但我想聽聽你怎麽說。”程仲賓說。
謝書約看在程仲賓是壽星的份上,滿足他要求,開口:“我是你的女朋友诶,收女朋友的禮物,不用特意講謝謝。”
“你說得對。”程仲賓心情愉悅,不禁拉過她手,送到唇邊碰了一下。
他嘴唇溫熱,謝書約手背着火,蔓延到粉粉臉頰,心也變燙了,垂下眼睛不好意思看他,卻沒有半分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