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變天了
#變天了#
昭歷二十四年,春,昭和帝駕崩,傳位三皇子蕭言瑜。
消息傳到蘇府的時候,蘇眠正在水塘邊喂魚,她打翻了裝滿魚食的青玉瓷碗,蹲在水塘邊,久久未動。
“管家,你這是開玩笑的吧。”半響,蘇眠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是軟綿綿,有氣無力。
“哎喲,大小姐啊,這消息已經傳遍京師的大街小巷,小人哪敢跟您開這種玩笑。”管家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又道:“将軍在宮裏頭忙得抽不開身,特地差小人過來傳話,提醒小姐這些時日好好呆在府裏,千萬別出門。”
“哪裏還用他提醒?”蘇眠一臉惶恐。蕭言瑜如今成了皇上,她哪裏還敢出門。
擺手示意管家退下,蘇眠自個兒坐在水塘邊惆悵。這一邊惆悵,一邊想起了往日時分的諸多‘荒唐事’。
小時候,蕭言瑜長得胖,胖墩一樣的胖,又喜歡穿綠衣,遠遠望去,活生生一個圓滾滾的矮冬瓜,蘇眠喊他‘矮冬瓜’喊了好些年,直到他身子抽條,長成了高瘦的俏公子,這稱號才作罷。
再後來,他們同在宮裏的學堂讀書,蕭言瑜搶過蘇眠的冰糖葫蘆、桂花糖,蘇眠不甘示弱,騙蕭言瑜戳馬蜂窩,害他被蜇成了豬頭。
從小到大,蘇眠和蕭言瑜打過無數次架,就在前兩天,蕭言瑜破壞蘇眠的拜師計劃,還被蘇眠放狗咬傷了手腕。
“前幾天,我還給蕭言瑜送了一車杉木,讓他留着做靈牌用。”蘇眠聲音哆哆嗦嗦,哭喪着臉,嗚咽出聲,“這哪裏是給蕭言瑜做靈牌,是給我自個兒做靈牌啊。”
蘇眠揉着發酸的眼眶,起身回了閨房,她原想着睡一覺過去,一切等她爹回來再說。可躺在床上戰戰兢兢半日,愣是神志清醒,一點也沒睡着。
——*——
夜幕時分,華燈初上,蘇府一切正常,只蘇眠抱着他爹的脖子,哭聲動人,“爹啊,我們該怎麽辦?”
“現在知道害怕了?”蘇将軍聲音沙啞,眼角下青黑一片,想來這幾日未曾休息好。
“皇上他不是不喜歡蕭言瑜麽?怎麽還把皇位傳給他?”蘇眠放開她爹的脖子,擦了擦臉上的鼻涕、眼淚,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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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蘇将軍嘆息一聲,揉着太陽穴,恨恨道,“都是假的,都是裝的,皇上他苦心謀劃這些年,全是為了保護三皇子。”
昭和帝明明病入膏肓,床榻前卻只留下大皇子與二皇子,外人都以為,他是想從二位皇子中選其一繼位。卻不料他招來自個兒的衷心大臣們,讓他們守住兩位皇子,不得反抗,好讓他傳位給三皇子的诏書,順利下達。
“爹,要不……咱們離開京師吧。”蘇眠沒出息說道,昭和帝苦心經營這些年,也許是畏懼蘇家,怕蘇家外戚幹權,他想讓這江山姓蕭,只姓蕭,才把皇子傳給三皇子。
昭和帝心思清明,他籌謀了這麽多年,為保蕭言瑜穩坐皇位,定然會挖不少的坑,等着蘇家來跳。既然如此,為何不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呢?
“不行,咱們要是走了,蘇家就真完了。”蘇将軍搖頭嘆息,“咱們離開京師,倒是如魚得水,可你的姑姑和兩位表哥呢?他們豈不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爹得留下來保護他們!”蘇将軍擡手,揉了揉蘇眠的腦袋,輕聲安慰:“爹手上還有幾分兵權,只要咱們留在京師,新帝心有忌憚,就不敢妄動。”
“可……”蘇眠眸子裏依舊有些慌,蕭言瑜對她恨之入骨,她若留在京師,定然會給蘇家招來禍事。
擡頭,見自家老爹目光堅定,蘇眠不好再說,只點頭應道,“都聽爹的。”
她不想連累蘇家,可已經得罪了蕭言瑜,便只能想個法子躲他,躲得遠遠的。
蘇眠想到了嫁人,可與一個陌生人成親,總感覺怪怪的。
實在不行,她就去寒山寺出家當尼姑。蘇眠破罐子破摔,想通了這一道,心裏的害怕總算緩和一些,只依舊每日不敢出府,喂魚、練武打發時間。
——*——
國喪之日,舉國哀痛。蘇府同京師各處一般,挂上白幡,換上喪服。
蘇眠今日換了身白裙,頭戴素雅白玉簪子,坐在後院的亭子裏發呆。她從來沒有在蘇府宅過這般久,算來已經半個月未曾出門。
人悶得太久,腦袋就容易昏沉發蔫,蘇眠掰着手指頭,突然覺得,以往同蕭言瑜打鬧鬥嘴的日子,并沒有那麽糟糕,反倒是現在的無聊,才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日薄西山,蘇眠同往常般,早早躺在床上休息,可兩只眼睛大睜着,愣是一點困意也沒有。
“沙沙”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異響。
蘇眠鯉魚打挺跳下床,正見梳妝臺前的窗戶被人推開,藍衣少年,翻窗進來,一屁股坐在她的梳妝臺上。
他頭戴金冠,眉宇之間些許黯然,一雙黑色的靴子上沾滿黃泥,此刻正踩在梳妝臺前的凳子上,仿若故意一般,那雙靴子的主人斜着腳底,将黃泥蹭的滿凳子都是。
“你來做什麽?”蘇眠看清來人,心下一驚,蕭言瑜今日送昭和帝棺椁進皇陵,路途遙遠,怎麽還有工夫拐彎來蘇府一趟?
“我要當皇帝了。”蕭言瑜唇角帶笑,可笑中更多的是苦笑與嘲笑。
“我父皇駕崩了。”他繼續說道,眉宇黯然,雙眸微紅,浮起一層霧氣。
“我知道。”蘇眠緩緩應聲,她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蕭言瑜,低沉、沮喪,仿若南飛的孤雁,孑然一身,孤寂冷漠。
“你節哀!”蘇眠忍不住安慰一聲。
話音落,卻見蕭言瑜扯動僵硬的唇角,冷聲說道,“生老病死乃是人間常事,我有什麽好節哀的,該節哀的是你們蘇家才是。”
他語調一貫的驕傲自大,蘇眠忍不住皺眉,伸出食指,指向窗戶罵道,“你滾,馬不停蹄的滾!”
蕭言瑜不為所動,面色如常,只擡起右手,握住蘇眠的那根食指,緩緩從懷裏掏出一包桂花糖,塞到蘇眠手中。
“喂我!”他輕聲開口,帶着些許命令的味道。
“什麽?”蘇眠看向掌心,白淨手帕包好的桂花糖,方方正正,甜膩膩的味道,稍稍撫慰此時糟糕的心情。
“我要吃糖,你喂我。”他複又說了一遍,語氣中少了些許命令,卻多了一絲懇求的味道。
蘇眠看瘋子一樣的看着蕭言瑜,覺得他一定是瘋了,昭和帝的駕崩對他而言,打擊太大,生生将他變成了瘋子。
見他眸子裏堆滿霧氣,緊抿薄唇,蘇眠心生同情,猶豫片刻,從掌心捏了顆糖,塞進蕭言瑜嘴中。
“你的糖,我吃了,你也要信守承諾。”蕭言瑜眸子裏亮了亮,咬得嘴裏的糖,咯嘣亂響,他說完,快速起身,翻窗離去。
“什麽毛病?”蘇眠不明所以,暗罵一句,躺回床上。
剛才的一幕太過詭異,若不是梳妝臺上,還留有一堆黃泥腳印,蘇眠一定以為,自己做了一個荒唐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蘇眠:自從知道蕭言瑜要當皇帝,我是飯也不香了,茶也不甜了,吃塊小餅幹也覺得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