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二字?”
“這……這是李兄過譽了,我若有他吹噓的才學,早考功名去了。此時賣弄,豈不是要現原形,當衆出醜?李兄不厚道,當罰三杯!”懷旻心想他老要将自己擺在個伯樂的位置上,可我并不願做千裏馬,便酒桌上灌他幾杯教教記性。
衆人一旦找到勸酒的噱頭,一哄而上,三杯後又是三杯,直到方才那趙老板說了一句話,大家才又記起事情的原委來。
他說:“嵇兄弟也不免貶低了自己,就算是他拿你吹了牛,可如今宛北也都在傳你那沐香記的題字人,想來便是你罷!莫要推辭,請替我随便寫寫就是!”
懷旻客客氣氣同他一笑,不再推拒,言道:“既是讨彩頭的字,我題就是,讓諸位見笑了。”
李行致從酒盞裏被救出來,不知趣,暈乎乎地還直說嵇兄不仁義,只應他人的不應自己的。李行致原比懷旻略大些,是出于敬重才稱他為兄,懷旻一直來按輩分也喚他為兄,兩人一直兄來兄去沒個高下。
此時懷旻見他被酒暈了頭,搭好臺階下卻被他來拆了,沒好氣地便占他便宜,“李賢弟酒後之言算不得數,來日忘了只說我不要臉,捧自己上天。”
衆人哄笑道是個理,罷了又找理由灌酒。
不多時,下人擡來一方案臺,并上文房四寶,磨墨平宣。懷旻想了想,題了“昌順”二字,是個開張的好彩頭,直白明了,沒哪些虛頭巴腦的噱頭。
時人首推行楷,便仿王右軍的字來寫,自己也熟稔。那趙老板來看過直說好,立馬叫人拿去裱了開業送去店內挂上。
夜深,衆人皆散去。懷旻與李行致告別時,他醉醉醒醒已好幾遭,人不清醒,告辭也說不清,就一個勁地拉着懷旻的手念叨:“妙手,好字……妙手,好字……”
懷旻被他摸得直惡心,扯了他的手給下人攙着。
“改日再會,天涼,不必遠送。”其實是怕他再纏上來。
走出沒兩步,李行致叫住他,神色似有幾分清醒,撇了下人到懷旻跟前。
“我愛極了嵇兄的字,若是因此使嵇兄困擾了……我以後會收斂些。”三分将醒,七分醉意。
懷旻聽了這話心裏五味雜陳,不忍看他眼睛。別過頭去,措辭半天,只說:“你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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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挂在一半,再說不下去。說“不必這樣愛我的字”?還是說“不必收斂些”?
李行致便不等他說完,回頭知會下人:“去我屋子裏取件衣服來給嵇老板,再用家裏的車送嵇老板回去。”
下人應了擡腳就跑去辦。
李行致再轉回身時,擡頭望上夜空,“你瞧,月色倒好,可惜你就要歸去,只能共賞片刻。”
懷旻往天上望了一眼,當真好月色。
正是上弦月,半面冰鏡照四方。
下人取了衣物來,李行致接過,抓着衣領抖開。忽頓了頓,覺得不對,又攏在一起,遞到懷旻手上,恭敬道:“嵇兄,夜深風涼,加件衣。”
懷旻謝過,不拒他的好意,拿着衣服踏車離去。
一路上一直在計較,白天自己是否做得太過了?往後還是要對他禮待些好。
可這以後各自都有事要忙,就沒有機會交集。
日子平靜得掀不起一點波瀾。宛北這一潭靜水忽被小石子激起漣漪,是近日陸巡撫來,據說是來領審一樁要案的。
懷旻托施齊修打聽了幾句,據說,這與巡撫臺同行的,還有他的公子。
真是冤家,上次險些要了自己的性命。千萬不要遇上,阻了自己的財路可如何是好?
22
陸柯宗此次并不是陪他父親來的,而是陪剛過門的妻子回門見岳丈。說來,宛南宛北最近也将這事傳開了,真乃金玉良緣,人間佳話。
兩家祖上是世交,同地為官,兩人未出生就訂了這一樁姻緣。後又一處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陸巡撫飛升,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便都有了将口頭婚約作罷的意思。
直到那阮家小姐盲了目,這陸柯宗仿若一夜之間被癡情種附了魂,言道:“她盲了雙目,嫁與他人日後必遭嫌棄。縱一日安生,一年安生,難保日日年年都能安生。這世間能愛她,護她,此生不渝之人,唯有我。我定不負她。”
拗不過本就有婚約,二人幼時情意不淺,這樁婚事再不提門當戶對四字,和和美美結了親家。
懷旻聽了這故事拍手直言感人肺腑,就差當場濺淚,為二人寫上一段戲文流傳千古了。
真是絕妙,一個能把瘦馬當人看,一個連瞎子也拼了命要娶。對自己就可以草菅人命,肆意侮辱?想必我懷旻定是這世間第一大禍害,人人得而誅之。
自己是被迫賣過身子,不大幹淨,但也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便被人置于如此地位,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雖這樣想,但懷旻并不恨他們,只是嘲諷。要說恨,平生最恨的是藍派,其餘的在它面前,全得靠邊。
父親得罪藍派無數,不知是誰恨他滿門如此深,栽贓嫁禍害死父親,還不惜花這麽大功夫,把自己從發配的路上劫下,賣到永樂苑。
無力參與雪恥大計,真是此生第一大遺憾。
施齊修曾如此回應他:“你就是現下立馬去科考,能官至幾品?能任何職?割除爛肉已指日可待,你若一心只為倒藍而入朝,我勸你還是細細思量後,再做決定。”
織造局的案子如他所料,已經攪渾了水,狗咬狗一團亂,康岐安手中一本爛賬是時候派上用場了。施齊修修書與他,過些日子要請他來宛北一趟。
宛漕運總督歷年來生絲運輸貪墨幾許尚未捋清,立馬又是鹽運的渾水一桶潑到身上。宛南鹽運使這些年各種幹系錯綜複雜,也是個撇不幹淨的主,兩人都自顧不暇,幹脆互咬一口。
鹽運使只有一張嘴,咬住了總督就得松了巡鹽禦史那邊,禦史從初到至今被他扔的一身爛泥終于有空檔洗個幹淨了。康岐安這也是變相賣了個人情給巡鹽禦史。
這下鹽運使徹底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了,有這宛漕運總督把他往懸崖底下拽,有被他無辜攪和進去的巡鹽禦史,氣急敗壞地要徹查他。同時還有康岐安之衆,向上揭發,有施齊修一類朝中清流,致力于倒藍,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這又是自上而下的壓力。
他乃此案之局外人,尚且如此,本就涉及絲綢案之人,更不用說。這都是兩宛要員,如今要查個天翻地覆,上頭卻沒什麽動靜……
藍派大勢已去,無援可求!
鹽運使忽然想通這一層,不再死磕,早早打點完身後事。
沒幾日,康岐安就收到了信,在宛南整裝待發,就等一聲令下,立馬啓程去宛北設的大堂上作證。
去宛北,惦記了多久的事,如今攤上這麽大一個名頭,去得理所應當,去得理直氣壯。
做成這件事,家父多年心結就要了了。也許就能好好反思自己,好好想想如今自己到底怎樣看待懷旻,以後又該怎樣?
懷旻從來只把他當恩客,頂破天是個來得特別勤的恩客。近來生意人結交得多,賺銀子的機會也多。那一筆欠款,懷旻正想着擇吉日讓人敲鑼打鼓地給康岐安送上門去,讓宛南百姓知道他康岐安多是個大善人,曾好心“資助”的人發達了,如今來還人情來了。
還要讓人在絹旗上寫詩屬文,歌功頌德,十尺長杆高高懸起,以示世人。
自己将仁義事做盡,才好與過往污穢一一撇幹淨。康岐安若感念自己知恩圖報,往後便能相見兩不識,新的人生才算真正開始。
眼下李行致引見的一樁生意談妥,便要開始着手“報恩”的事,懷旻如此打算到。
“早聽聞嵇老板少年大才,一手好字了不得。我魏某人厚起臉皮,想讨嵇老板一幅字去。”生意談妥,魏老板便開口套近乎。
李行致一聽這話,忙出來插科打诨,“魏兄當初答應我來談這一筆生意,莫非就是為着字來的?哈哈哈……好家夥眼光真毒!這一樁生意賺的怕都沒我兄弟這字值錢吧!”
“過了,過了!你這是捧殺。”懷旻無奈,“承蒙魏老板厚愛,願與小店長期生意往來。自是已将魏老板當做友人,區區一幅字,友人開口,豈有不贈之理?”
繼而魏老板與懷旻又你來我往幾句互謙的說辭,一邊說一邊到了桌邊。
未叫下人,李行致自己就動手,又是平宣又是磨墨,做得有模有樣。
懷旻攔他,“李兄,怎可勞你大駕?”
李行致知懷旻并非見外,而是有他人在場,怕他失了面子。一笑坦然,解釋與兩人聽。
“我父親極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