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太醫院對皇上不夠上心,李将軍已經代為處置過了。新派的院首太後可見過了?”

李蓉兒想到剛才替換她,照顧皇上的年輕太醫,點了點頭。

“這位新院首姓馮,太後可要記牢了那張臉,莫再讓肖小近了皇上的身。”說着眼神還捎帶了李升。

這是說他李升是肖小呢,還是……

李升覺得,她就算擠兌他,那也是她天真爛漫的表現。

他大人有大量,十分海涵的自飲了一杯。由着她鬧。

李蓉兒看到李升這樣暧昧的态度,便有些慌了。

花舒也沒有再多提什麽,只是李蓉兒總覺得,花舒又把馮家人提上來,就是來刺她的。她的孩子,是前院首馮元傑親手下藥打掉的,也是他斷脈說她此生不會再有身孕。她每次看到馮元傑都像是看到她的秘密。

她要騙李家,騙李家皇上是她親生的,皇上是李家的骨肉。

可她知道不是。

馮元傑也知道不是。

這樣的人,怎麽能容他在眼前晃呢?

花舒聽說馮元傑失蹤的事,就已經猜到了李蓉兒的想法,李蓉兒太過小家子氣,她也不想多說什麽,又跟李升喝了幾個來回,從先帝談到先先帝,從清明盛世談到中興之治,就是不談當朝當代。兩人默契十足,李蓉兒發現自己一句話都插不上,臉上更白了。

花舒不勝酒力,臉已經紅了又白,白的要吐了。

李升沒有來的生出一種保護欲,揮了揮手道:“我送先生回府。”

花舒倒也不客氣,抓着他的衣領,挂在他的肩膀上哈了他一臉酒氣道:“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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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從朱雀門出,走朱雀大街去長安大街的譽王府,坐的是遠東侯的馬車,馬車颠簸,花舒臉色越來越不好,她趴在窗口,背對着他,李升伸手比了比,只要輕輕一掐,她的脖子就斷了。他的手就停在半空,掌心還能感受到她的體熱,他見她突然回過頭來,沖着前面喊停車。還要去抓缰繩,李升趕忙喊了停車,就見她跳下車去,扶着一旁的垂柳做嘔吐狀。

他剛要上前問一兩句,突然亂箭飛出,他看到箭矢擦過她的耳朵,他想下一箭一定會射中她吧。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退開一步,沒有上前護她。

花舒吐完的天昏地暗,隐隐聽到車夫喊道:“将軍,将軍!”

作者有話要說:

☆、請君入甕

李升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中箭!他明明判斷出了刺客的位置,明明躲開了!這點刺殺真的不算什麽事,比起隔三差五往遠東侯府鑽的刺客差遠去了。可是怎麽就中箭了呢?

他捂着傷口,看着花舒睜大眼睛看着他。

她臉色很白,定然是吓到了吧。

李升立刻做出反應,将錯就錯:“還好你沒事。”

英雄救美?

花舒立刻讀懂了他的意思,可是你離着我這麽遠,真的是因為保護我才中箭的麽?好在花舒酒喝得多,眼神還有點直,整個臉都還僵着。李升打量她的時候,沒發現她有懷疑的神色。看她這樣輕易就信了,又有點瞧不起她身後的人。

花舒吐也吐過了,小風一吹腦子早就清醒了,她直勾勾的眼神四下扭頭,确認沒人再放箭了,才走上前道:“李将軍莫要多言,小心傷口。”說着就讓車夫駕馬車去譽王府。本來再拐個彎就到譽王府的馬車,此刻卻不走了。

李升對于花舒背後的人還是很忌憚的。他怕進了譽王府有去無回。顯然遠東侯的侍衛和車夫都想到了。不過遠東侯的侍衛一部分去追刺客了,還有一部分被此刻射死了,留下的兩人還在力争把李升帶回遠東侯府。

人都到門前了,能放你們走?花舒冷笑一聲:“将軍身上的傷拖不得,恐是有毒。”

李升也不是被唬大的,忙道:“先生多慮了。”

擡眼便看到花舒的左耳朵發紫,一想到剛才有箭矢貼她耳過,這恐怕真的是箭矢有毒!他又不好意思現下反口,就容兩名侍衛又跟花舒争執了下,才當和事老道:“先生一片苦心,如此便有勞先生了。”

花舒點頭,馬車還是到了譽王府。

李升看着譽王府三個字,突然覺得,他是在設鴻門宴,怎麽就把自己變成了甕中鼈了呢。

也沒容他感嘆多久,大總管宋哲就帶着外面請來的大夫給看他傷了。人是他的護衛請的,總比用譽王府的人放心。

花舒也順水推舟,說她在譽王府畢竟是客,李大将軍肯自己帶人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李升看見她身後的大總管宋哲抽了抽嘴角。

大夫一來,烤火拔箭敷藥。一應下來已經是宵禁。

宋哲安排李升早些休息,便退了出去。

李升倚靠在床上,問大夫道:“明日可能乘車?”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猶豫的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莫強求。箭矢有毒,餘毒未清,颠簸不起。”

李升剛剛一直都看着,一盆盆出去的都是血水,卻不是中毒的顏色,但他的侍衛請人的時候,花舒還在勸他來譽王府。大夫跟他是前後腳進的府。若說串通,時間不夠。

他又問道:“不知先生如何?”

老大夫想了想道:“大人說的是哪位先生?”

他沒見着啊,他也不會想到一個妙齡姑娘被稱為“先生”啊。李升看他如此反應,才信了他箭矢有毒的話。

這一邊,上淵閣。白羽飛一邊罵李狗,一邊給花舒耳朵上灑藥粉。

“師姐你太狠了,我倒不是心疼這毒,我心疼你這耳朵啊。萬一來不及毒爛了,你可要怎麽辦啊。”

花舒感覺到箭矢擦過耳邊的時候,趁人不注意就摸着簪子,又劃了自己耳朵一道,她的簪子帶毒,白羽飛是知道的。花舒現下早酒已經醒了,眼神也沒那麽直勾勾二愣愣的。她歪着頭,任由白羽飛包裹:“如不這樣,只怕請不到他。”

白羽飛點點頭,撸着袖子道:“今夜正是大好時機,重傷人少,咱的地盤,爺這就去集結人手做了他。”

花舒離他吐沫星子遠了點:“去辦吧。”

二人正再細化一下人手,就聽到上淵閣外紅袖來報,給花舒上藥。

白羽飛飛快的閃沒了影,紅袖推門進來,身後還帶着奉言澤。

燭火搖曳,照的奉言澤白淨的臉有些急促。

“怎麽了?”她問他。

奉言澤上前,看了她的耳朵,眼中的一閃而過,他道:“聽說你受傷了,這傷打算養多久?”

花舒想了想:“也養不了多久的。”那要看李升能活多久。

“既然這樣,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去了。外面不安全。”他道。

“啊?”花舒沒反應過來,這譽王府,他說不上話的吧?怎麽弄的他跟主子似的,“你說什麽?”

被她一反問,奉言澤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兩人沉默下來。

紅袖心裏着急,覺得奉言澤是想讨好花舒卻又說錯了話,只得站出來維護他道:“公子是擔心主子。”

花舒閉了閉眼,她真的覺得,紅袖的心,不僅僅是偏了,還養大了。

“你先出去。”她冷聲道。

紅袖又擔憂的看了眼奉言澤,本想拉他一起走,但奉言澤根本沒理她,她自己退了出去。

“坐吧。”花舒給他倒了杯茶水。

奉言澤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我上次出門,還是去掃蕩賊窩,帶回個你。這次就險些丢了一條命。外面确實不安全啊。有賊又有刺客。”她搖了搖頭。

奉言澤起身一拜。

花舒看着他,這一拜是拜謝她救他出來呢,還是謝她收留?她本是個看中結果的人,可是此刻卻生了不一樣的心思。如果是感謝她相救,但就很不好,因為她剛才提了此事,他自然要有所表示。這并不代表,他真心想謝她。

如果謝她收留,那是真的覺得她好呢,還是因為她的收留,他見到了木氏,他心中感激?

花舒突然覺得他拜的很讨厭。

想到那一夜他跟木氏又哭又抱,更是煩躁。

奉言澤察覺到她情緒突變,不由得直起身來看她:“你哪裏不舒服?”

“心裏堵。”她順口就說了。

他皺了皺眉,安慰道:“遇上行刺的事,心有餘悸是正常的。我雖不知你身份為何,但看譽王府上下待你,便知你身份非常。既是非常之人,便要擔起非常之事,忍常人之不能忍。”他見她似有玩味的看着他,又将話放軟了些,“我并不是要你對行刺一事無動于衷,只是太過挂心,而自亂陣腳,自傷根基。”說着說着,突然想到了自己,不再開口了。

花舒見他眉心皺起,便伸出食指點在他眉心:“別在我眼前皺眉,我心裏就不堵了。”

他本是傷感,被這話弄的又感傷全無,無奈道:“原來是我惹了你不快。”

花舒點頭:“你才知道?”

他起身要告辭,花舒又拉他坐下:“我說話就是這樣,你不要斤斤計較行不行。”

寄人籬下,看人臉色,怎麽會是斤斤計較!!

“你跟木氏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她道。

這事他也沒打算瞞住,也深知瞞不住。本以為出面的會是譽王妃許氏,沒想到會是她。奉言澤自然看得出花舒在譽王府地位很高,但是再高也高不過女主人才是。更何況,他看的清楚,花舒是個外人。

“這事我管不着。”花舒直言道,“但是木氏是王府的人,自是有人能管到的。你要是真心為她着想,就不要讓她太難過。”

“她,是我師之女。”他道。

花舒嘴角抽了抽,你在雲州木氏她爹在薊州。兩州離得近也就算了,十萬八千裏,一個東北角一個西南角好麽,你十三歲時已經名滿京師,到過的最遠的距離是送嫁你姐去隔壁州府。別鬧了,木氏她爹長什麽樣估計你都沒見過,還好意思說是“我師之女”。

奉言澤說的真誠,花舒卻是聽不進去了。

“不說這個,你可有想看的書?”花舒問,“你這個年紀,書讀的好一點便可以做官了。”

當然她沒說的是,做了官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報仇了。

奉言澤不知道她為什麽糾結于他讀書多少上,不由得反問道:“雲州奉家世襲定遠侯,我便是不做官也可以的。”

“那你入京做什麽?”花舒追問。她可是沒忘記,她是在人販子那裏撿到他的。

奉言澤突然沉默了。

花舒也不是非問不可,轉身要走,便聽他道:“我幼時時常做一個夢,夢裏的一切都不真切,有點像是學堂,總有朗朗書聲。我此次入京,便是來尋夢。”

“你家的仇不報了?”花舒似笑非笑的問他。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花舒又問:“那你追夢追的就被拐了?”一副戲谑的模樣。

奉言澤略有不喜:“那人我看着眼熟,卻又不是雲州人士,看他擄走的全是孩子,又想到夢中似是在學堂,便想碰一碰運氣。”他沒說的是,他第一次見二狗的時候,腦中便略過了他在豐州做流民的樣子。這樣的眼熟,他覺得不是巧合。

他不想與花舒談這些,索性不再開口。

李升入府的事情,花舒沒提,奉言澤這個客也不會多問。二人話不投機,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直到宋哲來報,說李升抽調了三十名精衛入府,問花舒該怎麽辦。

花舒看見沒什麽表情的奉言澤,眸色又沉了沉。

“這麽多人府上可養不起,給他說,讓他自掏糧錢。”花舒笑道。

宋哲打死也不敢這麽說的,但在花舒這還要點頭應着。私下琢磨,這是花舒不許他帶兵進來的意思吧,他一會兒還要琢磨個說辭去趕人。

花舒當然不可能讓他抽調兵力,今晚還要宰他呢。

奉言澤卻是沉默了一下道:“如果不讓他明着把人帶進來,那便是由着他暗着來了。這樣恐怕更不好。”

宋哲暗道有道理。

花舒看着他道:“三十個人要圍王府,傳出去譽王府的面子堪憂了。”

宋哲臉色又變得很難看。

花舒戲弄完宋哲,才正經吩咐道:“讓他們解甲從偏門入,不得驚動雜役,進了屋就在李将軍院子裏待着,哪兒都不許去。如廁也要憋着!”

奉言澤擡眼看了看她,沒再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三批刺客

月黑風高夜,殺人好時節。

不只是白羽飛要刺殺李升,還有一波莫名的此刻也要刺殺他。李升的後院上,黑壓壓的爬了一批人,白羽飛還在感嘆自己號召力不是一般的強,還沒等分散任務,就見有一批人嘩啦啦下去了。他站起身就要開罵,被打手之一的阿大拉住:“公子,那不是咱們的人。”

“啊?”

磚瓦松動,白羽飛蹲着看了會兒,感覺房頂都快被震踏了,招呼了阿大道:“下去試試水。”

行刺這種事,去的太早的容易死,去的太晚的容易被抓。白羽飛素來運氣好,到的不早不晚,正好是上一批人被殺的差不多了,他們才接上。

李升傷口已經掙開,上半身分不出是刺客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的。白羽飛沖進去的時候,怔了一下,突然很佩服眼前這個人,漢子啊。

便是這樣一個短暫的欽佩,李升的刀就砍了下來。有人眼疾手快的把白羽飛推開,在李升刀下被劈成兩半。白羽飛登時就火了,舉起劍就湊上前,劍光還沒蹭到李升的鼻尖,就被一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擠散了。

白羽飛還有點愣,但轉眼看看自己的人也損傷了大半,給阿大使了個眼色,一行退了。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看李升一眼,這是多遭人嫉恨啊,這都三夥刺客了。

李升畢竟是将軍出身,封侯雖說是世襲,那也不可忽略他傲人的軍功,要不然老皇帝也不會這麽忌憚他把他扔去戍邊,他和兩名護衛擊退了兩批刺客已經十分武勇,幾乎是第三批刺客湧上來的同時,李升的護衛也到了。

一起到的,還有花舒和譽王妃許氏。

許氏手都抖了,咬着唇站在院子裏,命府上的人圍住,不準任何人出入,她顫抖的聲音,聽的花舒一陣惡寒。

花舒離她遠了點,看了下四周的形式,沒看到白羽飛,又聽到裏面有人喊抓活的,心下暗暗犯愁,她知道白羽飛武功不行,這混進刺客裏,就是刺客裏的後腿啊。她左右點了六名家丁,正要進去,大管家宋哲勸道:“大人,不可涉險。”

花舒搖了搖頭,她不涉險,那白羽飛就遇難了啊。

她只得端着笑道:“終是要有人出面的。”

一片狼藉中,有黑衣人看到她,要魚死網破突圍,沖着她砍過來,李升不知道那一刻怎麽想的,長刀脫手,定死了那個要砍向花舒的刺客,空門大露,有一名舍生的刺客長劍捅向他的腹部。花舒看着向他襲來的人裂成兩半,血水濺了層模糊不清的紅霧,她突然大叫了起來,轉而是令人不懂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大,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直到李升徒手捏斷刺殺他的刺客的脖子看向她,才見她目光空洞,笑意森然,随手拔了死人身上的劍,沖着剛剛要砍他的死人又狠狠剁了幾劍,才冷聲道:“一個都不準放走。”

跟着她進來的都只是普通的家丁,武力值低于刺客好幾個等級,被她這樣吩咐,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打不過的。

誰知道花舒話音剛落,廂房四周用處一批鐵甲戰将,兵甲摩擦的聲音在這樣的夜晚更加森然不明,這批人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時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李升失血過多,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他很清楚,眼下他的人要想護他離開這裏,是萬萬不可能了。縱然他善用奇兵,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無能為力。

花舒掃過他,掃過向他靠攏要保護他的侍衛。掃過視死如歸的刺客,“拿下。”

“速宣太醫,今日請來的大夫住哪間院子,速速請來。”說着就撥開人群走向李升,李升的侍衛還是防着她,李升已經有些站不住了,他盡量穩住聲音,但那聲音聽上去依舊有氣無力:“退下。”

衆人讓出一個豁口給花舒,花舒這才看清李升的狀況,很糟糕。全身是血,她哪裏都不能碰,只得站在那裏問:“我欠将軍一命,還望将軍給我個機會,讓我還你。”

他看她說的擲地有聲,他心中竟有一絲歡喜,他道:“好。”

她不再看他,轉身離開。

那群鐵甲兵将是怎麽回事沒人敢問,鐵桶一樣的圍起整個小院子,水洩不通,透着擅入者死的氣息。

白羽飛這邊蹲在樹上看的清楚,心想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她就放棄了呢,還不等花舒回書房,他就開始默默跟在花舒後面,尋個不起眼的角落問清楚。

花舒心情不好,不喜歡有人在她眼前晃,侍婢都除了掌燈的都離她很遠,白羽飛覺得這個距離可以了,剛想湊上前,就聽花舒冷聲道:“滾出來。”

白羽飛蔫蔫的站出來。沒想到花舒根本沒往他這看,看的是忘心亭的方向,通往忘心亭的長廊上,奉言澤玄色長袍迎風而起,飄逸安靜。

“你在這裏做什麽。”花舒聲音好了些。

“那些人,是你的?”奉言澤的聲音又那麽一絲不确定,看她的樣子也不再是冷冰冰又距離,而是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花舒屏退了所有人,邀他入忘心亭。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随她一同進去了。他站在這裏等她,就是有這個打算。

月光冰冷了她本就不柔和的表情,連帶着她的聲音都帶着一份冰冷:“你說你見過我,你現在可記得你何時見過我了?”

奉言澤皺了皺眉,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抛了另一個問題出來:“那些玄甲,與雲州将士的十分相近,想來你是去過雲州的。你去雲州做了什麽?”

花舒突然笑了:“我去雲州求親啊。”她歪着頭看着他,“你記不記得有一年,有人冒充京城人家想嫁個姑娘給你。那個姑娘就是我。”

奉言澤素來喜怒不顯的臉色,變得很難過,難過中還有歉意:“那時我年幼,傷了姑娘。”

他不再稱“你”,而是客客氣氣的叫了她聲“姑娘”。

花舒沒接他的歉意,繼續道:“我知道你們雲州是怎麽說我的。也知道有人說你家被滅門,是出于我之手。”

“我是不信的。”他肯定道。

“哦?”花舒心情好了許多,笑問道,“為什麽?若說你只以為求嫁給你的是個普通姑娘,不信也就算了。今日你也見到了,兵在我手,譽王府奉我為上賓,我要一報你拒婚之仇,定是有這個能力的。你小看我?”

他被她激的有些無奈,他覺得花舒總是有意無意的挑撥他的情緒,然而經歷過太過苦難,讓他心如止水,至少,對于這樣簡單的挑撥,他是不會動搖的:“姑娘既然去過雲州,那我可以猜測,這些精兵,乃是我家部曲了。”

花舒的眸子閃了閃。奉言澤斟酌了下用詞道:“我家不曾虧待過這些人,相反家父待他們極好,我雲州地處偏遠,他們是我奉家私募的兵,每人都有兩層身份,賤籍部曲,不過是上給朝廷的說法。家父還給了他們良民的戶籍,以方便他們娶妻生子置地,現下我家不幸,他們自然會用良民的身份活下去。與我家再也沒了關系。卻也不能再指望這些沒有關系的人了。”

這便是他家私自改變體制的不好了。若是這些人當年就是賤籍奴隸,那奉言澤發現自己還活着,自然就可以以主人的身份再把這些人聚集起來。結構中心還是穩穩的。可惜他家非要搞以德服人,一旦那個大德(他爹)死了,這些人沒有理由跟着他幹。

“私造戶籍,你家真是死幾次都不為過啊。”花舒嘲諷道。

奉言澤臉色難看了下來。

斯人已逝,這般折辱,是仇。

花舒好像沒看到他的憤怒,倒了兩杯茶水,道:“雲州就算是天高皇帝遠,可以瞞過朝廷帝王,瞞得住臨近州府麽?瞞得住雲州別的世家麽?你們這般做,要将別家置于何地?他們容得下你?”

這就好比本來大家都不好,突然出現一個很好的。一有對比,就能分出好壞了。本來就是小人,記恨你們是正常的。

“這些人,确實大部分來自雲州。”花舒也不跟他打啞謎,“奉府遭難,我曾去尋過你,他們自願跟随我,我便留下了。”

花舒頓了頓,看着他某種的憤怒一點點沉積,他總是這樣壓抑自己的感情,她多希望,他可以釋放一點,多多的信任她一點點,雖然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可信。她等着他說,将他的人還給他。

等了天邊浮白,他也沒有開口。

她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他起身扶起她:“天快亮了,姑娘去睡一下吧。”

“嗯?”天光染上他的眉梢,顯得他目色更沉,花舒看的有些入迷,“你不要回他們?”

奉言澤搖了搖頭:“他們是良民,非我家奴。”

“若是知道你還活着,他們定然也會很開心的。”花舒随口道。

“他們既然跟随姑娘,便是認定姑娘值得跟随。兵忌分權,姑娘既然需要他們,便要好好的抓在手裏。”他認真道。

道理花舒都懂得,她點了點頭,随口又道:“這便當你下的聘禮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生前世

東方明日染彩雲,應得她的臉都挂了嬌豔的紅色。奉言澤沒有答話,這樣被調戲,他從未遇到過,不知道該怎樣答。她似乎也沒有要他答什麽,道了聲:“天亮了”就向回走去。

她的背影投在他身上,長長短短,曲曲折折。掩下了他波動的目光。

花舒剛出忘心亭,大總管宋哲就來報說李升狀态不太好,起了高燒。

宋哲猶豫再三:“大人看怎麽辦?”

“請太醫。”花舒想都沒想道,“他們不是善于醫治發熱麽,眼下這正好。”

宋哲不明白其中緣由,但聽得出花舒的諷刺,不敢再搭腔。

李升遇刺,許氏礙于男女有別,不方便上前探望,這就顯出譽王府沒有男主人的不妥了。許氏在前廳坐鎮,指揮着奴才幹貨,聽着太醫彙報情況。

宮裏還是要遞折子的。可她沒資格送。如果冬宮禦守發難,譽王府連自辯的人都沒有,她特寫了信送回娘家,希望她弟弟快些來。這個時候,家裏沒有男人,讓她感到了莫大的無助。與許氏相反,花舒聽了大總管來報,自己回屋睡覺去了。

宋哲詫異她現在這種情況還睡的着,愣了一下擋了她的路。

花舒笑道:“還有事?累了一夜了,再有事也要睡醒了才能議。”說着不再理他,走了。

白羽飛在亭子邊上貓了一夜,早就等煩了要湊上來了。看花舒打發了宋哲,趕忙狗腿上前:“師姐,師姐,師姐你走慢點。”

花舒斜了他一眼。

“師姐你剛剛怎麽沒剁了李狗啊。我可是死了不少人呢。”白羽飛抱怨道,還扯了扯衣服上的口子給她看。

“最後一批是宮裏的人。”花舒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以為他被困了,她才不會去救人,就讓那群人互相砍死是最好的,可是天草閣的師兄弟,從來都不是互相抱怨的,他們是互幫互助互相補短的,花舒便分析形勢道:“宮裏能調出這樣一批死士的,不是太後的人,就是某位皇子偷偷回來了。”

白羽飛:你是說皇子跟太後在你眼皮子底下聯手了麽!這個太後還真是兩面三刀小能手,好想拜見一下。

就在白羽飛腦內吐槽的時候,二人已經走到了卧房,花舒揉了揉太陽穴道:“去查查一下行刺的到底是什麽人。”說着就要推門,似乎想到什麽道,“薊州的動亂,時間太過巧合,領頭人也過于詭異,要是死士,只怕線索就斷了,你順着薊州的線去查,應該有發現才是。”

白羽飛的腦回路怎麽也不可能把薊州動亂跟李升遇刺聯系到一起,事實上正常人都不會這麽想,但這不妨礙白羽飛無條件無腦信任花舒,雖然工程浩大,但是花舒說了,他就屁颠屁颠的接了去辦了。

這一覺,花舒睡的很煩躁。

刀光血影,她夢見了李升舍命救她的那一幕。

這不是她跟李升第一次見面。

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李升是拜入師門的大齡小師弟。那個時候天下将亡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天草閣,閣主拒絕了帝王的邀請。這樣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聰明的天草閣是不會接的。後來天下真的亂了,李升就是在那個時候拜入天草閣門下的。

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比這一世還年輕一點,現在的李升正值壯年,那個時候的他,不過只有二十歲,卻已經滄桑的不成樣子。論長相,倒是今時今日的李升更加滋潤。

李升習武,每日天不亮就起,吵得同院子的人睡不着,告狀告到了花舒這裏。花舒被閣主揪着耳朵要強身健體,可是她懶啊,好頭腦全用在偷懶上了。這樣兩個人,自然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李升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師姐。花舒怪裏怪氣的要他多休息。

轉頭花舒就撺掇他同屋的師弟,說李升意在出世,室友大怒,禀告閣主。

天草閣裏燈火通明,所有人的名字她都記得,他們說過什麽她都記得,可是長相,卻記不清了。她拼命的想剝開燭光看清每一個人的長相。

閣主說:“既是這樣,你就下山吧。”

李升叩謝恩情,帶走了六師弟和七師妹。

她追了上去,要李升照顧好她弟弟。腰間的玉佩發出清脆的抨擊聲,李升看着她腰部排行“二”的玉牌,半晌拱手一拜。

“李升,若我弟死,我必毀你一切。”

夢裏她已經記不起那些人的長相,大約是因為近日又見了李升,所以夢中只有她與他是清楚的。

李升起義的消息很快傳來,天下已亂,他有将才,加上她弟弟的才智,很快雄霸一方,大有一統江山的趨勢。皇帝命太常監發剿文,文書寫的正氣浩然,大義不破,花舒看到這剿文的時候一震,她曉得的,帝王的氣數還沒有完結。

剿文發出後,李升受創,六弟戰死。

李升甚至沒有給他收屍,老六的屍體就挂在城牆上,曝屍三日,花舒下山,跪在帝王腳下:“天草閣為黎民百姓,願意身先士卒,匡正大義。”

皇帝沒問為什麽,命人核實了她的身份就與她歃血:“以我血誓,雖死不滅。”

花舒埋了她弟弟。千裏江山,她不管是誰的,只要不是李升的。那就可以。

那是多少年之後呢?

她的步步緊逼,李升的且退且戰,竟然掃平了各方勢力,皇帝已老,駕崩的那一日又興起儲位之争,花舒沒想到會後院起火,敗給了李升。

李升那個時候的長刀是對着她的,他聲音粗粝冰冷:“阿幕一直有句話,讓我轉告你。他為民而死,死得其所,讓你勿要再牽挂。”

他素來淩厲的刀又逼近了一分,眼中是冰冷的厭惡:“妖女禍國,你可知道多少人因你出世而死。”

有文官與他對峙,花舒回過頭去,曉得那是雲州奉氏,聽說奉家剛剛向太子送了雲州山水八扇屏,她還沒來得及欣賞一二。那位老者站出來:“逆賊若無貪念,天下何以會有死傷,花大人為國鞠躬,為民保國,擔得起忠義二字。爾等宵小,莫以為能以武力強壓人心。”

她并非為了忠義。

可她的死,卻有人認為是忠義。

這樣的大義,讓她有些恍惚,不知道她弟弟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想的,便是這樣的一個恍惚,她發現她原諒了李升。

她卻只在李升眼裏,看到憎惡。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閉上眼的那一刻,她以為此生完了,已經沒有遺憾。誰知道醒來又是天草閣的書房。她爬在一堆書稿裏,脖子還涼絲絲,好像李升斬掉她脖子就是上一刻的事。

那一世,她趕在李升上山之前把他逐下山。那一世縱然後來戰亂四起,也再也沒有聽過那樣一個人物。天草閣偏居一隅,戰亂之後也保存的十分完好。

她的弟弟娶了七師妹,兩人還生了三個兒子。

她死于一場風寒。

醒來後依舊是天草閣的書房。

喉頭咳血的感覺由在,她喝了杯水,強作鎮定卻坐不住了。

無數次的實驗,反複,更改,她一次次的重來。

很多細節她都忘記了,師兄弟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跟她一起讀書寫字,讨論國事天下事,他們本能的發現師姐變了,師姐好像有預知的能力,師姐好像不用看書就能知道書本裏有什麽,師姐根本不用任何消息,就可以知道國家的戰争軌跡。

他們把她稱為“神女”。

連她的弟弟都說:‘阿姊,我覺得你好陌生。”

後來她寄情于臨摹,遇到了奉言澤。

奉言澤說的不錯:“我好像認得你”

他當然認得她,在這一世她求嫁他之前,他們在上一世曾是過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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