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奉言澤已經離開了。花舒看着床頭那本翻卷的書冊,突然覺得這感覺很熟悉,好像回到了雲州的時候。好像她生生往複是一場夢。她下床,更衣。宋哲已經在上淵閣外候着,她有點恍惚的看着宋哲,嘲諷一笑,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忠誠的保皇黨了吧,生生世世,只為了绀碧不滅。

這一日天氣十分好,宋哲跟她進了書房。

“大人,遠東侯醒了。”

花舒翻了翻桌子上那一摞信件,從裏面抽出了昨日的拜帖,李升遇襲,送禮的絡繹不絕,李升此刻畢竟在譽王府,一切應酬都是有宋哲代為打點的。宋哲那收來的帖子,自然是要給譽王府的當家主母譽王妃許氏過目。大總管宋哲又謄抄了一份送禮名單,送到了花舒這裏。此刻見花舒翻閱這些東西,不由得有些忐忑。

上淵閣裏靜聽窗外鳥叫,似乎是烏鴉,叫的人不耐煩,宋哲更是忐忑。

花舒看完,沒說什麽。又将桌子上那一沓帖子翻了。這一沓帖子是白羽飛早上放這的,這是昨日遠東侯府收到的禮單。

兩處的禮單一對比。花舒發現了個有意思的地方。

曹府送了兩份禮。

京中曹氏是依托皇室的國戚。現在的當家太夫人是先帝長姐。曹家現在在京城當官的有老曹大人,在冬宮,負責兵器制造。他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曹嚴,禁軍首領,大片劃分,春夏秋冬四宮,也屬冬宮。這就是被白羽飛偷了令牌的男子。

他的禮帖,送到了譽王府。

比起別人送來的東西,他送的略寒酸,卻很實用,都是些很常見的藥材。不過現下戰事将起,藥材對于兵營來說,比什麽珍寶都值錢。所以他這份心意,就更顯得樸實真誠。

花舒支着頭,在曹嚴的名字那圈了紅圈。

曹嚴這個人,花舒一點印象都沒有。倒是曹氏送到遠東侯府的禮,那個送禮的人她是曉得的。那一份是曹家的重頭,帖子落的是老曹大人的名,白羽飛特別寫下了送禮的那個人:曹品。

曹品書畫一絕,是當世名聲很旺的書法家。

也正因如此,他沒進入曹家世代集權的東宮,反倒是跟舞文弄墨的春官走的很近。立了小皇帝之後,花舒給小皇帝配置的三師之一就是曹品。

曹品送出的那份禮單,中規中矩,不讨好也不冷漠。倒是很能代表曹家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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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舒笑了笑,沒說什麽。

宋哲只覺得壓力很大,又跑出去趕了次烏鴉。

趕的大汗淋漓的時候,花舒說去跟李升吃午飯。

宋哲趕忙帶路,臨離開上淵閣的時候,正好碰到奉言澤。

“這樣快就起了?已經大好了?”奉言澤問。

“見到你什麽都好了。”她笑道,奉言澤冷着臉,看不出什麽表情,一旁的宋哲已經退出去好遠。

“今日你想聽什麽書,一會兒我去準備。”他換了話題。

“想聽雲州才子傳。”她随口謅道。

奉言澤為難的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麽,走了。

李升還在換藥,花舒倚靠在門窗上,看着他肩頭暗紅色的長長刀傷。李升覺得心跳的有些快,想讓人關上門窗,但又不想錯過她。

氣氛變得很尴尬。

下人來上菜,因為是客人,酒肉都是按照宴席備的。花舒一看就譏笑道:“王妃是要向遠東侯顯示譽王的財力麽?”

李升看着她。

花舒撇了眼上菜的人,指着桌子上的菜,一個個的道:“撤了。”

最後只剩下開胃前菜,一盤酸爽口的涼菜,以及蛋黃粥。花舒似乎還不太滿意,叫了個撤菜的人:“換白粥來。”

下人的手都有些哆嗦了,求助的看了眼李升。

這一眼讓花舒很不愉快。

李升是客,自然也不能說什麽。此刻他俨然忘了,花舒也是客。論客人的尊卑,他還在花舒之上,所以奴才看他,等他發話,是一點錯都沒有的。

這是個守本分的奴才,卻不是個有眼色的奴才。

自這頓飯之後,譽王府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個奴才。

李升喝着白粥,卻仍有吃着珍馐的感覺。花舒喝了兩口就寡淡了,吃了幾口鹹菜就自己喝茶。李升覺得她很有意思,他行軍多年,知道病中确實該吃的寡淡,只是不知道花舒這樣做,是真的照顧到他病情,還是故意下他面子。

不過,不管怎麽說,最後的結果,好像是她自己一口都吃不下了。

敵未傷而己自傷。

李升笑了。他覺得眼前的姑娘實在單純的可愛,他想保護她,保護她遠離即将爆發的戰亂,保護她一世無憂,不想喝粥就有肉吃。

可她總是露出爪子,把他當敵人。

“李将軍,吃飽了麽?”花舒見他喝碗白粥都能一臉喜慶,真不知道他哪來的底氣。

“姑娘有何事,直說無妨。”

花舒惡心了一下,他不叫“先生”改叫“姑娘”真的比他一刀砍了她還別扭啊。

她強壓心頭不快,拿了兩份帖子名目出來。李升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今早已經聽親衛來報過,昨日登門的有多少人,沒想到,花舒手裏,連送禮的名目和送禮的人是誰都知道了。

以此一點,他甚至可以猜到,花舒不踏出譽王府,全京城一舉一動,也都能了如指掌。此刻她這樣做,是示警麽?

有了前日兵力的震懾,今日又來展示情報?

告訴他,要他知難而退,好好輔佐小皇帝?

他看不透眼前人,但經歷過那一夜,她可以親自調動兵馬,就知道她不是誰的傀儡。他不會再輕視她。

不輕視,卻忍不住的想靠近。

“李将軍?”花舒見他眼神渙散的厲害,拉回他的深思,“李将軍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三個字還沒說出來,他就順着花舒的食指看到了畫圈的曹品,曹嚴。他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曹品是代表曹家來的,這必然不會錯的。關鍵是這個曹嚴,到底是誰的人。”

花舒笑了笑:“這事說來也好辦的,只是需要李将軍搭把手。”

“怎麽?”李升反問。

“曹嚴這帖子,現下在許氏手裏。”花舒看着他笑道,“畢竟是給将軍你的東西,許氏早晚會把這些帖子還來給将軍過目的,帖子到了将軍手裏,我要想看,除了将軍肯給,就只有損兵折将的奪了。将軍願不願給我看一看。”

李升無奈的笑了:“花舒姑娘是在求我講拜帖交出來吧,怎麽讓我聽出一股威脅的味道。”

“不是求。”花舒倒了杯茶水,“就是威脅。”

她絕對不會求人的。

無數次,她求過許多人,求過上蒼。可沒有人改變她的命運。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去求呢。

李升看到她含笑的眸子突然冷漠,便沒有多說什麽,命人去許氏那裏要帖子。

曹嚴的帖子很快就擺在了花舒面前。

李升到要看看,花舒能從這帖子裏看出什麽。

“李将軍這樣盯着我做什麽?”花舒笑了笑,“将軍對此事怎麽看?”

“有藩王回京了。”李升道。

“将軍不愧是志在天下的人。”花舒這話說不出的諷刺,李升聽着不舒服,“是雍王。”

李升驚訝的看着她。

花舒将帖子扔給他:“将軍不要這樣看我,天草閣要是沒點壓箱底的本事,不會攔下這匡扶大義的事的。”

“花舒姑娘确實有本事。”李升默然。

“李将軍這樣就信了?不怕我詐你?”花舒笑道。

李升搖了搖頭:“既然花舒姑娘已經提了雍王,只要派人去查一下雍王動向便知姑娘說的對不對。我雖不如姑娘一葉知秋,人馬卻是不弱的。”

“倒也用不着這麽麻煩。”花舒笑道,“派人去城郊的白塔走一趟,就能看到活的雍王了。”她指了指帖子,“一股松樹味。”

“現在的問題是,你們李家的太後是跟雍王聯手了要殺了大将軍你,還是太後跟雍王各自派了一對人來暗殺将軍你了。這個曹嚴,是本就是雍王的人,還是太後和雍王之間的通信人呢?”花舒說的輕描淡寫,眼神微微挑了眼李升。

李升不言。

雖然從結論上來說,都是大家一起殺李升。但是如果是個別行動,那李升可以逐個擊破,如果是聯合行動,他現在就是被包抄了,想要突破,只有跟花舒聯手。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這一切都是花舒設的局。

可是會是麽?

就算是她的局,他可以不跳進來麽?

在不知不覺裏,他已經沒了選擇。他住進了譽王府,外人眼裏,就是他接受了花舒的保護,這是聯盟的信號。

就算是太後沒有跟雍王聯手,眼下看到這個形勢,也會聯手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走到這一步的呢?

李升看着她,久久嘆了口氣。

花舒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将軍好好養傷,缺什麽盡管說,譽王妃必然不會怠慢了将軍。”

李升此刻的心情實在難以描述,直到花舒離開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她的軟肋是什麽?

李升明白,這才是他翻身的關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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