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棄(三)
蘇榕第一次見到帝的時候,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叫自己難堪的場面——他躺在一個貌美的女人懷裏,而尊貴的龍袍,竟丢在地上。琉璃玉冠在手裏把玩,烏黑長發散在赤/裸的上身,帝辛不經意看向蘇榕的一眼,懶散至極。
若不是內侍官告知,這樣的帝王之貌,超乎蘇榕想象。
蘇榕停在門口,躊躇不前,內侍官見狀,匆忙要拉蘇榕離開。
“帝!”蘇榕忽然甩手掙脫,轉身義無反顧邁進宮寝,“帝,這樣的女人,怎能髒了龍床!”
笑顏妖豔,眼眸靈動,朱唇輕啓便是一曲悠揚婉轉的小調,衆人尋聲看去,鳊鲲點金滾珠步搖晃得大殿上眼前一亮。一身鑲黑色萬字曲水紋織金鍛邊的真紅宮裝,行走間,獨步生蓮,顧盼間,神采洋溢,使在場女子皆黯然失色。
蘇榕撩開靈獸呈祥繡錦的珠绫簾子,撩開回紋雲錦華帳,撩開所有阻擋的那些誘惑,直接跪求帝辛的原諒。她打扮了很久,帝等的不耐煩,是她的錯。
——但,帝不懂高山流水,不是鐘鯉的錯,自當不認。琴聲裏有山有水,有四季,有遠方,遠比帝看到的還要美,只因沒人敢說帝王有錯。
“你是誰?”
帝辛打量着她,漸漸直身坐起,蘇榕拈花一笑,湊近唱道:“畫上一面之緣,不及琴曲一分,今日榕兒要問帝,究竟是畫美,還是人美?”
“畫不如人。美人,不如一親芳澤。”
方才還躺在溫柔鄉的女子被踢下榻,帝辛将蘇榕拽上來,動作粗魯又無禮,不等她反應,已經一把扯開她的衣裙。
蘇榕渾身發冷,一曲戛然而止,抽出袖中匕首毫不猶豫向帝辛刺去,“一親芳澤不如裙下做鬼!”
“啪!”
蘇榕注定是要失敗的,如果這次再有人說她不甘心,她會承認。她只是想在死前證明自己的勇氣,即使這樣是錯的。
鐘鯉認輸,她不認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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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冰涼的地磚之上,老老實實跪着一個女人,她身子發顫,因脖頸流血,臉色蒼白。龍榻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百無聊賴,見她還堅持着沒有倒下,饒有興趣道:“寡人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為鐘鯉的琴、求死……”
蘇榕扪心自問,她怎麽會信自己能贏呢?她早已輸了半條命。
“想死?”帝辛冷笑,“你的名字?”
蘇榕沒回答,內侍官上前替她答:“陛下,她是蘇吏之女,蘇榕。”
“蘇榕?呵呵,你想死,寡人怎能随你願。”
帝辛袖子一揚,那琉璃玉冠在空中劃過一個美麗的弧,準确無誤的砸到蘇榕的右肩。他不會讓她死,他要廢了蘇榕的胳膊,廢了她的刺殺之心。
蘇榕忍痛,搖搖晃晃墜倒在地。視線模糊中,她掙紮着擡起頭,直視帝辛的方向,努力将聲音傳達:“不殺我,你會後悔。”
帝辛起身,大步走到蘇榕面前,揪起她的發,強迫她擡頭。
蘇榕不想顫抖,可帝辛身上的冷,足以壓的她喘不過氣。脖頸的傷口讓她感到自己越來越涼,額頭越來越熱,因為有血順着她的臉龐流下。她閉上眼,感受着血液的流失,想自己是走到絕境了。
“去請樂神醫。”
帝辛用手擡起蘇榕的下巴,“蘇榕,後悔的絕不是寡人。”
傳說中的樂神醫踱步而來,看到蘇榕搖了搖頭,轉身欲走。帝辛撿起蘇榕的匕首,抵在樂神醫的後心,什麽話也沒說。
樂神醫回過身笑道:“有些事,我也挺後悔。”
蘇榕傷的有些重,最難的是她心神不穩,樂神醫喂藥,穿針,縫線,敷藥,每一步都不驚不慌,唯有喚醒她,費心費力。帝辛不勞樂神醫動手,親自拾絲絹,去擦蘇榕身上的血跡。鉛華洗去,冰清玉潔,他眼裏逐漸露出狂喜的光。
……
外面下雨了。
窗未關嚴,有雨進來,淋濕了蘇榕的心。
她的傷剛剛結疤,無奈霸道的吻接二連三落下,再次流血。她委屈,蘇護的孩子多早夭虛弱,難道都補到自己身子上麽?不,若不是因為蘇杏認了她做妹妹,她是不會進宮的。
說到底,一開始她就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天昏地暗,燭火閃爍,似嘲笑着,眼前欲望和權力交織的畫卷。蘇榕咬牙,不喊痛,也不發出任何聲音。屋外傾瀉的瓢潑大雨遮掩着所有一切,而這一切臨結束,霸道的來源仍趴在她的胸口,回味無窮……
暴風雨來的漫長,離開又決絕,蘇榕掙紮着坐起身,去尋一件體面的衣裙。
“你去哪?”
一股大力将蘇榕拽回去,她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帝辛凝視着蘇榕,等不到回答也不在意,随手扯了自己的衣服蓋她身上,倒頭昏昏入睡。半晌,蘇榕才驚覺到自己身上那薄薄一層的龍袍。
——這是新的恐懼。
蘇榕蜷縮起身子,同龍袍卷在一起,靜靜地聽着自己胸口,發出的那一聲聲“砰砰、砰砰……”她怕自己不知不覺就停止跳動。
經歷過帝辛的“恩賜”,她的心跳越發強大。她似乎漸漸明白隐忍如鐘鯉,為何要沖動摔琴。或許她的離開,是怕心中的琴聲絕了,那她呢?感同身受下,她也不想再開口唱歌。
帝辛的心是熱,血卻涼,蘇榕捂不起。
說來真是可笑,蘇杏是上善若水,結果逃到與世不争;鐘鯉是燦爛如火,卻燃到心灰意冷;蘇榕什麽也不是,她是屋外雨,蠟裏燭,分明一身渾濁不堪,怎的唯獨她留了下來?
“蘇榕?你去哪?”
帝辛又在叫她,她只是去關窗,屋裏濕漉漉的,叫人不舒服。
“過來。”
帝辛昏昏沉沉,似是在說夢話,蘇榕爬到他身旁輕輕躺下,像一只溫順的小貓,最終同他一起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夥伴說這章看不了,顯示審核未過,我覺得我寫的挺含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