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妒(三)

一日午後小憩,門外哭訴之聲不絕于耳。

“陛下!陛下啊!王後她……”

蘇榕披衣起身,那哭喊的宮女猛然發覺自己誤認,哽咽在喉:“你……”

“何事吵吵鬧鬧……”蘇榕困意未消,披着龍袍不自知,居高臨下,“擅闖龍行宮,可知該當何罪?”

那宮女要逃,蘇榕命人将她追回來,仗刑不過五,便叫她吐露消息:“王後自尋短見,人命關天,務必通報陛下!”

“王後?”

蘇榕将龍袍褪下,露出裏面蹙金的雙層廣绫長尾鳳袍,一臉冷漠。

“女婢該死,是王、王藤庶人……”

宮女眼中刺出怨念的光,蘇榕視若無睹,命人将龍袍妥善收好,起駕回蘇宮。

那宮女拖着傷身一路跟回蘇宮,在門後被攔下,蘇榕同宮人們嘲笑道:“求人都求到本後這裏來了,也不怕六宮笑話,趕她走!”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面子給不給,還要看對象值不值這份情。

蘇榕由宮人伺候着換了衣,吃了茶,盤幾個新發飾,逗逗鳥,澆澆花,把整個蘇宮消遣的功夫,都改的越發精細,勢要把時間拖得又長又慢。

日落西山,有宮人來報:“蘇後,出事了。”

“何事?”

“那宮女一直不肯走,方才撞牆自盡了。”

蘇榕描眉的手一停,冷笑道:“宮裏每天都有人死,這算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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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陛下來過……”

“陛下人呢?”

“打道回宮了……那賤人的血髒了陛下的衣。”

“啪。”

蘇榕将描畫的眉筆扣在桌案,銅鏡中,那張妖豔的臉笑意更濃,眼神更冷,“晚膳還早,走吧。”

舊地重游,冷宮的風依舊冰涼刺骨,蘇榕走了長長的一段,回憶了一段不太适合回憶的故事,才屏退随從,獨自散步走到王後的住所。

推門而入,有人躺在地上,衣衫褴褛,混亂不堪。

蘇榕可憐道:“王藤,我來看你了。”

王藤被驚醒,掙紮着爬起來,看到蘇榕便歇斯底裏:“本後就知道是你!你來做什麽!你個下賤的狐媚子!”

面對這麽激動的辱罵,蘇榕是哭笑不得。王藤依舊是曾經的王藤,蘇榕也依舊是曾經的她,即便如今的地步,誰也不會變。蘇榕自始至終,都是她心中的死敵。

“後悔過嗎?”

蘇榕蹲下身去,一字一句唱來:“恨的是身也無援——恨的是心也無援——”

王藤猛然擡頭,一手抓她到面前,怒目而視:“你……”

“我說的不對嗎?如果不對,你為何不駁我?”

蘇榕不忍直視王藤,試圖掙脫,王藤哈哈大笑:“哈哈哈!帝辛也曾如對你這般寵我,你等着!你也會如我這般凄慘!”

“怎會。”蘇榕狠狠掰開她的手,面上粲然,“本後偶爾批批奏折,可比你當初忙上十倍。”

王藤僵住,良久,終于瘋道:“國将不國!我後悔,後悔沒有當場殺了你!你個妖孽!”

蘇榕推開王藤,仰天大笑:“哈哈——別搬國家大義來壓我,我和你的恩怨很簡單。你沒弄死我,我來成全你。”

鸩酒和白绫放在王藤面前,蘇榕扯過她的手去碰,下一刻,王藤摸到她的死,驚叫一聲縮回角落,氣勢全無。

“你竟然敢!”

“本後有何不敢?”

“我已經是廢人,你還不放過我!”

王藤瞬間變了一個人,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反倒驚得蘇榕呆住了。王家武将世家,所出皆是熱血之輩,王藤當年被塞進宮來也是位烈女子,如今為活這般茍且,丢盡了王家的臉。

“你是自殘,與我何幹?我同情你,是我大度。我願落井下石,你奈我何?”

“啊——”

冷宮漆黑一片,有黑影随行至此,悄無聲息附到蘇榕身邊,同她耳語一番。

蘇榕聽過,揮手示意,屋內瞬間又只剩二人。

蘇榕道:“本後怎麽聽人說,王将軍圖謀不軌,要造反啊?”

王後縮在角落,低着頭一言不發,蘇榕媚眼如絲,放聲大笑。

蘇榕繼續道:“目前陛下只有一子,是你所出,雖尚年幼……王家靠他篡位,也足夠了。”

王後猛然擡起頭,可惜她什麽也看不見。

“本後未懷過龍子,想問問姐姐,拿兒子做賭,會是何感受?”

王藤摸索着牆根爬到蘇榕的腳邊,抓住她的裙尾,苦苦哀求:“蘇榕!蘇後!我求你放過我兒子,放過王家!你殺了我!殺了我吧!放過王家!求蘇家……”

蘇榕一腳踢開苦苦哀求的王後,漠然道:“王家敗,就敗在你。”

王藤試圖用卑微喚起蘇榕的憐憫,但瞎了的雙眼怎會再有淚水流出。蘇榕一步步離開,深深的看了她最後一眼,感慨道:“你何苦招惹我呢?”

王藤走投無路,茫然的喊着,蘇榕再無法忍受王後貪生怕死的樣子,落荒而逃。

曾經不可一世的人啊,此刻卑微匍匐腳下,蘇榕忽然懷念曾經的王藤,盡管那時她對蘇榕殘冷酷,殘忍,至少還有王後的驕傲。

究竟是什麽将一個人磨滅成現在的面目全非?是恃寵而驕?還是人心善變?蘇榕也懷念曾經的自己,什麽都不用多想,一輩子就可以快樂無憂。

再看現在,她必須要使用手段,才能得到陛下賜給她的想要的東西。

驟雨初歇,茵茵水氣仍久經不散,肆意中,浪漫裏,依舊是那一雙龍鳳,游戲人間。

“陛下,太小……”

帝辛鐵青着臉,“小?”

“蘇閣太小……我想擴建個後花園……”

“要它做甚?寡人龍行宮的花園不好?”

“不好。”

“……”

“乖,青縷玉枕送你。”

“不要。”

“描金赤鳳檀木闊塌?”

“不要。”

“青銅九醨百合大鼎?”

“不要。”

“……”

一番口舌,蘇榕得到這片疆土最大的昕庭,更加忠心。世人眼中,帝辛對蘇榕,同是獨寵無二。

好一個荒淫無道的昏君妖後。

昕庭初建,如果沒有宮人随從,蘇後會挽起袖子和裙子,随心所欲下水捉魚,而當有一條逃跑的魚撞到岩石沉下時,她更會笑得前仰後合,無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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