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
身後門被關上,百裏思霈頭也不回,一手去捂如淞的嘴,一手拽着如淞向外走。如淞任百裏摟着,心中竊喜,一路跟着走到大路上。路上還有三兩行人,都不願在外受凍,行色匆匆,只有她二人連打帶鬧,走到一家酒坊門前才堪堪停下。
酒坊裏迎面走出一老伯,撞見門口的百裏和如淞,腳步一頓。如淞急忙擡手去打百裏捂自己的手,結果打了空,一掌糊在自己嘴上,“哎呦。”
如淞瞪了一眼百裏思霈,後者早已迅速收回手,轉臉對那老伯微微一笑:“安伯。”
安伯年過半百,頭發稀疏,身量不高,身上穿着厚厚的灰棉襖,看起來行動笨重又遲緩,他借着屋裏的光亮看清了人,神情有些意外:“霈兒?嗝,你這是……”
“安伯,近日身子可好?”
安伯打量着思霈,憨憨一笑:“霈兒穿男裝,嗝,不知道要迷咱們莊多少姑娘呢!嘿嘿……”
酒氣撲鼻,百裏思霈掩着鼻子笑:“安伯您老這是喝了多少啊!回去安嬸又要罵了!”
“嗝,那老婆子都唠叨半輩子了!她就是不懂!”安伯怡然自得,“霈兒,人生苦短啊,要及時行樂!”
如淞看着這個小老頭,見他胡子逐漸結了冰碴,随着說話一閃一閃,覺得十分有趣,當下嘿嘿一笑。百裏思霈聽見笑聲,急忙轉頭看了一眼,卻見如淞一臉正經,仿佛剛才的笑聲是錯覺。百裏思霈無奈,繼續對安伯道:“安伯,霈兒明日給您開個方子,可解酒氣,您日後少叫安嬸擔心!”
“嗝,霈兒真是好姑娘……”
百裏思霈不好意思:“安伯少打趣霈兒了,夜裏涼,安嬸還在家等您呢!”
“等霈兒嫁人了,嗝,我和你安嬸第一個給你出嫁妝!”
如淞來了興趣:“嫁妝?”
“嗯?這是誰?”說着安伯醉醺醺走到如淞面前,端詳起她,百裏思霈急忙介紹道:“霈兒的一位朋友,叫阿淞。”
如淞不自在的笑了笑,安伯繃起臉,對她嚴肅道:“這位壯士,你不要笑,你剛才是不是欺負我們家霈兒?”
如淞一時無語,被百裏思霈暗暗掐了一把,竟舉起手放在頭上,對天伸出三個手指,信誓旦旦道:“神明在上,我如淞對天發誓,今後若傷害百裏思霈,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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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吃驚:“這位壯士這麽認真,不會喜歡我們家霈兒吧?”
“是啊。”如淞承認。
“哎呀!你……我……哎呀安伯!您誤會了!”百裏思霈猝不及防,此刻又羞又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是誤會……”如淞看到百裏思霈惱羞的瞪着自己,讪讪的收回手,“安伯你看,我哪敢欺負您家霈兒啊……”
安伯看着面前兩人眉來眼去,心裏略一琢磨,又想到家裏還有事,不宜久留,準備動身走了。
臨走前,安伯拍了拍如淞的肩,嚴肅道:“你要是辜負霈兒,我第一個不饒!”
如淞這邊無所畏懼的應下,百裏思霈卻沉默,直到安伯的身影拐進巷子,才開始埋怨如淞:“叫你多嘴!這種誓能随便發嗎?”
“我不管,‘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百裏思霈十分意外:“誰教你的?”
“哼。”
如淞不說,百裏思霈也猜到是誰,淺淺一笑:“傻子,你看看天上哪有太陽。”
“……閣主說有的。”
“那我說沒有,你是信她還是信我?”
如淞被這個問題難住,心中糾結複糾結,無奈道:“……我說不過你。”
如淞轉身欲走,結果半邊身子使不上力,掙紮着就倒在酒坊門口,百裏思霈早就等着這一刻,迅速從地上撈起她抱住。安伯拍那兩掌,暗暗用了內力,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是試探如淞深淺。如淞大意中了招,躺在百裏思霈懷裏一動不能動,十分委屈:“我不是壯漢,我也是個好姑娘……”
“剛才叫你說不說,活該!”百裏思霈拖不動如淞,更不好原路回去,一邊嘴上抱怨着,一邊原地撐着,問道:“你怎麽樣?”
如淞此時不緊張自己,掙紮着把臉埋在百裏思霈懷裏,奉行着安伯教的“及時行樂”,一下子心花怒放。百裏思霈以自己十多年的行醫經驗保證,如淞是真真切切占自己的便宜,于是她先裝作不知,片刻後忽然起身。
如淞後腦勺磕到地面,吃痛大叫:“你還是人嗎?竟然見死不救!”
“還裝!我看你什麽事都沒有!”
百裏思霈不再理她,徑直走進酒坊要了三壇酒,如淞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鑽進酒坊,她見百裏思霈同酒坊掌櫃笑意盈盈,湊過去禮貌道:“老伯好!”
只是打一個招呼,百裏思霈卻神色一變:“老伯霈兒下次再來!”
百裏思霈一手提起酒,一手拉着如淞,大步向酒坊外走去。掌櫃還沒看清客人的相貌,客人就被拽出了酒坊,一頭霧水。
如淞也一頭霧水,但見百裏思霈步履匆匆,只得先忍住疑惑跟上,也不知走去哪裏。百裏思霈拽着她,徑直走到莊外才停下,也不回身,松開如淞擡手一指,方向正對莊口的一個石柱。
石柱上刻着三個大字:百裏莊。
“原來這是你的故鄉!”如淞恍然大悟。
百裏思霈依舊指着那石柱,淡淡道:“你不識字,我告訴你,這三個字旁邊,還刻着“姬玟”二字!”
姬玟的名字如淞不認識,人是認識的,是位仁慈的公子。當初在慕容門,如淞跟着呂諾出任務犯了錯,回來受罰本該斷指,姬玟公子卻給如淞一次将功折過的機會,保了她手的健全,還派人私下教她劍法傍身。這份恩情,如淞一生感恩公子,只可惜……姬玟公子攻城時一往無前,被帝辛斬與劍下,沒有給如淞報恩的機會。
如淞好奇:“姬玟公子到過這裏?”
“百裏莊都是姬家的下人,當初姬家為避帝辛,公子散了部分家業,囑托安伯帶着大家到西山來生活。”百裏思霈聲音越來越輕,“……莊裏人待我還,因為我曾是公子的侍女,他們怎麽會想到,我此番回來,其實是幫閣主盜取公子留下的寶藏……”
如淞今日才得知閣主的目的,驚得不敢插嘴。怪不得百裏思霈這麽緊張自己和莊裏的人接觸,若敗露了計劃,衆人為難不說,百裏一族也絕不會容忍忘恩負義之徒排在族譜!再者,此事事關重大,不論是女帝、閣主、還是其它人對此觊觎,一旦失去寶藏,百裏一族必将與所有人拼命!
閣主這一步棋,兇險無比啊。
如淞緊張的默等下文,百裏思霈卻不再多說,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将手裏一壇酒遞給如淞:“百裏族的酒很烈,你嘗嘗。”
“多謝款待。”
如淞爽快的接過這壇酒,到嘴有些猶豫,聞着酒氣,只覺得還未喝就已經火燒心頭。百裏思霈上前對着酒壇底一擡手,如淞毫無察覺,猛地灌下一大口,只覺得辛辣無比,竟渾身抖了一個激靈。
如淞擦擦灑在臉上的酒,由衷感嘆:“夠烈!”
“夠烈,卻不足以稱為好酒……”
百裏思霈嘆了口氣,轉身向西山的方向走去,如淞抱着這壇酒,匆忙追了上去,從她手裏拿過另外兩壇酒,大聲道:“我就喜歡烈的,百裏思霈,我喜歡你,你就是最好的!”
“閉嘴!”
如淞郁悶的喝了口酒:“你最近怎麽老兇我?”
“兇的就是你!”
如淞打量着百裏思霈的側臉,見她低眉垂眼,一臉心情不好,便大着膽子湊近,獻出小雞啄米般的一吻。
真刺激!
如淞得逞,撒丫子就向前跑,半晌才發現沒人來追,她懊惱的返回去找,才發現百裏思霈還僵在原地,已經淚眼汪汪。
如淞慌了:“我喝多了,你,你打我吧!”
如淞閉上眼,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等不到百裏思霈動手,還硬往上湊。百裏思霈擠到如淞的胸,連連後退,忍不住一拳錘在如淞肩上,才将兩人分開些許距離。
“最近煩心的事很多,你心裏郁悶,不如打我發洩吧,我可結實了!”如淞說着拍拍胸脯。
“滾!”百裏思霈破涕為笑,“你最好一路滾到閣主那裏去!就屬你讓我最煩心!”
如淞委屈:“為什麽是我啊?明明我對你最好了……”
“傻子!”
百裏思霈無奈,飛快的踮起腳尖,蜻蜓點水一般落下一吻。一瞬間,如淞嘴唇再無知覺,連眼前的月光随之變換,一下子隐約起來。
“走吧。”百裏思霈拉起如淞。
空中飄着灰黑的雲,月色在雲霧中穿行,周圍沉到白雪的冷豔之中,兩人迎着星月光華,踏着滴水成冰的夜,執手同行。
作者有話要說:
高考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