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到複仇者聯盟大廈後, 在遠離霍華德·斯塔克和瑪利亞·斯塔克的遙遠時空裏，托尼·斯塔克一直強自留在眼眶裏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大滴大滴落下。
這個長大後學會掩飾脆弱情緒的愛哭鬼終于變回了曾經從不忍耐的模樣，任性放肆地哭泣。
四十多年了，他終于聽到了來自霍華德的肯定, 終于看到了霍華德的心。
他史無前例地貼近了霍華德·斯塔克的靈魂，觸摸到他內斂洶湧的溫情，觸摸到他複雜膽怯的躊躇，觸摸到他從不曾開口的純粹的愛。
他第一次真正從霍華德·斯塔克那裏感受到了安全, 感受到了平靜。
感受到了被愛。
“——但是我失去他們了。”
托尼·斯塔克慢慢蹲下身，埋下頭捂住臉，淚水順着他的指縫滑下，在地板上濺起朵朵水花。
“我已經失去他們二十多年了。我甚至沒來得及告訴他我也愛他, 一次都沒有。”
他明白了他曾經覺得自己從未擁有的真切的愛, 其實一直都擁抱着他。
但在明白這一點後, 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它。
......失去了他。
“不，你說了。”
格蘭特·巴圖克蹲下身, 給了大哭的發明家一個有力的擁抱。
“就在剛才, 他已經知道了。并且他會一直記得, 他的兒子從來就沒讨厭過他。無論中間摻雜着多少刻薄的語言，他都會牢記這一點, 他的兒子永遠愛他。”
海德拉也跪下來環住發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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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斯塔克靠在兩個人的臂膀間，就像是要把這一生隐忍吞下的淚水哭幹淨一樣, 眼淚止不住流淌。但無論是海德拉還是格蘭特·巴圖克都沒有嘲笑脆弱的發明家。
因為他們都能感受到斯塔克們之間那無比真摯卻坎坷的愛。
托尼·斯塔克最後是哭着睡着的, 連進入睡夢後都沒辦法停止抽噎。
“讓托尼睡到自然醒吧, 他很累了。”
和格蘭特·巴圖克一起把發明家安頓好後，回到客廳的海德拉打了個哈欠，往後一仰摔進柔軟的沙發裏。
埃德溫管家出聲應下。
聽着久違的溫吞英腔，海德拉舒服地喟嘆：“我真想念你的聲音，埃德溫。”
他們去的不是時候，埃德溫·賈維斯管家正巧向霍華德·斯塔克請了長假。在他們滞留斯塔克莊園期間，管家一直帶着妻子在外旅游。
“我的榮幸，海德拉小姐。”埃德溫帶着笑意回應，并對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格蘭特·巴圖克說：“巴圖克先生是否需要休息？”
“我還好，并不覺得困。做特工後習慣長期作戰，這種程度只是家常便飯。比起睡覺我更想......”
格蘭特·巴圖克卻搖搖頭，久違地想要放縱一下：“埃德溫，能給我來點啤酒嗎？”
“巴圖克先生，我恐怕晚上喝酒并不是件健康的事。”管家說。
“只喝兩罐。”特工舉起兩根手指晃了晃，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
埃德溫權衡一番後，決定信任這個沒有前科的特工。
“啤酒在陽臺旁邊屋子的保溫箱裏。”
格蘭特·巴圖克去了陽臺。海德拉獨自一人獨占整個沙發，舒舒服服地攤平手腳，閉上了眼。
“我帶他去看了霍華德。”
當埃德溫以為海德拉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外星姑娘突然出聲。
埃德溫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您是說......”管家先生慎重地組織言詞，“您帶着Sir回到了過去，見到了霍華德老爺？”
“是的。”海德拉閉着眼說：“我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管家沉默了。
他有些尴尬地想起自己在發現托尼·斯塔克在哭泣時，激動地險些啓動所有裝甲把格蘭特·巴圖克和海德拉一塊轟出複仇者大廈的舉動。要不是托尼·斯塔克嚎啕大哭之餘還有理智阻止他，現在大廈裏肯定會是一片狼藉。
“......十分抱歉之前魯莽地攻擊了您，海德拉小姐。”
埃德溫低聲道歉：“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感謝。”
陪伴斯塔克們足足度過了七十多年的管家先生在數據海中閉上眼，回憶起那些年終日在斯塔克莊園裏回蕩的争執和對峙。
斯塔克父子的關系從來就沒緩和過。即使瑪利亞和他在其中極力斡旋，仍然僵持不下。誰也不肯先一步低頭，就好像退讓就是認輸，認輸就會失去尊嚴。
斯塔克家的男人，輕率，不顧他人，愛慕虛榮，幼稚，不靠譜，自以為是......
并且從不肯讓他人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好人。
“霍華德老爺和托尼少爺，他們彼此相愛，但是彼此拒絕。”
管家慢慢嘆息。
“這一度讓我十分苦惱。我本以為時間可以修複一切，他們終究會發現彼此濃厚的愛，但......”
他頓了頓，想起了那個永遠無法團聚的聖誕節。
此刻，他不好奇海德拉是怎麽辦到的，不好奇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事，不好奇時空穿梭會造成什麽後果，他只知道。
他的兩任主人，終于有機會完成那個告別了。
“總而言之，感謝你，海德拉小姐，”最後埃德溫由衷并鄭重地感嘆：“我代替托尼感謝您，感謝您對他克制并不求回報的深切的愛......”
海德拉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
感謝遠比任何實物都寶貴，這是海德拉的監護人教導她的。因為對強大的生物來說，克制遠比破壞更困難，給予遠比奪取更稀有。
擁有漫長生命的海德拉用她無數的親身經歷确認了監護人的話是對的。
所以在短時間內連續獲得了好幾個人的感謝後，外星姑娘自豪得不得了。盡管埃德溫一連串的形容詞有點奇怪，她還是露出甜甜地笑容，開開心心地剛要開口——
阿諾：“不好意思打擾一下，Boss。我想埃德溫誤解了一些事。他以為您喜歡斯塔克先生。”
海德拉：“？我就是很喜歡托尼呀。”
阿諾：“不，我想你們的喜歡并不是一個意思......”
量子腦頓了頓，在網絡中檢索出合适的形容詞。
“埃德溫以為您......absolutely，totally，utterly，adore Mr.Stark。”
這次海德拉聽懂了。
阿諾形容她全身心地，完完全全地，徹底為托尼·斯塔克傾倒——以愛情的方式。
“不！”海德拉被吓了一跳，連忙舉起雙手表示清白：“我只是單純欣賞性地欽佩他、喜愛他、疼惜他、了解他，和他有共鳴而已——”
她的确愛着托尼·斯塔克，以着完全理解他天才超前、孤獨敏感的靈魂的方式。
他們都是鯨群裏那只無法和同伴交流的獨特的鯨，活在不屬于他們的海洋裏，沒人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但是幸運的是，海德拉遇到了一個和她同樣孤獨的人：偶然發現她的老男孩在她面前欣喜若狂，潸然淚下。他甘願為她停留，即使她無法和他正常交流也沒有失去耐心。他為她制作了兩個可以将她從那遼闊空曠的虛無中拉出的軀殼，擁抱着她掉入凡間。
以百年為單位的時間裏，他賦予她生命反應，引導她思考感知，幫助她像個真正的“生命”一樣活着。在宇宙守護者把阿諾傳入她的腦海中的一瞬間，海德拉才知道，無法思考無法感知的漫長歲月......
......竟然孤獨得另她發瘋。
但在她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她的監護人和阿諾瞬間填滿了她。
而托尼·斯塔克還沒有遇到能填滿他的人。
海德拉很樂意像監護人幫助她那樣幫助這個發明家，試着去回應他無人探測到的回聲，填滿他空蕩的部分......
“埃德溫，我愛着托尼。但我不敢去戀慕一個和我過于相像的人。”
海德拉說。
“我了解我自己，我了解我的空虛，我的渴望，我的貪婪，我的任性，我了解這樣的我需要一個什麽樣子的伴侶。”
連她自己都是個無法滿足的怪物，叫嚣着“餓，餓，餓，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關注，更多的理解，更多的愛，更多的只屬于她的東西......
……這叫她如何去滿足另一個同樣在渴求的小怪物？
埃德溫一愣，繼而想起了前些日子讓他無比心痛的對話。
“......Sir也說過同樣的話，海德拉小姐。”
他不得不感嘆托尼·斯塔克是對的：“他說你們很像，甚至你比他更像‘他’，他不想看到你活得如此孤獨。”
海德拉錯愕地睜大了眼。
“他是這麽說的？”
“是的。”埃德溫帶了些笑意說：“我想，Sir真的很喜歡您。”
——她沒想得到這個。
海德拉想。
無論是時空旅游還是去看霍華德，她只是想做就做了，并不期盼任何報酬。
但是大發明家總是能讓她驚喜。
海德拉想着想着，慢慢地，欣喜地，幸福地。
勾起了唇角。
“那我就很滿足啦。”
外星姑娘的一雙眼睛眯成了兩道彎彎的月牙。聲音如同掉進糖罐子裏滾了一圈，在空中輕快跳躍着，抖落了星星點點的糖霜。
“——不過我要聲明，我絕對不會喜歡比我矮的生物！”
她鄭重其事。
去掉內增高鞋墊和鞋子的外增高，大發明家只有一米七四，整。
比他自己四舍五入的一米七五少一厘米。
比海德拉的類人殼子都要矮三厘米。
“普通人類都那麽小小的一點，連我這個類人殼子的普通一拳都承受不了——”
外星姑娘解釋：“如果是體質超出常人幾倍的強壯人類還好。但托尼，他那麽弱——面對不穿铠甲的他，我需要時時刻刻注意力道，以免一不小心把他捶到地裏或者拍進牆壁......”
她想象了一下和托尼·斯塔克在一起的生活，然後結結實實打了個冷顫。
“我不想接個吻就會撕碎他的腦袋。”
埃德溫用了零點零一秒構建出海德拉描述的場景，然後用了足足五秒鐘保持微妙的沉默。
他最後僵硬地給自己的感謝接上後半句話：“......無比感謝您。如果您有什麽需求，我一定在我能做的範圍內竭盡全力。”
“對我來說這不算什麽......只要別再說我喜歡托尼就行。”
海德拉顯然還對剛才的誤解心有餘悸。那點可憐的睡意都被埃德溫的猜測吓得飛到九霄雲外了。她思考一會，試探着說：“如果非要感謝我，就給我唱個搖籃曲怎麽樣，埃德溫？”
埃德溫：......
他想收回剛才那句會滿足海德拉需求的承諾。
“埃德溫？”
海德拉的眼睛裏全是閃亮亮的小星星。
對于低調內斂的英國人來說，外星女孩此刻的笑容無異于魔鬼的鐮刀。
“海德拉小姐，實不相瞞，我唱歌跑調。”
可憐的管家先生還在做無用的掙紮。
“沒關系我就想聽你唱歌OvO。”
埃德溫越是推辭，海德拉越是興致高昂，本來只是随口一提，現在是鐵了心想要聽管家先生唱歌。
埃德溫拒絕不成，只能自暴自棄幹巴巴唱起《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興致勃勃期待極高的海德拉瞬間：......
“埃德溫，你唱歌就像個Siri。”外星姑娘冷酷無情地評價。
埃德溫說：“......那我就找Siri給您唱：）。”
海德拉說：“不嘛，接着唱XD。”
于是管家先生嘆了口氣，繼續用他那磁性的聲音低低哼唱。
“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
即使管家先生的确如他所言不擅長唱歌，但那曲不成調的輕哼卻無比柔和令人安心。
“世上一切，幸福願望......”
在埃德溫的歌聲中，海德拉疲憊的身心慢慢放松下來，在沙發裏沉入甜蜜的夢鄉。
管家漸漸放慢放低聲音，直到聽到外星姑娘低低的淺鼾才停止哼唱。
“做個好夢，善良可愛的小小姐。”
埃德溫低聲祝福。
作者有話說：
斯塔克先生輕率，不顧他人，愛慕虛榮，幼稚，不靠譜，自以為是......但他是個好人。——《卡特特工》埃德溫，有删改。
做個好夢，可愛的小海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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