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海德拉脫掉外套, 站在跳舞機上的時候，路人就被盛裝的美麗姑娘吸引了注意，三三兩兩聚集在四周。
随着海德拉一圈又一圈的旋轉，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将整片區域堵得水洩不通。
歡呼聲，抽氣聲，贊嘆聲，口哨聲, 包圍着她，好像周圍的燈都熄滅，只有她在發光。
但海德拉絲毫不在意人群。她的眼中只有一個觀衆。她只是自顧自将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定點都抛給她的太陽。
松松系起的裙擺早就松開，向四面八方逃逸, 宛若瘋狂漫漲的潮水。
直到柔軟的藤蔓急速甩出, 枝葉朝太陽的方向蜿蜒伸長, 然後随着鋼琴尾音戛然凝固。
綠色裙擺飄落，金色頭發垂下, 黑色.貓跟跨出。
她的指尖停在太陽的面前。
“Fullbo。”全連擊。
在一片激動的贊美和鼓掌聲中, 海德拉的黑色眼睛彎成月牙, 臉上帶着理所當然的笑容說。
史蒂夫·羅傑斯看着停在他面前，宛如在主動等待一個舞會邀請的手, 一時間說不出話。
而海德拉不言也不語，注視着他, 手安靜地停在空中。
“——牽上去！”
人群裏突然有人喊, 激起滿堂轟嘯。
“嘿夥計——主動一點！”
“別害羞！你可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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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a man！”
混亂的起哄聲中, 史蒂夫·羅傑斯冷靜地擡高頭，目光從纖長的手指往上移，來到海德拉的眼睛裏。
——牽起來。
金發姑娘的眼睛卻不像她的嘴巴這麽安靜——灼熱強勢，不依不饒，在他腦袋裏不厭其煩重複：
牽起來。
牽起來。
牽起來，牽起來，牽起來，牽起來牽起來牽起來牽起來牽起來。
金發姑娘眼睛裏的聲音是如此吵鬧，史蒂夫·羅傑斯忍不住站起身。
在他站起來握住那只就是怎麽也不肯放棄的手的那一刻，一切聲音都不見了。
寂靜中，他看到了金發姑娘臉上慢慢綻放開的耀眼光芒。
海德拉反客為主緊握住史蒂夫·羅傑斯的手，拎起座席上的大兔子，拽着男人就往外奔跑，史蒂夫·羅傑斯連忙把大灰狼泰迪熊以及海德拉的包和衣服攬進懷裏，被姑娘拉着往外沖鋒。
他們甩開人群，跑出電玩城，跳下臺階，踩過斑馬線。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之中，扯走發傳單的人剛剛遞出的彩色宣傳單，頭也不回對被他們撞到的人大聲道歉。奔跑卷起的氣流吹拂起金色的頭發搡過男人的臉龐，綠色的裙子搖曳抖動一浪一浪拍打他的腿，引起從頭到腳一陣無法言說的戰栗癢意。
他們一直在街道上奔跑，一停不停繞開便利車，輕盈躍過車輛路障，跑進步行街。鞋跟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叮叮聲，細密的汗珠逐漸沁滿額頭，交握的手心慢慢變得濕熱滑膩。初初入夜，路燈和霓虹招牌從他們背後一點一點亮起，追逐着墨綠的浪和金色的光向前方鋪展。
他們引領光河向前奔湧，直到汗濕的雙手因為變小的摩擦力滑脫，才雙雙停下。
光河一瞬間追上了他們，沖刷向前點亮整片夜空。
海德拉轉過身看着史蒂夫·羅傑斯，呼吸紊亂；史蒂夫·羅傑斯站直身體，微微喘息着注視海德拉。
史蒂夫·羅傑斯拎着海德拉的包和外套；海德拉手提長長的裙擺。
兩個人就在寂靜中對視，突然不約而同大笑起來，旁若無人。
“我好久——”海德拉大笑着，斷斷續續說，“沒有跳舞了！”
“你探戈跳的很好。”史蒂夫·羅傑斯笑得開懷，“學了很久？”
“沒有很久。”
海德拉轉回身，抱着大兔子，蹦蹦跳跳往前走。
“我接觸過很多東西，跳舞只是其中一項，囫囵吞棗學了學。”
史蒂夫·羅傑斯追上海德拉，和金發姑娘并肩而行。
“雖然我對舞蹈方面不太熟悉......但我仍然能看得出來，你跳的很好。”
“因為我有充足的時間。”
金發姑娘卻說。
“我有充足的時間去成為各個方面的專家——只要我想。”
一萬小時就可以練成某一方面的專家。而她有無數個一萬小時。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在任何方面出類拔萃，變成“天才”。
與此相對的，她不會珍惜每一處壯觀景色，每一次日升日落，每一點繁妙知識，每一株昙花盛開。她有着大把的時間，唯獨沒有驚喜。
所以她是個無聊的人，海德拉想。嘴上卻問：
“你喜歡嗎？”
士兵的笑容一下子就變得無奈起來。
“你一定要問得這麽直白嗎？”
他一邊說，一邊拎起挂在他臂彎中的衣服，展開，仔細蓋住裹好金發姑娘裸露的肩臂。
海德拉拽住被士兵過高的體溫烘烤得暖洋洋的衣服。
“直白不好嗎？”
史蒂夫·羅傑斯被心直口快的姑娘結結實實噎住，爾後深深嘆了口氣。
“......喜歡。”他慢慢說。
——難道有人會不喜歡嗎？
——可海德拉要的就是他一個人的喜歡。
“你喜歡就太好了。”
金發姑娘說。
“因為我就是跳給你看的。”
她無聊，無趣，沒有熱情，沒有目的地。
但只要和有限的生命相遇，看着他們為不可思議的事情震驚，為同類的情感動容，為錯過的機遇惋惜，為逝去的光陰慨嘆，她就能變得飽滿鮮活。
為他臉上的微小變化而心潮澎湃，為他眼中的濃厚驚豔而心滿意足。
只是能夠在他面前跳舞這一件事，就令她為曾經心血來潮學過跳舞而慶幸不已。
無聊枯燥的一萬個小時，因為他而有了意義。
“......”
史蒂夫·羅傑斯張開嘴，不知道該說什麽，閉上。卻又覺得該說些什麽，再次張開。
“你真是......”
他挫敗地抹了把臉，對上海德拉的視線，又連忙撇開頭。他突然伸出手，十分失禮地抓住海德拉衣服的帽檐往前往下迅速一拉，蓋住她的大半張臉連同眼睛。
海德拉：？？？
暫時擺脫了那過于專注熱情的注視，史蒂夫·羅傑斯松了一口氣。
金發姑娘毫不掩飾到甚至有一點輕浮的直白和步步緊逼讓他渾身不自在——這種言行并不得體，可能會造成不太好的誤解。
......但他為什麽就是沒辦法理像訓誡其他人一樣，理所當然開口提醒她這一點？
“......不要對別人這麽說話。”
他最後幹巴巴說。
他們此時已經走到了時報廣場。
世界的十字路口是紐約甚至整個美國的心髒。這裏是繁盛的娛樂及購物中心：百老彙的各色劇院、随處可見的街頭藝人、色彩絢爛的霓虹光管、電視式的巨型宣傳屏幕、随處響起的新聞歌曲電視節目，缤紛而至齊齊轟炸視野聽覺，迷醉缭亂。
海德拉和史蒂夫·羅傑斯并肩走在亮如白晝的光下，五顏六色的燈牌光打在他們的臉上，光影交織夢幻斑斓，如同不知如何是好的美夢。
走到時代大廈下，海德拉停住腳步，仰頭去看那塊巨大的戶外廣告牌。
很巧的是，廣告牌上正在放複仇者聯盟的宣傳片——托尼·斯塔克買下了這塊天價廣告牌一個月的使用權。
海德拉看着屏幕上身穿制服，眼神堅毅銳利的美國隊長。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她突然說。
史蒂夫·羅傑斯聞言看向身旁的金發姑娘，安靜地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我聽完了你和托尼的談話。”海德拉也并不需要回應，繼續說。
“說實話，我一直以為你要更......無私、奉獻、理智，聖人一點，可能平常是個寬容樂于助人的老好人。
“所以你和托尼聊天時的樣子着實吓了我一跳。”
士兵有些無奈。
“很多人都對我有這種印象。”他說：“但我也不過是個肉和骨構成的人。”
“那個時候我就想，完了，我強求來的約會肯定會不了了之。”海德拉笑了笑，“因為你看起來對我的要求很為難，并且對現在有所抗拒——
“但是你和我出來了，甚至還很配合我。”
海德拉轉過身，面對史蒂夫·羅傑斯。
這個金發大兵給了她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答案。
“我是人，不是神。”
“我發現了。”海德拉說：“比起之前的印象，我更喜歡這樣的你。”
不是為了世界而戰的神。
而是為自我而戰、為所愛而戰、為自由而戰的人。
“......這種話還是不要說太早了。”
史蒂夫·羅傑斯搖搖頭，有些好笑地說。
“You don't even know me。”
——你還不了解我。
海德拉并不動搖。
“But I have the rest of my life to find out。”
——我還有整個餘生的時間去了解你。
男人倏而沉默下來。
“Give me a chance。”
——我只要一個機會。
海德拉不依不饒。
“如果我的答案是拒絕，你會怎麽做？”
史蒂夫·羅傑斯有點好奇地問。
“那我就努力到你的答案變成肯定為止。”
海德拉毫不猶豫說。
“我為什麽對此一點也不驚訝呢。”
不知是第幾次被金發姑娘的大膽搞得無話可說，男人無可奈何長嘆，然後深深提起一口氣——
“海德拉。”
海德拉習慣性“哎”了一聲，突然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這是史蒂夫·羅傑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海德拉，海德拉......”
史蒂夫·羅傑斯反複念了幾遍，表情有些難以言喻，但還是很努力地試圖把這個被他憎惡的名稱洗刷幹淨。
“......我想我需要多熟悉幾遍這個名字。”
海德拉的整張臉一瞬間被徹底點亮。
“你可以多叫幾遍。”她勸說：“習慣一下。”
“不行，我覺得今天晚上絕對會做噩夢......”
嘴上說着抱怨的男人揉揉臉，做好心理工作，一鼓作氣開始練習：
“海德拉。
“海德拉。
“海德拉。”
海德拉在史蒂夫·羅傑斯認真重複的聲音中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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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don't even know me。”
“But I have the rest of my life to find out。”
——電影《大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