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舉刀

清刀站在無夜城前,風吹起她火焰般的長發,清麗的面容有些冷,明澈的雙眸似孩童般幹淨。

怪不得陌莳說她很可怕,怎會有一人,手上殺孽無數,一雙眼睛卻仍如孩童般明淨。

清刀,真是個矛盾的存在。

站在她旁邊的黑衣男子,正是清恕。

清恕一直閉着的眼睛忽然睜開:“我的分魂被毀滅關進古海大獄了,看來你可以開始了。”

是的,調戲珏央的那個“清恕”,是真正的清恕的分魂,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清恕操控之中,如同提線木偶。

清刀聞言,舉起手中百盲,朗聲道:“攻城!”

身後大軍聞聲而動,浩浩蕩蕩向無夜城進攻。

而此時,珏央剛剛醒來,歲夜才穿好衣服跟着姜晔前往遺神閣。

無夜城破的消息,竟沒有傳來半分。

清刀揮舞着巨大的百盲,身形如閃電竄來竄去,所過之處,不留活口。

繞是清恕見多識廣,也在火域那鬼地方混了這麽多年,此刻也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清刀殺人的速度太快,也太不留情。

她的臉上半絲血跡未沾,那雙平日裏明澈幹淨甚至看過來讓人很舒服的眼睛裏,有隐隐的瘋狂和快意。

嗜血,嗜殺,不折不扣的瘋子。

清恕這樣評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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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清刀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則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刀斬下他的腦袋祭旗。

無夜城裏沒有神界的高手鎮守,根本擋不住來勢洶洶的魔兵。

說實話,就清刀一個人,都可以屠盡無夜城。

她也确實這麽幹了,在确定了無夜城內沒有什麽足以威脅她的存在時,她便将所有的魔兵都撤到了城外。

清刀關上了城門,進去前還對清恕笑了一下,笑得他渾身發毛。

無夜城寂靜得讓人害怕,沒有一聲慘叫從裏面發出,清恕不由得贊嘆了一句後生可畏。

清刀一人,一把百盲,屠盡了無夜城。

她似乎享受着這樣的“游戲”,樂此不疲地将每個人的腦袋都砍下來。

不管是婦孺還是老人,他們的祈求清刀充耳不聞。

在她眼裏,這群人都是廢物,死了也是命,怨得了誰?

曦煌和忍玳身為魔界新任聖女,侯在無夜城外,姑侄二人的表情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淡漠。

清恕知道曦煌的身份,故意湊到她面前:“如何?清刀殺了這麽多人,你都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嗎?”

曦煌倒是沒有不理他,多年來的教養讓她有問必答:“他們擋了清刀的路,該死。”

一旁的忍玳贊同似的看了曦煌一眼。

清恕開始懷疑自己跟清刀合作是對是錯了,怎麽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是這麽冷血的模樣?

不過......他一想到珏央,便微微笑了起來。

只要能得到你,與虎謀皮又如何?

你們擁有同一個靈魂,你不記得沒關系,我會把你變成他的。

清恕細細地回憶着珏央那張明豔動人美得不可方物的臉,眸中浮現近乎病态的眷戀。

清刀終于打開了城門,百盲幾乎已經變成暗紅色——那是鮮血幹涸的顏色。

那頭火焰般的長發似乎帶着種妖異的紅色,一張清麗的臉更加白皙。

她歪頭笑了笑:“走吧。”

她身後,是屍山血海,鮮血流成長河,映襯着清刀明淨的眼睛。

她一步一步踩在血泊裏,百盲拖在地上與石板路碰撞發出磨刀聲。

問劍峰的神界入口已經打開,時隔百萬餘年,她終于再次踏上神界的土地。

而此時,遺神閣內的氣氛幾乎凝固到了極點。

“界門破了。”毀滅眼神動了動,紫色的眼眸裏有滔天的怒意,面上卻不動聲色。

“諸位,與我一起,跟清刀一戰吧。”神界實際上的領頭人站起來,脫下身上的黑色鬥篷,精致的小臉上凝聚了殺意,手中棍子立現。

歲夜一想起曦煌,握着同塵的手緊了幾分。

長明的反應更加直接,這位新任創世之神招呼都不打就化光朝着界門飛去。

衆人不再耽擱,紛紛前往界門。

除了那法則天書上明确規定不允許參加六界紛争的死亡之神鹿沩和契約之神,其他古上神都參加了戰争。

陌莳心中有些悵然,曾經,神界認她為主。如今她回來,卻是來讨債的。

毀滅似是知道陌莳心中所想,飛至他身邊:“你回去,秩序。”

陌莳頓了頓:“我......”

“立刻回去。”毀滅簡短地命令,“召回十八衛,讓他們回火域。還有,将朝燼秘密處決!”

陌莳到底還是遵守了她的命令。

這麽多年,他到底過不去心中的坎,面對清刀,總有幾分愧疚。

清刀将大軍集結在界門出空曠的平原上,并未向前。

魔族真君終于來了戰場,一個臉色蒼白的羸弱男子走到大軍前方。

“清刀,我要你踏平神界。”真君似乎身體不大好,咳了兩聲,眼中卻是幾乎冒着光地貪婪。

清刀:“遵命。”

清恕看着真君這半死不活的模樣,又開始想他了。

那個人才不會這樣仿佛風一吹就倒呢,那人潇灑恣意,活得灑脫風流。

珏央長得跟他一點不像,他們卻擁有同一個靈魂。

毀滅他們到達時,奉命集結軍隊的四嶺帝君都到了。千烈本跟在白尋身邊,卻在看到千如時默默地站了過去。

“小如。”這個孤僻的少年對着少女罕見地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千如也笑了:“哥哥,我們終于有并肩作戰的機會了。”

千烈點點頭,不再說話。

毀滅和清刀誰都沒有先動,雙方這樣詭異地對峙着。

誰都沒有進一步,誰也沒有退一步。

雙方之間仿佛有一條三八線,各自為營,晚上該睡睡飯該吃吃。

平靜的局面被打破,是三日後祁濯的到來。

此刻的他已是命運之神,銀蝶的印記在他手上愈加清晰,幾乎要振翅高飛。

他是火域新的域主。

婳妖終于看見了祁濯,心中卻放下了什麽似的,松了松。

他到底不是知鬼啊,婳妖終于明白了。

他的到來似乎點燃了戰争的□□,清刀不再沉默,舉刀揮向神界。

火域跟着清恕的人,除了清恕都被祁濯的域主身份鎮壓。

清恕輕輕地“啧”了一聲,再次感嘆火域那鬼地方的人真是廢物。

祁濯輕輕笑了一下,明俊的臉上有淡淡的諷刺笑意,他歷過了人間百世劫,于神界不過三日。

漓劍已經認他為主,他卻用着同悲。

雖是凡鐵,卻是殺敵利刃。

此時,雪域的援兵也來了。雪域之王冰藜身邊跟着一個黑發銀眸的俊郎少年。

“有顧?”這是傷剛好就上戰場的珏央。

少年正是傅有顧,他跟在冰藜身邊,憤然地看着魔界那邊的忍玳。

珏央輕嘆口氣,走到傅有顧身邊:“原來你一直在雪域。”

傅有顧不理他。

珏央便站在那裏,目光移到戰場上。

歲夜在己方陣營忙活了三天,終于布下最後一個陣眼後累得手都擡不起來。

他歇了歇來到戰場,姜晔站在他身邊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還累嗎?”

歲夜累得表情都不豐富了,臉色讷讷的:“還行,累不死。”

千如和千烈首先拉開了戰局,兩人極有默契一左一右地奔向真君。

所有人都沒料到首先便是那真君開刀,連清刀都愣在了那裏。

千如給了千烈一個眼神,千烈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中雙劍一橫一刺,真君轉過身來對付他,後背暴露在千如面前。

這真君可能是魔界有史以來最傻的一個,完全不知道同時對付兩個人應該避免将後背暴露給其中一人這種情況。

千如找準機會,黑劍一出直往真君背上刺去。真君被千烈纏住,就算知道千如這一劍下來了,也避無可避。

清刀沒辦法了,只得扔出百盲替真君擋了一下。

黑劍撞在百盲上,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

千如劍尖一挑繞過百盲再次刺向真君。

千烈的雙劍打得真君毫無還手之力。

清刀不知是想開了這麽傻的真君不如不要還是怎麽的,既不收回百盲也沒有其他動作。

百盲刀靜靜地停在半空,離它不過一尺的地方,千如地黑劍刺穿了真君的心髒,千烈的雙劍割斷了真君的喉嚨。

全場鴉雀無聲。

除了清刀,誰都沒想到魔族真君居然這麽不經打!

不過戰争,到底開始了。

清赦跟祁濯打了起來,兩人你來我往數百招不分上下。

毀滅跟清刀對陣,兩人你來我往數千招都沒分出個勝負。

歲夜和姜晔現了真身,銀色的巨龍和威武的白虎橫掃戰場。

與墨的琨纭扇掀起萬丈狂風,姜晝古櫻雙劍出動。

婳妖沒了佩劍胭泸,手中欲望紅線翻飛,穿梭戰場。

荼钺跟東姝一起對上清恕,珏央沒有跟他們一起,而是去斬殺普通魔兵。

冰藜笑了笑,她沖傅有顧眨眨眼睛,素手搭上傅有顧的肩:“走吧,會會你母親。”

跟忍玳打的,竟是她的兒子兒媳。

而長明終究跟曦煌對上了。

“長姐,我恨你。”長明終于可以面對曦煌說出這句話。

曦煌毫不在意:“随便你吧。”

八角玲珑燈化劍,長明并未使用創世之力,她靠着自己多年的修為跟曦煌死戰。

曦煌一邊抵擋着長明的攻勢,一邊語氣平淡地說:“長明,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嗎?”

“你得到了父母的疼愛,我的母親卻因為不是父親愛的人而被抛棄。”

“你享受了人間種種溫暖的情愫,我卻在連愛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被強行送去創世神殿。”

“我渴望的東西,你都有。”

她那黃金般的眼眸中似有水光,輕輕眨了一下卻消失無際。

曦煌看着長明的眼睛,似有憐憫,手中卻毫不手軟地進攻。

我還未成年便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在所有人眼裏,我榮光滿身。

我曾是六界至極尊貴的人,輕而易舉便可呼風喚雨。

可我擁有的一切都非我所願,我得不到的都是我畢生所求。

長明,你擁有父母的疼愛,擁有我得不到的自由,擁有我得不到的愛。

你說,我怎能不嫉妒你?

那一刻,長明終于明白,在曦煌愛上清刀之前,她便是恨自己的。

她忽然很累,八角玲珑劍一下子脫了手,曦煌趁機反擊。

白尋及時出現,擋住了曦煌這一擊。

他跟曦煌感情從來不深厚,也不會像長明那樣束手束腳,一言不發便和曦煌打了起來。

長明也回過神來,加入了戰鬥。

曦煌對付他二人,絲毫沒有力不從心,反而游刃有餘。

她唇角微微彎起露出一個稍顯得意的笑:“如何?長明,你不是我的對手。”

她的笑容忽然就僵在了唇邊,一柄黯淡無光的劍從她身後刺進來,紮透了她的身體。

這一劍那樣猝不及防,連長明都沒反應過來。

封召曦煌,成為了第二個犧牲品。

歲夜放開了同塵,手仍在顫抖。

他穿着的衣服上用同色線繡了一百七十個隐匿陣,哪怕是毀滅,也不可能察覺出他的靠近。

本是用來打不過逃跑用的,如今卻成為他偷襲師尊的倚仗。

曦煌眼眸中的微光漸漸黯淡下去,她倒在地上,費力地扭過頭想看看清刀,眼前卻是一片霧霭。

一行清淚自她眼中落下。

清刀,你不願把我從雲端上拉下來,沒關系,我自己跳進你的塵埃裏。

我不願再過從前那樣的生活,世人皆在情中掙紮,唯獨我在紅塵之外。

我身陷榮光,心向塵埃。

長明癱坐在地上,半晌,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合上了曦煌不肯瞑目的眼。

白尋站在長明身後,心情頗為複雜。

歲夜幾乎站不穩,往後踉跄了一下被石子絆了腳,姜晔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歲夜臉色有些發白,卻沒有上前拔出同塵。

那把曦煌刺下的劍,以一種誰都不願看到的方式還給了曦煌。

姜晔似乎明白了什麽,取出和光放在了曦煌身邊。

人死如燈滅,一切仇怨皆化作塵埃。

師尊啊,但願你來生投個好胎,在凡間布衣荊釵一生也好,走上修仙路途也好,不要再如此執迷不悟了。

清刀終于在跟毀滅對招的空隙中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在看到曦煌倒地的身影和身上的劍時,目眦欲裂。

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聲響徹整個戰場:“曦煌!”

清刀顧不得會将後背暴露給毀滅的危險,迅速來到曦煌身邊,一掌揮開歲夜和姜晔。

白尋拉着長明退避三舍。

清刀小心地抱起曦煌,有些顫抖地撫上她的臉。

此刻,清刀無比痛恨自己的武斷專橫。

記得當年曦煌來無盡魔淵找她,她語氣淡淡略帶諷刺地拒絕。

心中卻在滴血。

她利用曦煌,她任由真君被殺也無動于衷,不過是想等一切結束,和曦煌一起歸隐。

只有真君死,她才能自由。

而魔界無人能殺真君,她只得挑起戰争讓真君死在神界之人手裏。

明明還差一步,明明很快她就要成功了。

她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攻下神界,不過是想打完最後的敗仗,帶着曦煌走。

可曦煌死了。

你怎麽能死呢?

那年你我初見,一眼我便傾心于你,我卻不敢越雷池半步。

你是站在雲端之上萬人敬仰的創世之神,我怎麽可以把你拉進我的塵埃裏?

我怎麽能?我怎麽敢?

曦煌......

清刀抱着曦煌的身體流下了血色的眼淚,一旁的歲夜卻痛苦地蹲了下去。

姜晔不敢耽擱,連忙把歲夜抱起來送回了西嶺。

毀滅見仗打得差不多了,示意可以撤了,知道西嶺北嶺帝君戰死也沒多大反應,只是說讓歲夜和珏央分別繼承帝君位。

而清刀抱着曦煌的屍身,枯坐在屍山血海的戰場中。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清刀眼前,最終她心底升起刻骨的恨意。

恨那些将她推入塵埃的人,恨殺了曦煌的歲夜。

清刀身上白金色的流光和黑霧交織,百盲的一百只眼睛悄然睜開。

清刀不知不覺在原地打坐,陷入了陳舊的回憶之中。

而她額間的紅痕顏色越來越濃烈,似乎滴着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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